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收到柯跃辰受伤的消息，虽然不太意外，心底却隐隐地有些生气。发生这么大的事，难道在对方心里就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连个电话也不主动打个……

杨旭自顾自生了半天闷气，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柯跃辰跟他的确没什么关系，用不着什么事都过来报备。

不过还是略有不爽就是了，杨旭心底里产生了一种买条狗链把柯跃辰栓过来认主的冲动，但也就是想想而已，事实上他则给柯跃辰发了信息，随后着手去查这件事。到了晚上，杨天择百无聊赖，要去医院看他，杨旭想了想，把车开了过去。

柯跃辰像只被遗弃的大型宠物，见到他俩，两眼顿时焕发出见到主人的光芒，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说：“我就一个人，刚刚还在无聊，见到你们心情就好多了。”

从小到大也没有谁会因为他的出现而这么开心，杨旭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说：“看出来了。”

第四十八章

夜十一点，杨旭在阳台上打电话，寒风吹过来，他冻得肌肉僵硬，却见杨天择从屋里跑出来，把外套塞给他，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抱着柯跃辰撒娇。

翌日，杨旭外出归来，身上带着寒气，回到冷清的屋里，想起来柯跃辰还在这里，便打开了卧室的门，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团团抱着，柯跃辰半个身子探出床沿，睡衣卷了上去，露出小麦色的柔韧腰肢。杨旭略略扫了一眼，心说身材还挺好。

年二十九的晚上，杨天择的微信里全是琳琅满目的照片，一堆饺子皮放在餐桌上，旁边摆着一盆馅儿，包饺子的那个人虽然没拍出脸来，但是那双袖长而笨拙的手却在柔光下现出温润的质地，十分温暖。

杨旭看了片刻，拨了个电话过去，许久才被接起。电话那头的那个声音对他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完全免疫，而是温润地笑着道：“旭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年除夕会到家吗？”

杨旭心底突如其来的一阵悸动，他冷冷地朝电话里道：“我没有家……你们好好玩吧，我挂了……”

即使回去，那份温暖也不见得是自己的。杨旭面无表情地想，有他在柯跃辰跟杨天择也许更玩不开……何必回去给人家添堵呢？

他站起来，对面走过来一个男人，温驯有礼地朝他鞠了一个躬，道：“杨先生，您还是请回吧，我们老板不愿意见您，并训斥我们不要再帮您传话了。”

三天之内被拒绝了七次，杨旭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抓过一个酒瓶，猛地砸向吧台。

调酒师背后的玻璃柜哗啦一声裂开，玻璃四溅，无数名贵的酒液溅了出来，retrograde里响起女客人受惊的尖叫。杨旭站在吧台前方，冷眼望着惊诧的众人，歇斯底里地吼道：“让史密斯那个混蛋出来，不然，我一把火烧光这里所有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却在没打开之前，一个黑影冲了过来，跟他扭打到了一起，几名保镖见势也纷纷加入战局，一时间酒吧里乱成一团，在头顶五花八门的镭射灯映照下，每个人脸上红红绿绿，地上一片狼藉，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打架并不是杨旭的强项，可是真动起手来他也不弱，不到片刻功夫所有人身上都挂了彩。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杨旭最终被架了出去，摔倒在自己一手创建的retrograde酒吧前。

他从地上爬起来，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那一刻他几乎被愤怒与绝望湮没了理智，带着一身伤痕在夜幕下回头望着自己多年来的心血。Retrograde的大门一如既往的敞开，然而他却再也走不进去。

谁也无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情，被自己记恨了一辈子的生父玩弄于鼓掌之间，逼到走投无路，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酒店外面的花坛边，他沉然坐在黑夜里，脑海里有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我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被那个人毁去。

即使是要毁，也一定要毁在我自己手里！

他在这里等待最后一次机会，在那个电话之前，他把这最后一次挣扎定义为决裂，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在他们之前毁了Retrograde。而在那个电话过来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电话里柯跃辰唱了一首歌，像是对他自己过去的忏悔，也像是鼓励。杨旭看着视频里传来的画面，简单布置过的客厅褪去了以往的冷清外衣，流露出一丝砰然心动般的温暖来。

年味十足的桃符与梅花，看起来异常丰富的年夜饭冒出滚滚热气，杨旭恍惚中有一种暖暖的陌生感，忆起幼时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某些东西其实一直都藏在心底，从来都没有变过。

一曲终了，电话两头的人都在一瞬间仿佛看透了什么，两颗心彼此靠近，柯跃辰轻松地笑着，看着镜头，清澈的目光透过屏幕直视着杨旭的双眼。他嘴角动了动，最后说：“怎么样，还凑合吧？”

柯跃辰说：“旭哥，新年快乐！”

最真挚而简单的祝福安静地流淌过心河，杨旭在夜风中站起来，走向那重新燃起斗志的未来。新年还没有开始，但是马上就要来临了。

除夕夜那一天，他叩响了T市小公寓的门。许多年过去，记忆中第一次回家，有人过来给他开门，帮他倒水，放洗澡水。

柯跃辰说：“没了主人的哈士奇不知道该怎么蹦跶，正寂寞空虚冷呢，你就回来了。”

杨旭躁郁的心情略微转晴，心说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像只赖皮宠物。

年夜饭，跨年的钟声敲响，所有人都聚在大厅里欢呼，喧闹声中，走到柯跃辰旁边，看见柯跃辰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辨不清的情绪。他在那双帅气的眼眸当中逐渐沉沦，情不自禁的靠近，有种伸手去抚摸这双眼睛的冲动，还想摸着摸着，凑过去狠狠地吻面前这个人一回。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亲近的冲动，感情不可遏制地宣泄而出，他强忍着内心冲动，在柯跃辰耳边说：“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柯跃辰脸上露出慌乱而动摇的神色，杨旭心里起起伏伏，完全没有底，只好揽过他的肩，若无其事地先走出餐馆，就当这样试探性的一句话，是个恶劣的玩笑好了。

既然是玩笑，那就索性开到底，他转身朝柯跃辰说：“暖床、陪睡，你行吗？老子现在一肚子火，陪我干一炮，你做？”

他声色俱厉，柯跃辰当即便不吭声了。杨旭的一颗心霎时间沉入谷底，又听见柯跃辰说：“那还是算了，咱们先回家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回家？回什么家？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的地方，哪里叫家？

他一个人孤寂地走在前面，安静听着后方柯跃辰茫然的脚步声，刻意地跟他保持着相同的频率，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距离，仿佛永远也不会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从小到大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行走，就连昨晚视频里呈现出来的那一点人气与温暖也不过一场错觉，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就被打动，还大老远连夜赶了回来……杨旭的心变得冷漠而又麻木，觉得身后的柯跃辰也不过就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过客，永远不会跟他在站在一起。

也罢，心底缺失的一块让他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人生。

那一晚他疲惫至极，在公寓门口看见柯跃辰徘徊的身影，数天来毫无头绪的纷扰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他强忍着头痛，在车内问他：“你怎么来了？”

柯跃辰说：“邱总让我过来，问你件事……”

杨旭眼底光芒一沉，当即就大为光火，强忍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让他上车，带他去俱乐部，顺便给他上一课，结果差点被柯跃辰的迟钝跟蠢笨气个半死。

然而气归气，当偌大的包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那抑制不住的疲惫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咆哮着轰隆而出，令他连气也懒得生了，动也不想动，想睡却睡不着。

柯跃辰说：“旭哥，你躺下，我给你按按？”

身心俱疲的杨旭有种豁出一切的就义感，什么都懒得想，躺倒柯跃辰大腿上，对方的指法轻柔，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令他卸下了所有防备，沉沉的闭上眼，最后还得寸进尺，手指朝他动了动：“人靠过来点，挡光！”

柯跃辰果然依他所言，小心翼翼地帮他挡住光线，还尽量调整位置，生怕他靠着不舒服。杨旭心里有那么一小片刻的感动，觉得柯跃辰虽然没有别的优点，但是至少很好掌控，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有时候会觉得很安心。

回去的车上，杨旭一身酒气，四肢沉重，大脑却十分清醒。他伸手一拉，故意将柯跃辰带上车来，那一刻柯跃辰扑倒在他身上，独属于这个人的阳光气息十分干净，暧昧地包裹着他，杨旭下意识地伸手虚虚搂在他的腰间，心里想要不要冲动一把？

他清楚地知道柯跃辰的逆鳞在哪里，个性耿直，喜怒形于色，虽然现在已经性格已经变得隐忍了许多，但是遇到超出他底线范围的事情，依旧会反弹得厉害。

然而杨旭此刻还偏偏就想知道，他与方永……在柯跃辰心里到底有没有不同。如果他借酒装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柯跃辰会怎么对他？

杨旭半闭着双眼，感觉到柯跃辰在自己身上有片刻的停留，他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睁眼看到柯跃辰闪烁的双眸，顿时眼前一暗，起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有强烈的试探性，然而杨旭为了掩饰，却将一切都归责于酒后失性上去，让这个试探的吻变得异常的霸道与激烈。

柯跃辰反应了很长时间，才心有余悸地阻止他，叫道：“旭、旭哥！”

杨旭的反应是立即推开了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露出一向的玩味的笑容，仿佛想令柯跃辰……别把这回事当真。

但是即使不当真，他也没法让自己忘记这种冲动。柯跃辰仿佛一只茫然的大型犬，唯唯诺诺地跟着他进屋，杨旭忍耐了许久的暴躁之心终于爆发了。

他将人按到门后，再度强硬的吻了进去，就当发泄也好，他实在再没力气应付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有理智的线在那一刻完全崩断，这一回真的出格了。他气息紊乱，将人按在门后，毫无理智地索取。失神间竟然让对方占据了主动，他讶异不过一秒，心跳便骤然加速，突然产生了强烈的，让这个人完全归属于自己的想法。

自己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前行的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有把握为他扫清障碍，甚至将他推上娱乐圈的巅峰。以此作为交换，柯跃辰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吗？

杨旭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这是……动心了吗？

如果是真的动心，他又怎么可以产生这种权衡交易一般的念头？

杨旭的思绪全乱了，一吻终了，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然而此刻他却不想再继续下去。一ye情和潜规则……他不屑于玩这个，如果到头来柯跃辰只是为了出名而攀附上的自己——

杨旭想到这种可能，心里顿时十分不是滋味，一手撑着门，面色微红，表情却是冷淡的嘲讽：“才一个吻，这就不行了？”

柯跃辰扶着门，眼神却痴迷而有小心地看着他，说：“还……还行，旭哥，你心情好点了吗？”

杨旭的心霎那间沉了下去，闹了半天对方接受他的亲近，也不过是为了平复他的心情。

就连下面起了反应，也不过是身体本能而已。

他恶劣地屈膝碰了碰柯跃辰那个尴尬的部位，在脑中将人剥了个精光，然而现实中他却也就轻飘飘地笑了笑，带着邪佞的调笑，说：“很有感觉？”

柯跃辰微微挡了挡，道：“你不也一样么？”

杨旭后退了两步，看着对方的眼睛，觉得柯跃辰的模样称得上真正的帅气，红着脸喘息的样子，十分令人心动。

可是——

就到此为止吧，杨旭对自己道。

他这人从小无爱，对所有的故作亲昵都厌恶至极，如果有一天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估计会完全容不得背叛。

没有人能够受得了他在感情上的洁癖与强烈的控制欲，所以也从没有人能打开他的心。杨旭准备了两杯高浓度威士忌，烈酒入喉，这一晚的事，就当完全没有发生过。

翌日，他花费了一周时间布下的局到了收网的关键时刻。他临出门前，冷冷看了柯跃辰一眼，突然觉得既然注定是个过客，他帮了这个人这么多，也是时候拿来用一用了。

想到这里，他在车上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请柬被送到世辉大厦，跟邱明打了招呼，一切便自然而然的落入了网中。

柯跃辰被支配到邻市，听从他的安排进入了被严密监视的房间，又被人抓到出现在宴会现场附近的照片。事实上杨旭刚入宴会现场的时候就遇到了戴洁的警告，对方若无其事地冲他举起手机，照片一页页翻过。柯跃辰与他的身影出现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当中。

两个人进了同一间房间，前后出现在同一个宴会现场，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明白这场宴会是个什么级别，什么人该入什么人不该入。

杨旭的眼眸深了深，表情依旧冰冷。女人手机上的画面陡然一转，第一夜俱乐部前，杨旭与柯跃辰相视而立的身影，以及出租车内，模糊但是却依稀能辨认着装的拥吻照……

“杨总经理，”戴洁人畜无害地微笑道，“即使您可以不管令尊令弟，但是您自己的名声，可千万要慎重考虑哦！”

“这些照片可不只有一份，您的私人邮箱里相信已经收到了。”戴洁收起手机，得意地冲他举杯：“我相信——您知道我要什么。”

杨旭眼底扫过盛怒，然而片刻之后就被尽数强压下，离开的时候他俯下身去，在这个女人耳边说了一句话：

“提醒你一句，最后两张照片——千万别暴露出去，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直起身，魅惑众生地笑了笑，无惧无畏的神态令他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一点受到威胁的难堪样子。

即使他刚回T市不久，也清楚的知道第一夜俱乐部是个禁区，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敢曝光与之相关的消息。不然，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冲动，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与一个马上就要处于风口浪尖的公众人物如此胆大妄为？

杨旭又想起柯跃辰，昨晚最后一次联系，对方发的是：那昨晚也是想借我用用吗？

杨旭到今天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个吻不是利用，只是冲动而已。

宴会上，他看见偷偷摸摸的柯跃辰与杨天择，在沙发后露出个头来，好奇地张望着。他虽然感到震惊，却也觉得这画面异常的和谐。他心底笑了笑，恰如其分地找机会将导演带过去，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结果这个蠢货的表现也确实没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人在背后推一把，就完全不会动。

宴会结束，柯跃辰在酒店的电梯里递过来一张支票，五百万的面额，对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交给了他。杨旭看着柯跃辰，殊不知此刻心底的喜悦竟然比对杨老爷子背后做手脚的怨恨还要多那么一点。

杨旭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摆脱这个人的影子了。可是对他来说，就算再喜欢，也不一定就要去占为己有。柯跃辰不是个物件，而是个人，有思想有感情，他没有把握去掌控这个人的一生。

杨旭明白自己的占有欲，在感情方面他对自己母亲与杨老爷子的固有阴影太深，要他放心地去接纳一个人，未免也太过困难。所以对柯跃辰，还不如保持距离的好。就像之前，力所能及的帮他一把，安心的享受他的崇拜与感激，权当养一只会听话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