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你。”该隐低声说，“你没事吧？”

苏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很好啊，他也没有为难我。相反的，他对我很好。我挺喜欢他的。”

“……是吗。”该隐垂眸，艳丽的红色慢慢变深、变暗，他不高兴了，他的人被那个讨厌神抢走了。喜欢？哼，那是他的教养人，只能喜欢他一个人！

似乎没有注意到该隐的不悦，少年歪了歪头：“他是很好的人呢，很关心我，还会给我讲故事听。”

所以你的眼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吗？该隐有些慌乱，他看进苏遥满汉爱慕的眼里，他明明就站在苏遥的眼前，但这个人的眼里却没有他。

该死的！暴虐的情绪升腾起来，他抓住苏遥的肩膀，“看着我，看着我！”

发育还蛮迅速的该隐比苏遥高了很多，苏遥看他的时候甚至要仰着头。碧绿的眼眸对上该隐的红眸，却是一片空洞的虚无。

“你、你不要这样……”

周身挡住了火焰的结界出现了裂缝，然后“咔擦”一声破碎，但已经没人却注意这个了。

“怎么了？”苏遥后退了一步，挣开了该隐的手，一副天真又无邪的表情。“啊，对了，你走吧，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啊。”

弥漫的火焰窜动着，烧伤了它的主人。愈合的速度很快，烧伤的速度也很快，这导致了一个死循环，一次一次疼痛，一次一次愈合，一次一次灼伤。

该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疼痛的感觉已经被他忽视了，一道惊天霹雳打中了他——他被抛弃了？！

可笑，太可笑了。他努力地变强，甚至创造了两个种族，就为了与黑暗神抗衡。而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人让他走？！

“唔……”苏遥突然又凑了过来，用缓慢的语调蛊惑道：“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浑浑噩噩的该隐被蛊惑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你。”

“可怕的雏鸟情节，不是吗？无论多少年，你还是这么……傻。”苏遥首先表达了他的不屑。

该隐沉默着没有回话。

“喜欢我，是吗？”苏遥嗤笑了一声，“既然这么喜欢我，我的要求你一定可以做到吧？去死，好吧，嗯？”

“砰！”

火焰消失了，藤蔓消失了，淡黑色的结界消失了，苏遥……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倒在地上的该隐。

很多年之后的某一天，该隐坐在创世神弗吉尼亚宫殿的地毯上，壁炉烧得很旺，映着人的脸颊，微微的灼热，一如该隐那场梦中的火光。

该隐的对面，苏遥趴在弗吉尼亚的腿上睡着，不知是做了什么梦，直接拉过弗吉尼亚的手，不甚尖利的犬牙咬着弗吉尼亚的手指磨了磨，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弗吉尼亚完全不在意地笑了笑，轻声对该隐说：“千万不要和亚尔林不和，你赢不了他的。期限是……永远。”

这是创世神立下的诅咒，嗯。

又一次在客厅沙发上窝了一晚，苏遥表示忍无可忍，再次隐晦地向黑暗神大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亚尔林这个没有无视他，顿了顿，露出一个绝对男女通吃的笑容，点点头：“好，伟大的黑暗神答应你。现在，你的房间固定下来了。”

既然你想要，也求本神了，那本神就满足你。当然，后悔了可不要找本神。恶劣的黑暗神大人默默在心中补充道。

成、成功了？

苏遥惊讶地张大嘴巴，在黑暗神大人“酷爱赞美本神”的表情中领旨谢恩：“谢谢黑暗神大人！黑暗神大人是最伟大的！您的仆人赞美您！”

↑苏遥对于“黑暗神大人的仆人”这个身份适应非常良好，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这些每天都要挂在口头上的话已经成了一种自然，别说别扭了，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如今他就差和信教的教徒一样，每天三餐还要把这位大神感谢一遍。

嗯。黑暗神大人最伟大。亚尔林心情非常好地回去休息了。

按照惯例吃完早餐，苏遥愉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嗯，还是和他出去的时候一样。

……

……

……

一样！！！

苏遥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黑暗神你个腹黑鬼畜攻！

我咧个擦。苏遥迎着风，玻璃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都拼不全了。

苏遥离开的时候，房间没有卧室→然后黑暗神大人把房间彻底定格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复活了苏遥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的人是穿着女仆装的西维亚萌妹子。不过，她的表情很焦急。

“怎么了？”苏遥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西维亚萌妹子说：“今天那个什么该隐又来闯暗夜宫，然后……被黑暗神大人抓住了。”

“……”

苏遥表示，他从来不知道该隐这么蠢萌，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哈，还敢来。

苏遥淡定点头：“结果呢？他被伟大的黑暗神大人给弄死了？”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苏遥非常……无情地想到。

西维亚萌妹子摇摇头：“不是这样的。那个什么该隐只是昏迷了过去，黑暗神大人让我来找殿下喵。估计是想让殿下来做主吧。”

我？直接拖出去大卸八块这还用说？

咳，还是留个全尸吧，毕竟也是认识了将近一百年的人，还是别那么绝情了（……）。

最终，苏遥跟着西维亚萌妹子来到了每日早晨听黑暗神大人讲英勇事迹的客厅。

该隐斜斜地歪倒在沙发上，衣服整齐干净，外表看不出来任何受伤的地方，表情也没有痛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除了黑暗神和该隐本人，没人知道该隐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受到伤害的是他的灵魂与精神，摇摇欲坠地处在崩溃的边缘。

黑暗神没在，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又因为困而回去睡觉了，客厅里只有该隐一人。

苏遥和西维亚走了进来，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不久之后，该隐幽幽转醒，看到苏遥的时候，瞳孔一缩，然后露出苦涩的笑容，刚刚那些是、幻境吗……？不可否认，那的确是他最深的心中的恐惧。

刚刚，他其实已经和亚尔林谈过话了，他的生死被交到苏遥的手里，是生是死全凭苏遥做主。如果没有刚刚的那个“梦”，他一定会自信地说苏遥绝对不会想要他的性命，但现在，他犹豫了。

亚尔林说：“幻境映照的，是你心中的恐惧与渴望。”

是的。他的恐惧与渴望。

渴望与恐惧往往是相同的物件人物，区别只在于回答“是”还是“不”。他渴望得到，便恐惧得不到。

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面前这个苏遥是“真”的，碧绿的眼眸映照着他的样子，让他无处遁形。

那双眼睛里有厌恶、震惊……全都是负面情绪，独独缺少他最想看见的欣喜。

室内沉寂了一会儿，该隐首先开口，声音沙哑：“杀了我吧。亲手杀了我，好不好？”

章99

苏遥表示他深深地震惊了：卧槽卧槽，他养出来的这个小混蛋分明就是那个大号的蝙蝠啊！少年版的时候因为与成熟起来的那货有些差别，再加上他脸盲症发作所以没认出来，可现在的青年版就太像了——不，不是像，“像”这个字已经不足以说明这种相似度了，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苏遥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脑补帝苏遥虽然不是柯南君，但联系前因后果推测一番还是可以做到的想想路西法和贝露佩欧露说的地狱机密，该隐根本就不是什么魔蝠，他就是那个两族始祖。血族都会变蝙蝠，这一点还是该隐亲口告诉他的。

甚至，这个世界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幻境，这可能就是那个西幻世界的过去或者混沌，创世神可以创造一切，同样也可以毁灭世界，让世界重归混沌之后再次创造。

他来到这里，也绝对不是偶然。不是那个零下了套子让他钻，就是那几个神经病下了套子让他钻，再或者……

也许，连所谓的游戏也是假的。有个未知的东西在看着他们，然后布下一切。

没有理会该隐的求死，苏遥很想笑，看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那个未知的控制下，他甚至连逃避都不能。

由于记忆的不完全，他可不敢肯定，只能猜测。他经历的世界大概有四个，首先是祁世轩的那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重走一遍；第二个世界就是那个古代，该隐对应苏凌云，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苏凌云为什么会和该隐一样莫名其妙，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看情况不是灵魂分裂，但也不是人格分裂，具体的还要咨询那个大蝙蝠版的该隐——如果有机会的话；第三个世界他拥有的记忆还是很多的，兰斯洛特对应凌晨，该隐……对应凌曦，所以才会发生第七队失踪的事情，以前没有记忆他不敢枉自推断，但那个时候凌氏两兄弟估计就已经是兰斯洛特和该隐了；然后，是第四个西幻世界，梅特兰、亚尔林、该隐、兰斯洛特……那么，祁世天和花泽星野呢？

花泽星野那心狠手辣净出损主意的家伙他倒是有个人选，伟大的黑暗神大人还没中二只是鬼畜的那会儿倒是和他有个共同爱好，那就是小皮鞭抽得啪啪响，抖S属性显露无疑；现在的关键是，祁世天呢？他是哪一个？

出场最少的光明神大人属于温柔系，和祁世天那个可以面不改色给人吃毐品的家伙肯定不是一个；该隐和兰斯洛特已经有了人选，也不对；鉴于祁世天和花泽星野曾经出现了同一个世界里，亚尔林也要排除。于是，现在的世纪难题成了祁世天这货在第四西幻世界里面到底是哪位仁兄，不会是打酱油的吧？！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在第四世界出现过？

事实上，苏遥的猜测还是很对的，祁世天同学不止打了酱油，而且还被越发凶猛的河蟹给吃掉了_（：3」∠）_

倒霉的哥哥桑呐喊状：亲爱的弟弟酷爱来救我！

咳。总之呢，苏遥站在大厅里面，脸色阴晴不定了很久，西维亚萌妹子站在他的身后玩着自己的宝石手链，而没有得到苏遥回应的该隐则失落地垂下了头，连杀死他这种请求都不肯帮忙么……

过了许久，久到让人误以为会地老天荒下去的时候，苏遥终于开口，却是问西维亚的：“这个世界上一共有多少个种族？”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却让该隐白了脸，嘴唇抖了又抖。他明白苏遥的意思——没人比他更明白了。

西维亚萌妹子歪了歪头，“唔”了一声，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天使、魔族、精灵的划分一向模糊，他们居住在地狱，但并不用遵守地狱的规则。啊……对了喵，还有几百年前才诞生的两个种族，人族和血族！不过好奇怪耶，人族大部分都投靠了光明神，血族却全都来到了地狱。”

苏遥点点头，然后看向脸色惨白的该隐，扬唇一笑：“两族的始祖啊，多么尊贵的身份。你说是不是，该隐大人？”

“不是的！”该隐立刻反驳，却得到苏遥嘲讽的表情。他想站起身来，却因为全身无力而跌坐回去，他的力量被亚尔林抽干了一次，恢复得再快未来一个小时也别想自由活动了。“不是你想得那样！”

该隐看着苏遥——明明苏遥离他那么近，他却只能看着、看着他最爱的人与他渐行渐远，最终成了陌路。

这个认知令该隐不快，也令该隐恐慌。

“不是什么？你想说，你没有骗我，人族和血族不是你创造的，还是想说，你真的只是一只魔蝠，一个普通而又无辜的魔物，被父母抛弃的小家伙，嗯？”苏遥嘲讽道，他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失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活剐了他们，不止该隐，还有那一群，一个个都在骗他。苏遥承认自己很自私很任性，他骗别人没有关系，但是别人骗他就很有关系了。

“……是，我骗了你，从一开始就是。魔蝠只是我编造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法则命定的始祖。说什么路西法有父亲的味道纯属胡扯，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我根本就没有父母。”该隐吸了吸鼻子，声音要哭不哭的，微微哽咽着。“但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人的确是你啊。”

“这个时候还不忘表真心，我能说你真是爱我爱得深沉么。”苏遥哼了一声，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我没有……”该隐想为自己辩护，但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处于理亏状态，苏遥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他在讽刺该隐，连这个时候都不忘记表真心，所以也不过是谎言，远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悲伤。

该隐找不出借口反驳，此刻他无论说什么，对于苏遥来说都是谎言。在苏遥眼中，他已经成了一个大骗子，成了不可信的代名词，就算他为苏遥去死，苏遥也会怀疑，他是不是有目的。

苏遥是这个世界上最欠揍最任性的混蛋，也是最可悲的一个人，并不是他无情，曾经他相信祁世天，吃下了所谓的止疼药，结果竟是新研发出来的毐品；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他的无措，最狼狈的时候一个自称被父母遗弃的小魔蝠告诉他，他可以和他相依为命，于是他用血喂小家伙长大，教会小家伙走路，甚至为小家伙挡了一次箭，然后千年之后终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小小的蝙蝠一直是那个两族始祖，从未改变。

虽然苏遥总是喜欢说他只信自己，但其实他还是交付了一部分给身边的人。然而，结果都是那么让人失望，仔细想想，也就艾伦没那么过分。

“你总是说没有，但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你每一个没有，都是一次欺骗，这是最后一次了。”所谓事不过三，下一次没有，苏遥就会与该隐彻底成为陌路。

该隐抿唇，血眸中闪烁着凄艳的光泽，带着一种垂死般的绝望。他突然抬高了自己的头，仿佛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气势。千年来的思念与一直以来的压抑终于爆发，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难道，你就没有欺骗过谁的时候么？”

苏遥并没有恼羞成怒，他极轻地笑了起来，渐渐地平静了。“你说得对，人生中，谁没撒过谎？得理不饶人只能证明自己的自私和肤浅，就像……嗯，总是想表现自己的人只是缺乏自信和安全感。虽然我们不是人类，但道理还是相同的，思想都大同小异。”他突然又变了表情，冷冷地牵起嘴角：“别人我就不说了，但对于你，我没有骗你，就算有事情和你记忆中的不符，也顶多算是隐瞒你。‘彼此扯平’这个公式在我们之间是不存在的。”然后，他的表情再次一转，笑容如天使般纯净无暇：“其实，你捣鼓了一千年，目的很明显的。呵，谢谢，谢谢你还记得我。但是，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尊贵的黑暗神大人会给我一切。”

他朝着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处的男人笑了一下，然后弯下了自己的腰：“日安，黑暗神大人，您的仆人今天也有记得赞美您。”

这一刻的苏遥，与该隐幻境里看到的那个似乎重叠了起来，冷酷到了无情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