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都不在看地上浑身是伤的清漪一眼，随手脱下沾满血迹的衣服，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干净衣物换上。转身走出去前，冷冷吩咐道：“把人扔到城外去。”
“是。”两个彪形大汉应声，一人拽住清漪的脚拖着往外走，一人随手点着火把，跟在身后走了。
清漪疼的几欲昏迷，心里却是高兴的，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那个自己备受煎熬的夜晚。
“清漪姑娘，你差人来找我是有何事？”吴禹坐在桌前，看着巧笑嫣然的清漪问道。
清漪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觉得近日来颇为叨扰，我打算离去了。”
“哦，可是有什么事？”
“并无，公子多心了。”清漪浅笑，眉目宛若画中仙，“今日就以茶代酒，公子饮一杯我亲手泡的茶，权当为我践行了，可好？”
吴禹答应的爽快干脆：“好！还请清漪姑娘一路保重。”
清漪心里颇为复杂，看吴禹一口气喝完那杯茶，微微闭眼，又重新笑着：“公子，我…”
“吴禹！”
叶宁安一回客栈就听掌柜的说清漪请吴禹喝茶，急忙赶过来，就看到吴禹已经一口气喝完了茶，还砸了砸嘴。
“咦，阿永？你也来啦！这茶还挺好喝的，你要不要也来一……一杯。”
正说着，吴禹就脸色惨白倒在了地上，叶宁安急忙上前将人揽在怀里，伸手探向脉门，面色一变，中毒了！
“铿锵”一声，利剑出鞘直对着清漪的咽喉，“解药！”
清漪面色不改，坦然道：“没有。这毒无药可解。”只是会肚子疼几天而已。
沈南柯同凌暖闻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对峙的场面，再看到叶宁安怀里的吴禹，一切都明白了。
叶宁安神色焦急。
沈南柯皱眉不语。
凌暖抽出剑就刺向清漪，誓要将她斩于剑下。
“住手！”
几人同时看向稍微清醒的吴禹，神色皆是惊喜。
“让她走吧。”
凌暖不解：“怎么能放她走！吴禹你疼糊涂了吗！？”
吴禹喘了口气，厉声道：“我说，让她走！”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
清漪轻笑一声，施施然站起身，扭着腰出了房门。
凌暖看得双目几乎喷火，恨不得烧死她。
叶宁安面色沉下来，不言不语揽着吴禹将人放回到床上，下楼去请大夫。
沈南柯神色奇异，眼神疑惑地打量床上疼得汗如雨下的吴禹，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挠了挠脸蛋，也不说话走了出去。
回过神，迷迷糊糊间，清漪抬起被阮白鹿踩的血肉模糊的右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指甲，微笑着合上双眼。
——吴公子，只要你还安好，清漪这条命就算值了。
第二十七章：勾心斗角
【这里不是盟主府，请叫此地菜市场；里面坐着的也不是德高望重的诸门派长老，他们都是讨价还价的大婶！】马林几乎是羞愧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历时五年，他非但没有查出血刃教的分坛地点，反倒让跟着他同行的武林年轻一辈精英几乎折损殆尽。
三年前，湖月崖。传闻这里有血刃教教徒出现，杀人取血，无恶不作。山民如同牲畜被圈养屠戮，为恶者丧尽天良罔顾伦常，仅数月，此地就杳无人烟，从一还算人口旺盛的小山村变成荒村。
马林一行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顾不得辨认消息真假，匆匆上了湖月崖，结果与五年前元宝等人的遭遇相差无几。
血战一日，对方就像猫逗老鼠轻轻松松，只凭借一把奇怪的长刀，就将自己等人杀的狼狈不堪。
数十人仅仅只有三个人逃出来，且还身负重伤。
——马帮少帮主马林；南城隐世世家，无影剑连炎；无门无派，自称逍遥道人。
两年时间倏然而过，三人当时重伤濒死，如今也不过是恢复了个四五成，其中伤势最重的无影剑连炎右臂被折断，黯然离去，南城传来消息伤势至今未愈，那逍遥道人一战后不知所踪，两年内江湖无人见过此人，事后便也不了了之，马林也没派人再找下去。
此消息一出，武林正道一片哗然。
得知五年之约，各门各派便都派出了门派的长老及年轻一辈共聚虞城，商议日后如何行事。
追仙门的于长老是其中辈分最高之人，便率先问道：“马少帮主，不知当日你亲眼所见之物是否真为血池！？”
马林还未开口，就见马帮的一个管事长老拍案而起，怒视追仙门众人：“于长老此话何意！？江湖兄弟都知我们马帮行事光明磊落，难不成我们少帮主还会编出什么话来蒙骗诸位不成！？”
间或又冷笑一声：“贵派问出这话就算想要损我马帮的脸面，给我们下马威，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么大脸！”
怒气冲冲的一番话丝毫不给追仙门面子。于长老气得面颊通红，胸口一股郁气，下颚雪白的胡子直抖，手下用力竟将桌子按下去一个两指宽的凹洞。
旁边一个门派的长老看事态严重，上座的武林盟主许羌又没表示，只自顾自微阖着眼，研究茶杯上的花纹，便开口做和事佬：“诸位同道还请稍安勿躁，各退一步为好。如今我们是来商议如何对付那血刃教，千万不要先闹起来。马帮这位长老快请坐下。”
马帮管事长老重重冷哼一声，挑衅的又看向追仙门的方向，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得意地端起茶杯，悠哉悠哉地欣赏于长老铁青的脸色。
许羌坐在上首，冷眼旁观二人言语交锋，不阻止也不劝说。
十五年前，这帮人就在闹，十五年后还是这样。真是没长一点教训啊……
也不想想当初的那些大门派为何如今都绝迹了？还在这为各自门派的面子计较，争一些蝇头小利。武林正道靠这些人又哪能不败，十五年前又哪能不得不靠一个女子来挽救？！真是枉称侠士！
“盟主，叶少侠等人拜见。”
许羌放下茶杯，摆摆手：“快请人进来。”
在座的各派长老面面相觑，疑惑不解，这叶宁安是何人？江湖中何时出来的小辈？没听说过啊。
他们这些人长年不出门派，更不曾了解江湖中的消息，便也不知晓五年前剑会中一鸣惊人的叶宁安。
吴禹跟着叶宁安身后，虽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武林人士，却并不露怯，武功高低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凌暖杏眼微亮，打出门以来遇到表哥，她还没见过这些号称“武林大派”的长老之类的人呢。可惜了，沈南柯因为身份见不到这等大场面，我回去可要好好向他吹嘘。
等几人站定，叶宁安抱拳行礼：“叶宁安见过盟主，诸位长老。”
凌暖吴禹随后，学着叶宁安的样子也行了一礼，还有点像模像样。
众人打量着面前这个谦逊有礼的青年，年轻一辈有人认出了叶宁安就是昨日武斗台上打败张大川的人，虽说他们自诩武艺不凡，但绝不会那样干脆利落一招就打败了张大川，这个人不简单啊。
于长老捋着胡子，面露欣慰之色，这人是个好苗子，一身风骨，不卑不亢，举止间进退有度，风光霁月，若是能入我追仙门必能成一代英豪，光耀门派。
其他门派的长老也打着相同的主意，想把人拉拢到自己的门派，也没人注意到叶宁安身后吴禹和凌暖两人。
马帮的管事长老林刑同于长老斗了半辈子，哪看不出他那点花花肠子，正准备开口先一步拉拢叶宁安，却被身侧的少帮主马林扯住了衣袖。
“林老，切莫开口。叶兄身份不低。”
短短两句话，林刑很快回过味来，身份不低，能让少帮主说出这句话，那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就有可能哪个世家出来历练的继承人，拉拢不到手不说，开口就会结仇啊。
许羌环视了一眼下方蠢蠢欲动的门派长老，暗地里嗤笑一声，而后和颜悦色的开口问道：“叶少侠近五年间可有何发现？”
叶宁安沉思片刻，凝声道：“在下数月前在晋城发现了血刃教的余孽。”
“只是余孽，还不值得我们正道联手吧。”
下面的一位长老毫不在意，觉得这些小辈夸大其词，十五年前血刃教已被悉数剿灭，门派驻地都被砸了个稀巴烂，能成什么气候。
其他人闻言，对视一眼后，有不少人开始附和。
——“陈长老所言极是，只是晋城一处，不值得我们出手啊。”
说这话的都同方才那陈长老一样，门派小，年轻一辈的弟子里面拔尖的更没有几个，自然不希望动摇整个门派根基，去找那什么早在武林里不见了痕迹的血刃教。
“年轻一辈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不然技不如人，比武落了下乘不说，连命都保不住。”
这话里处处针对马帮，可见是偏向追仙门，想帮他们争回面子。
“你！”林刑此刻也明白了于长老的心情，胸口憋闷，最后还是咽下一口气，硬是忍了，同那些小门派计较什么，简直是丢脸！
先前当和事佬的那位长老出声：“诸位请安静。不知盟主有何见解？”
许羌朝那人笑着点头，并未说自己的看法，朝追仙门于长老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等了片刻后，果然于长老开口说话了。
——“且先把这小事放上一放，不知这位少侠师从何门何派，怎么不见门派长老或管事之人来此呢？”
果然如此。许羌冷笑，这老匹夫还不知道叶宁安的身份，才敢开口问这话，若是知道叶宁安就是当初那女子的孩子，可就有好戏看了。
叶宁安不回话，弄得于长老面色尴尬，许羌也不圆场，就坐在一边看戏，先前那个做和事佬的长老也不知怎么圆，总不能斥责小辈不会巴结人吧！
不过这边他忍住了，那厢追仙门的人就有点挂不住脸。
“哼！哪来的乡间野小子，如此无礼！我们于长老问你话你竟敢不回答！”
呵斥叶宁安的人，也是追仙门里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平日里在门派里受长老尽夸赞，师弟师妹追捧，得意惯了。
今天遇到叶宁安，各门派长老都看好此人想拉拢也就算了，于长老竟也看中了他，要知道自己找了许久的门路都没能成为于长老的入室弟子，哪能便宜这小子。
一边的马林嗤笑一声，抓紧这难得的机会，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口道：“叶兄的确无师无派，这又干你们追仙门何事！难不成你们还想收叶兄进你们追仙门？”
不待那追仙门的弟子回答，马林哈哈大笑了两声，彻底把追仙门弄了个没脸：“哈哈！我马林行走江湖时日少，竟不知道追仙门何时有能耐教导叶家堡少主了！”
这句话一出，除了叶宁安几人淡然处之，许羌老神在在，其余人心里皆是一惊。刚刚开口问话的于长老恨不得掐死那个自作主张斥责人的弟子，一张老脸不仅是被人撕下来丢在地上，还被来回踩了几脚，里外都掉了个干净！
先前那弟子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的藏进追仙门其他人身后，没了一点嚣张的模样。
许羌这才开口扯回正题：“好了，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叶少侠的身份，就安稳的把话听完吧。”
那些长老心里个个恨的滴血，面上却不显露，一个个笑呵呵的应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盟主此言有理，有理。”
“是我等魔障了。”
许羌抬手示意安静，然后看向叶宁安：“还请叶少侠继续。”
整个大堂一片寂静，众人都看向面色凝重的叶宁安，看他能不能说出个寅五卯六来。
第二十八章：方玺
虞城城中武斗台偏西三里有一处大宅院，整个虞城除盟主府外就它占地最广，可稀奇的是这么阔气的院子，平日里却无人居住，直到近日，周围的邻里才发现有人频繁进出那所宅院。
这不，就有一个货郎挑着担子进去卖那些丫鬟仆妇用的胭脂水粉了。
“护法，那边的探子来信了。”货郎急匆匆进了院门，扔下货担，半跪下行礼。
“说。”
“叶宁安昨日到的虞城，与三王爷，凌府千金同行。”
“哦。”男子半转过身，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露出来，似笑非笑道：“不是有消息说是四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属下失误！还有一人属下没有查到来历，只晓得是在青城与叶宁安相遇，名唤吴禹。”
货郎打扮的探子想起那个与护法有几分关系，现在被禁在青城一步不能外出的人，心底忐忑。
“阮白鹿那边有什么动静？”男子也没有追究，换了个问题。
“清漪死了。”
男子似乎发出了一声冷笑：“他还真是敢动手。行了，重点关注虞城这边，安排下去，我准备与叶少主见一面。”
微微眯起眼，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接着说道：“毕竟我这个邪道人士很想跟他互通有无，比如那把刀。”
“是。”
传消息的人迅速退了出去，挑起被扔在角落的货担，出门后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脚步飞快地转过拐角，几步就出了巷口。
“妖刀！”
叶宁安话音刚落，大堂里瞬间炸开了锅。
若说先前他们还拿着架子，这会单是“妖刀”这个字眼，就勾起了他们所有人的噩梦。
——十五年前，血刃教在江湖上默默无闻，正道都提不起兴趣跟这个门派打架。直到血刃教教主得到一把血红色的诡异长刀，先是靠近他们周围的小门派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然后是二流门派，最后惊动整个武林正道。
联盟军杀到孤雪崖崖下，此时已经有将近半数命丧刀下，成为刀下亡魂。最后正道联盟不得不求助避世的叶家堡，堡主持沣玟剑与血刃教教主大战，最后竟已沣玟剑崩裂而败。
武林正道前途黑暗，不知是何人找到了天下第一刀，然后得知那人提出的条件后，转身翻脸逼迫叶家堡。
结果，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
——妖刀被毁，天下第一刀退隐江湖，叶家堡夫人失踪，叶家堡出世一跃为正道之首，却从不过问武林事。
而今，妖刀竟然又出现了！
追仙门于长老满面惊慌，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竟也会惊慌失措，声音发抖：“叶少主，可曾亲眼看到？消息属实？”
叶宁安点头。
马林插话道：“五年前，我们就碰到了血池，不过并未见过祭刀，想必已经被人拿走了。”
底下的长老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在下面窃窃私语，忐忑不安。
“这可如何是好？天下第一刀已退隐，江湖不见此人，难道又要重现当年的事情？”出言帮衬追仙门的陈姓长老忧心忡忡。
“是啊是啊，就算第一刀出现，我们又去哪找……”接话的那人一边开口，眼睛一边往叶宁安身上瞟。
其他人自然明白，是啊，他们又去哪里找第二个天生适合做刀鞘的人，那种体质可遇不可求啊。
许羌坐在上首不言不语，笑着看这些人畏畏缩缩的丑态。
一个个自认为是名门出身，怎么一听到血刃教妖刀重现就缩了。
吴禹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年前这个场面，感觉像是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排队等在门口，让老师领着出门，自己没一点主意。
看周围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吴禹轻轻拉了拉站在前面的叶宁安，往前稍微挪了几步，轻轻用手在他背上写字。
——【这群人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