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一杯清茶后，言奕清了清嗓子，低低道：“苏大哥，抱歉。”

“我原本也没想瞒着你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言奕顿了顿，“我喜欢柏鸿。我们在一起了。我不想求得你们的理解，只是不想会失去你们这些兄弟。”

苏墨隐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道：“我知道。”

看着言奕微讶的神情，他扯了扯嘴角：“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不想求得你的理解，也不想失去你的信任。我晓得你不会喜欢我，所以也愿意以大哥的身份陪着你。现在你知道了，以后我就会不喜欢你了，我会永远当你的大哥。”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发苦。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很多东西，他没办法想柏鸿那样喜欢言奕喜欢到什么都不顾，也没有柏鸿那样的力量可以将言奕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爱得不够纯粹，所以他早就知道，他得不到。只是心还是会难受。

言奕没说话，苏墨隐继续道：“你可以去不周山找洛殊，我听说洛和好像出了些事，或许你可以去帮忙，这样可以不用想太多。”

言奕点点头，他现在真是乱的很，宿醉醒来就听到这么一番话，脑子里实在乱的不行，或许他真的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想想，或者找些事情来做。不管怎么看，不周山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言奕。”在他离开之前，苏墨隐叫住了他，“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大哥。”

言奕站在云头，茫然地看着下面的景色，脑中也如下边的景物一样看不真切。他想有个人来同自己说说话，别管说什么，只要有人说说话。

“桑倾……”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很久没聒噪的魅魔，这几天的事情太多了，他根本没心思去想桑倾，现在却突然生出了些疑惑，桑倾去哪了？

唤了几声桑倾都没出现，可是自己最近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应该没有出事。言奕想着，又有些失落。

到了不周山，洛殊的行宫里却没人。他抓住一个小童问道：“九皇子去哪了？”

那童子认得他，答道：“殿下从昆仑山摔下来了，伤得很重，被送到雀宫里去了。现在雀宫戒严，正为殿下疗伤呢。”

言奕讶然道：“从昆仑山上摔下来？”

“是啊，听说是十公主在昆仑山时不知怎么突然降下天雷，现下昆仑山被天幕困着，昆仑山是极寒之地，族里人都进不去，长老们和雀王说是天劫也不许我们去了，说是十公主的劫缘。唉，也不知现在十公主怎么样了……”

言奕面色冷了下来，劫缘，说得好听。死了便是劫，涅盘便是缘。这放任的态度果真是神，只求力量，不管人命。

他松开那童子，交代道：“若是你家殿下回来了，或者你可以请人去告诉你们殿下，就说白虎山的言奕上神说，让他放心，他妹妹就是我妹妹，他定会将洛和完整带回。”

27、

钟形的光墙从天上落下，好似一个大碗倒扣下来，将整个昆仑山罩住。言奕化出原身，额上的虎纹扩大颜色渐深，眸子里一点血红，好似幽冥之火。他长啸一声，疾速奔驰，朝着那光罩奋力一劈，一道光缝裂开，言奕闪身进去，寒气侵体，让他打了个哆嗦。

言奕抬头望去，数道紫色的闪电盘绕在峰顶，外边却是青天朗日，诡异的搭配让人生畏。他咬咬牙，跳上陡峭的山壁，甩着尾巴朝山顶而去。越上到高处空气越是少，言奕一番跳跃到达山顶时已有些不支，乍一看，眼前出现了两个倒在雪地里的洛和。

他眨眨眼，两个合为一个，红色的朱雀倒在雪地里好似一团微弱的火焰，紫色的闪电盘旋在上空兹啪作响，犹如蛇信伸缩。

言奕跑过去用尾巴卷起洛和，才发现她一只翅膀已被劈得焦黑，右翅断开只余一点皮肉粘连，里边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言奕眼眶一热，怒气涌上心头，心中只一个声音道：天劫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过一个小女孩子，从未想过更多的力量，为什么容不得她选择就要强加在她身上？紫色的电闪噼啪作响，言奕感觉到它的威压愈来愈重，心中知晓这是最后一击了，躲也躲不过，便将洛和放在身下，健硕的虎躯将将能把她遮住。

言奕长啸，整座山里回荡着他的吼声，只见他身躯不断涨大，眼中精光大炽，竟从两肋生出一双虚幻的翅膀，迎向天降雷霆。

一番爆炸之后，光幕撤去，昆仑山上回复宁静，仍是皑皑白雪终年不化的安稳寂寥之地，只余一点艳红的身影留在雪地上。

言奕想，我们果真是一类人……我好像可以原谅柏鸿了……

虚迷的目光中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映入，白雪中一道黑色的残影慢慢靠近，言奕拼命想要睁开眼看清楚，终是抵不过撕心裂肺的痛意，倒了过去。

柏鸿睁开眼，在体内探查了一下灵气的运行，已是好了一半，剩下一半只能慢慢修养。他慢慢撑起身子，苦笑，这天雷的滋味可不好受。许是离那些杀戮征伐的岁月太远了，竟如此不中用了。

庄景推开门，正瞧见柏鸿站在桌子旁慢慢喝水，笑道：“我还当你要这么睡着呢。”

柏鸿轻笑，牵扯得伤口隐隐作痛，只得收了笑道：“我可舍不得。我还得去问言域讨个人情。”

“人家可是把雪丹都送了过来了，这人情难道不算还了么？”

柏鸿皱眉，想了想又道：“一粒雪丹就算还了凰锦的人情吧，言域的我还给他记着。”

庄景道：“你怎么净想着怎么算计小辈？”

柏鸿呵笑：“他可不算我的小辈……”若是同奕儿的事情说出来，这辈分还真是个难事。

“对了，奕儿呢？”

庄景看他一眼：“跟着言域凰锦回去了。”

“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吧。”柏鸿想着那人，脸上不由自主挂了笑，“这么些日子也够他担心的了，回来怕是又一通脾气。”

庄景看着他的笑，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你喜欢他？”

柏鸿面上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唔，我们在一起了。”

“那凰锦呢？”

柏鸿笑：“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甚至我不知道那时候是真的喜欢还是一种欣赏。奕儿……我是真心喜欢，活了这么久，也只这么一个让我犹豫又满足。当初什么话都讲不出口，白费了许多时间，以后也要好好补回来。”

庄景强忍着颤抖道：“那你当初救言域凰锦他们也是为了他？”

“一半一半吧，为奕儿也真为他们，那两人同我有忘年之交，他们有难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柏鸿肚子里的算盘打得好，“再说欠了我人情，我同奕儿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反对得太过。”

“对了，我明天去接奕儿回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言域他们？”

庄景看向他，轻声道：“不了。明天我就走了。”

柏鸿抬眉：“怎么？有事？”

“我在这里待得也够久了，再者任务完成，该做的都做了，该晓得的都晓得了，也该逍遥了。”也该死心了。

柏鸿拍拍他的肩：“你多保重，若有需要便来找我。”

庄景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化开一个淡淡的笑。

言奕醒来，看到床边一个黑色的人影，一双邪气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他头疼欲裂，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昊黎……”

昊黎笑道：“小老虎，你运气不错，多亏有我在昆仑山上，才把你小命捡回来。”

言奕听到昆仑山，下意识地想起洛和，正想抬起身子去找，却被昊黎一把摁住。

“你不必找了，那朱雀我把她送回了不周山，只是涅盘没成功，右翅也没保住，看来以后是飞不了了。”昊黎慢慢道。

“多谢。”言奕休息了一会儿，精神也回来了，看着周围并不熟悉的摆设问道，“那我现在在……”

“魔界。”昊黎笑着加上一句，“我的行宫里。”

言奕礼貌地道：“多谢昊黎上神，只是在下不愿给您多添麻烦，能否请您派人到白虎山传话，让他们来接我？”

昊黎挑眉道：“你怎么会以为我带你回来还会放你走？”

在看到言奕震怒却极力克制的表情后，昊黎心情更好了：“我可不会轻易带人回来，但是我带回来的只能做我老婆。”

言奕无心与他玩笑，只道：“昊黎上神真爱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昊黎眼中笑意不减，“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很喜欢，再说我功夫一定比柏鸿好很多，你会喜欢的。”

言奕心底一沉，盯住昊黎：“你什么意思？”

昊黎笑眯眯的：“你这个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真可爱……”说罢迅速在言奕脸上亲了一口。

言奕大怒，只是身上作痛，一丝力气也无，只能狠狠地剜了昊黎一眼，嘴上骂道：“你给老子放尊重些！”从前他不知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只是没料到有一天这句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昊黎惊讶状道：“你同柏鸿狎昵的时候也会叫他放尊重些么？我有哪里比不上他，让你这样生气。”

“呵。我还不傻，自然晓得他对我是什么心思，你对我又是什么心思。”言奕冷笑。

昊黎仍是笑着：“是么？可是有人同我说，你这个人迟钝得很，别人的心思看不明白的。我想了想觉得你的确是这样的人，就决定直接一点，把你绑来就好了。以后你可以做我的大夫人，管理管理手下的妻妾们，和我一同作威作福不也快活得很么。”

这人脸皮实在厚的很，说着这番话也没觉着有半点不好意思。反倒是言奕听了心中怒火噌噌。

“若是我不愿呢？”言奕冷道。

昊黎歪着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不愿的话，我只好将你放去和一个故人相见了，那里的环境可没有这里好，我怕你这小身子骨受不住。不过你放心，我还不会杀你，有你在我手上，还能去同柏鸿谈谈价。”

言奕觉得面前这个人实在有病，不禁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昊黎笑得诡异：“柏鸿伤我一只手，我要柏鸿后悔一辈子。”

言奕愣愣地看向他的手，昊黎挑了挑眉，挑起自己的袖子，一道蜿蜒的疤痕从上臂延伸至肘下，细看之下还有暗红的血缓缓地淌下。昊黎轻笑：“看到了么？这是那把无名伤的。真是不错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只能不断地找血更换。”

他凑到言奕耳旁，轻声说：“你知道我因为这伤口每年要杀多少性命么？五个。不多，对不对？但是因为这个我没办法进入仙界是不是很可笑？”

他的眼中浮现出狠厉的神色，那只手也掐上言奕的下颔：“你说如果我在你的脸上也划了这么一刀，每天都流血，疼痛，嗜血，是不是很过瘾？不过……如果你成了我的人，那就不用了，我喜欢好看的脸。”他笑得开怀，“而且这样也在柏鸿心上刻上一刀了吧？永远不会痊愈的一刀。”

言奕轻笑起来：“我还当什么呢……不过你技不如人，又不甘现在的下场，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报复。”

“你觉得照柏鸿的眼光，能看上一个畏怯的人么？”他的眼神鄙夷又嘲弄，“远古上神有你这样的家伙真是打破了人们的想象。”

昊黎一把提起言奕的领子，言奕发现自己霎时变回了幼虎形态，被一路提拎着走了。昊黎边走边笑：“远古上神的邪恶远超你们的想象呢，每天都在经历杀戮、诡诈、叛变、权谋，直到最后胜利的人留下，书写关于远古的华章，这才是你们应该看到的真相。你以为诸神涅盘当真这么神圣么？我告诉你……不过一场屠戮罢了！”

言奕被扔进阴暗的地下，昊黎的声音回荡：“你既然不愿，那我也不勉强你，我最不喜欢勉强人了。”

飞散的光渐渐合拢，从那逐渐闭合的细缝中退了出去，黑暗占领。

言奕被这么扔下来，撞到坚硬的地上，觉得自己身上简直要散架。他睁开血红的双瞳，看清了室内还有一个人影，有熟悉的味道。

那人说：“嘿，小白。”

28、

柏鸿从后院进来时，把言真吓了一跳：“柏鸿？！”

柏鸿挑眉看她，笑：“是我。怎么这么惊讶？奕儿呢？”

“你好啦？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奕儿知道吗？”小丫头激动地语无伦次，“奕儿他不是去八荒看你？”

“什么时候？”

“几天前。你没见着他么？”

柏鸿想起昨天庄景撤下的灵墙，道：“或许他进不去，庄景上神加了灵墙，八成跑去玩了。”

言真扒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同奕儿真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继续忧心忡忡道，“那以后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啊……”

柏鸿啼笑皆非，只得拍拍她的脑袋：“什么关系，就是亲戚关系罢……你爹娘在不在？”

“在。”小丫头点头，见柏鸿转身要走又叫道，“你去哪？是要去见我爹娘么？”

柏鸿轻笑：“怎么？你怕你爹娘赶我出去？”

言真没敢说话，只是点头眼神诚实地表示了同意。柏鸿揉揉她的发，笑道：“我同奕儿的事情总是要说的，再说他这个人向来迟钝，若是我不说，他怕是一辈子也想不到要说。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也埋了这么多年，总算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什么，再难的煎熬都在这些年里熬过来了。即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是要定了他的。”

言真被他这番话唬得全身激灵，眨巴着眼睛道：“你是不是靠着这番话拿下奕儿的？”

“你何止是要拿下奕儿，怕是要拿下我们。”言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言真转身，只见那两人站在那也不知听了多久。

“柏鸿，你身体才好，来了先休息休息罢。真儿去看看你嫂嫂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凰锦面上仍是淡淡的，只是笑容不再。一旁的言域倒是略有怒意的样子，但也没发作。

柏鸿跟着两人进了内室，终是他先开了口：“我晓得你们怪我，也不想辩驳什么，奕儿我是要定了的，却也不想为此让你们难受。无论如何，我都接受。”

言域冷哼，气急笑道：“这是要恩威并施么？柏鸿，我言域从不惧怕任何威胁，我相信你也不能从我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凰锦看两人言辞激烈，将言域拉到椅子坐下，缓缓道：“这事须得慢谈，柏鸿你管教了奕儿这么多年，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我们向来将你当做知己，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不说你同奕儿皆是男子身份惹人诟病，单说你们二人年纪阅历无不相差甚远，怎么走得长远？我晓得你将奕儿自小教养长大，感情深厚，却不能因为这常年的陪伴看不清自己的心，你对奕儿当真是情？”

柏鸿轻笑两声：“我从以前喜欢上他时就开始想，我对奕儿到底是什么情，至今我也没完完全全想明白。或许这份情里参杂了太多东西，但是我想看他笑看他哭想一辈子看着他拥有他，以前他刚通人事时出去风流，我晓得了恨不能咬死他，被他无赖讨好时又恨不能对他更好些，那时候我觉得自己魔怔了，却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