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炯稍微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总算是好事,还有那么一个疑点可以入手。他家祖宗绝对不会做背叛朝廷的事,问题就是那些书信……
“所以啊,小包大人,你准备准备吧。”
“……什么准备?”包炯愣道。
“还能是什么准备?查案啊!”何关笑道,“皇上虽然气极,可是在襄阳王劝说下好歹平静下来,决定派人查这案子。你也知道你家大人朝中树敌无数,有地位的和他不是仇人就是好友,和他没什么过节交情的又不够分量,所以便选了襄阳王来查这案子。”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包炯依旧不解。
“襄阳王说,他虽然与包拯无过节也无交情,可是为保公正,建议皇上派个人去他手下。一来是他人手不足,二来也为了监督——这人么,自然要对包大人极为熟悉,而且又得保证不会因私废公,挑来挑去,就挑了你。”
“……等等,比起我难道不是展昭更合适?”包炯虽然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因私废公,但是再怎么说他“开封府座下走狗”的名头也是极为响亮,说他会不偏不倚……估计有不少人不信。
“哦,你还不知道吧?”何关恍然大悟,开口道:“昨晚大内侍卫逮人的时候手法粗暴了些,又因为事急没能一下子说破身份——既然是潜行跟踪,那么当然也不能穿官服——展白二位大人也一时没能认清对方身份,所以……”
“所以?”包炯顿时觉得头疼翻倍——该不会……
“虽然事出有因,不过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大内侍卫,皇帝身边的人……那两位既然狠狠教训了他们,当然也要付出点代价……咳、他们两个,都和你们包大人一样,在大理寺等着问罪呢……”
包炯深吸了口气,眼望苍天,半晌说不出话来。
“……劳请大人带路,我先去看看他们……”
第一百二十章
大理寺,重罪犯关押场所。
包炯曾经质疑过“明明只是小错为什么要关进这里”,然后得到了“就是这儿还怕关不住呢”的回答,想想看那两位名满京城的身手,包炯也只能郁闷地承认事物果然是有两面性的。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包炯在监狱出入的次数并不少,但那些都是符合各项要求的现代化文明监狱,干净明亮,和眼前这个阴森肮脏的地方完全不能比。
在这儿呆久了的人就算原本是摸了个包进来的,出去的时候八成也已经满怀反社会的杀意了——这么一想,宋朝不设长期监禁实在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包炯在一个牢门前停下脚步。
“哟,包小狗你来了?”然后立刻听到了一个很欢快的声音——欢快得他忍不住想打人。
“是啊,我来了……”包炯硬挤出一个微笑,双眼几乎是喷着火注视着那边的两个人,“所以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里面?”
开封府大名鼎鼎的三名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之二,此刻正隔着那道牢门与包炯相望——不管是当警察的时候还是在这儿,包炯都完全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和自己的同僚隔着牢门眉目传情——传的当然是他的愤怒之情。
似乎是被包炯那炯炯有神的双眼盯得有些心虚,白玉堂左看右看,确定了展昭没有援手的意思之后才老老实实转过头来对上包炯的眼睛,干笑道:“那个……”
“大意了。”展昭苦笑了声,接口道,“当时的情况一片混乱,那些人又是一身黑衣蒙面,看起来完全不似大内侍卫……而且当时他们不由分说便冲着大人扑了上来,那种情况之下也无暇分辨,交起手来之后更是没了缓和的机会。”
包炯磨牙:“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说到底还是那群没说明身份的人自己不对!”
“问题是我们二打七还赢了……”白玉堂小声咕哝道,“那群家伙自以为是,输了又恼羞成怒……”
“……”
包炯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两位按例都是“御前侍卫”,和大内侍卫是一个系统,但偏偏他们两个不仅名满京师还扬名天下,人家大内侍卫肯定要心理不平衡。眼下如果能趁着机会打赢了他们俩自然可以扬眉吐气,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没有第一时间报出身份。
可惜的是,这俩非但没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反而是发挥出了比传说中更强的实力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也难怪对方要报复了。
报复的结果,就是那一猫一鼠给塞进了大牢……
虽然说是想明白了,但是包炯一点都不想原谅这两个家伙——反正他现在心情正恶劣,需要找两个靶子来发泄。
“你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不好说……”白玉堂叹了口气,“不过八成得多关上几天,好在这次他们也没理,应该关不了我们多久,而且……”
“而且?”包炯不明所以。
“没什么。”白玉堂笑得两眼眯成月牙。
“……?”狐疑地瞅了他两眼,包炯转而去看展昭——他可不会搪塞了吧?
“而且我们在这里还能照顾大人……”展昭犹豫了下,说道。
虽然本能地觉得这两人肯定瞒了什么,不过一句“大人”成功转移了包炯关注的对象:“大人在哪儿?”
“里面的牢房。”
相比起和那一猫一鼠的会面,包炯和包拯的会面明显更像“探监”。
至少,在看到脱了朝服摘了官帽,一身白衣站在大牢当中的包拯的时候,包炯竟是难得的鼻子一酸。
“大人……”
“你没事就好。”看到包炯包拯明显是眼前一亮,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他当然是没事,问题是……
“束竹怎么样了?”
“公孙先生很好,只是他没法和我一起来。”包炯收拾了一下心情——眼下绝对不是感伤的时候,这次的事情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开封府原本的班底除了他还能自由行动之外,不是被关押就是被看起来了,换言之——
现在阖府上下的安危,全系于他包炯一人身上。
肩头的担子沉甸甸的,还没法找人分担——就算是以前一人潜入做卧底的时候,他好歹还能联络自己的同事,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努力。
可现在……
包炯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这次的事情,大人有什么想法么?”
“倒是有一些,只是没什么头绪,”包拯点了点头,眉毛拧在了一起,“这次的事情,说危险也危险,但要是真有人想以此陷害我,似乎还不足……”
包拯的话说得不错——那些书信虽然危险,但是终究还有破绽,那就是最重要的那封、用包拯的笔迹所写的给西夏国主李元昊的信没有出现在包拯身上,而是出现在书房里。
“说起来这点也是奇怪——如果对方真可以自由出入我的书房,那他也应该能把信塞到我的衣物之中,而又不让我察觉,可是他却没这么做……”包拯摇了摇头,“总不能说是那个家伙心软了吧?要么是他不能,要么就是有其他原因。”
见包炯脸色阴沉,包拯又笑着补充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么大一个破绽,那些信既然是仿得也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皇上肯定也能看出来。最多不过是在这里多呆些时日罢了。”
包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心情却依旧不见转好。
如果他找不出证据,那么包拯也不会真的沉冤不白,毕竟这件事情破绽很多。太后也会从中出力,但是……
他家祖宗的千古清名,难道要这么败坏掉?史笔如刀,这件事情朝着后世传下去,天知道会走样成什么德性!
“要查这案子还是得从那些能自由出入我书房的人身上下手,除去你们几个,那日前后也就是负责打扫的仆从进去了次……”包拯自然不能明白包炯的心情,只是帮他分析着案情,“到底是谁我也记不清楚了,你去问问束竹就知道了。”
“属下明白。”包炯抱拳道。
同一时间,另外一间牢房里——
“白兄,你真要……”
“不然怎么办?在这儿关到死么?别告诉我说堂堂南侠喜欢这种地方?”白玉堂反问道。
“可是……”展昭一脸无奈——事实上,在遇到包炯、遇到白玉堂之后,南侠大人无奈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而且这次也是赶巧,正好大哥他们要从陷空岛上过来看我——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利用,那也太蠢了。”白玉堂悠哉道,“总不能让包小狗一个人在外边奔波吧?我们也总得出力不是?”
“但如果被发现……”
“哪有那么容易?”白玉堂笑道,“只要小心些就好。”
犹豫了片刻,展昭还是叹了口气:“好吧……也的确不能让他一人为此忙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去之前包炯没忘又去了趟展昭和白玉堂那儿叮嘱他们“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哦不,是“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别惹事”,见两人确实点头了才稍微放了心,转回开封府。
可惜的是,包炯忘了回头看一眼——否则他定然能看到白玉堂那活像偷吃成功的耗子般狡猾的笑,以及展昭那一脸无奈的表情。
回到开封府,包炯在门口看到了一位让他几乎是下意识把那两只手套戴上的客人。
“喂喂,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庞统冤枉道。
“防患于未然。”包炯哼了声,上下扫了庞统一眼,这才开口道:“你什么事?有事快说没事……”一个“滚”字含在嘴里。
“我是来找王爷的。”庞统笑道,“现在王爷暂代了开封府尹的职位。”
“……哦。”这解释倒也无可厚非,不过襄阳王暂代了开封府尹的职位……
宋朝曾有若干位君王在继任之前担任过“开封府尹”的职位,为表示对这些皇帝的尊敬,一般人当“开封府尹”都得在前面加一个“代”字——例如包拯就是“龙图阁大学士代开封府尹”。
如今这位襄阳王又“暂代开封府尹”……那不就成了“代代开封府尹”?
想到这里包炯不由微笑——眼下事情多得让人撞墙,他也就能努力找点开心的事情让自己松懈一下了。一直绷得那么紧,他也怕自己哪天绷断了。
不过这份轻松在见到襄阳王之前就被他收起来了,换回了一脸的严肃。
襄阳王此刻正在翻阅手上一摞信件,何关在一边袖着手等着——虽然这样不太厚道,但是包炯仍在心中暗暗送了何关一个“小何子”称号。
“你来了?”见包炯进来,襄阳王微微一笑,把手上信件放到一边,转头对一边何关说:“这些就先放在这儿吧。”
“可是……”何关愣了下,似是不太情愿。
“反正本王也不能吞了你的物证不是?”襄阳王依旧在笑着,“到时候案子办完,一定完璧归赵。”
“这……好吧。”何关点了点头。
物证留下人却得走,何关走的时候看起来颇有些灰溜溜——包炯在心里同情了下这位,他八成还以为自己也能协同办案呢……
好在他被赶跑了,否则包炯还得留心这人会不会使绊子。相比之下,倒是襄阳王更可信些。
“你来看看这些信。”襄阳王晃了晃手上的信,分出一半递给包炯。
“怎么?”包炯接过那些信翻阅着——全是他看不懂的字。
“是西夏文字,大意么……一个词就够了,里通外国。”襄阳王淡笑道,“没记错的话,包大人应该也通晓西夏文字吧?”
包炯点了点头——作为开封府尹,包拯经常要和那些跑到大宋来的使臣打交道,外语水平相当高。什么西夏文字契丹文字,耍得都很溜道。
“这些东西能提供的信息很少,毕竟我们也没法去找写信的那位来验证这到底是不是他写给包拯的……”襄阳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抹苦笑,“真正重要的,还是这一封。”
包炯沉默着接过那封信,慢慢查看。
信上内容无外乎是对大宋的失望以及对西夏的敬仰(用词之狗血肉麻,生生激出包炯一片鸡皮疙瘩),以及对西夏国主李元昊的无限向往(若不是反复确认过了,包炯会怀疑这是一封情书),外加表忠心——一旦西夏发大兵来袭,必然开城迎西夏大军入内云云……
“如何?”
“这封信若是大人写的才叫见鬼。”包炯平静道——姑且不说别的,包拯本人若是有这封信作者的半分谄媚,他现在就不是名满天下的包龙图了。
“字迹呢?”
“……确实是大人的字迹。”包炯郁闷道。
“不过这字迹要模仿也不难,”襄阳王评价道,“包大人的字相当工整端正,若是有心拿到他的手书揣摩几日,仿写也不是难事。”
包炯点了点头——包拯字迹工整那是出名的,时常有人讨他的字去给小孩当字帖用,理由是“大人的字整齐”。
“奇怪的是,究竟是谁、为何、要算计包大人呢?”襄阳王屈起手指轻敲着桌子,一脸的不解。
“想算计大人的人,在朝中……有不少。”包炯挑了个比较含蓄的用词。
“但问题在于,就算有人想算计包大人,那些西夏信件他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襄阳王摇头道,“我找人问过了,那上面提到的事情和兵部收集的情报可以互相吻合,并非凭空捏造。”
襄阳王叹了口气,面色沉重:“看来,这朝中的确有人与西夏勾结……”
“也就是说王爷相信大人是清白的?”包炯倒是对有没有人和西夏勾结没兴趣——大宋朝的国运还长着呢,西夏到最后也没能占了宋朝的便宜去——他关心的只有包拯一个人。
“我当然相信,事实上哪怕是包大人那些对手也不信他真会与西夏勾结。”襄阳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