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重站定。
两人跟着驻足。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三个各有风味的美男站在南门大街上,赫然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喂!尹子重!”
三人齐齐抬头,一个面带笑容的男子扒在酒楼的窗户上朝他们招手。
钟仪佩服地看了那男子一眼。
尹子重朝那男子点了点头,上楼时对二人低声道:“因为,一般都是我结账。”
钟仪和傅三易对视一眼,为什么和他们想的完全相反?
他们不约而同地,抱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尹子重挺拔的背影。
这人似乎很尹子重很熟,名叫阮培,武生,和尹子重同乡,似乎还有一层血缘关系。
和他们打过招呼就开始胡侃,尹子重和钟仪两个偶尔听听,偶尔吃吃,傅三易自然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幸好傅三易能说会道,于是他们二人所幸埋头吃饭,不理不睬。
饭毕,友好地下楼,阮培豪迈地掏出钱袋:“结账!”
钟仪捅捅尹子重,在他耳旁道:“看来,这次不用你付的。”
尹子重掏钱的动作一顿,不置可否,放下手来,打算让钟仪和傅三易欣赏欣赏。
掌柜热情地敲弄着算盘,笑道:“客官,共三两银子。”
阮培点头,抖抖钱袋,丁丁匡匡倒出几个铜板:“咦?怎么就几个铜板?”然后在身上摸来摸去。
此声音落在掌柜耳中,他殷勤的笑顿时转化为冷笑:“客官,这点钱可不够。”
阮培在身上摸着,磨了半天时间,回头看向他们三人。
三人:“……”
尹子重面色自然的掏钱,钟仪和傅三易见了,忙道:“别,一人一两。”
三人凑了三两,阮培见了,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偷偷摸摸地将铜板收回钱袋内。
出了饭馆,阮培依旧谈笑风生,这次连傅三易都没搭理他,他自觉无趣,摸摸鼻子,借口有事先走了。
三人一路上都没再提阮培这事。
下午钟仪见尹子重提着剑出门了,说要去练练。
钟仪坐在书桌前翻开祝纹以前送给他的那本《琴论》,记得有几页缺页了,记录下来页码便准备去琴楼。
钟仪去看了看傅三易,发现那家伙正一脸认真地在练书法,别说,写得还真是不错。
去了琴楼,亮了玉牌,上了三楼,进了藏书阁。
钟仪见九个人都到齐了,摸摸鼻子,找到了《琴论》便认认真真地阅读缺页的内容。
读书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之下。钟仪从下午一直到了老舒提醒他们点上灯火,才发现已经天黑了。
猛然一惊,想象寒风习习,尹子重和傅三易黑着脸站在底下,悲伤地看着三楼的场景。
他连忙站起来,将书放回去匆匆忙忙下了楼。
到了一楼,果然,尹子重和傅三易黑着脸看着他……
钟仪尴尬地走上前去:“抱歉抱歉。”
尹子重拉拉自己身上的毛披风,面无表情道:“没事,我刚到。”
傅三易“咯咯”一笑。
钟仪寒毛直立:“三易,你怎么了?”
傅三易又“咯咯”一笑。
尹子重打量他一眼,道:“估计是冻僵了,牙齿打颤。”
钟仪:“……”
为了表示他的歉意,吃饭的时候钟仪特意点了一份虾。三人围着桌子,一边吃着一边听外面“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第二天,钟仪一大早去了琴楼看书,尹子重也老早去了武楼,傅三易说今天要有亲戚来看他,让他们听见中午的锣声就回西荷居。
等到中午尹子重和钟仪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傅三易撅着屁股看水盆。
钟仪道:“三易,干嘛呢?”
傅三易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他们过来。
他们走了过去,发现水盆里有两只乌龟,在沙土里面安安静静的,只露出一些龟壳。
尹子重道:“你养乌龟?”
傅三易“嘿嘿”一笑:“家里人带的,养着玩,对了,快去裕泰酒楼,我爹走的时候帮我们定了一桌。”
钟仪问道:“你爹呢?”
傅三易道:“回去了,他从外地回家,碰巧路过锦和城。”
傅三易的父亲做些买卖,家境还算殷实,所以一大桌子菜亮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钟仪努力使自己不震惊。
尹子重皱皱眉:“吃不完,浪费。”
傅三易已经开吃了:“没事,晚上年夜饭也在这吃,我爹都订好了。”
钟仪犹豫道:“这不大好吧,我……”
“哎哟!“傅三易打断钟仪的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一起吃饭也图个热闹,今年大家都不能和家人过年,咱们几个就过个年呗!”
于是,钟仪在锦和城与傅三易,尹子重共同度过了除夕之夜,当晚,锦和城的烟花不停地在夜空绽放,街道上一派团圆喜庆,钟仪坐在他们身旁,想起自己的家,心里难过,却又不是特别难过。
之后几天,傅三易天天看他的乌龟冬眠,尹子重天天在西荷居前的空地上舞剑,钟仪则在琴楼练练琴,看看书。
直到一天下午,尹子重提着剑进门,看着正在书桌前摹写字帖的钟仪,道:“钟仪,你哥来了。”
钟仪一惊,毛笔停顿,墨水氤氲了一片。
回头看着门边微笑看他的那人,心中雀跃,喜悦之情绽放在眼里。
第五十章:惊变
钟仪立马扔掉手中的笔,冲向门口,钟礼低下头来笑着看他。
钟礼显然比去年还要高出不少,颀长的身形站在尹子重旁边,赫然比尹子重高半个头。
尹子重似乎察觉到了两个高个子堵在门口不怎么好,不动声色地从钟礼身旁走开去了隔壁。
钟仪拉着钟礼坐在床边,嘴角翘的老高,问:“你怎么来了?”
钟礼弯了弯嘴角:“探亲。”
钟仪哈哈一笑,扑在钟礼身上,结果钟礼顺势一倒下,两人便齐齐倒在了床上。
钟仪突然间想起了去年钟礼将他按在床上亲吻的片段,心下一惊,连忙起身,脸却红了。
钟礼暗地观察他的神色,知晓他是因为尴尬,便放任他起身。
两人坐在床边,距离很近,偏过头,视线一抬,就能看见阿礼浓密的睫毛,钟仪看着愈发长相愈发俊美的阿礼,只觉得脸好像在烧一样。
真是奇怪!
这时,门突然推开,傅三易一脸心奋地闯进来,尹子重站在门边扶额。
“钟仪,你哥哥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傅三易打量着钟礼,钟礼微笑着站了起来。
“幸会。”
“啊?幸会幸会……”
傅三易凑到钟仪耳边,一边对钟礼笑着一边低声说:“你哥?怎么比你俊了这么多?不是亲兄弟的吧?”
钟仪被他噎住,瞪了他一眼。
尹子重走到钟礼面前:“听钟仪说,你也在阚元阁?”
钟礼点了点头:“是的。”
尹子重道:“不知你可认识尹子卿?”
“尹子卿?”钟礼略微思索,“偶尔碰到过。”
尹子重问道;“那他最近还好?”
钟礼点了点头:“尹子卿,若我没有记错,上次抽签比赛,似乎就是他同我一起。”
傅三易问:“那谁赢了?”
钟礼含蓄一笑:“只是运气好。”
尹子重犹豫片刻,道:“可否帮忙带封书信给家兄?”
钟礼笑道:“原来是你哥哥,怪不得见了你觉得有些熟悉,自然可以。”
尹子重道:“那就多谢了。”
钟礼道:“要快些,申时左右我便要走了。”
尹子重道谢,拽着傅三易退场:“人家兄弟说话,别凑热闹了。”
待他二人出去,钟仪连忙问:“怎么?要赶路?”
钟礼示意他坐下:“赶路,今年假期缩短了。”
沉默了片刻,钟仪问:“爹爹娘亲花田好吗?”
钟礼笑了:“都好。他们让你不要念家,我走的时候花田一直想跟来。”
钟仪垂下了头:“我想回家,也想花田”
钟礼搂着他,下巴蹭着他的头发:“你长大了,不能总是缩在家里,在锦和苑要好好学。”
钟仪无声的点点头。
二人静静相拥,钟礼说着在阚元阁平时训练的事情,钟仪也说着自己的事情。
三言两语总是说不完一年的故事,眼看着窗户边的阳光慢慢衰弱,眼看快要到申时了,钟礼轻轻的说:“过一会儿,我便要走了。”
钟仪听了,把头紧紧地埋在他胸口。
钟礼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钟仪想了想,站起身,道:“喝水不?”
阿礼点点头:“有些渴了。”
钟仪便倒了一杯水给他。
看着阿礼喝水,钟仪声音细若游丝地问:“阿礼,上一次在外公家,你为什么……为什么……”他说不出口,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阿礼听了,没有什么表情,喝完水放好杯子。
他起身走到钟仪面前,温柔地抚摸着钟仪的脸,低声道:“我走了。”
钟仪抬眸:“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阿礼微微一笑,双手捧着钟仪的脸,凑近了他。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钟礼深黑色的眼瞳倒映出自己怔忪的模样,慢慢的,钟礼覆上了钟仪的唇,给予他一个带着思念,柔情,宠溺的吻。
钟仪闭上了眼睛,听见阿礼在他耳边说:“等我回来。”
脑海中浮现几年前的那个星空下的他们,阿礼说,他可能一去就不再回来,很庆幸,在这些年里,他依旧眷念着,不舍着……或许,这已经足够了。
再次睁开眼,房间空无一人,走廊上传来尹子重的道谢声。
钟仪抚摸上自己的脸,眼底一片迷茫,按上自己的心,却发现它跳的很快。
走到了窗户边,夕阳西下,冷风灌了进来,钟仪关上了窗户。
夜里,寒风呼啸。
官道上,马车疾驰。
架马的中年男子一脸紧张,拼命的抽打着马鞭,急促的马蹄声在夜里十分刺耳。
钟礼紧紧的抓住护栏,回头一看,发现后面的人如同鬼魅一般,距离飞快的拉近!
这样不行。
钟礼眼中寒光一闪,方才他们出了锦和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钟礼之前与架马的人聊天,平民百姓,倒不会招惹这种不寻常的冤家。天一黑,他们就毫无遮掩之意,几支泛着寒光的箭定在马车之上,让他们停下。
不像是抢劫财物,那一班人似乎并未打算要他们性命,但是——必定不是和善之辈!
钟礼迅速从行李中取出惯用的长剑,摸了摸,幸好回家之前阚元阁几个爱玩武器的兄弟偷偷塞给他几个暗器,如今倒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很快,他们就被包围了,十几匹高头大马上都稳稳坐着带着面具的人,锋利的兵器泛着冷光。
架马之人吓得面无人色,钟礼一掀车帘,稳稳地落在地上。
风呼呼刮过,月亮露出几丝亮光,他们对峙着,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
钟礼压低自己的声音,沉稳道:“不知各位豪杰有何贵干。”
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一个带着血红面具的人。
血红面具稳稳一跃,也落在地上,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块头。
果然,他是个领头之人。
他一跃下,十几个人也纷纷从马背上跃下。
钟礼警惕地看着他们。
孰料,血红面具突然单膝一跪,向他行礼,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其余人同样单膝一跪,向他低头,齐声重复了刚才的话。
钟仪皱眉,目光中透露出不解:他们的发音很古怪,与其说是方言,倒更像是另一个民族的语言。
血红面具起身,手一挥,出来一个带着白色面具之人,他行礼后,道:“亲王,请由属下带您回去。”
这次是正宗的南楚话,可惜话的意思让钟礼觉得蹊跷。
钟礼不动声色道:“或许,你们误会了什么。”
白色面具用陌生的语言说着什么——他们不是南楚人,钟礼意识到了这点,不露痕迹地握紧了剑柄。
血红面具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走上前来,钟礼紧绷着身体,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只见血红面具在几步之遥处站定,双手将羊皮展开,放在地上,接着退后。
白色面具道:“亲王,属下知道您心中疑惑——这是王的亲笔诏书,属下奉命带您回宫。”
钟礼并不看那羊皮,只是道:“回宫?回哪儿去。”
白色面具回答:“您是我们北晋的亲王,自然是回北晋皇宫。”
钟礼道:“我是南楚之人,想必你们寻错了人。”
红色面具说了几句,白色面具听完,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自然小心谨慎,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还是找个地方让亲王歇息再说。”
带着面具的黑衣人纷纷上马,钟礼也翻身上车,架马大叔心惊胆战地看着钟礼:“你……”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个东西迅速飞过,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钟礼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人脖颈喷出鲜血,翻倒了下去。
片刻后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如闪电般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恭敬地请钟礼上车。
钟礼咬紧了嘴唇,掀开车帘进去。
尔后,马车依旧疾驰,十几匹快马就包围在马车周围,牢牢地锁定住马车。
官道上遗落一具尸体。
月亮隐在了云雾之后,夜,变得漆黑一片。
几日之后,繁城天晴,一家客栈里。
钟礼坐在桌前,面色阴沉。
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仔仔细细地看着一封书信,片刻后,他微微一笑,道:“亲王,您这封信恐怕还是不行。”
这声音,就是那一夜带白色面具之人。
钟礼面无表情道:“为何?”
那人道:“藏头露尾,求救之意。”
钟礼抿唇。
那人笑了,又抽出一张信纸:“还是请您再写一封。”
钟礼无法。
他之前故意写出与平常不同字体,结果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仔细对照,钟礼一瞥,猛然发现那是自己平日的笔迹。
很快,那人笑眯眯地让他重新写。
藏暗语,套格式,做记号,甚至用上了阚元阁的暗号,居然都被这人发现。
这伙人不可小觑。
这次,那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才喊道:“老四,行了。”
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
钟礼冷笑:“你们倒真是神通广大。”
那人笑道:“亲王抬举,老四擅长易容。”他将信装进信封里,递给面前之人。
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另一个活生生的钟礼,光是看外貌难以分辨真假。
“钟礼”拿着那封书信出去了。
不久,阚元阁就出现了“钟礼”的身影,他直接进了教官所,将书信上交,同钟礼的教官面对面谈话。
半个时辰后,门开了。
原先坐在兽皮椅子上的人追了出来,脸色阴沉:“你想好了?你前途无量,莫要因为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