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小看着迹部大少爷长大的迹部老爷子显然比他更加清楚迹部大少爷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真实本性。那么，迹部老爷子对迹部大少爷的防备也就有了缘由。但是，迹部大少爷的身体不是不允许他劳累吗？为什么迹部老爷子还会那么防备？为什么……迹部大少爷的眼神会那般深沉？

迹部老爷子突然抬头，刚好对上加西亚飘远的眼神。面对突来的强烈到不容忽视的视线，加西亚瞬间回神，心里还在为自己的小习惯而庆幸。还好自己走神的时候，都会显得很呆，脸上也不会有多余的神情。他决定，哪怕是头儿压着让他改，他也不改。

迹部老爷子没有理会加西亚的解释，兀自开口说：“加西亚，你要随时准备好。”

加西亚有些惊讶，说“迹部老先生，不用等……”检查结果吗？

“结果出来之后，你就立刻进行催眠。”

加西亚抿唇，他是被雇佣者，而迹部老爷子是雇佣者……

“迹部先生，我需要准备些东西。”

迹部老爷子按了按桌上的铃，门外走进一个老人：“桦地，加西亚交代的东西务必第一时间准备齐全。”

“是。”然后，老桦地就拿着刚才加西亚列出的清单离开了。

“我还需要测试一下大少爷的感受性。”

“怎么测？”

“这要等到大少爷完全清醒才能做。”

……

第45章：王之对峙

加西亚特意强调了“完全清醒”这四个字，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迹部老爷子也会意地不再提，而他不知道的是加西亚还有话没有说出来。的确，做催眠是需要先做感受性测试，但是感受性只是为了了解被催眠者成功催眠的难度而已。

如今迹部大少爷昏昏沉沉的，却是最适合催眠的阶段，有着自己的意识，不像清醒时候那般防备警惕。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迹部大少爷在半睡半醒中，依旧模模糊糊地喊着“弟弟”，他就不忍心现在下手，哪怕……哪怕晚上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见到迹部大少爷在陷入昏迷时，记挂的仍是二少。而昏迷时表现出来的绝对是那个人心里最深处、最无法掩饰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大少爷说的为什么是中文，但是他绝对是真心为了二少爷的。

加西亚心里的不舒服感就更重了，不要想歪，那种不舒服感不是爱人被抢的不舒服感，而是不忍心。不忍心这么一个浑身是谜引人探究的人就这么被人扼杀，不忍心这么一个既脆弱又坚强的人消失在他的手下，不忍心这么一个深沉至极又纯稚至极的人湮没他的本色。

无论加西亚在怎么拖延时间，事情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迹部大少爷还是在发病后的第五天醒了过来，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昏迷几天了？”

陪护说：“五天。”

当时在场的加西亚明显地看到大少爷松了一口气，加西亚想，大少爷是不是因为没有错过二少爷的离开而松气？应该是的吧！不然……除了有关二少爷的事情，大少爷会这般神色动容之外，也不会有其他原因了，就连面瘫小子和田宗秀也一样。只是现在的大少爷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若是二少爷和和田宗秀同一时间有了生命危险，想都不用想，大少爷绝对会用自己的命换回二少爷。至于那一次面对与面瘫小子的电话和与二少爷的谈话，大少爷会什么都不选，怕也是想让二少爷开口。若是二少爷说一句“不要接”，大少爷肯定立刻关机。

大少爷在很多事情上，对二少爷的态度是小心翼翼的，小心得他这个善于观察的心理学博士都莫名其妙。就像大少爷偶尔流露出来的深沉目光一样，浏览过大少爷的生平阅历的加西亚完全不知道这股小心翼翼是从哪里来的。

……

洗漱完刚出房门的加西亚被仆人请到了书房，加西亚挠挠头，很苦恼，他现在很苦恼。原本他就不怎么赞同催眠或者是改变大少爷的记忆，结果却发现大少爷的意志之坚强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这下子，算是有充分理由消极怠工了吧！

即便如此，面对迹部老爷子强硬的要求，加西亚也只能硬着头皮向上了。

加西亚一进房间，就看见迹部大少爷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听到加西亚可以加重的步伐，才转头看他。但也只是瞟了一眼，就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青晨早在加西亚开门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懒洋洋的不想动。距离他醒过来已经三四天的时间了，按着时间算，弟弟也离开了，就是不知道他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宗秀少年也没有出现，以前两天迹部老爷子的话来看，他是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至少短期内不会。谁让迹部老爷子认为他是帮他装病的帮凶呢？

前两天，迹部老爷子一脸怒气地冲进来，甩了他一被子的A4纸，质问他为什么装病。青晨费力地将纸捡起来，细细地看，发现是他的体检报告。青晨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该人近三个月来身体健康，无任何异样。

抬头看了眼满脸怒气，眼里却是冰寒的迹部老爷子，青晨扯扯嘴角，想笑，却没能笑出来。他没想到他为了让自己更加舒服一点，不断地用灵力运转全身，更是花了大半的灵力护住心脉让他给埋了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说如此，青晨却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首先，他并不是装病，而是真的有发病，只是和这一次的比起来稍逊一筹罢了。其次，他的病至今还瞒着弟弟，他还能利用发病来牟取什么利益不成。最后，迹部老爷子应该下了大工夫给他设计这么大的局，他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迹部老爷子看着青晨毫无悔意，倒是真的动了真火。“迹部晨吾，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晨慢慢地将体检报告放在床头柜上，不是他不想动作快点，而是这一次的发病是不同于以往，是真的伤到根基了。一个不小心，心脏绵绵的疼痛就会加剧，更甚者，可能直接被送进殡仪馆。可是，他的慢动作，在迹部老爷子看来却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证据，心里的火气更上一层楼。

迹部老爷子强忍着怒气，说：“迹部晨吾，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青晨一边抚平蚕丝被上的皱纹，一边语气平静地说：“迹部英夫（迹部老爷子的名字），你还装些什么，景吾不在这里，我们来好好谈谈吧！”

青晨可不相信真正的迹部老爷子会这般情绪外露，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装什么装，都装了十几年了，也不嫌腻。果不其然，迹部老爷子先是定定地看着青晨，发现自己锐利的视线和强盛的气势并没有给对方带来什么不适的时候，便收回脸上伪装的怒气，坐在青晨床边的椅子上。

青晨说：“祖父，宗秀去哪里了？”

迹部老爷子回道：“我让凌墨带他去中国了，反正他在中国的师傅可还有很多的本事等着传他呢！”

青晨依旧低垂着头，想，既然是这样，他也放心了。不然宗秀少年为他付出那么多，还连累了他，就不好了。还想，迹部老爷子你不用用宗秀少年来打击他，宗秀少年生命里有更重要的人事物也好，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接着又是沉默，青晨没有开口，迹部老爷子也没有开口。迹部老爷子看着苍白羸弱的大孙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大孙子的身体是真的虚了。以前还有壳子顶着，让人看了就觉得精神喜气，现在看着，只觉得瘦得厉害，以前贴身的衣服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青晨又问：“祖父，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和小景争夺继承权？”这个问题是青晨想问很久的了，迹部老爷子对这方面可谓是百般试探。

在他六岁初上预备学校的时候，还趁着他既懂事又不太懂事的年纪，设了局坑骗他放弃继承权。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临走前，签的是什么文件。就是不知道还未成年的他签下的合同在法律上生不生效。就算是不生效，青晨也不会去和弟弟抢那么个位置。但是在那之后，迹部老爷子依旧三番两次地试探，是个泥人都会有三分土性在，他也会觉得火大。不过，碍于弟弟，也压了下去。现在弟弟离开了，他也能好好算算了，而迹部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迹部老爷子脸色变了变，没想到青晨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事实上，青晨的身体虚弱，他是早就知道的，哪怕是前几年，青晨的脸色看上去和常人无差。而在这几年里，青晨表现出来的也不像是为了财产而对迹部景吾下手，对弟弟迹部景吾也是爱护有加。横看竖看，青晨都不会争夺继承权，根本就是毫无威胁。

迹部老爷子也知道，可是他就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对青晨的想法往最为阴暗险恶的方向想。在青晨和迹部景吾相亲相爱的那几年里，他每天都会做梦，一个噩梦。梦里的青晨和迹部景吾一点一点长大，而青晨却硬是利用迹部景吾对欧尼桑的敬重，设计将迹部景吾送入监狱，迹部财团也一步步走向衰落。

迹部老爷子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不能代表些什么。可是，成百上千个夜晚都做同一个梦，这本就不正常。最令迹部老爷子惶恐的是，梦里的事一一应验了，包括敌对财团的落败和皇室换了领头羊，一个谁也没想到会成功的人。从不参与政治斗争的迹部老爷子可以确定，他从未见过那个野心勃勃的新任女王。当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你的梦里，你会怎么想？当你的梦一点一点实现，你会怎么想？

从不信上帝神佛的迹部老爷子却是信了，他认定那个数年不变的梦是预知梦。抓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迹部老爷子已经利用梦的先知，创下了十几亿英镑的盈利。在旁人认为迹部老爷子宝刀未老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发寒。梦是真的，他奉献了一生的迹部财团会消失在历史中，他选定的继承人也只能守在一方天地下，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他的大孙子——迹部晨吾。

第46章：王之解释

面对青晨心平气和的提问，迹部老爷子脸色涨得通红。难道要他说是因为一个梦，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将来会祸害我迹部财团，会将他选定的继承人送进监狱？不能，他更加不能说梦里的发生的事情，现实里也发生了。这听上去就很荒谬，而相信了这个梦的他会更加荒谬。

看到迹部老爷子脸色变得难看，青晨有些惊讶。他问的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迹部老爷子这次的脸色变化可不是装出来，就是因为不是装出来的，他才更加惊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迹部老爷子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问题而情绪波动，这让青晨更想知道缘由。

最终，迹部老爷子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在青晨问出第二个问题之后。

迹部老爷子的沉默离去，并没有给青晨带来什么困扰，可能唯一的困扰便是第二天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加西亚。青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厌恶又忌惮加西亚了，因为他是一个心理学家专家，而学习心理学的人一般也会修习行为学。加西亚那种给他刺透人心的感觉便是来源于他的专业，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心理被别人看穿看透，并研究出个一二三，青晨也不例外。

来到他房间的加西亚先是跟他东拉西扯，半天说不到重点。青晨也没有去反驳，跟这种人交流，最好什么都不说，不然，话题的主导权就会彻底被其掌握。

加西亚看着自他进来后，便一直盯着窗外，好似不知道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迹部大少爷，觉得自己的后牙根有点痒，想磨磨。就算你不待见我，也不要这么无视我啊！

最后，加西亚想起一个能引来注意的话题：“大少爷，你想知道二少爷去哪儿了吗？”

果然，青晨转头淡淡地瞥了一下，又转头看窗外。

加西亚被那淡如水的眼神一瞥，心里打了个突。怎么自从二少爷走之后，大少爷就一直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当初他的观察报告里面，有两个概率很大的可能：一个是迹部大少爷装病，目的未知；一个就是迹部大少爷患有心理偏执，对二少爷有着很深的执念。

在结合体检报告，加西亚判定迹部大少爷的情况属于两者都有，既不是最坏的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他的工作必须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伤害到迹部大少爷，又要解决他的心理问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上一次他的催眠失败，迹部大少爷也有了心理准备，日后的工作也没那么容易进行。好在，在他劝导下，迹部老爷子把监视器什么的都撤销了。在工作人员撤销监视器的时候，迹部大少爷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指着一个隐晦的角落，让工作人员拆除掉那里的监视器。

那个表情让他心里又是打了个突，那么当初他监视了他一个多月的事情，大少爷到底知不知道啊！若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能够那么准确地指出监视器的位置，要是知道，为什么会流露与身份不符的目光。这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加西亚又说：“你想知道吗，大少爷？”

青晨说：“你能说吗？你会说吗？”

加西亚：“……”他好像、似乎真的不能说。

面对青晨的非暴力不合作，加西亚无奈败退，他总不能暴力强制吧。又因着迹部老爷子的命令，加西亚天天往青晨的房间跑。这么长时间坚持下来，倒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迹部大少爷没那么排斥他了，加西亚苦哈哈地想。

这种冷遇受了一个多星期，青晨对加西亚也稍微有了点好脸色，偶尔还能聊上几句。加西亚这时才发现，迹部大少爷的学识是难得的广博，不说在同龄人中，就是在成年人中也是了不得的。于是，加西亚给青晨的身上继“身娇体弱”、“意志坚定”等形容词之后，又给青晨贴上了“博学多才”的标签。

又是一个星期后，加西亚对青晨说：“小晨，我要走了。”加西亚死缠烂打的情况下，青晨算是接受了他。而加西亚也发现真正的迹部大少爷是很心软的，因为那张笑瘫脸看不出来。而且，在他叫他“小晨”的时候，他能感觉得到迹部大少爷是真的开心且怀念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青晨闻言，也只是微微一叹：“哦。”差不多一个月了，他也只见过加西亚和那个给他送饭的仆人。看来迹部老爷子是下了狠心要将他软禁起来，青晨也无所谓，现在他的身体还不能使用灵力，等他恢复之后，在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又是沉默，加西亚也第32次问：“小晨，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

青晨沉默：“好。”

加西亚一愣，他以为他会听见前31次的回答“没有。”

接着，青晨说出了卧病在床的一个月里最长的一段话：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在怀疑我些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难道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将我划为敌人吗？”

没有理会加西亚的欲言又止，青晨接着说：

“你们总是觉得我眼光深邃，心机深沉，会对迹部家，对小景做出不利的事情。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迹部家的人，小景是我的弟弟，我就是那种丧心病狂的抢夺继承权、抢夺迹部财团的人吗？这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们不是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怎样吗，就我这幅样子能给祖父选定并培养多年的继承人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不成？”

“……”

“你们都以为我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记忆了，但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我属于生而知之。从刚出生开始我就一直痛，一直痛，有很多次我都以为我会就这么去了，我也以为我那短暂的人生会一直沉沦在黑暗中。可是，疼痛消失了，在我遇到小景的时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