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难为 上——浮生闲散
浮生闲散  发于:2015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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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殿下。”韦由之便站起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

“减赋之事,不是本宫能做的了主的。我只能尽力一试?”李承勋顿了顿,“还有,以后有什么就直接与本宫说,本宫虽然年纪小,但不是那种听不进半分谏言的人。”

韦由之忙说道:“是、是,臣不该以小人之心揣度殿下。那……臣今日进谏可否?”

“说。”

“大唐立国之始,天下久经丧乱,百姓比如今辛苦。太宗皇帝住在前朝的宫殿里,宰相住在漏雨的屋子中,举国上下禁奢侈,尚简朴。此后十年,便财帛富饶,没有饥寒之苦。那时的税赋不过二十税一,却国强民富,外敌不敢进犯,内贼不敢作乱,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殿下,二十税一于国库已是充足。况且臣以为,以大唐今日之国力,免去河南道的赋税三年也未尝不可。”

韦由之说到此,已是十分过分,他不是要减赋,而是免赋。免得不是一个徐州,而是一个河南道。

他抬头小心看看李承勋,见李承勋没有生气,便接着说道:“这几年国库的税赋不够用,其实是用的不对。当年汉文帝准备建做露台,听说要花费十户中等人家的资财,就停止了。太极宫中潮湿,太宗皇帝想造一个阁楼,准备了五年也舍不得建。而如今,臣听说郑贵妃的一条裙子,就比太宗皇帝那一间还要贵?更不论每年所修的内苑和各处行宫的花费。再者宫中宫女过万,这又是一笔大花费。若是十年不修宫苑,再放出五千宫女,宫中内外禁奢尚俭,河南道就算十年不缴赋税,也不会动摇国本。”

“自古以来,国家兴亡不再储积之多,宫室之广,而在百姓苦乐。储积是国家的常事,但也应该依百姓有余力而收。若是强敛,积之无益。”

“韦太守想的真是周全。这么能算,让你在徐州做个太守实在屈才,应该去的是户部。想来能我大唐省下不少钱。”李承勋感觉这人女干猾多计,此刻他一番话说完,虽然句句有理,李承勋心中也不太舒服,便说出这等半褒半贬的话。

韦由之忙道:“长安屋贵,物价奇高。这点俸禄,莫说买间遮风挡雨的屋子,就是养家糊口都难,还是在徐州做个太守好。”

“韦太守这是在向我哭穷?还想让减免河南道俸禄同时再给你涨些俸禄?”

“臣不敢,臣不敢,臣只是想在徐州为政一方,造福一民。不想去长安。”

李承勋懒得再跟韦由之耍嘴皮子,便转而说道:“减免赋税的事就说到此处,我说会尽力而为,但也不能保证必然能做到,毕竟如今我只是个太子。”

“臣先谢过殿下……”

“对了,我有件事要问你。那扬州募粮的巨商你可认得?”

“募粮的巨商有四五十人,臣并不能一一认清。”韦由之回道。

李承勋便道:“那就将你认得的几个写在纸上,籍贯何处,约略多少岁,记得多少写多少。”

因为在书房里,笔墨也方便。岳昌祎很快端来笔墨纸砚给韦由之,韦由之抓着岳昌祎的手不让他走,笑眯眯的说道:“文襄啊,来,帮我一起想。”

两人约略写出了二十多个人名,籍贯都是江南人,年龄也都是四五十岁。

李承勋扫了一眼,问道:“没有了?”

“臣,再也想不起来了。”

“当真再无隐瞒?”

“给臣十个胆子也不敢!”

“那现在,我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李承勋道。“你去帮我找一个人,他近日可能会来徐州。从扬州来,穿着素服,说的是洛阳官话,应该是个商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叫玄英的人。”

韦由之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微变,微微斜眼看了眼岳昌祎,之后对李承勋说道:“殿下,这,恐怕不太好找吧!”

“此时北上的商人应该没有多少,你带着岳昌祎和邵参军一起一一排查,那人,他们两人都见过。”

“可是徐州这么大……”

“挨家挨户的搜!”李承勋提高了声音,“本宫不怕扰民,给我城内城外,仔仔细细的找。进出各个城门的一一排查,若是敢稍有懈怠,就不用做什么徐州太守,拖家带口随我去长安吧!长安城南不少漏风漏雨的破房子,本宫可借你些钱,给你买下一间住着。”

“是……是……”

……

李承勋和霓裳住在一个院子中,当他回到住处时,霓裳正坐在石阶上托着下巴看着院中的灯笼发呆。

李承勋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还在生气吗?”

李承勋出去追李承期时,完全忘记身后还有个小孩子,把霓裳留在了茶铺里。结果还是岳昌祎细心,把霓裳给找了回来。

霓裳本来性格就不好,这一路都与岳昌祎同乘一匹马,再没搭理过李承勋。

“我看到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心里着急便直接追了出去。下次,绝不会再发生着种事。”

“那你……追上他了吗?”霓裳忽然问道。

“没有。”李承勋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相信,一定能再见到他。”

霓裳捡起脚边的树枝,在青石板上随意的画了几笔,接着说道:“阿勋哥哥,你是太子?”

“是。”

“想想也是,你这么年轻。比我爷爷和七叔的官还要大,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人。”霓裳这样说着,言语中却没有生疏,和往日差不多,就是少了几分大小姐脾气。“不过,你跟明晰姐姐说的太子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她跟你说的太子是什么样?”李承勋问道。

霓裳歪头过头,看着李承勋,拿起树枝比划起来:“明晰姐姐说,太子都是大胖子。有三个阿勋哥哥这么胖!还有都是没用的脓包,长的又丑还好色,总之在传奇话本里都是坏人。”

李承勋也没生气,反而笑着问道:“那么那些话本里谁是好人呢?”

“除了太子,皇帝的儿子都是好人。所以每次明晰姐姐跟我讲故事,我都很讨厌太子。”霓裳继续歪头看着李承勋:“可是阿勋哥哥,我却很喜欢你。看来书上说的不一定全对。”

李承勋抬手揉了揉霓裳的头,笑道:“你和韦姑娘年纪都不小了,少读些这种没用的书。”

“都是明晰姐姐讲给我听得,我一看书就头疼。”霓裳往李承勋身边靠了靠,之后趴到他腿上,转头看着李承勋说道:“阿勋哥哥,以后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你的声音真温柔,真好听……”

李承勋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笑着说道:“看书头疼可不行,等回洛阳给你找个夫子,好好教你读书。”

章五十二

两日之后,沈肃派人来通禀,说药材已经准备好,李承勋可以去兴化禅寺治病了。只是这治病恐怕要花费些时日,李承勋最好在寺中住下。

李承勋便让人收拾些东西,带着两三个人去兴化禅寺。而邵参军被留下来,跟着韦由之继续查找李承期。

霓裳听说李承勋要去城外,便吵闹着也要跟过去。李承勋劝了她半天,跟她说寺中没有肉吃,没有蜜饯果脯,只能天天听人念经。

可霓裳脾气拧,说道:“你前天才说不会再丢下我,现在就食言!”

李承勋没办法,只好带着她同去。为了照顾霓裳,又多带了一个侍女。

李承勋到了兴化禅寺,说明来意,便有人为他引路,到了沈肃的住处。

沈肃屋内还和那日没什么两样,好闻的草药味弥散在房间中。李承勋进去后,屋内只有沈肃一人。

“沈大夫的师兄还没有来?”李承勋记得沈肃说过要同他师兄一起给自己治病。

沈肃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师兄有些急事,留下些药材就离开了。公子信不过我?”

“不是。”李承勋忙说道:“只是好奇,就多问了几句。”

沈肃便不再说什么,开始给李承勋切脉。之后便说道:“我去端药来,你不要乱走动。”

沈肃很快就回来了,端着一碗汤药,放到了李承勋面前。

李承勋用手放在碗上,察觉并不烫,看来是准备多时的。

沈肃又从怀中的瓶子里拿出一粒药丸给李承勋,:“一起吃下去。”

李承勋也没有犹豫,直接将药丸吃下,接着喝下了那碗汤药。

“这样就可以了?”

沈肃拿出脚边的香炉,熟练的点着:“还要等一会儿……”

李承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睁开眼就躺在了床上。内室空无一人,李承勋从床上下来,走到外室,沈肃正坐在书架边看着医书。

“醒了?”沈肃的声音依旧冷淡。

李承勋感觉头有些疼,走到沈肃身边坐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解毒的手法有些恐怖,我就只好让你先睡下再解毒。”

李承勋便问道:“还要几次这毒才能解。”

沈肃答道:“一般而言,用内力和药浴一同逼毒五日,之后只要再服药两个月就可。不过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两个月满后,你恐怕得喝酒试试。若是毒没有解,恐怕……”

“我明白了,多谢。”

“你明日还是午后来找我,”沈肃接着又道:“对了,那个跟你一同来的小丫头,一直在外面哭闹,我就给她灌了一碗药,让她睡下了。”

“……”

李承勋走出沈肃的屋子,才发现夜色已深。问了随侍的人,才知道竟然用了四个时辰。

回房后,李承勋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拿起架子上的佛经读了起来。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扶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

“云阳,最近大哥总是在看佛经,难道他想出家吗?”

“殿下最近刚结识了兴福寺的住持弘易上人,为能与他论道,才开始读起佛经。”

“但是那位韩少师似乎不开心,昨日我听到他对大哥说什么‘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

“阿勋,那些事殿下都能处置好,你不用担心。”

“我……”

“还有,你握笔的姿势怎么又错了……”

“是你教的不好。”

“你啊……”

“你……你不要挠我……哈……啊……”

“是我教的不好吗?”

“是我……哈……是……是我,没好好……学……哈……”

……

“阿勋哥哥!阿勋哥哥!阿勋哥哥!”

李承勋是被霓裳的大嗓门给吵醒的,还好霓裳只是在屋外喊,要是趴在自己耳边,恐怕耳朵已经聋了。

李承勋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走出屋子,刚把门拉开,霓裳就立刻扑到李承勋怀里,撒娇道:“阿勋哥哥,昨天那个大坏蛋嫌我吵,给我吃毒药,害我睡到现在。阿勋哥哥你快把他抓起来杀掉……”

李承勋哭笑不得,只好安慰道:“他在给我治病,怕你吵到我才这样做,你不要怪他。”

霓裳仰起头看着李承勋:“那你的病好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还得再过四天,霓裳无聊了?”

“很没意思。”霓裳拼命的点头。

李承勋笑道:“我上午不需要治病,等吃完早饭,我们去山上观景好不好?”

因为山上树木繁盛,所以并不炎热。不过霓裳走了一会儿山路就喊累,李承勋看离山顶不远,便劝霓裳等到了山上再歇脚。

霓裳不乐意,拉住李承勋的衣袖说道:“既然你不累,那抱我上去好了。”

“霓裳……”李承勋,没料到霓裳竟然提出这等要求。

“不行吗?”霓裳撇着嘴,大大的眼睛委屈的看着李承勋。

李承勋想到她父母新丧,还是多宠宠她好,便没有再拒绝,将她抱了起来。

霓裳已经九岁了,本来也不瘦,李承勋抱起来挺费劲儿的。

霓裳转头看着秀眉微皱,便问道:“我重吗?”

“是有些……”

“那你抱过别人吗?”霓裳又问道。

李承勋摇摇头,想了想,又说道:“几年前我抱过一只猞猁,也挺重。”

“那就好……”霓裳把头枕在李承勋肩上,不再说话。

李承勋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霓裳抱上了山顶,等把霓裳放下来,感觉胳膊又酸又痛,便抬手揉了揉关节处。

霓裳这时已经跑上了观景台,挥手让李承勋快上来。小丫头是歇够了,李承勋却是没了力气。

不过等登上观景台,见到眼前的景致,身体的劳累似乎就瞬间当然无存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巨大的湖泊,湖面烟波浩面,气势磅薄。

因为三面环山,便将湖水也映衬的苍翠欲滴,似一块碧玉镶嵌在山间。

往北看便能将整座彭城收入眼中,城中坊市如棋盘整齐排列,因视野开阔,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豪迈之气,俗事似乎可以被抛却身后,只剩眼前的浩荡山水。

霓裳指着远处的湖面,拉着李承勋的衣袖问道:“阿勋哥哥,你说那湖里,会住着龙君吗?”

“龙君……”李承勋看着湖面,听到霓裳说到龙君,便不自觉的想到太极宫中的北海。

在和霓裳差不多的年纪时,自己常常站在北海边,盯着湖面发呆,幻想着北海里会住着什么蛟龙精怪……

霓裳看李承勋似乎在发呆,便凑过去问道:“阿勋哥哥,你在想什么啊?”

李承勋回过神来,才想到此时是在彭城而不是在长安,对霓裳说到:“我在想,这山既然叫云龙山,所以这湖里,也许会有龙君也说不定。”

“那阿勋哥哥见过龙君吗?”

李承勋扶着观景台的栏杆,看着湖面,想了想,说到:“我啊……见过……”

“哦?在哪里,在哪里?”霓裳来了兴趣,忙问道。

“在长安的太极宫。我幼时住在太极宫中,因为一直是一个人,闲暇时就只能去北海边发呆。北海是太极宫的一处湖泊。”李承勋解释道,“那时我比你年纪还小,常想着会有龙君从北海中出来,邀我去龙宫做客。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掉到水中……”

“然后你就见到龙君了?”霓裳兴奋的问道,“龙君是什么样子,龙宫是什么样子,好玩吗?有好吃的吗?”

“他啊,和我现在差不多的年纪,笑起来很温柔,住的地方有玉兰花的香味。”李承勋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到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是那里的玉兰蒸糕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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