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烛光映在千羽寒精致的面容上，平日里看惯了他散漫无度的样子，此时的他眼里却只有关心与担忧，我心中感动撑起身子跪在床上向千羽寒磕了一个头。

千羽寒忙扶起我，顿了顿柔声道：“小染，我可以叫你小染么？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名字，冷无爻这三个字太锋利不适合你。”

我点点头。

千羽寒微微一笑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缓缓道：“小染，这几年来，我知道你心中苦痛一直压抑着，而我和冥彦在一旁看着虽然不说其实都明白你的苦，你表面假装冷酷假装坚强，遇到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忍着受着。我们的年龄都可以当你爹了，我早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所以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们，不要总是一个人逞强，知道么。”

我点点头，抬头迎上千羽寒怜爱的目光。眼前的人皮肤光洁无痕，几十年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一般丝毫没有留下痕迹，再看看站在旁边的百里冥彦一样是年轻英俊的面容，若我接着修炼神冥功等突破第十式的时候也就和他们一样可以容颜不老，不过这期间所要付出的代价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承受。

百里冥彦走过来摸摸我的头露出千年难得一见的笑容，“难得小寒这么关心你，对我都没这么上心的，所以，从今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闻言千羽寒回头狠狠瞪了百里冥彦一眼。

看着他们二人幸福和谐的样子，不知不觉间我的眼中竟隐隐泛出泪水……

百里冥彦见我神色有异，关切道：“傻小子，哭什么！”

我摇摇头道：“没事儿，是太感动了。”忽然我想到一件事，我抬起头看着百里冥彦问道：“师傅，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什么？”

“您当时怎么会收我为徒？”

百里冥彦表情一怔，良久才叹道：“前尘恩怨，因果轮回，休要再提罢！”

千羽寒默默起身走到百里冥彦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百里冥彦看了看千羽寒慢慢松开紧皱的眉头对千羽寒释然一笑，叹道：“都过去了！”

见此状况我也不好多问，便转移了话题。

一连休息了三天，加之百里冥彦与千羽寒轮流为我调息身子，如今已痊愈，功力也恢复了八九成，他们二人见我身体已经无忧便回到熙园别馆享受二人甜蜜时光去了。

这一次我直接让凌轩和小央住在香雪阁，由香雪海和暗雾楼多名暗卫日夜不断守护，看来得等皇帝回京才能松一口气。

夏夜的香雪阁琴瑟声声蝉莺鸣鸣，烛灯香火酒香扑鼻，绿荫艳花环绕之下处处洋溢着甜蜜沉醉的温柔气息，我躲在后院享受着一个人的清静，面前石桌上的一壶酒很快就见底了。

“一个人喝闷酒很容易醉的！”

我闻声抬头看见楼云舒提着一壶‘美人醉’坐在了我对面。

美人醉一经开封一股诱人的清香就迎面扑来，只见楼云舒狡黠一笑道：“十八年陈酿美人醉敢不敢喝？！”

“有什么不敢的！”我心道我来这里喝纯粮食酿造的酒就没醉过，虽然知道美人醉霸道但肯定也敌不过现代酒精勾兑的酒醉人。

说罢直接提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看着楼云舒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露出得意的表情将酒坛递给他道：“喝！”

“好！今儿个就不醉不归。”

月上中天，手中的酒坛来回数次，果然眼前有些眩晕，隐隐约约听楼云舒道：“师兄，你是不是仍旧放不下那个小皇帝。”

楼云舒提起龙泱，我忽然记起几天前将他打伤的事，我心中一凛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的脑子蓦然间清醒了几分。

我猛地起身给楼云舒撂下一句：“先走一步。”便匆匆回房拿了七殇楼最好的伤药朝西岭行宫奔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子劲儿，当时心里只想着龙泱受伤了。

脚下如踏云般飞速，很快就见到了气势恢宏的皇家建筑群，这次我轻车熟路直奔皇帝寝宫。时过亥时，大多数宫殿都熄了灯，寝宫之中还亮着两三盏灯火，我伏在琉璃瓦顶上轻轻掀起一片瓦。

目光所及不远处便是龙榻，龙泱赤着身子躺在上面，他的身上伏着一个人，那人紧紧环住龙泱的腰，时不时发出粗重的喘息，龙泱神色迷蒙，似是享受。而那人的脸我十分熟悉，分明就是黎墨玉。

此情此景，我心中窜上一股莫名的怒火，立刻飞掠离去，慌乱之中怀中盛药的瓷瓶从屋顶滚下碎落在青石地面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香雪阁依旧沉沦在灯红酒绿之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我冲进卧房，脑中晕涨，方才所见充斥在脑海中仿佛电影画面循环播放：龙泱迷蒙享受的神情，黎墨玉娇喘的声音……心中怒火丛生，猛地抬起脚踹翻了面前的红木桌子，桌上的玉瓷茶杯碎落一地。

龙泱啊龙泱！你果真是爱着墨玉的，竟然可以为了他抛弃你高傲的心气承欢于他身下，我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也可以承受，只不过要看是谁对吧！我只是一个你用来纵情的玩物，对于真正爱的人还是不忍心他受痛……

“楼主……”

不知什么时候香雪海推开门走了进来，此刻我在酒精和愤怒的双重刺激下已经失去了理智转身举起拳头便朝他打去。

香雪海抬手一推一拉将我的力道化解而后猛地抓住我的手皱眉道：“无爻，你怎么了？”

我抬起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上过妆后俊俏的人儿，苦笑一声：“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为什么是他……雪海，难道是我不好吗？”

香雪海猛地怔住，一双美艳的杏眸盯着我，眼中微波荡漾激起层层涟漪，他顿了顿而后伸手轻轻环住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怀里柔声道：“无爻，你很好，你很好……”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体温，我浑身一震，许久以来积压的感情不合时宜的爆发而出，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伸手勾起香雪海的俊脸久久凝视着，“为什么，他不要我……为什么……”

香雪海收紧了抱着我腰的手臂低声喃喃道：“他不要你，我要，无爻……我喜欢……唔……”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我的唇紧紧封住，香雪海呆住旋即便缓缓张开嘴温柔地回应着我火热的吻。

一吻之下我浑身燥热难耐推着他朝床边走去，等我们二人倒在床上时已经吻得呼吸困难，我离开他火热的香唇凝视他半晌，香雪海脸色潮红眼中雾气氤氲美不胜收，我再也忍不住伸手便朝他的衣襟中探去，他身子猛地一缩但随着我轻柔的抚摸很快便放松了下来。衣服剥去，露出他雪白的香肩，我俯下身子轻吻着他的耳垂他的脖颈一路到胸前便开始疯狂的咬舐那株诱人的红樱，香雪海微微呻吟，我紧紧环住他纤细的腰肢低声呼唤道：“泱泱……”

香雪海的身子忽然僵住，下一个瞬间冰冷的水从头顶灌下，哗啦啦……我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香雪海衣衫不整地被我压在身下脑中顿时金钟轰鸣嗡嗡作响。跳下床连连后退，回头只见楼云舒手提着一个空酒坛立于当地，脸上难掩怒意。

“师兄！你醉了！”楼云舒大喝一声。

我根本不敢看倒在床上脸色绯红目光呆滞的香雪海，推开楼云舒跌跌撞撞冲出门外。

31.兄弟聚首

人道是借酒消愁，却无奈举杯浇愁愁更愁。自那日醉酒乱了心性后我竟是愈加迷恋上了这醉酒的滋味，一杯饮尽万事皆休。也许是逃避香雪海也许是逃避自己，终日沉溺在酒香之中倒是日日逍遥自在，这一醉也不知过了多久。

华灯初上，琴瑟声起，我靠在湖边朱亭脚下的一块石头边手中提着半坛子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忽然脚边一声脆响，一只空酒坛已然在我脚边碎成渣，我抬起酒气迷蒙的眼眸看去，只见楼云舒长身立于月下，久久凝视着我。

我微微一笑，借着酒意呢喃道：“原来是云舒啊，来，过来陪师兄喝一杯……”

我一句话没说完，楼云舒便疾步走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拖了起来，大喝道：“冷无……不，黎墨染！五天了，整整五天了，你究竟要醉到什么时候！”

“哦？呵呵……是么，我怎么没有感觉，五天了么，怎么才过了五天……”

楼云舒怒不可遏，“黎墨染，为了一个龙泱你已经够折磨自己了，五年前我们帮你了断了那孽缘，如今你又自找没趣，当初那个冷静果断的黎墨染去哪里了？若知道你是这般模样，当初定然不会随你加入七殇楼，我宁肯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我也想啊……”

楼云舒见我目光空洞无神，缓缓松开手冷笑一声，沉默良久才道：“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我猛然回过神来急道：“你去哪？”

楼云舒脚步一滞没有回头，“这会儿知道急了，你放心，我不会走的，这两年七殇楼好歹也有我的一份心力我不会抛下不管的。是三天前香雪海突然失踪了，如今暗雾楼有了他的消息，我去接他回来……”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听到香雪海的名字我心中不免愧疚，“是我对不起雪海，云舒请一定要带他回来。”

“那是自然，七殇楼的左护法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说完楼云舒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提着的酒坛由于倾斜的角度让清酒不断从坛口流出洒了一地酒香。直到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那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他唤我：“墨染……”略微有些陌生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一袭青色绸袍，墨发高束，面目清秀，气质恬静淡然，恍然间我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墨染……”那人轻声唤着我朝我走来，看到另一个‘我’走近我不禁猛地往后一退撞到身后的石头上，愣了愣再朝那人看去时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伸手抚摸着从右额蔓延而下的血色凤凰，我自嘲地笑了笑，当初怕别人认错了我和他，如今倒是自己认错了。

回过神，久久凝视着他心中恨意燃烧，我冷笑道：“黎墨玉，好久不见。”

我不知道黎墨玉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但当我见到他时心中便再度回忆起那晚令我失神的画面，浓浓的厌恶感盘桓在心头一开口就是冷冷的讽刺：“黎墨玉，这些年你可过的逍遥自在，你今天是来感谢我成全你们么？”

“墨染……”他声音忽然柔软下来似是哀求。

“不要叫我墨染，我是冷无爻！”

被我猛然打断，黎墨玉愣了愣，忽然收起了那副惹人怜悯的姿态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刺耳，我猛地把手中的酒坛摔碎在他脚下大喝道：“笑什么！”

黎墨玉止住笑，怔怔地看着我道：“我笑我那不善言辞的弟弟如今也学会伪装了，只是太过拙劣，让为兄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你胡说些什么！”我有些恼羞成怒。

黎墨玉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着：“不跟你说这些，如今我来是想和你好好谈谈，你若是不想谈凭你现在的能耐要杀要剐要出气都悉听尊便。”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黎墨玉轻轻一笑：“你果然还是我的弟弟，真是冷谈啊！”

“我不想听废话！”

“好好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熟悉的瓷瓶递过来道：“物归原主。”

我看那瓷瓶熟悉，忽然想起来这正是我那日给龙泱带去疗伤的药，后来我急着离开不慎遗落从屋顶滚下，应该摔碎了才对，怎么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我狐疑地接过瓷瓶仔细一看发现上面有很多裂纹，似乎是碎了之后又被人重新粘合起来。

“这是龙泱亲手粘合起来的，不过里面的药就是浪费了……”黎墨玉解释道。

我心中一动抬头看了看他，随即想到那天的事情，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黎墨玉狡黠一笑道：“刚才知道的。”

我顿时气结，怒道：“知道是我的又如何？！”

黎墨玉朝湖边走了两步背对着我道：“其实那天自打你跳上屋顶我就知道是你，就算你武功再高强，心中动摇定然会暴露气息，我好歹也是个修武之人怎会察觉不出自己弟弟的气息。不过龙泱深受重伤没有察觉就是了。”

我沉默不语听他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就趁机试探了一下你。”

“试探？”我心中又惊又疑，渐渐不明白黎墨玉到底是何意。

“那日我恰好替龙泱换药，便发现你来了，索性假装担心龙泱伏在他身上哭了一会儿，之后便听见药瓶掉落摔碎的声音。”

换药，所以要脱掉衣服……哭，所以伏在他身上抽泣而不是因为那种事情喘息……我脑袋发晕，心中云山雾绕。

“没想到小小地刺激一下你，你就一蹶不振借酒消愁，你果然还是爱着龙泱的。”

黎墨玉语气平淡，我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半晌我才微微回神开口道：“是他叫你来的？”

黎墨玉摇摇头，叹息道：“他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宁肯自己硬撑着也不肯低头。”顿了顿他接着道：“自他登基以来，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是他一个人受着，从来不肯开口抱怨一句，而你那样轰轰烈烈的绝别也成了他心中最敏感最痛的伤疤，他愈加的封闭自己那怕死对我也不愿表明真心。去年以来爹爹病重，吏部尚书花天佑依仗花繁太后独霸朝政，近几个月愈发的放肆妄图左右龙儿的意思，这几年龙儿过得着实辛苦，即便如此还背负着重重压力不肯册妃立后……”末了黎墨玉走近我低声道：“墨染，回到他身边吧！”

墨玉的话在我的脑海中轰鸣，但我还是脱口而出：“他爱的是你，不是我……”

黎墨玉顿住不再说话，旋即苦笑一声与我错身而过欲离去，最后他还是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

“龙儿从不肯近我身，只有一日他酩酊大醉走进我的房中和衣睡在我身旁，我低声唤他‘龙儿’，你猜他说了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黎墨玉没有开口。

黎墨玉扬起头对着漆黑的夜空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纾解心中的苦痛，而后他用浸满悲伤的眸子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他说‘怎么这样唤我？还是习惯你唤我泱泱……’”他轻轻叹息，“你说，到底谁是谁的替代品？”

我的心脏骤然紧缩，像有一只手突然攫住我的心脏慢慢收紧，只觉得呼吸困难，头脑眩晕，最后黎墨玉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心里不断浮现出那个人的脸，最后所有的面孔汇聚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淡淡道：“这次不要走了好不好……”

有人说世界上最悲伤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而他千万年顶着一张冰冷无情的脸一个人走过四季，那么他所承受的悲伤该有多少？

32.一生所爱

我最终没有去见龙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