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义早在有人刻意接近时,就立刻拿着擀面杖藏在门后,等人进来就一棍子制服对方。
所以——
“啊——好痛!”脑袋上挨了一下的贺谦礼,立即哇哇痛呼起来。
“……”看清来人,浑身震在原地脸色骤变的邵义。
贺谦礼捂着头疼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他满脸怒火地瞪向对方,一见是邵义,他先是愣住了,随即,这段时间以来所有压抑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
“邵义!你个混蛋!你居然敢打我!死哑巴!臭哑巴!混蛋哑巴!看我不打死你!我打死你个混蛋!我让你敢打我!我让你敢惹我生气!我让你敢欺骗我的感情!我让你整天躲着不来找我!我让你把我害得天天都睡不着吃不好!我让你……”
一句句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嘶声大骂,夹杂着一丝委屈、一丝痛恨、一丝哭腔、一丝哽咽,甚至还有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朦胧情愫,贺谦礼像是发了疯似的冲上去,一边手脚并用地扑打踢腾着邵义,一边顺手夺走邵义拿着的擀面杖,啪啪啪地用力朝邵义挥舞狂抽。
邵义僵硬着全身,完全呆滞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贵公子打骂,因为这些皮肉之苦丝毫伤不到他,但他却心甘情愿的让贵公子发泄情绪,更在听到贵公子说的那些“我让你……”之后,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强行克制的感情,刹那间冲破所有的阻碍喷涌而出,那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阴霾和几近绝望的黑暗,骤然间拨云见晴。
贵公子也是在乎他的,是不是?
贵公子也是喜欢他的,是不是?
贵公子也是想着他的,是不是?
三个是不是,在邵义的脑子里来回的旋转着,仿佛只要轻轻一触摸,答案就会不言而喻。
邵义深深地吸口气,身上的那点疼痛,完全不及那三个会被否定的结果所带来的再一次沉痛打撃。
因此,邵侠士为了让自己痛快干脆一点,他在此刻下定了一个决心,要么勇敢地去争取一线生机,要么彻底死了这条心。随即,他猛然间展开双臂,将依然狂乱踢打他痛骂他的贵公子,狠狠地搂紧了怀里。
“……”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断了打骂,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强硬拥抱弄得措手不及的贺谦礼。
“……”邵义低头望着怀中瞬身紧绷的人,那张俊美漂亮的脸蛋因为方才的气怒而带着红晕,一双迷人的墨色凤眼含着湿润的水光,怔怔地瞪视着他。
然后,邵义深深地吸了口气,松开手臂放开了贺谦礼,并在对方依然无法回过神的愣怔表情中,往后退了一大步。
接着,邵义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贺谦礼,他抬起右手,将整个手掌缓缓地压向自己的心脏部位,很明显,这是一个哑语动作。
随即,第二个手势也慢慢展现出来。邵义用双手在自己的身前比划出了一个心形,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灵活地弯曲成一个美丽的弧线。
最后,他在贺谦礼明显跟着这套动作而呼吸紊乱时,将双手中捧着的那颗心渐渐收回,再用那只刚刚碰过心脏的右手,伸出食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贺识礼,用力在空中一点。
顿时,狭长的凤眸倏地瞳孔一缩,贺谦礼活了两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令人心跳加速、脸如火烧、青涩羞赧的示爱表白。
尽管,对方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不会说话的男人。
可,他做的每一个动作,竟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诚实,那么的温暖。
邵义那双如星辰般明亮而又深邃的黑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对面的贺谦礼,自始至终,他都不敢眨一下眼睛,唯恐漏掉贵公子任何一个足已决定他生死的情绪变化。
此时此刻,邵侠士是十分忐忑和不安的。
他以为贵公子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贵公子从刚开始那一瞬的震惊后,就一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所以,邵义决定,再做几次。
本来若是省事,直接可以写出来的。
但在邵义的心中,这是一个非常神圣的事情。
他想用自己唯一能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于是,内心己经紧张地不知所措的贺谦礼,就再次看到了邵义刚才的那套动作。
第一次,是缓慢而慌乱的。
可这次,却如行云流水般熟稔流畅,邵义连着做了三次,每一次那颗心的意思都赤裸裸地表达了他的爱意,尤其是邵义那双温柔而又深情的眼睛,那几乎能将人快速融化的炙热火焰,让贺谦礼的脸、脖子、身体,全都从里到外釭了个通透,心脏跳动频繁的后果,就是让他的全身也跟着发烫的同时,连呼吸都急促得跟不上节奏了。
尽管贺谦礼没学过手语,可那套简单又明确的动作,就连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懂得其中的含义。
贺谦礼立刻涨红了脸,赶紧低下头,不再去看目光炽热的邵义,他咬着唇又是窘迫、又是羞恼、又是气愤,但更多的,是豁然开朗的甜蜜和感动。
此时此刻,一向张扬跋扈的谦少,终于明白了最近自己到底哪里不正常一一原来,他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第一零二章
当被人表白了之后,你会怎么做?尤其是,那个人自己也同样喜欢。
这个问题,没人可以回答贺谦礼。他从未经历过任何恋爱,也从来没有把感情当回事,虽然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被人表白过,但真正意义上自己喜欢的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于是,贺谦礼也不站在那里害羞或纠结了,他很快抬起头,朝着对面一直安安静静耐心等待的邵义,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很是女王般地命令道:“过来,让我看看伤着哪儿了?”
只不过他不想承认的是,在盯着哑巴说这句话时,他的脸又发烫了。
若是别的恋爱小情侣,俩人吵了架又打了架,通常占了优势的人都会扭捏又不好意思的询问另一方:我刚才打你疼不疼?
很可惜,那不是贺谦礼。
谦少高贵冷傲、不可一世,能对邵义刮目相看简直让人跌破眼镜,若真譲他在表白后还像个女孩子一样羞涩难当,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块豆腐撞死得了。
当然,谦少毕竟是头一回谈恋爱,面皮儿薄,也是蛮正常的。
邵义很听话的走过去,面带柔和、眼含笑意,刚走到贵公子跟前,就欣赏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福利:贵公子脸红的模样很可爱,特别是那双人人见着都惊呼漂亮的丹凤眼,似嗔似怨地瞪着他,而那微微上挑的眉角,更是含满了一种勾人的风情。
咳咳,邵侠士赶紧默念清心咒不让自己胡乱遐想,但他一双明亮深邃的黑色瞳眸,依然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对面的人。心中满满的只剩下两个让他庆幸而又感恩的字:真好!
贺谦礼被邵义那副花痴的眼神盯得浑不自在,他脸愈发燥热地拽过邵义,双手粗鲁地撩起邵义的衣服,看到古铜色的皮肤上一条条被自己打出来的红痕,谦少心虚又愧疚地忽略了邵义嘴角翘起的弧度。
“小舅这儿有药,我去给你拿来擦擦。”
目送贵公子急忙飞奔而去的身影,邵义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下一瞬,便是浑身的轻松和畅快,心情也跟着极度愉悦起来,这是两世加起来都不曾有过的兴奋和快乐!
邵义怀着激动的心情,蹲下来将厨房被贵公子弄乱的地面收拾了一下,然后又将那些要用的食材准备好,放入砂锅里,简单清洗了一遍其他菜后,楼梯处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邵义忙停下手,老老实实地站在厨房门口,幸福地等待贵公子的到来。
贺谦礼喊了邵义到沙发上坐着,他亲自动手为他擦药。
邵义点头,从善如流地坐下来,然后听从贵公子的吩咐脱掉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结实的蜜色肌肉。
贺谦礼脸红了红,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动作麻利地挤出药膏,搓在掌心里为邵义揉檫红痕,终于想起来问了句:“疼不疼?”
邵义忙摇摇头,可贵公子的关心,却让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贺谦礼更内疚了,哑巴说不出来话,只能沉默的忍受,一想到这里,贺谪礼的心就泛起丝丝的疼痛和后悔,口吻也变得轻柔起来,歉声道:“邵义,刚才对不起,我情绪不太好了。”
邵义再次摇头,大胆地伸手握住了贺谦礼拿着药管的手腕。
贺谦礼浑身一震,睫毛微颤着挣脱开来,可邵义竟又跟着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他转过身来,那张不算英俊却棱角分明的面孔,洋溢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一双灿亮的眼睛蕴含着纵容和宠溺,一边淡淡地摇头表示不在意,一边轻轻拍了下贺谦礼的手背,安慰他不要自责,似乎在明白的表示:只要你开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丝毫介怀。
贺谦礼眼眶瞬间就红了,他一拳看似很重实则没用力地砸在邵义没有伤痕的肩膀上,羞恼地骂了一句:“赶紧坐好!”然后使劲推了推邵义让他赶紧转过身,却在邵义乖乖地扭回去背对着他时,死死地咬着唇,眼泪再也忍不住地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邵义岂能没有察觉,身后的贵公子在悄声偷哭,却爱面子的不愿意让他看到。邵义也不揭穿,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脊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静默地接受着贵公子的檫药服务,但心,却狠狠地揪疼起来!
“邵义,今后你不许什么事都瞒着我!”哭够了,贺谦礼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略带沙哑地厉声威胁。
邵义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点点头,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也不许背着我跟别人不清不楚,哪怕是朋友也得让我知道!”
邵义再次顺着点头,贵公子越是霸道,就说明越是在乎他。
“就算你是为我好,但做什么事都得跟我商量,不能不告诉我!”
邵义依然点头如捣蒜,这次的教训足以让他此生难忘,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还有,你要是真的想跟我好,那必须得先经过我家人的同意。不然的话,你休想!”
邵义刚要点头,乍一听这话,瞬间就僵住了。
“怎么,你不乐意?!”贺谦礼脸一沉,冷冷地瞪着他。
邵义连忙转身,眼神焦急地朝贺谦礼猛摇头,但想想不对,又赶紧狂点头,可见贵公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立马又点头,紧接着又摇头,差点把脖子给扭断了。
贺谦礼被邵义这副傻兮兮的摸样给逗笑了,手指狠狠地捣了下邵义的脑门,笑骂道:“真蠢!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呆子。”
邵义双眼腾地一亮,宛若太阳般散发出明耀神采的黑瞳,灼灼地盯着贵公子瞧。刚刚他们有听错,贵公子说喜欢他!
“看什么看!快点背过去。”贺谦礼猛然回神,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脸轰地从上红到下,连脖子都红彤彤的。
邵义知道贵公子刚才是故意生气的,心中不由得暗送口气,见贵公子对刚才自己说的话有些赧然,他顺势收回放肆的视线,对着贵公子用手势比划可以了不用再擦药了,随即,指了指搁在一旁的上衣。
“还没擦完呢。”贺谦礼看懂了,可嘴里仍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邵义笑笑,又指了指大厅角落里伫立的昂贵钟表,贺谦礼顺着斜眼一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遂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放下药膏,把衣服递给了邵义。
邵义快速穿上衣服,然后把遥控器递给贺谦礼,示意让他坐下来看电视等一会,饭马上就好。
贺谦礼点点头,毫不客气地吩咐:“你快去吧,记得全都做成我爱吃的菜。”
邵义满面笑意,立刻颔首答应。
目送邵义进入厨房,贺谦礼神色一敛,瘫坐在沙发上缓缓吐口气,目光茫然又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其实,他何尝又不知道,邵义是故意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别说他刚刚是在说真心话,哪怕只是在开玩笑,也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是喜欢邵义不假,但还没到宁愿为了邵义去违背、去抵抗、去伤害他的家人那种地步。
重活一次,贺谦礼最珍视的就是自己的亲人,最重要想做的事就是报仇雪恨,最希望他所有的家人都平平安安。他从未想过,会因为儿女情长来改变这些,或影响到什么。
所以,刚才的话与其说是一种试探,不如说,是他故意给邵义的一个难题。
他在赌,若这个男人愿意为了他不惜付出一切,那么,他也愿意把他的整颗心,全都交给他。
若不然,他宁愿毁了这一切!
他无法承受,任何足以失去哑巴的代价,哪怕他赌输了,他也有办法把哑巴完完全全变成他一个人的!
赫然间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的贺谦礼,霍地坐直了身体,脸色忽青忽白,眼神变幻不定。
正在此时,大门口处传来一阵声响,贺谦礼急忙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小礼,来这么早啊。”宁君换了鞋子,身后跟着一枚冷冰冰的大面瘫。
贺谦礼站起身,笑着打招呼:“小舅,小舅婶儿。”
“咦?厨房有人?”宁君朝外甥笑笑,眼睛看了眼厨房,“是不是邵义?没想到他来的这么早。”
贺谦礼眼神微闪,勾着嘴点头:“是他。”
“哦。”宁君了然,眼神瞟了眼自家外甥,见他没什么不对劲,暗自放下心,拉着贺谦礼坐下聊天:“工作累吗?”
“不累。挺好的。”
“身边缺不缺人?不行,还把邵义调过去吧,我看着人也不错。”宁君状似不经意,实则在偷偷观察自家外甥的脸色。
“行啊。正好今天碰到,我突然间想起,邵义的按摩手法和药膳功夫都不错。前段时间是我脾气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给赶走了,现在想想都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贺谦礼垂下眼,怕被小舅发现他的异样。
“哟!我们谦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宁君立即笑逐颜开,揉了揉贺谦礼的脑袋,一锤定音:“行,今儿晚上就让他跟你走吧。”
“不行。”
“不行。”
贺谦礼和武斌同时出声。
宁君惊讶地左看看右看看,等他们解释。
“咳咳,我是说,我还没安排好呢,邵义这么快就跟我走,那晚上住哪儿?”谦少绝壁不承认,他这句话是说真的。他的公寓里就只有卧室可以住人,刚确定关系就住一起,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便宜了哑巴。哦不,不是便宜了哑巴,而是,怕自己占去了便宜,不对,他怎么会去占了便宜,一定是哑巴会占了他的便宜。啊呸呸呸!太绕口了,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贺谦礼暗自晃晃头,赶紧抛掉那些不健康的思想。
“那你呢?你反对什么?”宁君把视线,投在了爱人身上。
“今天有点事要他去办,况且,大白估计会舍不得,我得让邵义跟它告别一下。”武斌很快给出了合理的理由。
“唔,好吧,呆会儿你们跟他说。我上楼泡个澡去,吃饭记得叫我。”宁君无所谓地耸耸肩,起身就上楼去了。
贺谦礼和武斌面面相觑,武斌面瘫着脸,跟谁欠了他似的,贺谦礼张张嘴想问他让哑巴去办什么事,可转念一想,就没再说话了。
俩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沉默,电视也没开,周围也没啥声响,静悄悄地搞得气氛异常沉重,只有厨房会偶尔传来几声锅錬碰撞的炒菜声。
武斌坐一整天不说话都没人奇怪,但贺谦礼就不同了,居然杵在那里整整半小时都没吭一声。
武斌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贺谦礼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陷入新的烦恼当中。
楼上的宁君泡着热水澡昏昏欲睡,正当他渐入佳境之时,撊在浴池旁的手机,嗡嗡振响了。
“喂,哪位?”眼睛都懒得睁开,脸上正敷着一层保养面膜,宁君懒洋洋地躺在泡泡牛奶浴中,低哑地发出一声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