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情况超乎想象地恶劣，平时能像自己的肢体一般运用自如的精神力就像死水一般静止，根本动弹不得，丰沛的随时都会溢出来圣光力量更是点滴不剩。

虚弱，无力。

现在的自己，就连一个最弱小的恶魔都对付不了。

虽然局势已经是万分险恶，埃尔德还是保持着近乎冷漠的平静。就好像深陷险境，随时都可能丧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既然精神探测不能奏效，埃尔德尽可能地用最小的动作将眼皮掀开一小条缝，不引人注意的打量周围的环境。

非常的……明亮。

可能是使用了魔晶灯。

埃尔德这样判断。

恶魔一向厌恨光明，很少会在聚集地点燃这种高功率高消耗，在浩劫之战前也属于奢侈品的灯具。

所以说，他是被人类或者其他智慧生物救了？

饶是以埃尔德的心智，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贪生怕死，在特定的状况下，就像之前对战赫赫罗夫，用一己的牺牲换取集体的存活，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但是，既然现在他有希望得救，他就会努力活下去。

毕竟，他很清楚，赫赫罗夫的死对于恶魔会是一个惨重的打击，但人类面对的未来依旧很险峻。能够活下来，再做一些事，也是好的。

不过，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心，恶魔的种类非常多，习性也是天差地别。也许会有喜欢光亮的恶魔？埃尔德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方看去。

一群用各色华丽的镶嵌着宝石，毛绒绒羽毛的半面具隐藏自己外貌的男女。

埃尔德心中这样想着。

离埃尔德不远处的一个同样掩着外貌，看骨架应该是男性人类的人说出了一连串埃尔德听不懂的话。

浩劫之战后不是因为各族间的语言隔阂，特意规定了通用语吗？这又是什么语言？

埃尔德愈发疑惑。

如果埃尔德是地球人的话，他会很轻易地听懂不久前那句话的意思。

虽然他绝对不会因为这样而感到愉快。

那是用汉语和英语说的，“这就是我们最后一件压轴的拍卖品，失落的天使！”

在埃尔德所处会场的上方，是专门为了贵宾所准备的包厢。其中奢靡堂皇自是不在话下。

此时，一个包厢内。

拥有灿烂的流金色头发和碧绿眼珠的外国人正眉飞色舞地和另一个黑发黑眸的中国人交谈着。

外国人的相貌极佳，只是略带阴柔，碧眼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埃尔德，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一直认为东方的男子是最完美的情人。韩，你觉得呢？”

被称为韩的中国人不置可否，端起高脚杯，啜饮其中如血般艳红的葡萄酒。

外国人的容貌本已极盛，他却是犹有过之。长眉深目，直鼻权腮，双眉乌黑，眼尾微扬，漆黑的眼珠仿佛九天上孤远的寒星，平白生出一份冷佞之意，凉薄之人常有的薄唇微抿，神色淡淡。

没得到回应，外国人耸耸肩，似乎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那个孩子可真漂亮。”他撑着下巴，嘴角勾起妖艳的弧度，“我要他。”

他们两人虽然都很年轻，但是能够在这样的销金窟，极乐所，拥有属于自己包厢的，就绝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韩漠，军火商，吮吸着战争的脓血壮大自己的吸血虫。在这片地界上可是跺脚就会震几下的大人物，心狠手辣，刻薄寡情。偏又生得一副神仙中人模样，在道上被称为“楚狼”。楚，赞其容貌无双，狼，怖其性情寡戾。

这样的人，朋友自是极少的，而此刻和他平起平坐的，就是其中一个。

肖恩，情报贩子。一个能在战火横飞的中东过得如鱼得水，潇洒自在的情报贩子，需要的不仅只是运气，更多的还是十成十的实力。

这里是一个名为“hell”的拍卖场。虽然名为地狱，在那些权贵的眼里，却是一个丝毫不逊于天堂的地方。

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拍卖，所有的事物都可以用钱获得。

道德在这里并不存在，底线在这里只是玩笑。

对于那些日渐腐烂的灵魂，这里就是人间的极乐。

韩漠不久前刚拍下一个小岛的使用权，至于是用来做什么的，自然不得而知。

而肖恩，则是兴致勃勃地在等待最后一件压轴的商品。

“在地狱里拍卖‘失落的天使’吗？”肖恩咕哝一句，倒是越发地兴奋，“简直是，太美妙了。”

韩漠默然地扫过被困于荆棘囚笼里的少年。

拉近的特性镜头被放映在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在场的任何一个男女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真的是仿若天使坠入人间，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上天的赐福般毫无缺憾，让人不禁感叹造物的神奇。黑如鸦翅般的墨发凌乱地覆盖在他的脸上，与白玉般润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是勾魂摄魄。稍有遗憾的就是此刻他仍旧昏迷着，不然那双眼睛一旦睁开，怕是这满场的绚烂灯光，也会为之失色。

看到韩漠也在仔细地打量那名少年，肖恩凑了过来，带着坏笑，“怎么，也动心了？”

韩漠瞥了他一眼，淡然道，“玻璃娃娃罢了。”

太脆弱，太容易破碎的东西，韩漠向来是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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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某阙：请问刚醒来就发现自己要被卖掉了是什么感觉？

埃尔德：违背圣光的思想是不能说的。

某阙：所以？

埃尔德：我什么都没有想

某阙：……

第二章

埃尔德的一生中见过各色的目光。

他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在浩劫之战中像他这样的孩子不计其数。

血腥，黑暗，绝望……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滋长欲望的温床。对于无力抚养，或是根本就不想抚养孩子的女性，抛弃也便成为了主旋律。

埃尔德在旷野中成长。

每每他回忆起那段时光，最先浮现的，都是庆幸。

弱小的，没有丝毫力量的孩子，在广大又冰冷的地方，依靠着自己活下去。

他和野兽争食，也差点变成野兽的食物。

兽的目光，是冰冷邪佞的，竖瞳中的倒影，只是把他看成一个会活动的肉块。

后来，他被收养了，遇见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长辈，还有伙伴。

他们的目光，饱含着对未来的期许，对他的关切。就像书中描写的，浩劫之战前的阳光，让人从心底温暖起来。

时间之轮滚动，他终究还是变为孤身一人，他变得强大，绝无仅有地强大，可是他的手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的确憎恨着恶魔，复仇的火焰从被点燃的时刻就绝不会熄灭，直到敌人或是他，有一方被摧毁。

恶魔憎恶他，他们的目光，充满仇视。

人类一方就更加复杂，有钦佩的，有敬畏的，还有，恐惧的。后面二者，明显更多。

埃尔德知道，有的时候，他对付恶魔的手段，比他们还要血腥残酷。就连己方的战友，都有些看不过眼。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有点病态了，被仇恨所扭曲。

但是，直到被圣光吞没，以为一切终焉之时，他终归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誓言。

‘我将牢记自己的诺言，将之隽刻于灵魂’

‘浩劫之战，必会以智慧生命的胜利宣告结束’

‘无论敌人何等强大，纵然有神明阻挡于我前行之路上，也必将其剿灭’

‘吾剑，绝不沾无辜者之血；唯有恶魔，葬于吾之剑下；剑下亡魂，唯恶魔耳。’

‘生生世世，永不相忘。今日而起，日日皆然。’

‘逢魔必杀，不死不休！’

不过无论是哪样的目光，都没有此刻这群奇怪的人类投在他身上的怪异。

有点像最初那些野兽的目光，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意味，其中翻涌的，却是比其更丑恶的色泽，贪婪，还有，欲望，像是在记忆中的那片旷野上，男人对单身一人的女子那般不堪。

如果说野兽是因为饥饿而接近他的话，那么这些人又是因为什么而饱含欲望呢？

埃尔德并不清楚。

可是，他明确的知道一件事。

他非常地，讨厌这样的目光。

他睁开眼睛，平静地看向人群。

万籁俱寂。

那是怎样的目光。

穿越了生与死，光与暗。

谁能想到，闭上眼后似天使般纯洁无辜的少年，在他睁开眼睛后，不仅将一切柔弱可欺的表象通通粉碎，还更平添了让人战栗的威慑。

他的双眼可以看见时光的流逝，目睹一切有生之物的死亡。他看见过诸神的陨落，代表神明的星星从空中黯淡熄灭。他看见百万人的灭亡，鲜血好似海水般起伏，残骸断臂是最疯狂的艺术家也无法肖想的光景。恶魔的，人类的，所有智慧生物的逝去，作为战斗前锋的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心曾经躺着最珍惜的一切，直到最后变得空空如也。

这样的目光，又岂是这些逐渐腐朽的灵魂承担得起的？

女人们花容失色，踉跄着后退，男人们神色慌张，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

肖恩轻佻地吹了个口哨，“还以为是只猫咪，原来是一只老虎。”

韩漠依旧平静，只是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埃尔德所处的地方，再也没有挪开。

过了一阵，人群才恢复了秩序。接着涌动的，就是因为自己之前胆怯的行为所产生的羞惭演变而生的愤怒。

不就是一件拍卖品吗？还敢那么嚣张！

再怎么厉害又能怎样，你的未来还不是捏在我们的手上！

不过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主持人本来因为埃德尔之前的反应而无措，不过他也是机灵，发现埃尔德这样的举动反而更加激发了这些来宾的征服欲。

眼珠一转，他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容，“看来我们都看走眼了，这怎么会是‘失落的天使’呢？这是‘蒙难的陛下’，他的眼神，是俯瞰众生的眼神，他视我们为蝼蚁。可是，他的一切却掌握在你们手中，将端坐九天的神明拉入红尘，纳入您的掌心，只需要……

“一千万美金起价！”

“两千万！”一个浑身挂满饰品的女人尖叫着。

“三千万！”

“四千万！”

下面顿时乱作一团。

埃尔德并没有去理会堪比群魔乱舞的景象，即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在打量自己的手。

指若葱段，修长白皙，指甲犹如淡粉的水晶，晶莹明洁。

这是一双极美的手。

却不是他的。

他的手，虽然同样修长，但是却远没有这般细腻柔滑，仿佛吹弹可破。

这不是一双用来战斗的手。

而埃尔德，是以大仲裁官傲立乱世之巅的杀戮之首。

再加上睁开眼睛后才发现的，和原来完全不同的服饰，以及缩水不少的身材。

埃尔德有了一个非常不妙的想法。

他，还是，埃尔德吗？

“真难看。”肖恩抿了一口牛奶，是的，牛奶。这位纵横中东的情报贩子，最喜欢的饮品居然是纯牛奶。莫名地荒诞不经。“美人可是拿来珍惜的，他们只是占有，然后毁灭罢了。”

他伸出手，想要报价。

另一个人比他更快。

肖恩看着韩漠淡定地按下报价的按钮，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不是说对……不感兴趣吗？”他一脸哀怨地抱怨着。

“我喜欢他的眼睛。”韩漠的手在空中好似抚摸着埃尔德的眉眼，带着情人间的温柔，“他是我的。”

波澜不惊的男声再度让会场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我出十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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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某阙：埃尔德大人，你马上就要被卖掉了，买你的还是一个酷炫拽霸的家伙，您要怎么办？

埃尔德：他有血腥女王涅舍尔的魅力吗？

某阙：……没有

埃尔德：他有狂欢极夜墨尔菲的智慧吗？

某阙：……没有

埃尔德：他有微笑的死神赫赫罗夫的强大吗？

某阙：这还……真没有。

埃尔德(淡定)：那我怕他干什么？

某阙：呃……这个……当我没说。

第三章

十亿？

众人面面厮觑。

这般让人头晕目眩的数字，只是为了一个少年么？

虽然来客们中的不少人还能再出更高的价格，不过这个价位却早已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再者……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声音是从包厢里面传出的。绝对是权倾一时的人物，纵使有色胆包天者，也要掂量着自己惹不惹得起这样的人物。

包厢内，肖恩鼓着脸，“你这家伙，不和我抢的时候就算了，一和我抢，就抢的是我势在必得的东西。”

韩漠冷哼声，“你也可以和我争，再出价也行。”

肖恩摇头，“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被一头狼盯上……依我看，怕是也没几个人敢出价了。”

一语成谶。

直到机灵的主持人审时度势地一锤定音时，都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音。

埃尔德斜倚着荆棘栏杆，愈发觉得浑身上下绵软无力。

这不是激战过后的肢体疲劳，更像是某种药物的结果。

埃尔德对自己的猜想越来越肯定。

如果他还是那个大仲裁官埃尔德的话，饶是恶魔，也不敢将他当作货物般贩卖。

是的，贩卖。

埃尔德已经知道这群人类在干什么了，即使语言不通。但从他们的肢体动作以及行为活动来看，他十有八九是被当成奴隶来出售了。

这种将人类或是智慧生物充当物品贩卖的行为，据说在浩劫之战前极为盛行。但在后来，浩劫之战爆发，各个种族都要联合起来，这种被其他屡遭荼毒的智慧种族，譬如精灵、矮人等，所深恶痛绝的贸易，很快就被明令禁止了。在浩劫之战绵延百余年后的埃尔德的那个时代，早就变成了一种虚无缥缈的怪谈。要不是埃尔德是个书虫，战争之余就喜欢一头扎在图书馆的知识海洋里遨游直到副官拜森把他拖出来拧干，他也不会知道如此生僻的知识。

被当成货物啊，真是稀奇的经验。

埃尔德的勾起森冷的弧度。

熟知他的人此刻唯一的反应就是默默地远离。

一般来说，埃尔德只会在两种时刻微笑，胜局已定和暴怒之时。

前者的话，是他的敌人倒霉，至于后者……可是连周遭都会受到牵连的。

可惜，这里不是埃尔德原来的世界，这里的人，谁都不了解埃尔德。

从他们带着痴迷盯着埃尔德面孔就可以看出来。

一个犹如铁塔般高大的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钥匙。

他就是负责将“货物”交给主人的人。

包厢里，韩漠皱眉，“告诉这里的负责人，我的人我自己来拿。”

肖恩点点头，正要行动，却已是来不及了。

负责人手脚利索地打开了笼门。

他根本没有丝毫的警戒心。

别说笼里的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就是一个丈八大汉，注射了拍卖场里特制的药剂，也会连个砖头都提不起来。

就这样想着，他的眼前忽然一黑。

明明应该动弹不得的少年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的下方，未等他有反应，少年已经干脆利落地肘击他的下颌，趁着他眼前一花，顺势夺过他别在腰间的手枪。

埃尔德拿着明明该是陌生的武器，手却像是有意识般地对准会场内最大的光源——那盏流光溢彩的魔晶灯连连射击。

他的动作娴熟，两肩微微后拢来减少后坐力，竟似是浸氵壬其中多年的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