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松恼怒：“我为什么要去陪别人，我……”

“真的得回家啦，再见。”蒋云思笑着打断他，说完就转身往家里跑。

“十号早晨去机场！”辰松依然还想去命令蒋云思，他就是不肯信，那个就连寒假大好时光都肯去军训受罪的家伙，变得再也不听话了。

第四十一章

飞去香港那天，蒋云思果然没有出现，虽然辰松几乎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却还是握着机票等到了最后一分钟，才独自出发。

他不是个会喜欢明星的人，也没到过什么艺人出现的场合，所以演唱会当晚在红馆外面，心中都是茫然。

有很多年轻人拿着荧光棒和海报路过，唧唧喳喳的用粤语谈论着张国荣。

不知道如果蒋云思在里，会不会也这么兴奋。

至少他的眼睛里面，应该满满的都是温暖笑意吧。

“这个多少钱？”辰松走到一个摊位前，拿起个演唱会纪念品问道。

抵抗诱惑是极其艰难的事情，蒋云思所能够做的，就是不再去想。

行李准备妥当之后，他便跟着吕澄和杨翰去了北京，租房子，熟悉路线，请主编吃饭，忙的稀里糊涂，也几乎忘了日子，待到送走千万个不放心的母亲，完全没经验的工作又接踵而至，令他没有上学时那么多闲心思胡乱琢磨，所以某晚在家接到辰松的电话时，还是很意外的。

电话那头有点吵闹，蒋云思放下手里的书，坐在床前皱眉问：“怎么了？”

辰松说：“我在看张国荣演唱会，一会儿就开始了，你不是想听么，不要挂电话。”

“啊。”蒋云思有点恍然，而后说：“你在香港么，手机费很贵的。”

“让你不要挂你就不要挂，谁让你不来？”辰松微微的不耐烦：“你工作的怎么样？”

“挺好的。”蒋云思低下头，其实每天只是回复读者信件，所做的事情实在微不足道。

这时听筒里面渐渐安静，响起音乐，而后又是爆炸似的欢呼。

蒋云思呆呆的听着，听到张国荣微微模糊却又美妙的歌声，感觉到了种很感动的亲切，他想象着辰松坐在演唱会上的样子，不知不觉便湿润了眼眶。

辰松始终没有再说话，所以蒋云思也没有说。

只是聆听，当张国荣唱到《为你钟情》时，他终于捂着话筒哭到泪流满面。

蒋云思知道自己仍旧喜欢着辰松，从来也没有改变过，只是这件事情，大概以后永远跟辰松无关。

一个好朋友的界限和义务，终究还是要学会的。

太多太多热烈的掌声，太多太多兴奋的跟唱，衬托的辰松在座位上冷静的不像样子。

如此爆满，身边却有空荡的留位，好突兀。

直到夜深结束，他才拿起已经握到手指麻木的手机，问道：“你还在吗？”

蒋云思回答的声音很小：“在。”

“我以后要来香港大学上学了，你照顾好自己。”辰松说。

蒋云思只道：“嗯。”

自从那晚告白之后，这白痴就一直如此冷漠。

应该曾经的亲密，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吧。

辰松感觉无奈，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演唱会做这件愚蠢的事，自尊令他年轻的心感觉刺痛，所以再说出口的话便轻松到不自然：“有空我去北京找你玩，该回酒店了，早点睡。”

蒋云思说：“好的，你也好好的。”

而后电话被挂断。

辰松哪里知道，他讲不出话，只不过因为哭到全身发抖，生怕被发现。

这是他们此生通话时间最长的一通电话，也是十几岁时最后一次如此温柔的彼此嘱托。

漫画杂志社的主编刘小燕因为表弟杨翰的关系，对蒋云思还是比较照顾，只让他干比较轻松的工作，有能够拿车马费的活动，也都让他参加，两三个月过去，对这个话不多但是很老实勤快的孩子倒也开始真心接受，态度和颜悦色居多。

这日北京特别的冷，她进编辑部时哆哆嗦嗦，看到摆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热茶心情大好，便特地走到蒋云思旁边说：“小蒋，谢谢你啊。”

蒋云思正拆着一个大邮件，抬头温和的笑了笑：“不客气，有需要您叫我。”

“哟，你妈又给你邮好吃的了？”刘小燕问。

蒋云思掩住邮单上辰松的名字，小声回答：“同学的。”

刘小燕眼睛尖，看到以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就笑嘻嘻的去给表弟打小报告去了。

单纯的蒋云思这才松了口气，有点忐忑的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因为自从演唱会之后，就已经和辰松完全失去的联系，总觉得他到了新的地方，就已经把曾经的事忘光了。

张国荣的签名CD，演唱会体恤衫，印着繁体字的零食，和一个西门子的手机盒子。

蒋云思翻了翻之后，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看，里面有条短信。

“这是我香港号码，回拨就行，祝你顺利。”

不知是冷是暖的几个字。

杨翰可不是好好上学的人，父母又四处跑忙着做生意，天天都跟没人管的了东玩西玩。

他时常来接蒋云思下班，却很少大中午的出现。

所以午餐时见到杨翰出现在办公室，蒋云思还是格外惊奇的：“咦，你怎么来了？”

杨翰瞅了眼办公桌上的香港零食，暗自冷哼了声，脸上却带着笑意：“有好事告诉你，前阵子你不是说想学美术吗，我发现我初中同学现在在北影学动画，他说你要是愿意旁听就联系他要课程表，他带你去。”

“北影？太好了，小雨也在那儿，我可以去找她。”蒋云思果然高兴了起来，转而又为难的说：“可惜我要上班。”

杨翰道：“周末有在职的课程，你可以去听，不要学费。”

最后四个字必须刻意强调，否则现在就开始养活自己的小家伙肯定要打退堂鼓。

蒋云思露出笑：“真好，谢谢你。”

“谢什么啊，走，找刘小燕一起吃饭去，让她请咱俩。”杨翰搂住他的肩膀。

蒋云思腼腆的推开他的手，真心实意的说：“你对我这么好，等我有本事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杨翰呵呵了两声，什么都没讲。

他想要的的确很多，却偏偏没有报恩这种东西。

第四十二章

书店里的书中总是有主人公历尽风雨就见彩虹的情节，荧屏上的电影里也总是演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可是谁不明白这些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望？

如果有梦想就可以实现，有喜欢的人就可以在一起，那么这世上早就没有平凡可言了。

事实上街边路过的人都在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而在北京漂泊了两年多的蒋云思，依然是其中的一员。

他仍旧坚持着画漫画，也尽量抽时间去学习，可因为工作越来越忙，偶尔能发表个四格搞笑版就已经不错了，成为正式编辑后长过几次工资，虽然不多，好坏不至于还让吕澄帮忙交房租，甚至偶尔能给父母买些礼物，也便知足了。

至于曾经心心念念的辰松，就真的再也没见过，只不过晚上会在网上看看他的博客，知道他成绩依然优秀，交过两个女朋友，过着光鲜的生活，偶尔登出的漂亮照片，令蒋云思感觉遥远，辰松的博客主页有长长的一串友情链接，而蒋云思甚至不是其中的一个。

这就是没有奇迹的生活。

后来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或许他们这辈子，也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多少年后都有很多人清楚的记得当日是愚人节。

蒋云思加班回到家给自己做了碗面条，吃过之后打开小电视百无聊赖的调台，直到张国荣自杀的消息毫无预兆的被播报出来。

蒋云思目瞪口呆：这、这是开玩笑吗？

可是新闻越来越多，那么多媒体，怎么会开如此可怕的玩笑。

蒋云思情不自禁的捂住嘴巴，呆坐了好久，而后站起来漫无目的的走动，完全是头脑空白着的，就从拿起桌子上从来没有关过的西门子手机，第一次拨通了里面唯一的电话。

忙音响了许久，辰松的声音才忽然传出来：“喂？……哪位？”

哪位……是连送过自己这个手机都不记得了么……

蒋云思愣了愣，下意识的想挂掉，幸好电话里又传来了傲慢的哼声：“白痴。”

鼻子一酸，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

蒋云思很久没哭过了，真不搞不懂自己怎么碰到辰松就这么没用。

辰松这才恢复正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哥哥，哥哥死了……”蒋云思痛哭流涕：“这不是真的吧，电视里是不是在乱讲？”

辰松人在香港，听到的新闻更是沸沸扬扬，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别哭了。”

听到这个，蒋云思却越哭越厉害，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疯狂的追星族，只是张国荣真的让他在青春年少时寄托了太多太多，此刻的打击，就像梦碎了般无情。

辰松在电话中安静的陪着他，最后还是简单地说：“不要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

蒋云思感觉出自己失态，抹着脸哽咽：“嗯。”

“你怎么还是这么……哎……这几年怎么样？”辰松问道。

蒋云思说：“挺好的。”

辰松说：“我提前毕业了，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去北京。”

蒋云思不太回青岛，平日都是父母来看他，春节回家团圆也没参加同学聚会，要不是网上的照片，他可能都不记得辰松的模样了，所以这话显得很不真实，却让他没防备的说：“好，好啊。”

伤心难过了好些天，痛失偶像的蒋云思才从萎靡不振的情绪中渐渐缓过劲儿来，偶尔想起那晚辰松的话，也只当他开玩笑，直到某天西门子手机传来短信，通知他周末接机，才让蒋云思重新慌乱了起来。

左思右想，蒋云思在晚上慎重的用那手机初次发出短信：“待几天？”

辰松回答很快：“一周。”

蒋云思愣愣的坐在床上，把漫画书扔到一边，打量起自己简陋的出租屋，几分钟之后又跑到衣柜前翻了翻不太体面地旧衬衫，而后再看了看镜子里白的没血色的脸，心里面紧张极了。

或许因为爱情曾经的失败，还有毅然决然放弃高考的行为，令他很恐惧让辰松知道自己过的不怎么样。

虽然初恋什么的都旧到不值一提了，也想自己现在看起来，稍微像个样子。

不知呆了多久，蒋云思终于翻出细心攒下的存折，鼓足勇气给辰松准确的答复：“好的，到时候见。”

他渴望自己能够假装的像个厉害的大人一样，应付完这次突如其来的重逢。

崭新的保时捷在春意盎然的北京仍旧是道亮眼的风景。

下了班的蒋云思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清车牌才敢靠近。

杨翰等的不耐烦了，打开车窗道：“上来啊。”

而后不客气的对副驾驶座上的小男友说：“你坐后面去。”

是的，曾经把蒋云思当成宝的杨翰也在年初给自己找个伴，是音乐学院大一的学生，叫徐知，人看起来漂亮可爱。

当时蒋云思见到了心里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落，但这毕竟不是他有理由置喙的事情。

此刻徐知脸色开始难看，却听话换了座位。

杨翰等着蒋云思上来，发动车子后问道：“怎么了，急急忙忙把我叫来？”

“想找你商量件事……”蒋云思明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可笑，却也硬着头皮说了：“过几天辰松来北京玩，我……你能不能借我个车子，再借我个住的地方，好一点的……对不起，我……”

语无伦次，讲的脸都红了。

然而应该有许多疑问的杨翰却只是看着他，而后含义不明的笑了：“可以，把我借你都没问题。”

蒋云思惊讶的抬头，而后羞愧的说：“谢谢，你们是不是还有事啊，那我先走了。”

杨翰说：“吃饭唱歌去，你一起呗。”

蒋云思摇了摇头。

杨翰好久之前带他去过夜店和KTV，当时把他吓得惊慌失措，于是也就不勉强了，只是点了支烟：“也好，我明天再带你吃好吃的，先给你送家去。”

“不用了。”蒋云思拉开车门便逃之夭夭。

结果片刻之后他又背着可笑的帆布小挎包跑回来，拉开后车门不安的问徐知：“哪……哪里弄头发比较好啊。”

徐知自来不爱搭理他，迫于杨翰在后视镜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才不情不愿的从钱包里拿出张名片：“你就说是我朋友。”

蒋云思这才跑掉。

徐知抱着手忍不住讽刺了句：“哎呀，这辰松是谁啊，让你小梦中情人这么颠三倒四，跟发春似的，你瞪我干吗！又不是我的错！”

杨翰道：“闭上嘴，你没资格说他。”

“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哈哈，蒋云思好是吗，那你找他去啊，别他妈再碰我！”徐知一下爆发了，摔了车门就走。

杨翰依然吸着那根烟，没追，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干净有型的短发，染上了不太张扬的红，衬得皮肤雪白，眼睛黑亮，加上新买的浅色衣服，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

蒋云思在商场的镜子前打量半天自己的新造型，终于有了些自信。

白天在单位让主编在时尚杂志里挑的打扮，果然还是靠谱的。

只是价格不菲，贵的肉疼。

向来节省的蒋云思决定好好让辰松玩开心，等他走了，再开始好好节省，争取过年前把积蓄攒回来，好给爸妈买些像样的年货。

“我操……”杨翰次日约蒋云思吃饭，在餐厅看到他以后憋了半天，就红着耳朵憋出这俩字。

蒋云思低着头坐好，翻了翻菜单，小声说：“很可笑是吗，我知道不适合我……”

“没有，挺好的啊。”杨翰在餐厅经理的怒视中收了香烟，开始玩起打火机。

“你肯定又觉得我没用了，我只是……不想让辰松看到我过的太糟，我在网上看见他在香港跟个少爷似的，就不想自己……我也清楚，我本来就比不上他……”蒋云思咬住嘴唇，半晌微笑：“我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杨翰不想戳破这种在乎的心情，只是酸溜溜的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有联系？”

蒋云思摇头：“没有，突然要来的，本来到北京以后都没讲过话。”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吃喝玩乐到时候给你安排好了不就行了吗，让你有面子，是这个意思吧？”杨翰爽朗道。

蒋云思心虚的点头。

杨翰拿着菜单说：“这里香辣蟹做得好，来一份，你再看看想吃什么？”

蒋云思忽然间有点难过，觉得自己再度利用了杨翰，他默默地想，等辰松走了，再多关心关心杨翰吧，毕竟除了爸妈就只有他对自己无条件的好，而辰松，于情于理都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至于该不该如此把一个陌生人放在心上的问题，已然不敢细想。

第四十三章

一千个日夜的时间，即使放在人的一生中比较，也称不上短暂。

它足可以改变很多看法，很多情感和很多记忆。

更不要说加之到年轻人身上。

蒋云思就是有这么久没有见过辰松了，可竟然在机场还是瞬间就找到了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