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栩这才继续上前,看了一眼,忽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格外的认真和严肃,他回头面无表情地对四人道:“你们先后退。”
闻言,神淮对卫明涵点了点头,接着就拉着小少年后退几步了,他知道能让黎栩露出这种郑重中带着兴奋表情的阵法绝对不简单。
而卫明涵则是对神淮有足够的信任,也拉着方世君一起退了几步。
至于黎栩……他才不管几人如何,提醒一下已是仁至义尽了,说完他就回头认真精研起这阵法来。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神淮和沈琛已经玩了无数局的‘你抓我,我掰你’的游戏了,不过……用沈琛的话来说,他这绝不是在玩耍,而是用干扰进一步试探神淮对那个男人的态度。
结果是心塞的,神淮摆明了对那个男人信任度爆表嘛,不然在这么关键时刻绝对是不会搭理他的。
小少年觉得有点委屈,太过分了,居然这么相信其他人,他又一边委屈着一边推理着……照这副样子看来,这个男人十有八九是神淮‘生前’的老相识。
只是……神淮的老相识怎么可能只有筑基巅峰的修为呢?
区区筑基巅峰怎么可能参透连卫明涵那个元婴期的师尊神识留影都参不透的阵法呢?
答案只有一个,这个男人不只乔装改扮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压制了修为,简直……不要脸!
小少年默默地在心里抨击情敌,以缓解‘老相识’三个字给他带来的酸涩感。
这时,忽然黎栩回头冲四人喊道:“过来。”
三人都有些犹豫,神淮却一推就把他们给推了过去。
“……”
还没站稳,又被黎栩给安在不同的位点上了。
“……”
“我说一二三,同时用剑戳碎眼前的光球。”耳边响起黎栩清冷无情的声音。
这时四人才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半空居然浮着颗小光球。
只是还不待他们观察半刻,不带喘气的,黎栩就开始数数了:
“一”
“二”
“三,戳!”
四人简直没空无语,赶忙提剑——戳!
瞬间光球破碎成一条水链,四条会聚,在门上凝出个龙飞凤舞的字样——
拉
“!”
泥垢!
神淮深深地为自己居然只想到了‘推’而没想到‘拉’而惭愧,下次是不是还会有什么‘拽’、‘摸’、‘擦’呢?
他颇有些无语地想着,忽然一阵剑风扫来,他率先侧步躲开,却发现这一剑竟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小少年去的。
只见卫明涵双目赤红,像发了疯一样地冲小少年砍去,连平常最为注意的仪容、仙气都顾不得了。
只是……他虽剑使得杂乱无章,却仍不堕他‘上玄双璧’的名头,只一个瞬间,小少年的肩头衣料就被他划破了。
好险,神淮松了口气,若是小少年肩膀被划破流出血来,以黎栩那与玄荥不相上下的移动知识百科水准,小鬼恐怕就要永无宁日了。
来不及细想,瞧着小少年那左支右绌的样子,神淮在另两人反应过来之前率先上前一步阻止状况显然不对的卫明涵。
按理说,哪怕清醒状态下的卫明涵都绝非神淮对手,更遑论如今这副疯癫样子了,哪知神淮一对上竟发现力有不逮。
第四十一章:发现了
“卫……卫……明涵你疯了吗?”方世君上前一步,抓住那举着剑疯狂挥舞、不见一丝常态人的肩膀。
但是显然对方如今已无半分神志可言,不仅没有罢手,反而反手一剑刺来,神淮忙推了方世君一把。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呆滞,神淮一声棒喝:“发什么呆,想死吗,他如今可毫无理智了。”
方世君一个激灵,忙提起剑加入打斗。
一时间,四人打作一团,可即便是三对一,三人竟也招架不住,究其原因,一则是方世君顾忌着怕伤害到对方,结果自己倒是先受伤了,二则神淮也注意着招式不让黎栩发现还要保护好小少年,而最重要的是——
太强大了,如今的卫明涵真是太强大了,在绝灵阵下竟也有着这种超越常人的速度、爆发力,还有无理智驱动下的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很快方世君、神淮、小少年身上都挂彩了,卫明涵虽然好不到哪去,却依然杀杀杀,瞧着竟是很有些邪修为怨气所侵的样子。
神淮一边保护着小少年不受伤,一边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一眼,只见黎栩好整以暇地靠在刚解开的玉质大门上,青衫翠玉映的人如玉、玉如人,还真是分外好看。
神淮:“……”
他挑了挑眉,三两下把打斗圈往黎栩这边带去,他可不是见不得对方这副悠闲样啊,而是相信对方这么淡然样子的必定是有了什么办法的。
默契地察觉到神淮意图后,小少年极其配合地往玉门冲去。
眼见着剑风扫来,黎栩淡然一笑,接着立刻打开玉门,闪了进去。
神淮:“……”
他竟忽然觉得这还挺是个办法的,手掌一翻,他就快速抓着小少年钻进合到一半的门缝,边喊了句:“方世君你进来。”
因为大门正在闭合,是故他跑得很快,刚冲进门内,还没喘口气,也没找到里面半个人,却忽然脚下一空。
神淮:=0=
他手腕一动,就把小少年扔出去了,其力道之重,令得小少年直接就贴门上了。
小少年:“……”
又扔他,他又不是皮球,委屈地揉揉后脑勺,就要控诉地开口,却不想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一步之外,竟是一片塌陷,没有地,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空,而对方正直直地往下掉。
一瞬间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扑,整个人被向前拖出去大半个身子,所幸到底还来得及抓住神淮的手指。
手中温热熟悉的触感让他重新找回意识,巨大的塌陷,下方犹如万丈深渊看不到底,最重要的是这壁极其光滑,根本做不到像在树洞里一样借力,没有灵力地掉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沈琛看着一个手臂远那个熟悉的白影,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永远把安全留给他,可是他知不知道他最怕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有危险啊?
他再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他眼前了,他再也不要看到对方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了……
刚刚在外面,但凡有一点剑风扫来,都会替他挡去,他身上的血几乎都是神淮的,实际上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一个伤口。
他……又不是瓷娃娃,哪里需要这样的保护。
而在里面,发现危险后,这人第一件做的也是把他推离,他……怎么值得这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啊。
看着这人略显苍白的脸梢,小少年艰难地喊道:“师兄,抓紧我,不要……不要放手,千万不要放手。”
“我求你,不要放手好不好?”
只是……无论如何苦苦哀求,也没有得到那人半分回应,对方只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小少年心里忽然涌上股不可名状的害怕,他怕对方会忽然松开他的手,他牢牢抓着地面,几乎带着哭腔:“师兄,我……我抓住了,不会有危险的,你不要放手好不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永远一起修炼的吗,就像在苦崖上一样……”
寂静的室内,只有小少年破碎惶恐的声音,恳求絮叨着,说着说着,他忽然吸了吸气,面色一厉,红着眼眶,竟恶狠狠道:
“师兄以为自己松手了就是护我周全了吗,不会,我告诉师兄,如果师兄你敢放手,我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来抓住你的,区区一个塌陷深渊怎能阻我?”
似乎这方法当真起效,话音一落,下方就响起了神淮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要说了,我头晕。”
倒是小少年没有想到真的能得到对方的回答,他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这时神淮顿了顿又继续慢吞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松手了,有那么蠢吗,尽说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既然能撑住地面了就把我拉上去,废话什么,我现在头疼得厉害,你别喊了。”
真是奇了怪了,刚刚简直听得他无语,自己看起来像是这么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冤大头吗?
咳……当然之前那些不算,本来是为了担心小少年血液异样被黎栩发现才挡剑挡剑又挡剑的,挡得他失血过多,脑子都不拎清了,才会在一脚踩空后下意识地把小少年给扔出去、而自己掉下去的。
还什么别放手的,真不知道小鬼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关键时刻就掉链。
要不是因为这空洞内古怪,竟既有不断吸取体内生命力的奇怪阵场,又有凄厉呼喊穿耳而过,搅得他头晕晕、眼花花,他早就想冷哼出声了——小鬼,看你脑补得很欢快嘛。
小少年张了张嘴巴,显然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回答,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内心的高兴,一时间,他只觉得这声音有如天籁,不,神淮的任何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天籁。
他知道他终于是用决绝威胁说服了对方,只是对方永远这么别扭,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强行忍住,然后吸了口气开口:“师兄,你抓紧了,我要拉了。”
神淮点了点头,表示做好准备。
小少年一手抓着对方,一手撑着地,微平移地向后退,一点点把对方拉上来。
他拉得很努力很努力,却也很慢很慢,毕竟一个不注意,两人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只是……太慢了,对于神淮来说实在是太慢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地流失,头愈加的晕了,连身体都自骨内发凉。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小少年,因为……并没有任何作用,除了让小少年心慌害怕、增加失误几率外,什么作用都没有,如今小少年已经拉得够努力的了,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几丈外,在这一圈塌陷外缘的书架边,黎栩手中拿着块玉简,眼睛却是凝视着中间两人。
他觉得这个书阁主人委实是个阴险又无聊的人,简直酷爱捉弄人,防火防盗防偷书到他这样的地步也是醉了。
‘推’那个他就不说了,恶趣味十足,然而一楼藏书看似包罗万象实则都不深入,想来精华应该在三楼。
二楼的木人阵又进一步削低人的戒心,等到三楼以为对方终于要出大招了,结果……
其实也确实是大招,以‘拉’这个字做掩护,实则解开阵后其内逸散的能量全都跑进中间一人中,闭塞他清窍,变身杀器,又加速他各项能力指标,导致同伴措手不及。
如此自相残杀就大概得损失掉一两个人了,而勉力逃进来的只要步子稍微踏大一点,就会掉进洞里。
逃命哎,步子当然不会小,没几个人会像他一样施施然地进来,估计得全军覆没。
而在外面的那个杀器终于耗光了游走进来的能量,恢复神志后,恐怕也会脱力倒地,一旦如此,在这地方一无灵气二无旁人,恐怕不死也难。
这样,则是全军覆没。
一环扣一环,委实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且还十分恶劣。
他皱了皱眉,苍荒宗按理说是正道宗门,怎么会有这么邪性的地方,拿本书看看嘛,要不要玩的这么大。
他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过去给那苦情师兄弟二人帮个忙什么的,但是那个师兄总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只怎么说也是一起行动的,对方还这么信任自己,不救又好像很没义气的样子……
然而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小少年就已经快把他师兄拖出来了。
珠光从书架上斜斜地打过来,自下而上看去,昏黄却不黑暗,映得小少年的脸格外的柔和温暖,额头微微冒汗,却又认真坚决的不可思议。
神淮心底忽然升出股异样的情绪来,也许这种生死一刻最是能放大人任何一丝极细微的感觉,甚至让人凭空多出许多感情来。
只是他意识有些发虚,捕捉不到什么,只恍恍惚惚觉得小少年真是越发好看了。
不过一臂的距离,沈琛却觉得是他遇到过最远的征程了,这时什么外面的打斗、旁边的青衫男人都离他远去,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人了。
石壁很滑,地上也很滑,很难借力,他又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而最重要的是,神淮的脸色正在一点点灰败下去,眼睛也越来越黯淡。
他又不是小时候的傻子,不是对方不说就什么都不会发现,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知道如果不再快点把对方拉出来,也许他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了。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凉,却更让他小心翼翼,快了……快了……
就在他要把对方拉上来的瞬间,忽然身后一声巨响,是卫明涵和方世君进来了。
该死!
方世君直冲过来,被沈琛的身体一绊,自己止住了,却把对方给踢了出去。
沈琛的眼睛一时间几乎要滴出血来,只来的及牢牢抱紧神淮的身体。
这时他才发现对方是如何的浑身发凉,脸色青白,牙关紧咬。
两人直直地往下坠,他终于知道刚刚对方是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了,干嘛……不告诉他呢,怕他担心吗?
他把脸贴过去,企图让对方能热点起来。
滑滑的、软软的、凉凉的。
他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安详得像睡着了一样,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看开了,能和对方一起坠入深渊,在无尽黑暗中紧紧相拥不是也很好吗?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什么的想想还挺带感。
这么一抛却生死,他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
他侧了侧脑袋,恰好和对方脸对脸,看着对方一点不殷红、反而青紫的嘴唇,有些心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一碰上柔软,却又立刻像触电一样地缩了回来。
意识好像切去了另一个空间,什么坠崖啊、生命力流失啊、魔音穿耳啊,似乎都和他不相干了。
这时他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有如擂鼓的心跳声,他盯着对方的嘴唇咽了咽口水,不断给自己打气。
——死都要死了,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没说远远看着牡丹也能风流的。
——怕什么,神淮真正的身体(大白蛋蛋)不是都亲过那么多次了吗,看,明明都是老夫老夫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打气完毕,他忽然脑袋猛地冲了过去,颇有些有今朝没明日的一往无前架势,可是别忘了,他本就紧抱着神淮,如今这么狠冲,一下子两人脑袋瓜就都撞上了。
“嘶——”耳边一一声轻呼。
沈琛:=0=
别看这呻吟轻,听在沈琛耳里,就跟天上那九霄神雷轰炸下来一样,轰隆隆就把他给劈傻了。
登时就大脑当机了,整个人木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找回手脚,他保持着脸贴脸的姿势不敢动,转了转眼珠,看看对方面色、看看对方眼睛。
依然是面色青白、双目紧闭的,他一方面心疼得不行,一方面又松了口气,蹭了蹭对方侧脸……没反应……
刚刚那个……应该是他做贼心虚……的幻觉罢。
可是心还砰砰跳的,还是先冷静一下吧,他看着对方好看(并没有)的脸颊,心还真的渐渐静了下来,柔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