小丑 上——连城雪
连城雪  发于:2015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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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哀伤的看着、看着、像只忠诚的狗,什么都不懂得说。

第十二章

辰松家有个从日本买来的DVD,还有一堆他四处淘的光碟,大晚上蒋云思和他两个人都睡不着时,就蹲在沙发上看电影。

他们先是看了《狮子王》,而后蒋云思又意犹未尽的在柜子前翻找,翻到张京剧封面的碟片时忽然愣了愣,想起是程洛雨跟自己说过的《霸王别姬》,便问道:“我们看这个吧?”

辰松倒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我都看过好几遍了。”

蒋云思不解:“为什么啊?”

辰松说:“拍得好呗。”

“哦……”蒋云思又把碟片放回去。

“你想看就看吧,反正我家的我都看过了。”辰松揉揉眼睛站起来,边往厨房走边问:“你喝点什么?”

“不喝。”蒋云思拿出碟放进DVD里,在等待的时候,又侧头看着厨房门口隐约透出的光,听到易拉罐被打开的声音,说不出的心情便舒缓安静。

这样的独处,和在宿舍里的感觉并不一样。

《霸王别姬》几乎是陈凯歌优秀的作品,各方各面都趋近于完美,当然可以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开演之后蒋云思一直呆呆的,再没有像刚才看动画片那般笑出声来,甚至在结尾曲响起时忍不住抬手抹了把眼泪。

困得快要睡着的辰松乐他:“至于的吗,哭什么啊?”

“段小楼为什么不和程蝶衣在一起?”蒋云思摘下眼镜,低头难过道。

“因为他不喜欢男人。”辰松随口敷衍他。

蒋云思沉默,仍然心念着程蝶衣在电影里说的:“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在他孩子气的心性里,自然是喜欢这个角色的,而自己喜欢的角色没有好结局,就是天大的悲剧。

“好了,这只是电影而已。”辰松看蒋云思半死不活的样子,难得安慰道。

“你都不觉得难过吗?”蒋云思非常纠结。

辰松说:“不难过,为什么难过,难道要他们欢天喜地的在一起?你觉得现实吗?那故事还有意思吗?”

蒋云思摇头。

辰松又笑了声,声音里带了点冷意,接着道:“其实我觉得,老天就是这么安排每个人的一生的,他会给每个人很多很多,但就是不给我们最想要的,他会让每个人得到很多很多,但直到这辈子过完,人们才会发现自己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从来都没被好好珍惜过,这不就是人生吗?”

蒋云思不知他怎么会忽然说出这么多悲观的话,说得自己无从反驳。

辰松伸了个懒腰:“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然人就和动物没区别了。”

“我不想要有意思,我想要幸福。”蒋云思低声道。

“你这么傻,本来就像动物,会幸福的。”辰松站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睡觉去吧,我睡我妈那屋,你睡我那屋,晚安。”

心绪难平,所以辗转反侧。

蒋云思一直想着电影,躺在被子里好一会儿都没睡着,索性打开台灯看看时间,已经后半夜两点了。

他郁闷的叹口气,见床头柜上放了一叠小说,便想拿本打发时间。

结果的挑选的时候,竟然发现书和书之间夹着张校报,是登着他四格漫画的那版。

蒋云思感到非常的意外,因为在学校时,辰松好像对这事不是很感兴趣。

这版是漫画的第一期,讲的是小丑克洛伊每天在街头表演,每天便都会有个姑娘来看,但那姑娘从来不笑,因为她是个瞎子,后来克洛伊单独为她表演了一次,让姑娘摸着他的脸,感受到他的表情,姑娘终于笑了,克洛伊却哭了,因为那么快乐的他刚刚发现,原来世界上有的人得到快乐是如此艰难,从此以后,克洛伊就变成了一个带着眼泪的小丑。

很傻的一个故事,蒋云思已经忘记自己是从谁那里听来的,由于一直记得,所以才会画出来,可辰松……为什么会留着它呢?

想到晚上吃炒饭时辰松莫名其妙的失态,蒋云思的心再度难受了起来,湿哒哒的拧巴成了一团,却说不清半点原因。

多么想说出点有用的话去安慰他,可惜自己如此笨嘴拙舌。

蒋云思拿过床头电话机旁立着的笔,咬着嘴唇在报纸上写到道:“小丑把眼泪画在脸上,是想替她流眼泪,然后让她的心里面空出些地方,好放开心进去。”

匆匆写完,自己又觉得自己很呆,赶快又把报纸叠回原处,关了灯躲进被子里。

很希望辰松能看到这句话,但也有点,希望他看不到就好了。

第十三章

在陌生人的眼里辰松是个天之骄子,毕竟在中国,家境好就足可以意味着一切。

可是在他眼里,自己生活的大部分却只能用空洞来形容,因为从小就难消化的关于父亲的心结,让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包裹着灰色的内核,辰松很多时候都觉得,就连人类的笑,都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

当然,这不光彩的东西,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寒假在蒋云思离开之后又开始变得虚假,每天都有很多同学和朋友找他吃饭玩耍,在外面疯惯了的辰松也不喜欢躲在家里,几乎三五天才回来吃顿保姆做的饭。

这日午后,他正跟新认识的年轻孩子在台球室没心没肺的玩儿着,却不料迎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大叔,他目光很犀利,走上前来便问道:“辰松是吗,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辰松愣在他的警官证面前,三秒之后才点头:“哦,好。”

警察大叔表亲严肃,把他带出门去,才冷声道:“一个礼拜前,是不是你指使程洛雨去偷窃复印公安局的档案文件?”

提到这事辰松感觉有些不妙,却故作镇定:“啊?”

警察大叔瞅都不瞅他装傻的样子:“是关于你父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辰松见大事不好,反而镇定下来,悠然的把手插棉服兜里。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警察大叔气势汹汹:“请不要再让小雨做这种事情,小伙子,朋友不是拿来利用的,案子也不是你异想天开就可以破的。”

听到这话,辰松终于肯定这人就是程洛雨的舅舅,他侧过头微微扬起弧度好看的下巴,倒也没把责任往程洛雨身上推。

大叔瞪了他一眼,约是想到这毕竟是失去父亲的孩子,那个案子,毕竟是自己没能解决的遗憾,终于松了口气:“以后不要管这个了,好好学习。”

辰松没吭声,等着他要离开了,才忽然问道:“杀我爸的人,是不是我叔?他以前就跟我妈好过吧?”

警察大叔坚定的步履顿了顿,冷声回答:“我没证据找到嫌疑人,对不起。”

辰松脸色有些苍白,喃喃道:“我知道是他……”

警察大叔本来因为发现外甥女的小偷小摸而前来教训下不懂事的少年,闻言却忽然忍不住回头告诉他:“当时整理你父亲的随身遗物时,有张你们俩的合影放在钱包里,他很挂念你,所以你应该好好生活,别被莫须有的仇恨蒙蔽双眼,浪费了他给你的生命。”

辰松沉默,而后道:“照片?可以给我吗?”

警察大叔说:“已经被作为证物收藏了,你想要?那就考个好大学再来找我,别在这种地方胡混日子了,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一定把你揪回家。”

辰松瞅了瞅台球室的门,轻声回答:“知道了。”

不知道这事给程洛雨惹了多大的麻烦,辰松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去看看,他可不想欠那得意的丫头多么大的人情。

班级通讯录上的地址很详细,待到他找到地方在附近用公共电话联系之后,才刚刚到了傍晚时分。

等待的无聊,便点了支烟来抽。

“喂,我妈还在楼上看着呢,你想让她以为小混混来见我吗?”很快熟悉的声音就在身旁响起。

辰松抬眸看了她一眼,觉得与平日无异样,才道:“你舅来找过我了,你没事吧?”

“那个啊……没想到那里有监控摄像头,有什么事,被狠狠收拾了一通呗。”程洛雨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说完就吃了口:“我妈还等我吃饭呢,再见。”

辰松说:“对不起。”

刚打算走的程洛雨耸了下肩膀:“是我主动提起这主意的,跟你没关系,我都让舅舅别找你了,他不听我的。”

辰松没再言语。

程洛雨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了:“云思说的没错,你这人有好心,还会担心我。”

辰松反问:“不然呢?盼着你倒霉么?”

程洛雨把苹果核扔到附近垃圾桶里,走回来认真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挺能理解我的,我在学校没有朋友,就像你也没有朋友,跟自己热络的人,永远都在背后悄悄比量我,看我得意,等我失意,所以我愿意跟云思一起玩儿,他的简单很难得,我喜欢看他开心,不想因为你小肚鸡肠讨厌我而让他徒增烦恼,而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我没讨厌你……”辰松解释了半句,接着道:“算了,没给你惹麻烦就好,再见。”

程洛雨挥挥手。

辰松往公车站走了几步,回头朝她笑笑:“我不是没朋友,我和你有个共同的朋友,我也喜欢看他开心,所以你不用费心讨好我,我懂爱屋及乌。”

这个结局正合程洛雨心意。

学校喜欢辰松的女孩子很多,她却从未动心过,因为她和他就像两把剑的锋芒,就算没敌意,也总会尖锐相对,这也算是种命中注定。

那日之后,辰松似乎和程洛雨形成了默契,友好的默契。

然而默契的缘由却没有任何自知,还在没头没脑的担心着各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在去冬令营的火车上,蒋云思忽然急道:“哎呀,我忘记带我妈给我准备的感冒药了,生病了怎么办啊?”

起个大早还犯困的辰松打了个哈欠:“没事,那有医院和医生。”

“哦。”蒋云思忧心忡忡:“我会不会坚持不下来啊,我没你身体素质那么好。”

辰松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爷爷安排这种苦极了的活动了,闻言点头:“有可能,我见过很多吐的、晕倒的、累哭的,这些你都有潜质。”

蒋云思的表情顿时更阴云密布。

辰松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去啊,那为什么还答应我?”

蒋云思想了想回答:“要是临阵脱逃,你该失望了……”

他握起拳头:“我不是孬种!”

辰松的嘴角有点抽,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憋笑憋得很难过。

那年的火车都还是绿皮的,慢腾腾的开过农田和荒野,一路开往北京。

车窗外的晨曦,还是没有雾霾和污染的晴朗,照在他们的年轻脸上,浮着种很难褪色的明光。

第十四章

没有主见的蒋云思,直到真正穿上了迷彩服在早晨六点钟站到了操场上,才搞清楚辰松这回把自己坑成了什么样:眼前没人性的寒假军训,当然不会有孩子主动来参加,而大家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平日里表现着实恶劣,家长需要教官来代自己行使管教权,所以待遇……可想而知。

“第一天训练,你们就有四个人迟到!实在太不像话!”皮肤晒得黑黑的教官站得笔直如松树,声音大到震耳:“所以原本八十公里的拉练,改为一百公里!”

蒋云思个子矮,站在队伍最左边,和辰松隔了好远,他茫然的小声问:“什么叫拉练啊?”

没人理睬,却被教官发现:“说话的那个,站出来!”

蒋云思紧张的迈出队伍。

教官瞪他:“你叫什么名字?!”

蒋云思立刻回答。

教官毫不客气的吼道:“大点声!”

“蒋云思!”他也憋红了脸跟着吼。

“今晚不准吃饭!”教官终于下达指令:“出发!”

蒋云思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家整齐的小跑离去,直到瞅见教官回头,才急急忙忙的跟上。

或许拉练只是个下马威,但它的的确确整到了所有人,从开始的交头接耳到后来的半死不过,其过程简直苦不堪言,崩溃到想跪倒的不是一个两个,包括这学期每天坚持跑步的蒋云思。

他慢跑到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痛,双腿完全失去知觉,依靠着奇异的惯性,才没绝望的停下,汗水无视于冬季寒冷的温度,一滴一滴的染湿了短发,又蒙上了北京郊外随风扬起的灰尘,让他的模样惨不忍睹。

“你还好吗?”辰松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

蒋云思抬头对视上他同样疲惫的脸,刚刚回神,难以抑制的恶心就席卷上来。

“喂……”辰松无奈的瞅着这家伙落荒扑到路边的树下狼狈呕吐,不由得跟过去,安慰性的拍拍蒋云思的后背。

空荡荡胃拧成了一团,蒋云思的脸白如寒雪。

“不行的话我去帮你说,你去车里坐着吧?”辰松出于自己无聊而把他拖下水,现在难免愧疚。

蒋云思扶着树干直起了腰,用水壶中的水漱了漱口,什么都没说,只是摆了摆手,又步履维艰的回到路边继续追赶大部队。

辰松追在后面说:“对不起,其实你随时可以回家的。”

蒋云思小声道:“都讲了我不是懦夫……”

辰松说:“没必要逞强啊,万一你累出个三长两短,你爸妈不杀了我?”

蒋云思傻笑了下,仍旧努力着往前,没再多半句废话。

事实上不让吃晚饭的指令根本没多大杀伤力,因为一百公里完成之后,大部分男孩子们都倒在了宿舍动不了摊,别说去咬馒头,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不剩。

身体素质不算太好的蒋云思更不例外,他脏兮兮的趴下后本想休息会儿,却不知不觉的昏沉浅睡,跟死了似的。

一个小时之后,年复一年早就习惯这项活动的辰松从军队食堂回来,端着粥和红烧带鱼晃醒他:“喂,吃点东西再休息,教官不会来为难你的,他就是说说。”

蒋云思费力睁眼,气若游丝:“不吃……”

辰松说:“今天不吃明天你更坚持不了。”

虽然知道他讲得对,可蒋云思实在爬不起来。

辰松拎过板凳坐在床边,拿勺子舀了粥送到他嘴边。

蒋云思抿进去,终于被食物的香气勾引出意志,挣扎半坐:“我、我自己吃。”

“哎哟,这服务够到位啊。”此时忽有句带着北京味儿的调侃插了进来。

蒋云思抬眸看到个就算穿着迷彩服却仍旧吊儿郎当的大男生,便苦笑了下,而后闷头进餐。

“你就是早晨挨骂的那位吧?我叫杨翰,你们俩一起来的?哪儿人?”那男生弯着细长的黑眼睛,很健谈的样子。

“青岛。”辰松回答。

“大冬天的跑这儿来干嘛,找罪受啊。”杨翰也跟着坐下来,还拎过几个鲜红的大苹果:“来个?”

“被逼的呗。”辰松笑笑,接过苹果咬了口。

“我也是,我妈简直就是个更年期患者!”杨涵一脸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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