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大概在十五年前吧，迷宫的大树莫名其妙被砍倒了。那是唯一的乌龙事件了，除此之外，我们的迷宫是完美的。”亚鲁东吃了一口薯片，甩了甩尾巴，“洞~穴的倒塌没那么简单呢。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想要谋害你们小队中的某个人。”

85、怪物养殖场之行（四）

吉尔从洞窟里面出来的时候颇有些心事重重，亚鲁东的话让他对接下来的冒险十分不安。尽管早就知道小队里有内贼，但是在下面的洞窟中旅行十分顺利，让他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但是现在亚鲁东的提醒让他重新意识到了这一点。

内贼么……会是谁呢？唯一的好消息是，对于这个过分强力的小队来说，内贼的能力大概有点不够看吧。加上他或她不知道迷宫的真相，恐怕很难真正伤害到这个小队呢。只要没有人受伤，吉尔就能说服自己这件事情是不存在的，把一切难题交给凯文回到帝都后解决。

大概对于艾菲来说，这就是“逃避”的那个选项吧。

他离开洞窟之后，四处转了转，并没有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瘦高男人，只看见了那只绿龙。他在地上叫了两声，发觉对方没有回应之后就跳到了对方的头上，问道：“艾菲去哪儿啦？”

“啊，是吉尔啊。”绿龙眼睛努力向后看，希望能够看见他，“扑扑和亚鲁东怎么样啦？他们有同意继续出来干活么？”

吉尔挠了挠腮帮子：“这个……大概他们还需要自己想通吧。”

“是么，希望他们能赶紧想通，否则我们全族都要吃不饱了。”绿龙唉声叹气，“卖龙鳞什么的太丧权辱龙了！”

“……”吉尔哈哈过去，继续问道，“那么，艾菲在什么地方？”

“哦，这个啊，艾菲有吩咐过，要带你去这里的森林城。”绿龙身体离开了地面，在云端飞快地前进，“他应该会在那里等你吧！”

森林城是怪物养殖场里面另一个地方，小草怪卷卷就在那里，因此吉尔对那里并不陌生。他很快就看见了森林城标志性的云朵树，绿龙在那里降落了下去，对他说道：“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艾菲应该会有安排的吧。”

“嗯，麻烦你了，非常感谢。”吉尔冲它挥了挥手，自己走进了森林城，一进去就收到了各种各样植物的欢迎。

“吉尔，又来了！”

“吉尔，最近不忙嘛？”

“吉尔，听说你要到外面去，是舍不得我们留下来了么？”

“吉尔，卷卷一定很高兴见到你的！”

“吉——尔——！”尖尖细细软软的声音从地面传了过来，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所有其它的植物都同时安静了。

“嗨，卷卷。”吉尔弯下腰，低头看着小小的草叶，露出了笑容，“没想到我会今天来吧！”

“哼！”卷卷背对着他，一副生气的模样，“你肯定不是为了我来的！”

“好啦好啦，只要来这里，都是为了你来的。”吉尔从旁边拿了一个小盆，将卷卷连根盛了进去，“我带你去玩吧。”

卷卷抗议道：“是我带你去玩！”

“好好好，那就是你带我去，我们要去哪里？”吉尔好脾气地问道。

“唔……”卷卷扭了扭身体，身体变红了，“其实有人告诉过我要带你去哪里。”

“哎？”吉尔心里立即浮现出了一个人选，“是……艾菲先生吗？”

“嗯，艾菲今天和我说话了呢！”卷卷的身体更红了，说话都像是生病了一样有气无力，“他好帅！”

吉尔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你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的脸吧。”

“看不见脸也知道很帅，而且声音很好听。”卷卷声音尖细，用身体的摆动来给吉尔指明方向，“啊……就是这里。”

周围空空旷旷的，空地上有着薄薄的雾气，远远看去便是白色和绿色混杂起来的迷茫色彩。

“这里么？”吉尔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有什么东西？”

卷卷嘻嘻笑了起来：“吉尔还没猜到么？”

“嗯？”吉尔看着卷卷的脸，再联想到雾气，突然脸色大变。

旁边的薄雾当中冲出了数不清的长腿鸟，踢踏着长腿嗷嗷叫着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吉尔立即转身，就看见后面也有无数的长腿鸟！无论向哪一个方向逃跑，都只会迎面撞上长腿鸟的浪潮——不，他们正好为自己留了一个方向的口子。虽然这个一看就是陷阱，他也只好朝哪个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拼命问卷卷：“这是怎么回事？！”

“和他们好好玩玩嘛，反正不会受伤的。”卷卷摇晃着叶子，转啊转，就像是在跳舞一样。

“不要一脸开心地说这种话啊！”吉尔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到身边小精灵愉快的心情。小精灵已经变成了蓝色，如同某人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吉尔已经驱逐了那个想法，冲着小精灵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奔跑，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条冰的路，这条路还在不断蔓延着，朝着身后的长腿鸟蔓延而去。一旦长腿鸟沾上了它，就会被冰冻起来，变成一座冰雕。

长腿鸟们躲避着冰路，恼怒地叫了起来：“太过分了，小吉尔！”

“快来接受我们爱的踩踏！”

“嗷嗷嗷——！”

吉尔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经距离踩脚地狱有一段距离了，松了口气，减慢了速度，小声说道：“谁要被踩脚啊！”

“真的不要么？”

“！”吉尔还没转过头，就感觉到脚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然后身体就僵住了，怎么也动不了，元素也再也感应不到了。小精灵围着他转来转去，然后得寸进尺地落在了他的头上，像个慵懒的团子。

“这是——”

“是我啊。”缠绕在一起的气根丢掉了当做武器的长腿鸟，落在吉尔的面前，其中浮现出了无数张鬼脸，“还记得我么？”

吉尔看着这根气根，立即想了起来：“是榕树先生么？”

气根颤抖了起来，上面鬼怪的脸一同笑了起来：“就是这样啊！之前你掏了我的身体，我还没有好好找你算账呢。”

吉尔自己也不忍直视那时候的事情，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骚扰女孩的小混混，面露愧疚：“抱歉，榕树先生。”

听完他的话，榕树的气根一会儿向左拧一会儿向右拧，反而没了别的动作。

吉尔已经做好了被他教训一通的准备，此时看见它奇怪的动作反而大为意外。他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对于元素的感知重新回来了，他立即把头转了过来，动了动脖子，觉得一阵酸痛。他揉着脖子，注视着榕树的本体，小心翼翼地说道：“榕树？”

“你好有礼貌。”榕树扭扭捏捏地说，“还有，其实我是小姐。抱歉刚才骗了你，现在我来补偿你吧！”

“……”吉尔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榕树的气根已经落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像一只爪子想要抓住他。榕树小姐嚷嚷着说道：“我来安慰你、补偿你吧！”同时气根全都动了起来，织成大网朝着吉尔网了过来。

吉尔叹了口气，抱着卷卷的小盆，说道：“抱歉，本来我想要温和一点的。但是……”他露出了笑容，“我不和凯瑟琳小姐以外的女性谈恋爱啊。”

以他为中心，掀起了龙卷风，破碎的风刃如同镰刀一样四处乱窜，为它们的主人清空敌人。

气根转瞬之间就被切成了无数小块，无力地落在旁边，上面的鬼脸抽搐了一下，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树瘤。榕树在大风面前瑟瑟发抖，尖叫着收紧了自己，身体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盆景的大小。

吉尔抬起手，周身的风失去了驱动力，无力地散去。眼前终于清净了，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我果然还是喜欢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好、好粗暴！”卷卷颤抖着身子，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星星，崇拜地注视着吉尔，“请对我也粗暴一点吧！”

一双手从地上拿起了榕树盆栽，将她放入了盆栽的花盆里面。

“现在开心了么，吉尔？”手的主人问道。

“艾菲，果然是你么。”吉尔带着欣喜快步走了过去，站在对方的身边。面前的男人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墨镜口罩和兜帽，手上还拎着一把伞，果然就是艾菲无误！

艾菲慢吞吞地答应了一声，似乎对对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很不满意，重新问道：“玩得开心么？”

“嗯，非常开心呢。”吉尔抱着卷卷的花盆，注视着艾菲，“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

艾菲注视着他，拍了拍他的头：“我们可以不用在这里说这个话题。找一个能够晒到阳光地方吧。还有，不好意思，卷卷姑娘，现在得请你和我们分离了。我和吉尔有一些事情要说，能拜托你给我们这些时间么？”

“嗯。”卷卷身体红红的，细声细气地回答道。

天上落下一只鹰，吉尔将卷卷交给了它，大鹰朝着两人点了点头，展翅飞走了。

艾菲打开伞，给自己打着，朝着一个方向走。吉尔跟在他的旁边，果真很快就走到了有阳光的地方。

面前是一个水塘，阳光明媚，波光粼粼，水中有各种各样的鱼类，不时有一两只跳出水面。

艾菲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地方，示意吉尔坐下：“其实这次主要是想和你聊天的。那我就直入正题了，其实你想要离开小队并不仅仅是因为会欺骗他人吧。”

86、怪物养殖场之行（完）

吉尔愣住了：“你在说什么啊……”

艾菲为自己撑着伞，吉尔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出他平和声音中的笑意和认真：“吉尔很讨厌骗人，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吧。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在队伍里感到无力了么？”

吉尔沉默不语。

“难怪啊，吉尔是一个魔法师，但是小队里的人都把你当做一个弓箭手，完全发挥不出来呢。”艾菲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明明不是什么可怕的危机，自己却要受伤；明明一个手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让大家陷入了困境。吉尔是困扰的吧。”

“艾菲……”

“这一切事情，我都用我的眼睛，好好地看到了啊。”艾菲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眼睛，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来这里放松一下。”

吉尔立即觉得坐立不安了：“你是为了……”

“如果说完全不是为了你，你肯定也不信吧。不过，能到外面玩我也很开心。”艾菲吹了一声口哨，因为戴了口罩所以显得有点沉闷，“你的力量还在身体里面，完全没有减弱呢。不过，除了魔法的力量之外，偶尔也尝试一下别的力量吧。”

“你是说武技么？”

“魔武双修当然很好，不过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呢。”艾菲并没有转过头，可吉尔还是感到他在看着自己——当然实际也是如此，“吉尔，当你做村子要求你做的事情的时候，你就成为了村子力量的一部分。村子使用着你的力量，村子也成为了你的力量。虽然你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对于我来说，这种力量更加珍贵。”

吉尔笑道：“艾菲无论如何都很厉害。”

“不，这是村子给我的力量。如果没有村子，我根本活不到成年，更不用说使用这种力量了。有人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会闪耀，而有人的力量需要舞台。我站在你们搭建的舞台上，所以才会显得比你们更高。”艾菲摸了摸吉尔的头，“小吉尔现在在为我们所有人搭建舞台，这大概是很辛苦很无聊的工作，但是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都很重要。”

“……大概我并不想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吧。”

“那是何其天真的想法。不想要和其他人一样，却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么？”艾菲摘下了眼镜，深凹进眼眶的锐利的眼睛在吉尔的面前放大，让吉尔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嘲讽，“当然我并不是想要指责你什么，你已经是一个成功的魔法师了。但是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我在看着你，我们都在看着你。”

“……”吉尔吁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老实说，被你这么一说，似乎开心很多了呢。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是想问为什么你一定要装成弓箭手？”艾菲耸了耸肩，“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你太强了。你应该也发现了，即使没有你，这个小队的成员们也能够解决迷宫，完成冒险。但是既然有力量就会想要运用，如果你能够自由地运用魔法，一定会直接把一切都解决了。那样的话，小队的其他人就无事可做了，不是么？”

“……也是。”吉尔自己也不太相信他的自制力。

吉尔向后倒下，躺在了草地上，看着天空上飘荡的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艾菲，能有你在村子里真的太好了。”

“这么快就信任我真的没问题么？你以前见到的都是他，今天是第一次见我啊。”虽然这么说，艾菲话里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艾菲你是……让人第一次见到就能够信任上的人吧。”吉尔笑了笑，“我应该向你学习。”

“喂，在我这里就不要说这么好学生的话啦，我可不会像老师一样表扬你呢。”艾菲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客套话，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跟你无关，我到这个地方其实还有一个愿望。”

“是什么？”

艾菲没有说话，手抬到了脸侧，在吉尔看不见的一侧动了动，然后把口罩也拿了下来。随后是手套，然后把外套也脱了下来，露出了苍白的皮肤和单薄的衬衫。

吉尔疑惑地侧过了身子：“艾菲？”

艾菲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松开了伞，伸出手臂，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之下。金色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上涂上了一层光辉，宛如一座神像。

吉尔又是惊吓又是担忧，抓了伞跳了起来，想要重新把对方置于阴影的保护之下。但是他刚刚站起来，手就被对方握住了。

艾菲冲他缓缓摇了摇头：“在他来之前，别打扰我。”

“你会……”吉尔坚持着，但是对方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大——或者是对方的意志战胜了他。

“这点阳光，我死不了的。”艾菲还在满不在乎地微笑着，可是身上已经开始发红，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突出红点，水泡遍布了他苍白的皮肤，顷刻之间让他面目全非。他抬起头，注视着光芒，轻轻叹息着：“我很羡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