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最后只有一个人可以求救了。他朝着雅格芭叫道：“妈！”

雅格芭几乎是立即脸就转了过来，朝着吉尔这里走了过来。她亦是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柔和地笑着走到了吉尔和托尔中间，将他们分开：“托尔，亚薇，托克维尔，你们今天别急，回去吧。改天我会补偿你们的，好么？”

这三人听见了雅格芭温柔的声音，脸上蠢蠢欲动的表情松弛了下来，相互看了一下，朝着雅格芭道了别，转身真的离开了玩偶店。

雅格芭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看着吉尔和凯文，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还有别的事情么？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回去招呼了。再见，吉尔。”

吉尔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到了自己的货架与墙壁的小角落。他没有抬头，但他知道，凯文的目光一定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刚才那一声“妈妈”是一个契机。他自己说出来，倒还勉强算得上光明正大；若是被托尔说出来，却难免会让凯文想多了。

他等待着凯文的疑问，问他他和雅格芭是什么关系。然后他可以再编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让对方眉毛动一下。

但是他等来的却是凯文挪揄又带着微怒的一句话：“真这么喜欢艾芙雅么？那个小女孩有什么好，你都管她的母亲叫妈了？”

吉尔张口结舌。他想要解释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喉头动了一下，干脆默认了他的想法。凯文的这个解释比他的好多了；最重要的是，凯文当然不会怀疑自己想出来的解释。

吉尔面色古怪，这倒也符合凯文的预想。

“我没有立场和你说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恋童癖是神憎恶的罪恶。”凯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挥了挥，黛奇和西格尔片刻后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站在了他的身边，看见吉尔惊奇地打了招呼。

“你的爱好我没有必要阻止。可惜了，你的确是良才美质。我们还没有约定好时间地点吧。那就上午八点，镇口树林右侧的空地好了。”凯文披上了披风，冲吉尔点了点头，走出了玩偶店，“后天我会证明她没有资格的。无论是成为我们的同伴，还是被你所爱。”

玩偶店中的星空绽放了烟花，然后店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魔法已经不再存在，只剩下满地平淡的玩偶。

午夜到了。

18、小王子的剑（一）

午夜之后，孩子们也困倦了，涌出了玩偶店。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雅格芭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拍拍手宣布道：“好啦，都忙完了！今天我的孩子们都回来了，大家可以提前走了！”

店员们便都拿了东西，和雅格芭道了别，一个一个离开了。

雅格芭把玩偶店的门关好锁上，转过身和两个孩子说：“吉尔，艾芙，把大家都放好吧。明天不营业，你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好好睡一觉。”

吉尔和艾芙雅从地上捡起玩偶，把它们重新摆放到架子上和柜子里，还要把歪倒的玩偶放正。他们一边整理玩偶，一边在说话。

“哥，那家伙对我好凶，真让人不爽。你一定要赢啊！”

吉尔：“那还说不定呢……”

“不要装傻啦，我知道你和威尔金斯偷偷出去了。威尔金斯是大——魔术师，施一点障眼法完全没问题的吧。不过哥，太夸张的声色效果还是会被认出来的啦。”艾芙雅用胳膊肘撞了撞吉尔，然后伸手推了一下柜子，转身跑开。

“别把你哥想得这么傻。”吉尔一抬头，就看见柜子带着数不清的玩偶倒了下来，“……”

他被玩偶们埋起来了。

艾芙雅从雅格芭身后冒出头来，一只小手捂着嘴：“哎呀，哥哥又把玩偶柜子弄倒了。”

雅格芭见怪不怪：“所以我才不让他来这，吉尔太笨手笨脚了。吉尔！一定要把玩偶整理好才能走哦，我和艾芙先去睡了，记得关门！”

“……”两个……恶毒的……女人……

吉尔在一堆玩偶和柜子下面，欲哭无泪。

凯文你太正确了，艾芙雅既不应该成为同伴，也不应该成为情人！这种小恶魔的攻击根本是无差别的！

他一定是对这些女人太好了，她们才一个个爬到他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他应该向凯文学习，捣乱的就算是女人也绝对不能放过！

现在……

卧槽他真的不想应付这些玩偶！

他总算在天亮之前整理完了所有的玩偶，精疲力竭地爬上床，然后就不知天昏地暗地睡了。

一觉睡到了中午，吉尔起来的时候，家里人已经用过两次餐了，现在在喝下午茶。

他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对方在暴雨狂澜般的敲门之后，软软糯糯地说：“哥——哥——！起——床——啦！还没醒么……算了。”

吉尔听到艾芙雅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他穿好衣服，打开门走到楼下，看见桌子上摆满了雅格芭妈妈做的各种各样的美味点心，最中间还有一壶色彩鲜艳的水果茶。桌子旁边坐着艾芙雅，还有爸爸乌克莱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吉尔叫道，“怎么又是这个茶？”已经连续好几个星期了，自己都喝厌了。

“吉尔，艾芙雅喜欢喝这个。而且你们都是小孩子，不喝这个喝什么？”雅格芭妈妈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的托盘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马卡龙，“吉尔，终于醒了么？昨天几点睡的？整理的过程中把柜子又弄倒了吧。哎呀，你总是笨手笨脚的……现在没有主食，吃这些填填肚子吧。”

“天天吃甜的东西会长胖的。”吉尔不屑地说。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艾芙雅嘴里塞满了点心，举起一只叉子模糊不清地说：“木会的。看哇就木有长怕嘛。（不会的，看我就没有长胖嘛。）”

“可是你也不会长高啊，小矮子。”吉尔刚说完，头上就被敲了一下，“痛……”

雅格芭妈妈把托盘放下来，训斥道：“怎么跟妹妹说话的？”

“对不起我错了！”吉尔立即道歉。

“这才对呢。”妈妈满意了，给他一张盘子，在里面放了不少香甜的点心，“好好吃吧，变得胖乎乎的才可爱呢。对吧，乌克。”

爸爸认真地点头：“是的。”他低下头，又继续吃蛋糕。雅格芭拨了拨他的头发，给他拿来一块马卡龙塞进他的嘴里，问道：“好吃么？”

乌克莱德苦了一张脸，被甜得浑身不舒服，还是点了点头：“非常好吃，雅歌。”

乌克莱德是一个俊美的男人，不笑的时候阴沉可怕，但是此时就像是洋娃娃一样任凭摆弄。

吉尔扔了叉子。他算是明白了，他们所有人都是妈妈的玩偶！太可怕了，他要逃离这个玩偶之家！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吧，吉尔。

“怎么了，吉尔？”被这响声惊动，雅格芭抬起头看着他，“点心不合口味么？”

乌克莱德同样抬头看他，露出牙齿威胁地一笑。

“不。”吉尔艰难地说道，“太好吃了，我想去厨房再拿一点。”

“太好了，吉尔，难得你喜欢呢。”雅格芭又走进厨房，又端出了一盘点心，全部放在了吉尔面前，“我还担心这次做的太多，没有人吃呢。要全部吃掉啊，吉尔。”

吉尔望着自己面前的点心，欲哭无泪！

他拿起叉子，叉向了面前的蛋糕。

忘记自己是男人这件事情的话，蛋糕其实挺好吃的。当一个妈妈的玩偶，不用自己思考，不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么！

凡事不需要计较太多，珍惜现在就好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点心，填充早已空空如也的胃，觉得生活非常美好。

玩偶之家也有玩偶之家的温暖和睦啊。

总算吃完了所有的甜食，吉尔爬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想吐吐不出来。他认真地思考，他应该找什么理由跳掉晚餐。

不科学，他明天有那么重要的比试，今天却在摸鱼，纠结自己是不是吃太多，这样还能好好地做一个伪冒险者么？

唉，他身不由己呢。

他纠结的另外一件事情，是要不要告诉艾芙雅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很担心艾芙雅会捣乱，而且他还是不太想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里；不告诉，万一艾芙雅一不小心穿帮了怎么办？而且很多地方说不定也需要她的配合。

他思想斗争了一番，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艾芙雅。

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信任自己的妹妹的。

他敲了敲艾芙雅的门，走了进去。小女孩的房间里摆满了玩偶，他们走来走去，飞来飞去，让吉尔眼花缭乱。他费力地避过飞行玩偶的无差别攻击，走到坐在床上的艾芙雅面前：“嗨。”

“你怎么来了？”艾芙雅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静止的手势，所有的玩偶都停了下来，落到了地上，齐刷刷地抬头看着两个人。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关于明天的比试。”吉尔正色道，“威帝会去帮我拦住黛奇，然后我就可以趁机用魔法作弊。”

“哦，作弊的是小狗。”艾芙雅眨了眨眼睛，“对了，你打算怎么对付安瑞拉？”

“那女的是个祭祀，应该不太擅长感应魔法吧。”吉尔迟疑地说，“我觉得不用管她……”

艾芙雅耸了耸肩：“但愿吧。但是以防万一……哥哥，要不要我帮忙？”

“别忘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帮你忙！”

“但是我已经告诉你爸爸的阴谋了，我们互不相欠！如果这里还要我出力，你就得付出代价啊，等价交换，不懂么？”艾芙雅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吉尔一阵头疼：“你想要干嘛？”

“哥，那个凯文很过分啊，我们一起去吓唬他一下吧。”艾芙雅摸了摸下巴，“但是我一个人肯定会被发现，你要帮我。”

吉尔断然拒绝：“不可能。我们所有人都在尽力给他提供愉快的体验，你要是把他吓坏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艾芙雅尖声道：“难道我就这么让他侮辱我？别开玩笑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吉尔努力安抚她：“艾芙，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时候你是要妥协的。凯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就忍耐一下，好好做你的向导吧……”

艾芙雅不爽地锤了他一拳：“你就不懂安慰女孩子么？就算是实话，也不要这么简单地说出来！”她抱着一个洋娃娃朝后面一推，靠着墙低下头，“算啦，我知道的，我会帮你的。但是之后如果我叫你做什么事情，那件事情又不难办的话，你一定不要拒绝！”

这并不是一个苛刻的条件，吉尔爽快地答应了：“好的。”

反正，如果是过分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拒绝的。

“好啦，那么那个时候我会尽力帮你拦住安瑞拉，成不成功就不能保证了。”艾芙雅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吉尔，晚上妈妈要做大餐，我们一起去帮助她吧。”

“……我已经饱了。”吉尔很实诚地告诉她说。

艾芙雅捧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哥哥呀，这件事情应该并不难办吧。”

吉尔坚决不同意：“不，这件事情非常难办！我现在非常难受！”

艾芙雅扔掉了洋娃娃，跑过来抱住了他，跟他咬耳朵：“哥哥，如果这样的事情都算难办的话，那么你之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不难办的？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像这样推三阻四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帮你了！”

吉尔大为头痛，斟酌了一下决定答应她：“好吧。”

真的男人可不能被一顿饭打败啊！

明天就是和小王子的决战之日，今天这么悠闲没有一点大战之前的感觉真的好么？

算啦，这不就是这样一个悠闲宁静的村庄么。

吉尔跟着艾芙雅走下楼，穿着围裙走进了厨房，开始和雅格芭一起准备晚餐。乌克莱德在旁边装看书，雅格芭和艾芙雅在欢快地干活，吉尔在摸鱼，愉快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19、小王子的剑（二）

凯文睁开眼睛，知道今天是和吉尔战斗的日子。他并不是很认真，因为那只是一个贱民而已；他也有一点认真，因为那个贱民很快就会变成他的骑士——尽管是临时的。

他用过餐后回到了楼上，洗了一个澡，浑身轻松地做了热身运动。他随即穿上轻铠，拿起剑，戴上头盔，器宇轩昂地走下了楼。

黛奇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戴着眼镜看书；西格尔在逗旅馆的猫玩，看上去和那只猫一样傻；巴尼在大厅的角落把自己隐藏在阴影当中，伺机而动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的接待站在黛奇身边，看见凯文恭敬地弯了弯腰。

凯文径直走到黛奇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女孩，这么早就认真学习了？”没等对方炸毛跳起来反驳他，他就已经转向了下一个话题，“你们都等在这里了，挺好的。对了，安瑞拉呢？”

“她叫我们不要管她，她会在约定的时间赶往约定的地点的。”

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八点，距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凯文并不会刻意迟到，但他也从来不会预留太多的时间。在他看来，来得太早无异于自降身价，迟到却是一种不错的引人注目的方式。尊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约定的时间来到约定的地方，不早不晚。

但是这是凯文对自己的要求，而不是对别人的。

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皱起了眉：“她在做什么？！她以为她是被谁邀请？”

“表哥，她一向是这样的，每天早上都要去外面看看。”西格尔抬起头说道，“她要去看清晨阳光落在草叶上面，听鸟鸣的山丘。她说这有助于她更好地接近神。”

凯文看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大步走过去弯下腰，一只手抓起了他面前的猫，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表弟。猫被他扔了出去，喵了一声跑了；西格尔则被他拉到面前，一巴掌打了上去：“给我表现得像一个合格的骑士！西格尔，你在想什么，在这个地方玩猫？！”

西格尔吓得往后一缩，避过了这一巴掌。他捂着脸，叫道：“我错了，表哥，别让吉尔等急了，等回来……”

凯文松开手，冷哼一声：“等回来，我亲自教你怎么当一个好的骑士和贵族。”

西格尔捂着脸，等他走之后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想被表哥训斥，但也不想改变自己的作为。怎么办呢？习惯就好了。反正总有一天，表哥不会再说他了。

凯文转过身，黛奇帮他披上披风，接待低声说“请跟我走”。他用手拉了拉披风，说了一句：“走了，巴尼。”巴尼像是脱落的影子一样从墙上滑了下来，默默跟上了凯文的脚步。然后凯文以稳健强势的步伐走出了旅馆，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比起废弃迷宫的广场，镇口树林中的空地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杂草和枯枝在地上蜿蜒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