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穿越)下——山海十八
山海十八  发于:2015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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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一晃也快要三年了,但他并没有对大事的最终决定权,其实不只是他,那些大臣们也都是按照着皇上给出的方向前行着。皇上与太上皇相差太大,温体仁接触的越久就越在朱由检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皇室中人的感觉,不是说他没有帝王之心,而是朱由检喜欢阳谋。

皇上从来都把规则与告诫事前就告诉你,若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贪欲,那么等待你的只有毫不留情地处罚,若是你踩在了这个线内,那么就好吃好喝还有一份不错的官位,看着钱谦益就明白了。当初他与自己的事情闹得大,若是一般而言自己做了首辅,钱谦益必然外放成了一个小官,可是现在钱谦益在礼部混的不错,甚至还参与到了编写历法的事情中,这可是留名史册的事情。

“这次的科举可是今上登基后的第一场殿试,我等也终于有机会面见天颜了。”

这群考生在酒楼中集会,虽然马上就要殿试了,但是能走到这一步的都知道眼下已经不是死记硬背就能考中状元的时候,复习之余也都会出来小聚,以后都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了,应该要好好走动。

“是啊,当今圣明,才有了我朝挫败后金一战,这真是大快人心。”

“不止如此,对于那些叛国通敌的为富不仁的晋商的处置,也是除去了大明一患。”

温体仁摇摇头,没有再去听这些话继续向前走。没有真的做官的考生,不管他们几岁了,有一些人早也年过而立,其实还都很年轻。在这些人的脸上他看到了一种向往,他们都有对于紫禁城内那位的向往,无论他们出身如何,背后有没有要帮助的利益集团,又有没有掺着更多的私欲,这个时候他们都希望在三日之后的殿试后,可以被皇上看中,或可以被朝廷重臣看重,然后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才是温体仁恍惚的地方。他有时候会羡慕徐光启、毕自严与文震孟,他们从开始的时候就比自己纯粹,一个醉心于各种西洋的学说,一个致力要将大明的钱袋子越填越满,一个对于心思方正做到天下为公。但是自己不一样,他并没有那么的纯粹,他喜欢的是权力本身,有了他才就能做很多事,就能被很多人仰视。但是到头来却发现,明明距离当初自己的设想越来越近,却与自己本身越来越远。皇上在无形中制定了一种规则,按照它做小人也成为了好人,可是他并不是单纯的小人,还是一个聪明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样子,而对于有独立思考本事的人来说,在夜深人静停下来好好想想时,何尝不感到背后发凉。

那年,温体仁第一次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过这些考生的想法,以为圣上年轻好说话,也以为自己能做到了某个位置,就没有人可以取代。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个错觉,认为仁慈与圣明就不会冷血与残酷。温体仁被科举的氛围触动了,更加是被这些人身上的带着期望触动了,才会反思起了这几年的自己。他看到了从面前走过去的那队锦衣卫,这些日子因为晋商大案的判罪,看守刑部大牢的人增加了不少的锦衣卫。

是啊,让朝臣们越来越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愿去做事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当今是以而懂得把握时机也不顾及任何会束缚住他的规矩,而这都因为有一个更加捉摸不透的人站在了皇上的身边。

‘雨化田’,温体仁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春风化雨雨化田,明明应该是一个温柔的名字,可这位的身上一点春日的暖意都没有,不是因为雨化田功劳巨大地在万人中杀了皇太极,而是那些他猜到的死在这位手下的亡魂,或者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人命,已经足以让所有人都对雨化田避退三舍。照理来说皇上这样使用锦衣卫会让人心慌乱,但偏偏雨化田每次做事都师出有名,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从来连半分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不贪权、不贪财、不贪色,传闻雨化田住的地方,是当年皇上还是信王的时候,买给他的院子,也才只是两进的四合院,里头还有一位借住的神医,同样神出鬼没,研究着以前没有听说过的药物。如果一定要形容,这位与所有锦衣卫、东厂、西厂的掌权人都不一样,他没有得势之后就广植亲信,更加谈不上狐假虎威了。

为什么呢?温体仁不明白,这样的自律好像与自己到有了几分相似,但是锦衣卫的作用与首辅的作用完全不同。皇上登基之初,他需要是绝对握在手中的力量,不是首辅而是保证他听清宫外一切的锦衣卫耳目,可是为什么皇上能收复雨化田这样一位绝不会臣服的人呢。

后来的事情就不要谈了,皇上放权卢象升,放心靠他打造了一个不一样的京营,就算兵部也被制住了,皇上用私库嘉奖京营是他们管不了的。如今的孙传庭又是下一位了吧,从山西巡抚调任陕西巡抚,督师一切叛乱之事。

温体仁回到了自己的家,大明朝如果做一个清正的官员,真的没有多少享受的资本,他家里没有什么奢侈的布局,就是有些好玩意也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说起来对于办好差事的官员,皇上也乐得赏东西,他这里还有太上皇做的一套木工,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呵呵……”温体仁笑得三分无奈、三分自嘲、三分叹息,还带着一分恐惧,他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皇上根本不怕他想,若是被看了出来,也许还会得到他喜欢的元青花一套,皇上用来安抚他不知为何闲下来才会天马行空的小心思。

温体仁躺在床上放空了脑子,他想自己不是多想了,而是站在一个不像皇室中人的帝王身边久了,在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中也多少接触到了那位的真面目,乍一看好像是一汪清水,才发现其实是莫测的大海。若是你明白皇上最不想做皇上却做好了一位皇上,那么也会惶恐,连至高之位也满足不了一个人的心,他的目光看向的是你不懂的远方,做这位的首辅没有强大的内心,几乎不能胜任。

温体仁明白了孙承宗的感觉,他想这辈子活到现在还不算老,却也累了,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纯粹的人,可惜他好像没有那样的一技之长。也许他与皇上,在史册上会有一份君臣相得的佳话,而他却也知道某一天当一位能跟上皇上脚步的人出现,他就要做那位的前辈,为他铺平道路了。

三日后的殿试上,诸位考生拿到了题目的时候,都差点忍不住要抬头去看看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究竟在想什么。这个题目翻译成一个通俗的版本就是‘对于大明的海岸线你有什么看法?这些年对于海上的情况清楚嘛?厦门那头海盗们的争权夺利,你们明白嘛?外国人打来了,你们怎么看?’

朱由检在上面看着下面这些考生调色盘的脸色,觉得自己果然萌萌哒,能为难住这些弄懂四书五经的人是件倍爽的事情。

雨化田在卫所中想着早上看到一眼的殿试题目,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希望考生们能招架住朱由检的恶趣味。

第九十七章:

底下的考生们就算对于这个题目有满腹的抱怨,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卷了。

明朝的发展到了这个时候,对于沿海的关注真心不多。成祖当年的郑和下西洋已经是前尘如烟,后来的倭寇侵边还有海禁政策让大海隔开了大明与外界的交流。

当然如果谈到大明对于大海的看法,不能从朱棣开始算起,而是要追根溯源到朱元璋身上才行。这位对于商贸的态度真的是不好,他实行了重农抑商的政策,也试图牢牢束缚住整个大明可能发生的变动,在最初的皇室训诫中,朱元璋就定下话来,‘限山隔水,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禁频海民不得私出海’‘禁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按照朱元璋的话,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因为明朝建立之初其他的残余敌对势力利用大海来围困大明,并且有太多的倭寇骚扰沿海,所以那个时候朱元璋绝对不喜欢与大海打交道。他也认为那些大海之外的国家,本就是弹丸小国也是番邦之地,根本没有什么良田沃土,对大明既没有大的威胁,也没有大的帮助,所以不要与他们来往,特别是民间私人是绝对不让做海上生意的。

即便是有贸易,也只是朝贡贸易,就算是朱棣派郑和下西洋,也不是为了自由通商。

然而,大势所趋不是一个人阻挡了的,特别当那些也是利益所趋的时候。16世纪日本发现了银矿,大明的流通货币正是白银,于是商人想把它运进来,但是海禁的这道坎拦住了他们,于是他们只能开始非法走私。

朝廷当然要管制,在这样的争斗中,沿海的氏族开始想办法武装起来,又正好恰逢日本的割据将军们都想要扩充人手,于是大明沿海的氏族发展成了海盗,顺理成章地与日本联手了,也就有了倭寇侵边。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直到1567年,隆庆皇帝登基后才开放了海禁,虽然只是一个小港口,但是隆庆开关打破了民间不能私人海上贸易的藩篱,事实也证明了这样一道小口子,却收获了许多的真金白银。

可以说直到1630年,朱由检对着这群不知海事的考生时,在没有商税的明朝,就靠着那些田赋入国库,还要养着宗室又是接连的打仗,如果没有这一百年来海上利润给明朝的财政帮了一个大忙,要不早就入不敷出了。

可惜好景不长,就算有了一道小口子被打开了,朝廷在海上的力量越来越弱,并且当年的开放政策中严格禁止了与日本通商,理由自然是因为那里是海盗与倭寇的大本营,怎么可以与那里做生意。于是就要在大明之外的地方找一个中转地,自然就是台湾。

同时这个时候,欧洲人来到了大明的沿海,于是在走私与中转地之后,他们有了第三个选择,就是让欧洲人做中转点,来到这里的葡萄牙人也很快找到了立足的方式。这样就可以看出来在台湾一带的海盗,与欧洲来的葡萄人、荷兰人之间,不是合作伙伴而更多是竞争的关系。

然而就算民间斗成了一锅粥,朝廷自己在海上的力量却每况愈下,同时他们的眼中始终没有纠正那个理念,海上贸易或者是商贸都似乎是歪门邪道,不值得用心对待。对于这样的现状,朱由检不去多想背后究竟是朝臣眼光所限,还是几任的君王无道,或者还有那藏在深处聪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因为这个东西赚钱,所以不让皇上接触到,反而要闷声不肯的大发财。这些都不重要,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理由,现实是朝廷可战的海军几乎是零。

就在一个月前,荷兰人趁着大明沿海的海盗内讧突袭了厦门,可是更加搞笑的是就在几天前朱由检接到了要封赏荷兰人的奏章,理由是荷兰人帮忙平息了李魁奇这位海盗的势力。

对于现在厦门与台湾一带的几支海盗势力,你说他们是土匪也不尽然,但是你说他们与朝廷是一条心的,那也不可能。势力最大的郑芝龙在朱由检登基的第二年就归顺了朝廷,但是那种归顺只是名义上的。

说起这些海盗的事情简直是一团乱麻,从里面勉强理出一个头绪来,只能归结成为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奔向利益的人。郑芝龙许是怀揣过劫富济贫的理念,从几艘破船走到一个横行台湾海峡的海盗头子,他下令不许伤害百姓,更是严格规范了自己的手下,福建一带就有上万因为饥荒的百姓投奔于他。

而当荷兰来到大明沿海,希望可以从中获利成立了东印度公司后,与郑芝龙当然也对上过。朝廷也拉拢荷兰,企图对抗郑芝龙,不过明显郑芝龙更技高一筹突袭了厦门。三年前朱由检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郑芝龙,朝廷也是采取了招安的方法,这之后郑芝龙就是朝廷的官员,可以招兵买马,授权他平定台湾海峡之事。

海峡上当然不只他一个海盗,郑芝龙归顺了朝廷,他手下曾经的指挥官李魁奇又被一群海盗推选为新的掌舵人,也是这次朝廷又联合了荷兰人击溃的人。可是李魁奇之所以会这么快被击败,也是因为海盗内讧,刘斌与他反目了,当李魁奇被抓,刘斌又做了海盗头子,开始与郑芝龙对着干了。

“当——”铜鼓一敲,夕阳要下山了,殿试的时间也到了,众位考生都搁下了笔,明显大多数人的脸色都不算好,不用相互看,都知道这次的考题很坑人。其实他们也闹不明白,照理来说殿试的题目是内阁拟定了之后给皇上批复的。这几年沿海难道有大事?大到了内阁们都用它来做考题了?也不知道温体仁大人是怎么想的。

温体仁属于躺着中枪,他除了呵呵哒,还能说什么,皇上要考这个,徐光启对西洋感兴趣,毕自严也想赚洋人的银子,文震孟看不惯海盗没有礼教总是反反复复的无常性子。他能说什么,说多了都是泪。

不过等到明天过后,他们也能知道自己的名次了。

殿试的后一日阅卷,第三日就发榜了,有再多的疑问等上一天就知道了。

然而批卷子的那些大臣们脸色不太好,原因自然是皇上就坐在首座,美名其曰要为了他们分担一些,这次所有的试卷他们批阅了后,皇上都要亲自过目。不过朱由检大方地表示自己不会参与到前三甲的评分过程中,你们选你们的,朕看朕的,就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这些考生的水平如何。皇上你不用这么积极的,真的!

“在看卷子前,朕随便说两句。”朱由检让王承恩给每个大臣发了一叠纸,今天有资格批阅殿试卷子都是重臣,“这几天都没有朝会,有些事情没有及时与你们说,福建厦门又打起来的事情,你们恐怕知道的不清楚。李魁奇被抓了,于是厦门那头上书说要给荷兰人办一个嘉奖仪式,赐予他们一块匾额,以表彰他们抗敌有功。朕听了之后很想笑,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年前朕就想笑,但是那个时候朕对沿海的事情不熟悉不敢笑,就怕贻笑大方了。这次却是真的敢笑了。大明的海边有了大明人组成的海盗,我们却靠着荷兰人抓住了一个海盗头子,还要好好谢谢荷兰人的帮忙。”

“那么朕就有一个疑问了,现在平息海峡之乱是原来的海盗郑芝龙,帮忙的是荷兰人,那么我们自己的军人呢?都死绝了?这些年海禁海禁的叫着,你们说那里是番邦小国才争的蝇头之利,你们也说那里是海外未开化之地,不值得一顾,但是为何那里的一笔买卖就能抵上国库一月的收入。这样的利润若是小利,那么都放给了海盗岂不可惜。若不是小利,从前那些因为惧怕打仗而要海禁的人,真的是为了朝廷好吗?莫不是想等着朕不管沿海了,能往自己的口袋中捞钱吧。还是与晋商的事情一样,都是背着朝廷中饱私囊,私通海外了!”

我们真的不是来开朝会的,是来批卷子的。大臣们算是知道了这次就是要开海禁来着,于是都把眼光看向了温体仁,温体仁却低眉顺目地看着眼前的桌子,他才不说话。

“朕还是那句话,不要想着敌人来了怎么守,从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有掌握了主动性才行。要是海军没有荒废,一切都不至于这样。别看温卿家,他已经被朕骂过一顿了。”朱由检算是为温体仁解围了,“你们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温卿家,也要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嘛?好了大家批卷子吧,也看看这些大明未来的重臣们都是怎么想的。你们手里的只是这些年来台湾一带的琐碎事情。朕怕你们没有心思关注那里的小事,帮你们整理了一下。总不能批阅着关于沿海的问题,自己却不清楚吧。”

这一天一夜的批卷子十分的安静,期间大臣们吃了几顿御膳房为他们特别准备的批卷子专用犒劳伙食,味道与口感简直达到了让人惊艳的地步,然而这几顿饭他们吃的不见得有多香。就连已经认命的温体仁也在腹诽,这绝对是大明朝建朝以来最憋屈的一次批改考卷了,究竟是为什么当初要同意皇上用这个题目。而最苦的绝不是那群考生,现在所有的人都被绕进去了,这根本不是在批卷子,而是在考他们,每个人对于海禁与沿海的态度,单单从这次阅卷中就可见一二了,而他们倾向于哪份试卷,皇上还不是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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