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殷宁都在想,他对顾远亭是有感情的,然而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殷宁却分不清楚。殷宁没办法这样不明不白地接受顾远亭的好,他喜欢公平。所以现在他在这里,到底喜欢到什么程度,交给身体来验证再直截了当不过。
于是他在喘息的空隙里,揪住顾远亭的衣领拉起他的头,继续之前那个被打断的亲吻。
顾远亭没有丝毫迟疑地回吻过去。
这是他曾经反复幻想过的情景,找到真实的活着的阿宁以后,认识他,熟悉他,带他逃离危险,把他变成自己的。而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他把殷宁轻轻放倒在地面上,自己覆身上去,因为太激烈的动作又滚到地毯上。顾远亭想,他真是有先见之明,没有买茶几实在是太明智了。
手下的身体是他熟悉的,甚至比殷宁本人还要熟悉。透过衬衫单薄的布料,每一寸的肌肤都在记忆里被抚摸过无数回,所以他轻易地挑起少年的颤栗和难耐。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殷宁深陷其中,几乎无法呼吸。
顾远亭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手紧握着殷宁的手腕,把他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呈现出一种舒展又脆弱的姿态。纹身不知何时从身体上蔓延出来,绕在殷宁的胳膊上一路向下,最终缠绕上他的脖子。
顾远亭叹了口气,终于停歇下来。
殷宁紧闭着的双眼此时睁开,忍不住的脸色潮红。他抬头看向顾远亭,看到那人扫在自己额前的黑发,看到一双温柔的眼,却也看到顾远亭渐渐收回的手臂和丝带一样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细线,细线的尾端连接着手腕处的蝴蝶纹身,似乎已与血肉融为一体。
他震惊地望过去,亲眼看到顾远亭慢慢收回了那些细线。
“你可以控制它了?”
顾远亭拉起他的手,让他与自己一起坐回沙发,回答道,“算是处于拉锯的状态,有时候控制得了,有时候控制不了。”
“那它刚才是想做什么?”想起来殷宁还有点心有余悸。
顾远亭没有马上回答,却问,“你现在怕不怕我?”他还记得阿宁问自己怕不怕与一只鬼这样亲密地在一起,而现在不人不鬼的自己,却要问殷宁同样的话了。
殷宁摇了摇头,“你毕竟没有让它伤害到我,不是吗?”
顾远亭看着他清亮明澈的目光突然说不出话来,就是这样毫无条件的信任,让他觉得曾经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关系的。”殷宁努力抬起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唇角。
顾远亭再次附身下来,这一次,他再无退缩。
花纹在意识中叫嚣涌动,顾远亭分出一半的精力来压制它们,另一半便放在殷宁的身上。阿宁的手臂环上他的肩膀,少年的怀抱如此温暖又如此真实,两辈子累积的空虚寂寞终于有了慰藉。他低头看去,少年眼角水光潋滟,而在那双眼睛里终于印上自己的影子。
顾远亭微微晃神,他记得那个对他威逼利诱,想尽一切办法骗他爱他的阿宁,一直都记得。他终于实现了阿宁的愿望,还他一个全新的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殷宁。而这个骄傲的少年也是同样执着地爱着自己,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因果。
殷宁不自觉地眯起眼,眼中波光潋滟。他只喝一口酒现在却有点醉了,或许因为醉后才可以说的情话因为过于矜持严谨的性格也只能假借着醉酒说出口。
“顾远亭,你喜欢我吗?”
殷宁只有十八岁,十八岁的喜欢才是最纯真的感情,当年的阿宁固执地问他爱不爱,或许并不懂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
顾远亭眼里浮起一点笑意,“喜欢。”
“顾远亭,你对我那么好……”殷宁低沉呢喃。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顾远亭又低头啄了啄他的唇角。
就在他想继续攻城略地的时候,殷宁的手突然抽出来抵在他的胸口,他咬了咬下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顾远亭,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嗯。”顾远亭看着他的眼睛。
殷宁的眼神似有一瞬间的躲闪,但终于还是坚定地回望过去,“我总觉得你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顾远亭,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顾远亭一时愣住。
对于喜欢的人来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其中的含义都很容易被捕捉到,何况他从来没有在殷宁面前掩饰过什么。但是现在他又该如何对殷宁解释,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远亭没有否认,殷宁便当默认了。他眼中的光一点点寂灭,却还是勉强又问了一句,“你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那个人?”
殷宁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顾远亭时那人眼中的泪水,一个大男人,若非情到深处又怎么可能流泪?他因为另一个人,接近自己,照顾自己,甚至爱着自己,殷宁竟然连一点怨恨的理由都找不到。但是骄傲如殷宁,又怎么能容忍他喜欢的人心动的理由不是自己?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殷宁仓惶起身,低头看着顾远亭,等着他的解释和挽留。
顾远亭知道,如果他错过这一刻,今后两人间便会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他张开口打算说点什么,但这时纹身却突然脱离了掌控,像是怕被殷宁逃走一样,细线争先恐后地从皮肤伸出钻出来,在半空中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地向殷宁兜来。
顾远亭情急之下用意念去挡,两种力量相撞时却似乎从灵魂深处涌出一股新的力量,汹涌磅礴,以接近碾压的姿态砸向那张网,也砸进他的意识里。
顾远亭当下眼前一黑,瞬间昏迷过去。
第56章:情伤
殷宁在医院等了一整夜。
他原本是不想再见顾远亭了,但是喜欢的人突然栽倒在自己面前,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掉头就走,只能跟着一起进了医院。
医生说顾远亭没什么大碍,各项指标都正常,甚至比一般人的身体素质还要好,休息一会醒过来就好了。殷宁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等,并打电话通知了顾远亭的父母。等他们到了以后,他便把房间留给顾远亭一家人,自己走到外面走廊的窗下。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好,于是在角落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罐咖啡,一口气喝了一半。因为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胃里又有些隐隐的绞痛,虽然从没有接触过,他忽然想抽根烟缓解一下情绪。但是这应该是顾远亭不喜欢的吧,这样想着的殷宁忽然就打消了尝试抽烟的念头。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原来顾远亭在他心里真的已经这么重要了。
顾伯康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因为顾远亭一直沉睡不醒,他便起身出来看看,刚出门口便见到了站在走廊窗户底下发呆的殷宁。
对于儿子的同性恋情,顾伯康显然是不怎么看好的,但他很开明地选择了默许。这时候看到有些魂不守舍的殷宁,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道,“都这么晚了,你不回学校吗?”
殷宁愣了愣,礼貌地回答,“我想等顾远亭醒来。”
“医生说没什么事了。”顾伯康再三确认了这一点。
“我知道,看到他醒来我自己会安心一点。”殷宁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感情,这句话或许在顾远亭面前都不会说,但此刻他太需要一个发泄口了。
“你不进去看他?”顾伯康斟酌沉吟着问道。
殷宁摇摇头,“我知道他醒了就走了,伯父你不用管我。”顾远亭躺在病床上身边有他的父母,在他最亲近的人面前殷宁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立场站在那里。但是他记得顾远亭每一次受制于纹身的样子,那样莫可名状的痛苦却不能对别人说甚至包括他的亲人,大概也是有些寂寞的吧?殷宁便有些不忍心把这样寂寞的顾远亭一个人留下来,他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了解顾远亭那些超出常理的经历。
殷宁被自己说服了,虽然看不清未来的路,他至少看得到自己的内心。
顾伯康没有再说什么,他回到病房后发现顾远亭已经醒了,再回头想去叫人,殷宁却沿着门缝偷偷看了一眼以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殷宁想,他大概可以坐早班车回学校了。
一夜未眠,他虽然疲惫,意识却似比平时更为清醒。他原本还是有受伤和委屈的,但是当顾远亭突然间不省人世之后,所以的委屈都变成了慌乱。所以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来得及流,到现在眼眶干涩,似乎也流不出来了。
殷宁站在医院门口等公交车的时候,脸色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默,像是突然学会了承担责任和隐忍,像是一夜长大。
回到学校后两位室友都还在睡觉,殷宁放轻动作简单洗漱了一下,整理好书本,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叫他们起床。
肖振华睁开眼睛时眼神还有些迷蒙,几秒钟后清醒过来,却突然大叫,“殷宁你夜不归宿啊。”
他这话原本是玩笑,莫晨曦听到后心里却是一动。
“啊。”殷宁含糊地回答。
“对了,我昨晚还想跟你说件事,你没回来,听袁静蕾说他表哥准备卖的那个公司,里面还有你投的钱?”肖振华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
殷宁点点头,“是啊。”
肖振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胳膊,“哥们你发了啊,据说那个小公司还真卖了个好价钱呢。这才几天啊,你刚投进去的钱拿出来说不定就要翻倍,到时候你可得请我们吃饭。”
殷宁认真答应下来,心中却有些恍惚,原来秦风真的与林樾谈成了收购的事情,所以不管他在其中有没有起到作用,结果都是一样的。
“早知道这样,我多多少少也应该掺一脚的。”肖振华有点懊悔地说,忽而又想了什么,问道,“别怪我多嘴再问一句,你现在也算有钱人了,那笔钱打算怎么花?存银行利率太低了,不如找点新的项目做,还可以顺便拉哥们一把?”
殷宁做这件事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钱的。
出生于那个殷家,怎样的财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了。又经历了家变,整个殷家从众人瞩目到分崩离析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也的确在他心中留下了一点阴影。所以殷宁去投资去实习无非是给自己多积累一点经验而已,于其说是为了金钱不如说是为了前途事业。
但是他的前途似乎也无需太过担心,只要他自己不拒绝,在顾远亭的蓝图中已经给他留下了位置。殷宁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顾远亭,不知道他醒过来以后怎么样了,没有看到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赚了钱还不高兴?”大概是殷宁脸上的沉郁的表情太过明显,让平时没那么细心的肖振华也看了出来。
殷宁轻叹一声,摇头道,“要做项目的话找我不如找你女朋友的表哥,我手里这些钱暂时没什么用处,不如捐出去算了。”
肖振华惊讶地瞪大眼睛,“捐,捐出去?”
“哦,就是做点慈善事业。”殷家内部再混乱,对外形象却一直经营得不错,在这其中慈善捐助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殷宁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不少。
他的话已经远离了肖振华的认知,肖振华呆呆重复道,“慈善事业……”前一年还在勤工俭学的室友在突然暴富以后竟然会视金钱如粪土,这给他的震撼几乎难以言表。
不得不说跟肖振华聊了几句以后,殷宁觉得人生总算不至于那么暗淡无光了。他毕竟还有自己的生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即便在感情方面有点失败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在旁边完完整整听完了这段对话的莫晨曦整个人都不好了。
凭什么殷宁有那样多的机会?不但有个不知道是金主还是亲戚的阔少罩着他,王公子喜欢他,袁静蕾居然也叫自己的表哥帮助他。他那么轻易就能赚到钱,却那么轻易地捐赠出去,这个人未免太随心所欲了一点。他无父无母又不是有多雄厚的经济基础,凭什么这么任性?而殷宁脸上落寞神伤的表情也没有逃过莫晨曦的眼睛,莫晨曦假作关心地问,“你真的要都做了慈善吗?我看着都有点心疼,不如叫你那个亲戚帮你运作一下,再投资点项目吧?上次见到时就觉得他很有本事的样子,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吧。”
殷宁听着听着不由愣住,他平时看起来好说话,在真正在意的事情上却比谁都要较真,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感情宁可不要。半晌,他低声说道,“那不是我亲戚,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的话,说不定以后连这个也不是了。”殷宁虽然喜欢顾远亭,却也不是非要赖在他身边不可。
莫晨曦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开口安慰着说,“你这么受欢迎,也确实不必太在意一两个人的疏远,人总是不可能跟每个人都成为朋友。”
殷宁听了明显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但他却没有否认莫晨曦的假设,也就是说他跟那个金主真的掰了。莫晨曦几乎有些雀跃地想。在确定了这件事以后,他看着对面王公子空荡荡的床铺,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王宏顺最近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利,得罪了顾远亭的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王家的生意受到直接影响,随之而来的是父亲更加严厉的管教。现在他除了上课就是去公司学习,生活作息严格被人管制着,想要出去放松一下都必须经过批准并且得有人跟着。王宏顺觉得,他都快被管出毛病来了。
而就在他去公司实习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高管过来对他说,在某个业界盛会上看到他的同学了。一个长相特别出众的似乎是顾家的人,另一个眉目清秀的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
这个形容让王宏顺几乎咬碎了后牙,他调查过殷宁的背景,当然知道他是殷家人,什么时候变成顾家的?顾远亭做到这种程度未免太过分了一点,他怎么忍心让殷宁就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作为他的人?殷宁的心情怎样他真的完全没有考虑过吗?
他在这里兀自担忧,却没办法对任何人讲,正在焦灼不安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同学的电话,是他的一个室友莫晨曦打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住啊,大家都挺想你的。”莫晨曦面不改色地编着谎话。
王宏顺想起殷宁,眼神一软,“你们真的想我搬回去?”
莫晨曦在电话那头微笑起来,“其实是我想让你回来啦,咱们宿舍那两个人,一个热恋,一个失恋,都没有心情讲话,有你在宿舍的气氛会好很多啊。”
王宏顺心头一跳,“你说的是谁失恋,殷宁?”
嫉妒,说起顾,殷撇清关系,之后莫观察了一段时间,决定向王通风报信,但是怕影响自己的口碑,借故说殷被抛弃所以伤心不
第57章:遇袭
林樾找到殷宁的时候,阶梯教室里的大课正在课间休息,他径直走进去找到殷宁的座位旁边站定,低头说,“有空么?出来说两句话。”
整个教室的学生们都震惊了。
林樾如今在学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相貌好家世好又乐于抛头露面,基本上没什么人不认识这位高年级的学长的。见他径直走到他们班的小王子面前,一些女生已经开始小声尖叫起来。
殷宁只以为这种骚动是林樾一个人带来的,他看了看讲台上皱起眉头的老师,起身向门外走去。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也很多,林樾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站着,小声对殷宁说,“你跟顾远亭是怎么了?”
“你听说什么了?”殷宁抬眼看向他,目光凛冽得竟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林樾暗自咋舌,老老实实说道,“他叫我在学校多关照你一下,我问他干嘛不亲历亲为,然后他就挂了我的电话。”在一个低年级学弟面前这样仔细解释,林樾也是会觉得面子挂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