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浅只考虑几秒,就答应了算命大师的要求。在他换装的时候,针对算命大师的提问环节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算命大师以前给人算命从没有闭关一说,所以记者们对此都非常好奇,希望能挖出点八卦来。算命大师是个铁嘴人物,不管记者提出怎样刁钻的问题,他都回答得游刃有余,偶尔还能反刺记者几句,把向来脸皮极厚的记者逼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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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休息室,肩并着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女人正说着悄悄话,戈浅突然推开休息室的门,边扯下领带边往卫生隔间走,把她们吓了好大一跳。
其中比较年轻的那个女人体型微胖,圆圆的肚子撑起宽松的孕妇裙,目测大约怀孕有半年了,这是戈浅的妹妹,她手挽着的体型偏瘦削的中年妇女,是一年多以前从植物人状态清醒过来的戈母。
戈浅的妹妹自从怀孕之后,就特别情绪化,这种情绪化在哥哥失而复得之后,变得越发严重。戈浅不过是扯开领带,拨乱喷了很多发胶的发型,她就脑补到千里万里远,难道算命大师给哥哥的批命太糟糕,让他不能继续在娱乐圈混,所以哥哥就自暴自弃了?
想着想着,她就难过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打着嗝拉住戈浅的袖子,“哥哥你别难过,我们家的债已经还了一大半了,就算你不当明星,我们一家人慢慢还,也能还得上的。哥哥你要是想重新读大学,我一定让你妹夫资助你,他要敢不帮忙,我就跟他离婚!”
戈浅无言地看着妹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在他的印象中,妹妹一直都是个很懂事的人,兄妹俩相依为命的那几年,妹妹从来没让他操心过。上一次他见到妹妹哭泣,还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戈浅的手背上,煨烫在他心底。戈浅把上衣袋的手帕抽出来,有些手忙脚乱地为妹妹拭去泪花,“你忘了萧哥给我们说过,这次批命只好不坏吗,快别哭了。算命大师嫌我这身行当太遮掩本质,不方便观相,所以让我换一身清爽的造型。”与此同时,戈浅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母亲。
被心爱的儿子用小狗般的眼神看着,哪个做母亲的能淡定?戈母把妹妹揽到自己身边,“你快去洗澡吧,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我让助理立刻给你去准备。”
戈浅垂着脑袋应了声嗯,踢掉脚上的皮鞋,便大步跨向洗浴间。
戈浅的动作很快,卸妆洗澡换衣服,前后一共只花了十多分钟。
顶着湿哒哒的头发到记者招待会现场自然不可能,为了赶时间,化妆助理把电吹风开到最大,帮戈浅吹干头发。
此时戈母已经安抚好妹妹,她坐到戈浅身边的椅子上,看向化妆镜中的儿子。“那个算命大师要求你接受算命时,不能戴任何饰品?”
戈浅眯着眼,侧着头听母亲把话说了两遍才听清,“他是这么说的。”
戈母笑了笑,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比巴掌稍宽的黑色绒盒递给戈浅,“这是礼物,你戴上它。”
戈浅打开盒子,盒子里的东西,不出他所意料,是一只外表朴素大方的手表,“是妈妈做的?”
“那当然。”戈母淡定地说道。
戈浅进娱乐圈的那几年,除了花瓶演技为人所津津乐道以外,还有一件事被反复拿出来说,就是他出席公众场所时所戴的手表。戈浅出席公众场合,不一定会戴手表,一旦戴上手表,必定是始终没换过的那只陈旧的手表。手表是戈浅高考那年,戈母送他的。戈母是钟表师,戈浅的手表就是她亲手敲打每个细节做出来的,戈浅尤其珍惜那只手表。
其实在娱乐圈里混,总不换手表挺遭人诟病的,可是萧临渊抓准了点,戈浅那张脸看起来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美丽,第二印象就是薄情,为了塑造戈浅良好的正面形象,萧临渊同意戈浅只戴戈母送他的那只表,塑造一个长情的形象。反正那只陈旧的手表大多数时间都掩藏在衣袖之下,基本不会拉低戈浅的颜值。
这次出席记者招待会,戈浅依旧想戴回那只手表,只可惜,那只手表在戈浅进入游戏之后就坏掉了,而且已经无法修理,所以这次戈浅是空着左腕参加记者招待会的。戈母年纪大了,而且还以植物人的状态睡了好些年,怎么看都很难再捡起钟表制作的手艺,戈浅完全没想到他还能再收到母亲亲手制作的手表。
戈浅有些惊喜地抚摸着表身,冰凉的触觉让他爱不释手。
戈母把视线从镜面移开,落到戈浅身上,她取出手表,“快戴上试试。”
戈浅伸出左手,让戈母为他戴上表,戈母笑着说道:“怎么样,感觉合适吗?”
戈浅看了看造型简洁的表面,又转下手腕感受表带的松紧,舒适,完美。“谢谢妈妈,我很喜欢。”说着,戈浅想要把手表脱下来放回盒中。
戈母伸手一拦,挡住了戈浅的动作。“这块表,我本来是打算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再给你的,现在我把它提前送给你,就没想过要你在记者招待会把它脱下来。”
戈浅皱着眉,“可是,大师说不能戴饰品……”
“闭嘴。”戈母横眉一瞪,她执起戈浅比她大了一圈的手,“你来告诉,这块表是什么?”
戈浅想起母亲以前反反复复对他说过的话,“手表是男人的武器之一。”
戈母点点头,“我老了,这是我所能为你准备的最后一件武器,你明白吗。”
“除了武器的赋意以外,它还是另一个意义,它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期待和约束。”戈母陡然握紧戈浅的手,力道大得戈浅有点吃疼,“可是啊,儿子。这块手表是不防水的,如果你爱护它,就不可能永远戴着它,你总有必须摘下它的时候。至于你想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摘下它,这都取决于你个人的意志。”
戈母打的哑谜,直击戈浅内心深处,他脱口而出地问道:“妈妈,你……”
知道了些什么?戈浅没敢把话说完。
知子莫若母,哪怕戈母以植物人的状态沉睡了几年,才醒过来没多久儿子又失踪了,可是她敢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戈浅的人。戈浅以为她们母女都没察觉自己的异常,其实不然,妹妹确实被蒙过去了,但戈母是察觉到了异常,却假装不知道。
这个温柔而智慧的女人,其实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儿子在逃避某些事。为了那件事,戈浅甚至不惜从成年的雄鹰变回嗷嗷待哺的雏鸟,龟缩在母亲和妹妹身边。
戈母知道男人也有软弱的时候,也允许和理解戈浅的逃避,但这种逃避决不能成为常态,所以戈母也一直在烦恼着,该什么时候和戈浅摊牌。
送表和摊牌这两件事是绑在一起的,她一直犹豫不决,最终也没能在记者招待会开始前把手表送给戈浅。现在她突然点破戈浅的状态,其实还是得感谢算命大师推了她一把。
戈母点到为止,没有针对敏感的话题深究下去,她说道:“那什么大师,居然把一个明星上战场的武器全给扒了,到底是什么居心。总之你就戴着表去吧,你戴着它,就当是我对你的祝福,也让我安心点吧。”
戈浅此时的发型已经重新打理好,发型有些蓬松,刘海耷拉下来稍稍遮盖着眉毛,一下子显得他年轻了好几岁。戈浅把白衬衫的长衣袖盖过手表,默认了母亲不许他摘下手表的行为,他垂着头不敢去看母亲,有些心乱如麻。
戈浅打从回来之后,就不断地告诫自己,他还有母亲和妹妹需要照顾,他还有演员事业要维持,以此克制着不去想占洋的事。他害怕只要一想到占洋,就会发现,在他对占洋欺骗他的滔天怒火里,藏着一份不在他掌控内的爱恋。
这份在戈浅心中被认定为,见不得光的、扭曲的爱恋,猝不及防地被母亲戳破,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调整心态了,记者招待会前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催了好几遍,让他赶紧到前面去。
戈母与戈浅一同站起来,把他送到休息室的门口,然后一巴掌拍在戈浅后背上,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休息室,“去吧,让大家好好看看,让我这一生都骄傲无比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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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招待会现场。
萧临渊和算命大师已经把气氛炒热到极点,只待戈浅这位主角出场了。
戈浅光着脚,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蓬松的发型,看起来和之前那个魅力四射的熟男有着千差万别。也正是因为这种巨大的差别,才让在场所有人肯定了一件事,戈浅所展现出来的成熟稳重,并非妆容所致,而是他本身固有的形象。
当戈浅走到会场,站在一张2x2m黄底八卦图面前的算命大师,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的视线就一直牢牢地黏在他身上,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算命大师和记者们唇枪舌战的嘲讽拉仇恨表情不再,而是一脸的肃穆,手中掐着算诀,嘴里含糊地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玄机。
戈浅按照着算命大师手势的指引,走了好几个方位,站了几个朝向。
记者们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算法,都好奇地盯着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会看得这么认真,是因为参加记者招待会之前就签过协议,在算命批命之时,不允许拍照摄像,因为算命大师坚信人有灵,这种灵会被相机干扰,为了保证算命准确度,严禁拍摄,若有违反,将被严厉追究责任。
为了算命,戈浅都把一身行当都给扒掉了,记者只是不允许拍摄算命过程,没说不允许文字报道,而且算命前后都允许拍摄,料也足够的了。
记者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却没料到会出现异象,那张丝绸做的八卦图,毫无征兆地,整齐地裂成四块,每块丝绸卷曲着升腾起火焰,才几秒的功夫就燃烧殆尽。
现场的记者大多都是崇尚科学、唾弃迷信的根正苗红的人,眼前这不添加任何特效的诡异一幕,真叫人匪夷所思。记者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比他们更茫然的,是算命大师本人。
算命大师的算命之术承自道教,他道法小有所成,算命不说八九成准确,五成也总是有的。在他的算命之术中,生辰八字是根本中的根本。别人不知道异象中的玄机,算命大师却不会不明白,此等异象,乃是被算命者的生辰八字,和他所用来算命的生辰八字严重不符,导致命运理数无法正常运转,从而算命失败。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有时候记差了,差个几天的也会有出现,但这种差距是可以通过面相推算弥补的。按照算命大师的经验,能撕裂八卦图的生辰八字差,误差率至少能达到五十年以上……生辰误差五十年,也就是生辰大约是在八十多年前,那时候别说戈浅了,戈浅他妈都还没出生好吗?!
算命大师百思不得其解,却不能说是自己弄错了,否则他的金饭碗得丢。于是他作出一副屏气收功的串势来,收功完毕,他长吁一口气,捻了捻山羊胡须,胡诌道:“戈浅历劫得归,命数翻倒,以前批命尽数作废,如今戈浅事业运数纷至沓来,可获硕果。”
硕果一词太广泛,到底是哪一个程度的硕果,好歹给点提示啊。记者们非常想对硕果展开深入追问,但他们又不是被被批名人,所以只能求戈浅上道点,把话给问清楚。结果呢,戈浅只“哦”一句,就再没下文了,淡定得就像那个命运发生翻天覆地逆转的人不是他。
萧临渊见机行事,他拉过走到会场边缘站位的戈浅,把他带回记者招待会的主席台,微笑着对记者们宣布:“在这里,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各位记者朋友,戈浅的新剧本新角色已经谈下来,是小说改版电视剧《无月》里的七煞魔君。”
《无月》这本长篇修真小说,是网络文学出身,结果实体出版之后,不仅在国内销量长虹,还翻译成十几种语言销出国门,成绩斐然。《无月》的同人周边也是一条很吸金的产业链,让作者赚得个满盆钵。
《无月》这么火,被看上影视版权是毋容置疑的。可是版权一直没能谈妥,其中原因并不是作者嫌版权费太低,而是演员的问题一直谈不拢。作者当初写《无月》的时候,还是个小透明,他是受到占洋经历的启发,而写下这本长达一千多万字的小说的。如果要把《无月》改编成影视剧,其中两个角色的演员,作者决不让步。
其一,主角炎无的演员,必须是占洋;其二,七煞魔君的演员,必须是戈浅。
如果无法满足这两个演员的条件,作者宁愿《无月》永远不改编成影视作品,反正他也不缺那个钱。
《无月》的影视改编合同从一年半以前就开始谈,那时候占洋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好莱坞,想要邀请占洋,让他放弃好莱坞的大荧幕,回国拍一部小荧幕长达100集的电视连续剧剧,无疑是很困难的事。谁知占洋那边还没谈妥,戈浅又突然失踪了。
作者的脾气比茅坑里的时候还臭,戈浅失踪?——这剧就不拍了!
按照他们所签的小说影视改编合同,请不到占洋和戈浅,作者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于是,这么一部好剧本,就石沉大海了整整一年……
在所有人都对《无月》影视改编无望的时候,戈浅回来了!那群对《无月》虎视眈眈的疯子,哪还顾得上算命大师重新批命什么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萧临渊,效率非常高地把拍戏的合同给敲定下来。
也许,今年是ide影视传媒公司的幸运年。他们啃下了《无月》影视改编的合同,熬了一年签下了戈浅,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正当他们寻思着要怎么样把占洋给圈回国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惊喜找上了他们,占洋听说《无月》要拍电视剧,主动找他们洽谈,主动要求接下炎无的角色。
顺利地把占洋和戈浅都签下,ide的总裁这些日子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见谁都笑得春风拂面的。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占洋签下炎无的角色后,就直接留在了国内,要知道,筹备《无月》开拍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占洋这种总是档期满点的天王巨星,怎么会有时间在国内休息那么久呢……
总裁不祥的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在某个天清气朗的上午,占洋召开个人记者招待会,宣布他将要从娱乐圈一线退下来转到幕后,《无月》将会是他的息影之作。占洋似乎还嫌这个消息不够劲爆,继续丢下第二个爆炸性的话题:本人姓名占洋,性别男,爱好男,是个gay。
轻描淡写地,就出柜了。
占洋扔下的两枚重磅炸弹,炸得整个娱乐圈沸腾起来,各大娱乐网站版面都被占洋强势收割,绝大部分中文搜索引擎、热搜词条,排在第一位的全是占洋。
戈浅好不容易因为失踪一年后回归而赚了点热度,这点热度还没来得及掀起点浪花,就被占洋的后来居上的海啸给拍死在沙滩上了。为此,萧临渊极其气不过,不止一次打电话给郑宇,骂他不会管理自己的艺人,直把郑宇骂得个狗血淋头。
郑宇在萧临渊那里受了气,却也不能以势压人骂回去,因为他们作为占洋和戈浅的经纪人,都心知肚明得很。占洋为了找到戈浅,不惜以身涉险进入老虎机游戏,结果两个人还真回来了。萧临渊和郑宇悄悄对过时间打过暗号,发现占洋和戈浅回归的时间前后误差绝对不超过一分钟,要说这两人不是一同回到现实世界的,他们还真不信。
郑宇早就把萧临渊看成是戈浅的娘家,他这自动把自己摆在亲家位置上的,得,只能忍让着点了。
两位经纪人早早就勾搭成女干,互通有无。作为这文主角的占洋和戈浅,却半点接触都没有,直到《无月》的开机仪式,两人才因为工作的关系,再度有了接触,这是他们回归现实世界后,第一次正视彼此——
占洋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再度重逢的画面,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他现在所面临的这一种。戈浅的桃花眼径直看向他,嘴角还噙着笑,但那并不是示好的笑,弯起的嘴角就如同弯刀,伴随着杀气一刀一刀割得占洋体无完肤,戈浅的眼神也是一片虚无,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占洋,就和空气没什么分别,不,也许比空气还要低等,就是一堆无用的惰性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