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ckerhead(恶棍)+番外——赫勒拿
赫勒拿  发于:2015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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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门缓缓向两边滑开,他迈步进去,鞋跟敲击在光可鉴人的棋盘一样的黑白双色大理石拼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空荡荡的大厅没有走动的工作人员。

穿黑色套装留着栗色卷发的前台小姐站起身,带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声音里带着程式化的热情:“您好,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托马斯走上前去:“您好,我接到了担任局长助理的调函,需要到一楼人事处报到,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前台小姐眯起眼,笑容更加热情:“请稍等,我需要给人事处电话确认一下。”

她拿起听筒,拨了一个号码等待。

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柔而不容置疑地拿过前台小姐手里的听筒,“啪”地一声按回座机。

前台小姐惊讶道:“哈德逊小姐?”

托马斯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位叉着手的高挑女士挑眉看着他,黑长直发,克利奥帕特拉风格的齐刘海,肌肤光滑诱人,带着异域风情,瘦,黑框眼镜,黝黑深邃的眼睛,深紫色唇膏神秘病态又优美,黑色套装黑衬衣,黑色八英寸细高跟鞋,小腿又长又直。

哈德逊小姐拍拍前台小姐的肩膀:“简,放轻松,这个人——”她涂着艳丽的绛紫蔻丹的指尖轻指了指托马斯,“是G先生要的人,我来带他见局长。”

“艾德娜¥哈德逊,忝任局长秘书。”他们握手,她冲他点点头:“跟上。免得一会儿吃枪子儿。”

托马斯有点糊涂:“您好,哈德逊小姐。……抱歉?我难道不是应该到人事处报到吗?”

“现在不是了,警督,你应该是早上9点到人事处报到,而不是12点35分到人事处喝午茶。”哈德逊小姐转身就走。

“哈德逊小姐?”简在后面小声叫。

哈德逊小姐头也没回地挥挥手,洒脱极了。

托马斯赶紧跟上:“抱歉,呃——我只是想说,我8点就已经到达了地铁站,但是——天哪,我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远!我整整走了四个半小时……”

哈德逊小姐谐谑地向后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克劳德警督,如果我们不提供乘车线路,您就算是坐直升机都找不到这里。而您前几天用谷歌地图搜索十字宫的行为简直是傻透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托马斯被呛住了,脸涨得通红。

他们绕过大厅前台向里走,正午时分,空旷的哥特风格的走廊里寂静若死,阳光透过镶嵌彩绘玻璃的巨型细窄高窗铺洒在地面,反射着梦幻般的五颜六色的光晕。走在前面引路的哈德逊小姐穿着套装的纤细身姿曲线玲珑,乌木般的直发披散下来,在腰间微微摇曳,她步履轻盈,细高跟落在光滑的镜面般的大理石地面上平稳坚定。

像猫一样的高贵优雅的女人。

“警督,您9点整到人事部报到的话,将会迎来一场由人事处霍金斯主任主持的面试,而您却在12点35分出现在大厅,还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样迟到,弄头发理领带,心急火燎地打听在哪儿面试——恕我冒昧,我恐怕要质疑您得到这份调任函是不是系统错误。”

托马斯哑口无言。

“接到等待面试者命令的前台小姐都已经在12点之前完成任务交接,而您并未在第一时间向简表明自己的身份,导致她产生怀疑,她打电话,可能是向人事处确认您的身份,但更可能是向安保处申请不明来客的免责击毙。——这样的话,恐怕明天早上首都警 察局就要来人认尸了。”

托马斯惊出一身冷汗。

哈德逊小姐冲他笑笑:“你看,一点疏忽就能酿成大错,而任何错误,都是无法修改的。我们的前台和市政厅或者警 察局那些只知道喝茶修指甲对着镜子涂睫毛膏的白痴姑娘们可不一样。否则炭疽包裹每天都能送到局长手里。在这里,要时刻带着能够证明你身份的证件,时刻要向他人表示——你是可信的,安全的,有备案可供查验的,而且尽量不要在四周乱走,我知道这里景色很美,但哈托尔湖可是连国王都淹得死——你说呢?”她妩媚地眨眨眼。

托马斯咽了口唾沫。

“哦,抱歉,也许我吓着你了?”哈德逊小姐笑起来,“到了新环境,总要度过不太适应的阶段不是吗?慢慢习惯就好了。或者待会儿你需要一点茶?”

“啊,不,我是说,谢谢。”托马斯回过神,语无伦次地回答。

哈德逊小姐耸了耸肩。

托马斯心情忐忑,手心里满是冷汗。他觉得,也许来这里是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前面又是两扇闭合的单面玻璃自动门。

镜面玻璃毫发毕现地映出两人的身形,托马斯看到,哈德逊小姐冲他一勾嘴角,脸上带着魔术师般兴奋的表情:“Surprise——”

玻璃门缓缓向两旁滑开——

托马斯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完全忘记了呼吸。

异常明亮的金色和白色的光芒凶猛地向他涌来,光线仿佛带着万钧力量,将他整个人冲击得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间极为宽阔的大厅。

他随着哈德逊小姐走进去。

简直就像是一步跨进了四维空间——

穹顶高达45米,中厅跨度20米,明亮到刺目的白色背景墙上,全部是金色的、像手掌一样大小的五芒星,密密麻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天花板上,墙壁上,地面上,旋转着,翻滚着,跳跃着,三百六十度,七百二十度,全部都是,到处都是。气势如交响乐一样排山倒海,又像管风琴上达天际的轰鸣,或者1869年美国波士顿万人齐唱《哈利路亚》,恢宏得令人类因其渺小而颤抖。

托马斯看看脚底下,又仰起头艰难地转着圈,瞪视久了,真有点头晕目眩——名符其实的眼冒金星。

他闭上眼,视野里也是因强光而产生的雪白金黄的光点。

再度睁开眼环顾四周,他发现大厅里有三四个穿正装的工作人员,有的在徘徊走动,有的依靠在墙上独自一人轻声说笑,其中一个年轻女子抚摸着墙上的一颗金星,然后吻了吻它,专注而虔诚。

“金星大厅。”哈德逊小姐的语气郑重庄严,“我们当中的英雄们荣耀光辉的‘百万年神殿’。”她转头看着托马斯,神色认真:“至今已经有近七万颗,如果我们足够幸运,这里也会留下我们的名字。”

托马斯仔细地观察墙壁上的金星,它们全部一样大小,中央镌刻着姓名,下面是生卒年月日。

优美的花体字,内容却极简单,没有职务,没有生平简介,没有溢美之词。

大厅中央的地板上竖立着黑色花岗岩石碑,托马斯走上前,看清了上面的几行鎏金拉丁文,截取自《约翰福音》:“Amen, amen dico vobis, nisi granum frumenti cadens in terram mortuum fuerit.”

“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Chapter 3

金星大厅后面是一条狭窄的过道,铺着提花地毯,灯光昏晦,暗红色墙壁上挂着十几帧小幅油画,全部是人物画像,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站在一扇狭窄老旧的暗绿色双开雪松浮雕木门前,托马斯悄悄松了口气,金星大厅内炽热尖锐的光亮令人的神经高度紧张,他的眼部肌肉都在酸痛地叫嚣着,那种神圣崇高的、具有宗教般压倒性威仪凝聚成的无形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哈德逊小姐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与和煦阳光让托马斯放松下来。

这是一个天井式的小型广场,位于十字宫中心位置,周围是草坪,簇拥着由奢侈的拜占庭风格马赛克拼成的大道,色彩绚烂的马赛克组成的花纹讲述着齐格弗里德和布伦希尔德的故事。

大道尽头就是特情局的办公区,折射着日光的不锈钢和钢化玻璃架起巨大的迷宫。依旧是自动镜面玻璃门,刚走进去,哈德逊小姐就收获了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的问候,跟在她身后的托马斯连忙挂起笑意,虽然他谁也不认识。

进门左转走到尽头是电梯间,哈德逊小姐刷了门禁卡,电梯“叮”地一声停住,托马斯跟在她后面走进去。

电梯空间很大,四壁光亮如境,头顶对角线上悬着两个电子眼。

哈德逊小姐自从金星大厅走出来后,就一直保持着仿佛是设定好的程序一般的笑容。托马斯初来乍到,略嫌尴尬,生怕自己找来的话题惹得这位女士心下不快。

于是一路无话直到局长办公室门前。

特情局局长的办公室在5楼,出电梯门左手边所有区域都是他的地盘,右手边几大间则是秘书和助理的办公室。这里几乎看不见什么水泥筑成的墙壁,办公区域全部用玻璃隔开,明亮灯光照在光洁的白色地板上,反射着无机质的冰冷。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生化实验室。走廊上到处是大块大块的镜面玻璃,根本看不见两边室内发生了什么,但托马斯总觉得,他正在被玻璃后面的一双双眼睛不怀好意地注视着。

毛骨悚然。

哈德逊小姐在门口的一台闪着红灯的小型机器上输入了一串密码,红色的闪烁的小灯变成了绿色,她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有两名中年女职员坐在靠窗的办公桌边,短发的那位用压低了的轻柔嗓音打电话,另一名正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看见哈德逊小姐进来了,微微一笑,看到跟在后面的托马斯,惊讶地一挑眉。哈德逊小姐也挑眉,回之以一笑。

托马斯发现,这办公室是个套间,桌子后面还有一扇关闭的玻璃门。

身后的门被推开,有人送来茶点,哈德逊小姐接过银托盘,将银制双层点心架和红茶放在茶几上,示意托马斯坐到茶几旁边的沙发里:“请先休息一下,克劳德警督,等G先生工作告一段落,我会通知您进去。”说完,就端着托盘轻轻敲了敲玻璃门,清风般飘进了里间。

托马斯看着茶几上的东西,心里只想无力地叹气。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他想,连他爱吃蓝莓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当然,对于他们而言,这理所当然不是吗?Almighty and omnipotent.全知全能的存在。

茶是红茶,按照标准的2:1比例加了牛奶,方糖放在碟子里,托马斯端起描金玫瑰骨瓷杯喝了一口,轻盈芬芳的热气升腾氤氲,简直比在警 局喝到的充斥着甜腻香精和植脂末气味的速溶咖啡好上不止一万倍。可能是看到了他的表情,刚刚放下电话的短发女职员向他笑了笑:“Taylor of Harrogate的Yorkshire系列——员工福利。”

见鬼的员工福利!

另一个也笑了:“G先生经常喝这款,于是索性全局上下都喝这个了,方便采购,而且很难引起反感,看在价格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反对——还不算太坏不是吗?”

见鬼的“不算太坏”!

“——况且速溶的会增加心脏病风险,年终体检和医疗费又是一大笔。”

秀优越感讨厌死了!

他干巴巴地笑笑,喝掉一半红茶,从架子上拿起蓝莓司康饼吃了一口,蓝莓颗粒大而饱满,浓郁的味道在口腔内爆炸,舌尖经历了一场天堂般的美妙体验,他一口气将它们全部吃光了。

两位工作人员交谈了一会儿,收拾了东西先后离开。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在他身上,吃饱了,沙发很舒服,困倦一阵阵袭来。他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又喝了一口提神。

细小的尘埃在斜射进窗户的光线中翻滚。白色的细麻窗帘静静垂落在木地板上。黑色的鸽子扑着翅膀飞过。几颗方糖静静躺在描绘着鲜艳花朵的小碟子里,托马斯将它们无聊地排成一排。

透过窗户望出去,一望无际的森林延伸至天边,近处的哈托尔湖泛着粼粼波光。

走廊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显然,这里的隔音不错,他根本听不见隔壁任何一点声音。

安静得仿佛被人遗忘在角落。

他懒洋洋地眯着眼,在不弄皱西装的前提下,尽量放松自己的脊背,伸直双腿。阳光像调皮的精灵一样跳跃在脸上,他缓慢阖上双目,放任自己被这片温暖的光芒淹没。

他感觉自己摇曳在水中。

他睡着了。

但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他又被惊醒。玻璃门“嗒”地一声轻响,缓缓打开,高跟鞋笃笃响起,哈德逊小姐微笑着走出来:“久等了,克劳德警督,请进吧。”

他迅速站起身,抻平西服下摆的褶皱,拿起随身携带的文件走进里间办公室。

套间似乎比外面的稍小一点,装修极为简洁,一如既往的玻璃落地窗,办公桌文件堆积如山,三部电话排成一排,一部红色两部白色;办公桌前是一把扶手椅,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窗前放了和外间一样的单人沙发和小茶几,门边的衣帽钩上挂着一件黑色开司米男款长大衣,还有一件驼色女式羊绒大衣,应该是哈德逊小姐的。衣帽钩下面是原木鞋柜,鞋柜旁靠着一根黑色手杖。

令托马斯惊讶的是,局长背后的墙上竟然挂着一帧巨幅画像,上面是王室夫妇及其女儿——国王西格伯特七世、王后伊丽莎白和王储玛蒂尔达公主。王后着香槟色缎子长礼服裙,坐在天鹅绒靠背椅上,国王穿军装佩绶带,站在王后身后,小臂搭在椅背上,玛蒂尔达公主穿白裙,依偎在母亲身边。三口之家神色平静放松,带着发自内心的和煦笑意。这和警 局里的组长与总督察的办公室都不一样,他们的办公桌上会摆一堆相框,里面的照片有老婆的,孩子们的,父母的,朋友的,同事合照什么的,反正不会在墙上挂什么国王的画像,作为一名公务员,效忠国王是义务,但在当今社会,也只是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义务而已——连首相和各位大臣都要靠着数选 票过活,王室的作用基本只剩下了在镜头里取悦民众,而且面临着被废除的风险。

真奇怪。托马斯想。再加上那根怪里怪气的手杖,局长显然是个遗老,也许他在家里也穿三件套。

G先生坐在办公桌后,始终未发一言,堆得凌乱的文件缝隙中,隐约露出他那头梳理好的整齐柔软的亚麻色头发和光洁额头。他低着头,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听见托马斯走进来,局长始终没抬头,声音有点发闷:“请坐,警督,请坐在那把椅子上。”他指了一下桌前的那把扶手椅。

他抬起的手腕纤白优美,指节修长。

托马斯忐忑地坐下,挺直脊背。

G先生放下文件,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

托马斯屏住呼吸。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金星大厅。

那种连上帝都会觉得奢侈的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的美貌。

G很高,至少和托马斯一样高,看上去很瘦,很难确定年龄,有一双灰蓝色的严肃的眼睛,轮廓极为优美,瞳孔却是明亮的无机质钴蓝,好似带着剧毒。挺拔的鼻梁有贵族式的傲慢,唇弓性感,肌肤晶莹剔透白如冰雪——这也让托马斯想起了那个能毁灭一切的冷酷邪恶的冰雪女王——是《安徒生童话》中的,而非迪士尼的。

我的天哪。托马斯感觉自己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心中呻、吟了一声。

G面无表情地向他勾勾嘴角,托马斯不确定这是否算是个微笑。他这时候才看清自己这位未来的上司:穿着深灰花呢三件套,端庄正统的大平驳领西装,凝固的血浆一样的绛红丝绸领带,半温莎结,同色白波点袋巾,双襟马甲,阿尔伯特双头银表链。

表链的一端是怀表,那另一端是什么呢?托马斯恍惚间不禁有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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