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难为 上——浮生闲散
浮生闲散  发于:2015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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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三军汇合去解睢阳之围。

睢阳孤城死守已有九个月。城中粮草军力如何不得而知,有道是兵贵神速,收复河南道之事易速战速决,稍有耽搁后果不堪设想。

云炜之本意让李承勋留守太原,待平定杜预之乱后再前往洛阳。但李承勋却执意随军出战,要与云阳一同从泽州收复洛阳。

回纥军一路往南,待进入潞州境内,忽然放慢了行军速度。等到了上党境内,竟然停滞不前。

此时云炜之的军队还在太原整装待发,云阳与李承勋身边只有五千朔方军,回纥人与他们言语不通,接连催促两日依旧是徒劳无功。

而裴罗此时竟然又在帐中称病。

马璘的军队早已经在绛州备战多日,大食与南蛮的援军也已经赶到绛州,加在一起约略两万人马,如今只差回纥三万人马过太行山,攻下沁阳,便可去收复洛阳。

李承勋见裴罗在此时有意拖延,愤怒不已,便与云阳一起带人强闯了裴罗营帐。

进到帐中,却见裴罗躺在榻上,面色红润,未见丝毫病容。

李承勋虽然心中恼怒,但顾忌两国相交,只得忍耐他,待稍稍调整情绪,便径直走到裴罗榻前,勉强勾起嘴角,客气的说道:“听闻叶护病了,本宫特意命人拿来了太白山的人参,给叶护补补身子。”

裴罗忙道:“我久居塞外,到了中原便水土不服,误了战事。”

“如今军情紧急,片刻也容不得耽搁。叶护您安心在上党养病,我欲与云将军领兵先行一步。”李承勋开门见山,且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无论裴罗真病假病,他今日都要让回纥军速速离开上党,继续南下。

裴罗笑道:“殿下心中着急我明白,只是我那三万铁骑怕是不愿意。”

李承勋从前与裴罗只是点头之交,刚开始并不明白云阳为何讨厌裴罗。这一路与裴罗待久了,也看出这个裴罗与他父亲葛勒可汗一样,是个笑里藏刀阴险狡诈之人。

裴罗口口声声他的铁骑不愿意,实则就是想趁着此时再敲诈大唐一回。

李承勋忍住心中的愤怒,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异国殊俗,交流不便,我自是明白。因此,今日承勋特来请教,回纥军到了大唐手上,究竟该如何去调动。”

“殿下真是客气,‘请教’二字实在不敢当。”裴罗忙道,之后稍稍顿了顿,笑道:“听说大唐的皇帝,临御天下,攻比受赏,义存有孚,虽然开茶马,绢马互市,又与我回纥结骨肉之亲已是不胜感激。但是这三万将士一路奔波,未得什么好处,自然是无法尽心作战,到了如今士气低迷……”

“待收复东都,自然会论功行赏,叶护不必担心这些。”李承勋冷冷的回道。

“我回纥人实在,要赏什么,如何赏,还是先定下来好。”

“那叶护想要什么?”

“啧啧啧……”裴罗忽然坐起来,“殿下,不是我要,我能为大唐鞠躬尽瘁实在是不胜荣幸,只是那些将士,想要些实实在在的赏赐。”

裴罗一边说,一边笑的一脸虚伪。

李承勋已经无心与他玩什么虚的,但却偏偏还要顺着他的话:“那么叶护,不知您以为,那三万将士该如何赏赐?”

裴罗故作思索片刻,而后慢慢说道:“听说洛阳富庶……”

“裴罗叶护不必再拐弯抹角,马璘将军在绛州等不得了,云升将军在睢阳也等不得!”

“听闻洛阳富庶,希望待收复洛阳之后,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归回纥,如何?”

这意思分明就是要在洛阳纵兵抢掠。

若是答应,洛阳百姓刚经历战事,却要再被劫掠一番。若是不答应,回纥军停滞不前,待云炜之大军赶来,怕是淮南道已经沦陷。

李承勋气的手发抖,却强做镇定:“洛阳城中,杜贼之财帛,叶护皆可拿去。只是百姓久经战事,家中恐怕已无所剩。”

“杜预的财帛早已被他运去范阳,洛阳城中还能有多少。”裴罗接着又道:“一户百姓不够,但十户、百户、千户、积少成多,自然还是可观的。”

“待范阳收复,杜预的财帛,本宫命人悉数送还回纥,分毫不取。”李承勋看着裴罗,“还望叶护放过洛阳的百姓!”

“平定河北我回纥又无法参与,杜预有多少财帛自然还是大唐说的算。若到时只给我回纥一车,如何是好?”

“你……”

“阿勋,答应他吧!”一直沉默不语的云阳忽然将手搭到李承勋肩上,似乎在安抚他的愤怒。

李承勋转头看向云阳,双眉紧锁,眼中是愤怒与吃惊交杂。

“孰重孰轻,总要有个取舍。”云阳认真的对李承勋说道:“拿钱财换人命、以洛阳易江淮,是合算的买卖。”

“可是……”

“你不用担心,如何去跟城中百姓交待,都交由云家来做。”云阳接着安慰道。

李承勋静默不言,他知道云家做的到,洛阳是云家的洛阳,城内父老士族,根系庞杂,都与云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洛阳虽是东都,云家却算的上是洛阳的半个主人。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君舟民水,这是自随裴后念书起,裴后就教给自己的道理,可是如今让他定下这等损民的约定,他怎能……

见李承勋还在犹豫,云阳便转而对小高说道:“去准备纸笔,依刚刚所言写下。再将殿下的帅印取来。”

小高本来就出身士族,写的一手好字。纸墨备好后,迅速依刚刚所言写下一纸约定。

此时派去取帅印的人也已经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印取来,云阳握着李承勋的手,将他拉到书案边,语重心长的说道:“阿勋,莫要再犹豫了。河南道、淮南道、江南道还有千万百姓。”

李承勋抿嘴,咬了咬下唇,双手发颤的拿起帅印,漆金的帅印此刻似乎有千斤之重,李承勋转头看了一眼云阳,之后,将帅印盖了上去。

裴罗此时还在床上坐着,见此情形,一条眉毛微微挑起,云阳此时一只手仍牵着李承勋,另一只手拿起盟约书,走到裴罗榻前,递给他:“裴罗,这样够了吗?”

裴罗扫了一眼盟约,而后低头看着李承勋和云阳交握的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云阳,你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真是好到让人嫉妒。”

……

裴罗最后那番话虽然说得阴阳怪气,但最终还是对盟约没有什么意见。

约定既然已经达成,裴罗便命人便整顿人马,当日下午便又恢复了平常的行军速度,继续赶往泽州。

李承勋自订约之后一直未再说话,直到大军悉数出了上党地界,他在马上,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马,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为君之道,必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弊”,这是裴后让李承勋背的第一篇《太宗实录》,一字一句,让李承勋逐字抄录,时刻警醒。可是如今,他却签下了这等屈辱的盟约。

该如何去与裴后解释,又如何在收复洛阳之后面对洛阳的百姓?转眼已快至太行山下,险关重寨连亘数百里,前路艰辛漫漫,亦如这条储君之路。

章四十二

太行道南起沁阳,北至晋城,崇山峻岭间,羊肠小道,蜿蜒盘绕,关隘林立。其中天井关更是天下名关,位于太行山最南部,因关前有三眼深不可测的天井泉而得名。自古是南控中原、北扼太行的要冲,亦是通往河南道沁阳的关隘。古人云之“形胜名天下,危关压太行”。

永宁八年的五月初七,唐军破太行山绝顶横望隘,五月初九陷小口隘;之后顺势攻下碗子城与羊肠坂,天井关一线所辖重要关隘悉数被拿下,五月十四,唐军出太行,进攻沁阳。

与此同时,马璘自绛州与潼关守将封常清合兵,收复陕县,之后又收复平陆、渑池,七万军队陈兵新安县城外。过新安县往东,便是东都洛阳。

永宁八年五月二十一,唐军攻破沁阳,南下渡过黄河,兵至偃师。复三日,偃师城破。

此时,马璘的朔方军已经攻下新安,其中三万大军北上,攻克孟津,至此,洛阳东西北三方已被唐军包围。

永宁八年的五月二十七,三军从三路一同进攻洛阳。裴罗率领回纥突骑迂回到叛军营左,高张旗帜,左右呼应,攻克叛军壁垒,杀敌数万。

杜预早已得了消息,命手下安思远亲率五万精骑来援,双方决战于洛阳城外,杀伤甚重。

小高率领五百射手飞矢如雨,叛军不得前进,死伤甚多。之后,云阳匹马单骑冲入敌阵,夺敌两盾,敌军纷纷后退。马璘紧随其后振臂高呼:“成败在此一举!”,唐军士气大振,趁势冲锋,叛军溃败,降者三万余。

安思远不得不转战石榴园,老子祠,云阳率军紧追不舍,又大败安思远,叛军死伤遍野,尸填山谷,东都洛阳遂顺利收复。

洛阳既复,回纥打算如约,进城纵兵抢掠,李承勋不顾太子、元帅之尊,下马拜于裴罗马前道:“今始得东京,若邃俘掠,则河南道诸城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愿收复河南乃如约。”

裴罗思索之后,便带人从城南绕过,扎营于洛水之东,第二日,便又与云阳的五万军队往东乘胜追击。

李承勋暂时留在洛阳,安抚城中百姓与降将。攻下洛阳之后,投降叛军与接收伪职的原唐朝官员约有三百余人,李承勋命人仔细清点盘查,凡素服请罪,又无大过者,皆以睿宗皇帝的名义全部释放,送归长安。

此举传至叛军耳中,很多投降的原唐朝官员和将领亦有意打算归顺朝廷,杜预所控制的河南河北两道更加军心不稳。

六月初二,洛阳光复的消息传至长安,同时李承勋尚在人世的消息也由裴后告知了睿宗皇帝。

自杜预叛乱一年多后,洛阳终于失而复得。

睿宗皇帝久卧病榻,听此消息大喜,命裴后扶自己去紫宸殿。亲自询问了自洛阳而来的信使,再三确认之后,眼眶不禁湿润,转身握住裴后的手,双眼发红的说道:“皇后,若不是你与太子力挽狂澜,江山社稷怕是真的要毁于朕的手中。”

没有丝毫怪罪李承勋隐瞒之事。

裴后听后依旧是笑的温婉,未如睿宗皇帝般欣喜万分,而是忽然跪在地上道:“如今圣上龙体安好,臣妾不应再久居紫宸殿,请圣上恩准臣妾辞去监国一职。”

睿宗皇帝听后,收起笑容,问道:“皇后你这些日子,处置国事妥当尽职,为何总是要向朕请辞监国一事。”

裴后答道:“当日臣妾受命于危难,如今危难之势已解,臣妾不应再居监国之位。前有武后,韦后之鉴,瓜田李下,惹人非议,也是让圣上为难。”

睿宗皇帝听后,忙扶起裴后道:“皇后你实在太过小心,有朕在此,谁敢非议。”

裴后却久跪不起:“臣妾入宫二十多载,一直小心谨慎,却还是遭来横祸。如今高居监国之位,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臣妾一介女流,愿于危难之时扶助圣上,但如今当是还政于圣上之时,请皇上恩准。”

“皇后你……”皇帝见她如此固执,知道若是不答应,她必定不会起来。

听了裴后这番话,睿宗皇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内疚。

便自以为裴后是因冷宫一事已磨去了锐气,才事事小心谨慎,事事为皇帝着想,心中甚是满意。这些日子,也却有人常在皇帝耳边说裴后在朝中手段如何,俨然是第二个武后,恐怕又要给李唐王室带来祸事。皇帝心有余悸,但却不便明察。如今听了裴后一番话,又见她如此坚决请辞了监国之位,心中的顾虑已是打消,自认为裴后如他所见,是贤良温婉,以夫为天的女人。

“既是如此,朕也不为难你。”睿宗皇帝顿了顿,“皇后,你可以起来了吧!”

……

裴后还政皇帝,重回大明宫宣徽殿,深居简出,焚香诵经,再不过问朝中之事。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称赞不已,睿宗皇帝又赏赐大量珠宝金帛给她,裴后收下后,禀明了皇帝,又全部捐入国库,用于战事。

朔方军与回纥军收复郑州,汴州后,俘虏了杜预手下的安思远与田承嗣,送往洛阳。之后往东继续进攻曹宋二州。

待安思远与田承嗣被押解到洛阳后,李承勋刚收到了裴后密信。他依裴后的意思秘密去见了安思远与田承嗣,而后交待些事情,这才命人将安思远,田承嗣押送至长安。

睿宗皇帝听闻杜预手下两大骁将被俘,大喜过望,命人即刻将他们押至东市处死。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上书睿宗皇帝,言处置叛贼也应依律行事,仔细审问,睿宗皇帝听后以为有理,便将安思远与田承嗣送往大理寺。

然而这一审问果然牵扯出不小的案子,安思远与田承嗣承认,杜预确实与郑家勾结谋反。先是故意打压云炜之,命其戍守朔方。而后在河南道安置杜预与郑氏的心腹,表面故作不合,实则暗地里狼狈为女干。

河南河北在一月之内沦陷,也是因郑氏在暗中匡扶。而后逼迫太子出潼关,陷害卢崇祚,白益鸿。郑氏与杜预本已约定好元日打开潼关,迎杜预入关,结果齐王突然带兵宫变,才使得计划没有成功。

睿宗皇帝看了这两人的供述,心中已是大怒,却依旧将信将疑,又亲自去牢中审问。

睿宗皇帝亲自审问,安思远依旧是那番话。待审问快结束,安思远忽然对睿宗皇帝说道:“陛下,罪臣还有一事未禀明圣上。”

睿宗皇帝此时已经没有耐性,道:“有什么事说。”

安思远故意看了看四周的大理寺少卿、起居舍人与其他内侍,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说道:“此事,事关皇家颜面,还请圣上摈退闲杂人等。”

皇帝的亲信大宦官刘子隆翘起兰花指骂道:“你这个罪臣好大的胆子,有什么还不速速交待。”

安思远不理会刘子隆的话,看向皇帝,小声说道:“陛下,此事,事关郑贵妃与彭王……”

虽然郑贵妃已死,但这些日子皇帝依旧时常怀念梦到郑贵妃,对她的爱意可见一般。

从前郑贵妃活着的时候,睿宗皇帝明知郑家为非作歹,也不忍责怪。如今听了郑家谋反之事,想起郑贵妃,依旧是不愿相信,才特意来亲自审问一番。

郑氏覆灭之后,彭王失踪,睿宗皇帝派人找寻至今未果,如今听了安思远一番话,以为是与彭王下落有关,便说道:“你尽管说,若是所言属实又友大功,大理寺的人在此,可以减轻你的罪过。”

安思远本来便跪在地上,听了睿宗皇帝的话,深呼吸一口气,道:“陛下,其实彭王他,他,他是郑贵妃与杜预这反贼的孽子……”

犹如晴天霹雳,睿宗皇帝身体向后仰去,还好被刘子隆扶住:“你……你……你再说一遍……”

安思远见皇帝的样子,未见恐惧,反而俯身在地上,接着说道:“陛下,罪臣所言句句属实。杜贼与郑贵妃私通多年,罪臣等人皆可证实。且是杜贼亲口与我们说,郑贵妃所生的孩子本是黄发,幸而买通了圣上身边的刘子隆与太医署的刘医正,才没有露馅。”

“你……你胡言乱语!”刘子隆见把事情引到他身上,忙对皇帝说道:“皇上,莫要中了这反贼挑拨离间之计。”

一直未言语的田承嗣忙说道:“罪臣是将死之人,哪敢口出妄言。杜贼还说过,郑贵妃每每与圣上行事,都会服用香肌玉露丸,那香味自体内而出,也有避孕之效。这事,刘子隆也是清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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