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半夜鬼敲门

林坤半夜中从噩梦中惊醒。

林坤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梦里的事情几乎被自己遗忘，醒来的时候还浑浑噩噩，全身汗津津的燥热黏腻，胸口象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烦闷无比。

他好象回到了高中时代，深夜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隐约听到爸妈在隔壁屋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不过是交个朋友，林坤都这么大了，不会不知道好歹，你会不会太敏感了？怎么就会扯到那种事儿上去？”

“我敏感？我的儿子我能不清楚？他交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就没对谁这么上心过！整天不知道在惦记什么跟丢了魂一样！书也没心思念！重要的模拟考都能丢了学生证！书包里还藏了香烟！你再不管下次搞不好藏的就是摇头丸！你是不是想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儿子被毁掉啊？！”

“深更半夜别没完没了大呼小叫的，小心吵醒林坤，林坤可能也是临近高考压力太大了，交友不慎而已，我会找机会和他谈谈。”静默了一阵，林爸爸带了点不愿意相信的质疑语气问：“你确定林坤他……？”

林妈妈也沉默了一阵，象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一样，半天才开口，语句暧昧含混：“我亲眼看到他自己解决的时候叫了那人的名字。”

隔壁的房间，彻底陷入了沉寂。

下一个场景，林坤急匆匆的套上衬衫穿上运动鞋赶着去参加考试，一路狂奔却发现自己奔到了街边的足球场。

林坤焦燥的在足球场边四处转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走到这里。依稀记得有人目光灼灼语气坚定的对自己说：“林坤，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等你的回复。”

自己如约到了，却见不到半个人影，林坤心急如焚，却又从内心深处感到无能为力。愤怒的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死不甘心。就在林坤彷徨无措失魂落魄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沉稳嗓音在耳边响起，让林坤悬着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别等了，林坤，他不会再来了。”

林坤惊醒之后，梦里其他的细节已经渐渐模糊，可最后那句话却在林坤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那句话是王阳说的。

实际上王阳在那次压住自己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坤到了最后，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事情到底应该怎么样。

但这次王阳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深入到连自己都遗忘的往事中，让林坤隐约感到王阳突然卷入自己的生活中不是意外，一定有什么缘由。

他妈你知道老子在等什么？就让老子别等了，你咋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有什么东西在林坤的心里蠢蠢欲动，渐渐破壳而出。

林坤没来由的对未知的真相感到心慌意乱，起身穿好了衣服，匆匆的走到阳台上想要透口气，林坤从兜里翻出了根烟点上，深深的嘬了几口，安抚自己纷嚣杂乱的心。

外面的天空阴沉死寂，燥热沉闷，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象是在酝酿着什么一样，压抑的让人濒临崩溃，远处隐约有闷雷滚滚的传来。

暴风雨就要来了。

林坤默默的抽完了一根烟，突然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正好合着天际的第一道电闪雷鸣，林坤看了看腕表，凌晨三点一刻，心想真是见鬼了，他妈谁啊大半夜的敲门，开始以为是外面渐起的风声让自己幻听了，渐渐的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林坤才皱起了眉，疑惑的走到了门口开了门。

林坤看到来人，吃了一惊：“是你？”

17.冥婚

杜姗姗穿着一袭红艳艳的长裙站在门口，衬得脸色刹白，神色焦灼不安。

林坤看到杜姗姗的样子直觉哪里有点不妥，下意识的问：“出什么事儿了？”

杜珊珊怔怔的盯了林坤好一会儿，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直接扑到了林坤的怀里，轻柔的说：“我一直等你来找我。”语气委屈幽怨：“我以为你不肯娶我呢。”

林坤心里一惊，疑窦丛生，把杜姗姗推开了些，沉着脸问：“你说什么？”

杜姗姗仰着头冲着林坤宛然一笑：“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伸手在林坤的背部上下抚摩，小声埋怨：“你怎么还穿平时的衣服？”离开了林坤的怀抱，拈住自己大红裙子的裙摆晃了晃，带了点娇羞的表情问林坤：“这是我妈特意为我准备的新嫁衣，你觉得好看吗？”

林坤见着面前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的杜姗姗，只觉得寒毛倒竖，起了身鸡皮疙瘩，铁青着脸说：“谁说我们要结婚了？”

杜姗姗前一秒还笑着的脸一瞬间僵住了，慢慢的露出了愤恨凄厉的神色：“男人没一个可信的，连你也要抛弃我吗？”倏得双手象灵蛇一样缠住林坤，死死箍住了林坤的腰，语气狠绝尖锐：“不许，绝不允许，你这辈子死也休想离开我！”

杜姗姗的力气奇大，双臂象铁钳一样冰冷牢固，林坤被禁锢的喘不过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挣脱，渐渐的感到了窒息的痛苦，林坤突然感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从心底冒出一缕寒气，猛的爆发出一股力量，一把推开了杜姗姗。

杜姗姗被一个趔趄推倒在地上，面色狰狞：“你逃不掉的，我们已经被绑在一起了。”复又恢复了温柔的表情，向林坤伸出手，梦呓一样的涓涓细语：“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了。”

林坤又惧又惊，忍不住浑身战栗，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间。

林坤在深夜死寂的大街上一路狂奔，屋外山雨欲来，大风刮的林坤脸颊生疼，林坤一步也不敢停，没命的往父母家跑。

深夜中四处都是一片黑暗，林坤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跑的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直到接近了父母的家，才看到了一盏微弱的灯光。林坤的心略定了定，顺着那微弱灯光的指引，一步步的回了家。

林爸爸和林妈妈都没有睡，象是在等着林坤回来一样，高爸爸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里，神情憔悴，看着林妈妈弯腰在茶几前的一个小火堆里烧点什么。

林坤冲着父母大声问：“你们在干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杜姗姗到底是谁？！”

自己的声音象是被一个黑洞瞬间吞掉了一样，现场一片寂静。

林坤心里一阵恐慌，朝着沙发上的父母又走近了几步，声音止不住的发颤：“你们谁和我说说话！”

无人回应。

过了很久，林爸爸开了口：“小妹今天本来要过来观礼，你非不让，那场意外本来就不是她的过错，这些年她心里也不好受，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

林妈妈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林坤眼睁睁的看着妈妈拆了一包金装玉溪，取出三根烟，在面前的火堆里点燃，插在了香炉里，目光越过自己，盯着饭厅的某个地方，带着说不出的悲戚语气说：“林坤，从今往后，你就是有媳妇的人了，有个伴儿陪着，彼此有个照应，在下面也不会再孤单了。”

林坤顺着妈妈的目光看了过去。

墙上挂的，是自己高中时候的黑白照片。

18.Homeless

林坤的脸色唰的变的惨白。

一瞬间，所有的真相都浮出了水面，多年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林妈妈往火堆里又烧了几件簇新的冥衣，嘴里念叨着：“今天是你大好的日子，妈没什么送你的，给你多备几件你最喜欢的白衬衫，别和以前一样老是舍不得穿。”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林爸爸也红了眼圈，费力的挺直了有点佝偻的脊背，强压住伤恸硬着口气说：“儿子的喜事，你哭什么！！”

林坤想要上前帮爸爸撑起腰杆，想要帮妈妈擦掉眼泪，但就这么简单的事儿自己都无能为力，林坤再也看不下去，无言的离开了父母的家。

屋外已经狂风大作，冰冷的雨点密集的砸在林坤的身上，林坤被冻得一个哆嗦，忍不住裹紧了妈妈刚给自己添置的几件新衣服。

夜路一片漆黑，只有遥远的地方零星有点惨淡的光，林坤知道，那光指向的是自己一直独自居住的地方，但是如今，却住进了另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女人，那里，已经不是林坤想要的归宿。

林坤在寒风冷雨中漫无目的的游荡，无家可归。

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林坤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常来的街边足球场。暴雨连成混沌迷茫的一片，林坤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轮廓，但是他心里清楚，这里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的地方。

操场上一片空荡没有任何遮蔽，林坤早被瓢泼大雨浇了个透心凉，脸色冻的发青，嘴唇发白止不住的发抖，浑身湿漉漉的就在路边上面对着球场一屁股坐下了。

林坤摸了摸衬衫口袋，里面有妈妈刚刚烧给自己的三根香烟，却已经被暴雨淋的湿透根本无法点着，林坤自嘲的笑了笑，掏出一根发潮的烟放嘴里含着，双手撑在身后仰起了头，雨水劈头盖脸的砸在林坤的面部，顺着林坤的面颊急速的下坠。

林坤心中思绪万千，一路上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自己高三的时候在姑姑的卫生所的小隔间里经历的那场火灾窒息的意外，想起了自己被送到医院被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想起了父母知道这个消息赶来后悲痛欲绝的脸，可现在，林坤却无可抑制的想起了消失的王阳。

一直被自己当成鬼玩意儿的王阳已经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很长时间，林坤虽然不清楚王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王阳既然不在这里，那么他应该在什么地方好好的活着，哪怕再也见不到王阳了，可林坤一想到王阳还活着，就打心底里感到了说不出的欣慰，心里象是燃起了一丝温暖的火苗，彻骨的寒冷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林坤止不住的乐，眦着牙咬着烟，伸手撸了撸眼睛，眼前的暴雨似乎小了一点，能见度已经清晰了不少，林坤渐渐的看清了球场上的两个遥遥相对的球门。

林坤看的有点怔神，突然看到有人从大雨中的球场上慢慢的朝自己走了过来，漫过雨帘慢慢的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快走近林坤的时候，放荡不羁的甩了甩被大雨浇湿的头发，顿时水花四溅，说不出的性感，看的林坤心里一颤。

那人带着惊喜交加的语气笑着问：“林坤！你怎么来了？”

19.Kiss in Rain

林坤刚要开口回答，突然有个穿着白衬衫的高个子青年从身后的老槐树走了出来，穿过自己，向那人迎了过去。

高个子青年把肩膀上的单肩包随手扯了下来扔到了老槐树下，大步走到了暴雨中，身体迅速的被大雨淋湿，他不以为意的继续前进，冲着球场上早就成了落汤鸡的那人直乐：“这话我还想问你呢，这么大雨你来干什么？就你一个人？”

林坤盯着高个子青年略带青涩的眉眼，面对那人止不住流露出的欢喜和赧然，张扬坦荡的藏不住半点心事，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是过去的自己。

林坤现在看到的，是自己生前深埋在心底，最珍贵的一段记忆。

那人脚下还踩着足球，浑身泥泞，面目被大雨冲刷的有点模糊，笑容却明亮温暖：“本来想带着他们来场雨中特训，可中途雨下的太猛了，半米之内能见度为零，就让他们先解散了。”

林坤问：“那你怎么不走？”

那人没有回答，低着头秀了秀脚下娴熟的带球技术，突然停住球，盯着林坤问：“要不要和我来一场？”

林坤一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足球快速的传到了自己的脚下，林坤刚要下意识的伸脚去带球，下一瞬间那人就带着潮意向自己冲了过来，脚灵活的一勾，又把林坤脚下的球抢走了，在风雨中对着林坤大喊：“来吧！”

林坤一股热血被激上了头，跟着那人跑了几步，发现鞋底在湿滑的草地上直打滑，干脆把脚上的鞋脱了下来，甩到了一边，赤着脚撒着脚丫朝着那人全速奔跑。

两个人在大雨中的球场上恣意奔跑，放纵激情，几个来回之后，林坤猛的加快了脚步，伸脚往跑在前面的那人脚下一铲，那人被绊倒在地，林坤刚要跃过那人去抢球，被那人抬起一脚也被放倒，两人一起滚倒在了大雨泥泞的草地上，林坤被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下面。

那人跨坐在林坤的身上开怀大笑：“犯规了啊你。”当着林坤的面，把身上沾满泥水透湿的贴身背心一把脱了下来随手擦了擦脸，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肌肉。

擦完了自己的脸，那人略俯下了身，拿着背心也去帮林坤擦拭脸上的泥水，林坤呼吸着背心里属于那人的混杂着清新泥土和汗水的特殊体味，没来由的感到呼吸不畅，身体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禁不住细微的颤抖。

那人本来竖立的刺头被大雨浇的耷拉下来，贴服在额头，没了平时的桀骜不逊，说不出的柔顺平和，雨水顺着那人的发梢落在林坤的胸膛，撞的林坤心口发紧嘴唇发干，林坤的头脑一热，猛的伸出双手，扯下那人的脖子，把那人反压在身下，狠狠的吻了上去。

只是短暂的一个吻，粗鲁而青涩，力道太大撞的两人唇齿都是一疼，那人显然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盯着林坤：“你什么意思？”

林坤坐起了身，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唇，咧着嘴回答：“看见没，这才叫犯规！”

那人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林坤，目光在林坤贴身透湿到近似透明的白衬衫上下逡巡，露骨的就象是在用舌头在舔林坤的身体轮廓，眼底暗波涌动，哑着嗓音低声说：“你他妈可真够疯的，林坤。”

他的声音被风雨声盖住，林坤听的不真切，略侧了身问：“你说什么？”

下一秒，林坤被大力扯了过去，牢牢的压在了身下，那人死死的搂住了林坤，急切的热吻扑面而来。他用力的咬住了林坤的唇，舌尖焦灼的在林坤唇间厮磨戳刺，林坤招架不住张开了嘴，那人满足的叹息了一声，舌头立刻卷了进去，缠住林坤的舌头急不可耐的疯狂吸吮。

林坤被这个漫长而又湿润的吻刺激的眼前一黑，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那人终于松开了林坤的唇，转而去亲吻林坤的面颊，一路亲吻到林坤的耳朵，在林坤的耳边气息不稳的说：“我说，你快把我逼疯了，林坤。”猛得掀开了林坤的衬衫，近似贪婪的用手去抚摩林坤赤裸的胸膛，珍而重之的把自己同样赤裸的胸膛贴了上去，语无伦次的说：“林坤，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要对你这么做，早就想对你这么做了……”

林坤的身体被冰冷的雨水一浇，再被那人滚烫的体温一熨，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悸动突然从尾椎窜到了全身每个细胞，林坤感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不受控制的发生了可耻的变化，被几乎灭顶而来的情欲压得透不过气来，猛的出手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人，狼狈不堪的夺路而逃。

坐在路边含着烟的林坤，看着多年前的自己象是避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头也不回的逃开，听到还楞楞的坐在泥泞草地上的那人带着点痛苦的语气在大雨中喊：“我想和你在一起，林坤！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等你的回复……”

林坤看着眼前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咬着烟闭着眼闷闷的笑了，难怪自己会一直在这徘徊着不肯离开。

太他妈不甘心了。

老子没失约，死了都记得要回来给你个说法。

可你他妈人在哪儿呢？

20.Be Together

林坤想起自己刚离世的时候，几乎天天在这里游荡，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再出现过。

林坤最初满腔的热情，被一点点的浇灭，只是心有不甘，执着的不肯离去，到了后来，等了太久，连自己到底在等什么都忘却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在这个世界里漫无目的的过着形影孤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