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君斐愣神之际,顾从见突然感觉肚子从内部动了一下,顾从见愣了愣,肚子又动了一下,比第一次的力道大了些许。
秦君斐最直观的感受到了来自顾从见身体内部的力道,一时清醒了些,微微张嘴,惊讶道:“这……”
顾从见趁此机会用力推开秦君斐,攀着沙发坐起身,气喘吁吁的盯着秦君斐,一面护住肚子,像一头护崽的野兽。
秦君斐突然心烦意乱,指着他的肚子吼道:“这是什么!”
顾从见道:“与你无关。”
“我问你这是什么!!”
“与你无关!”
顾从见也火了,站起身拉好衣服撵人,话还没出口又被秦君斐拽住手臂,耳边炸开怒吼:“我问你这是什么!”
“滚!”
秦君斐声音忽又低下去,带着哀求:“从见、从见,对不起我不应该吼你,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你别怕,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顾从见诧异他醉酒后的表现,在他的印象里,秦君斐就像一条优雅的赤练蛇,看上去色彩斑斓美丽大方,实则不经意间就会突然咬你一口,而被咬的人医石罔效。
他真的是第一次听见秦君斐对他的关心,即使是两人虚假的幸福时光里,也是顾从见主动居多。
顾从见从来不是心如磐石的人,所以他心软了。
他干巴巴地道:“不是病。”
“那是什么?从见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秦君斐,”顾从见道,“我曾经无条件相信过你。”
秦君斐如古代负重的妇女般弯曲着直不起的腰身,呆呆地看向顾从见。
“秦君斐,”顾从见一手指着隆起的部位,接着道,“不是病,这里面是我的孩子。”
静默。
静默的气氛中,只能听清时钟的走动声。
过了很久、很久,秦君斐觉得,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王所安滚回老家了,秦君斐很开心,认定顾从见再一次尽在他的掌握中,就叫来陈温恪出来喝两杯,在这段纠葛中陈温恪是一个旁观者,对他讲自己的计划和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可这个一向是外星思维的小鬼听完他的话后没有与他一起开心,反是皱起眉不赞同道:“你为什么要欺负顾老师?”
“没为什么,”秦君斐心情大好,不介意他类似于质问的口气,给两人的杯子满上啤酒,笑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陈温恪一针见血:“你是看顾老师不顺眼,还是看他和别人在一起不顺眼?”
秦君斐愣住了,半晌道:“当然是,看他不顺眼。”
“我觉得顾老师很好啊,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没得罪我,我就是乐意欺负他,他和谁在一起都不行。”
陈温恪看向他的眼神一派怜悯:“可怜的顾老师啊,居然有你这样的追求者,上辈子要做多少件坏事才换来的啊……”
“你胡说什么!”秦君斐当头给他一个暴栗,“我才不喜欢他!”
陈温恪抱着脑袋反驳:“你就编吧,骗自己好玩吗?”
秦君斐不说话,表面装潇洒,实则心里也没底。
没错,他不喜欢看到顾从见和别的人在一起,尤其是王所安,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所以他在一旁推波助澜,把王所安赶走。
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多,两人出酒吧分道扬镳后,秦君斐在路上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慢慢往回走,再抬起眼时到了顾从见家门口。
他以为在这里他会找到答案,却不成想找到答案也没有用,顾从见又爆出了一个惊天的事实。
秦君斐把目光缓缓从他肚子上移开,喉咙干涩:“你还在骗我?”
顾从见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抬起眼镜捏捏鼻梁,疲惫道:“你走吧,看你酒已经醒了。”
“我不信……”秦君斐喃喃道,突然声量又大了起来,神态激动,“我不信!我不信!”
顾从见蹙眉,看他疯子一样的挥动手臂,默默无语。
秦君斐也说不清自己不信什么,是不信顾从见明明是一个男人,怎么会怀孕,还是不信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那个他提防已久,却仍被钻了空子的王所安。
他不理会顾从见的逐客令,魔怔了般徐徐靠向顾从见,直勾勾的盯着顾从见的肚子,声音清明:“是王所安的?”
“……”
秦君斐突然苦笑,他觉得自己也跟着顾从见疯了,可他还是脱口道:“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都不肯为我、为我生一个?”
顾从见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能输。”秦君斐突然抬头,“我不管你是基因变异还是怎么着,就算你是妖怪,你要生孩子也只能生我的!你听懂没有!”
顾从见忍无可忍,捏紧了拳头。
秦君斐步步紧逼:“我问你听懂了没有!”
“秦君斐你够了!”顾从见猛然出手,狠狠揍了他一拳,打在秦君斐的右脸上,“这回清醒了吗!”
“……没有。”秦君斐慢慢回过脸,“没有!”
两个男人解决问题的最低等方式是武力,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顾从见更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闷憋屈都发泄出来,拳拳不留情。
秦君斐也恼了,两人像小孩子一般打来打去,风度气度全部抛之脑后,翻来覆去地咒骂着,不多时便气喘吁吁,秦君斐整个人都压在了顾从见身上,蓦然听到顾从见闷哼一声。
不由停下了拳头,然后胸膛被狠狠打了一拳。
秦君斐呼吸一窒:“你他妈的……”
遂站起身,却看到顾从见不仅没有起身,反而侧躺着蜷缩成了一团,悄无声息。
秦君斐呆立着,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复又蹲下,抬手推了推顾从见,叫他:“从见?顾从见?”
没有声音。
秦君斐有些慌了,手劲儿更大:“顾从见!”
一边叫他,一边大力把他翻过来,顾从见就像一只等待剥皮的青蛙,双手紧紧的捂着肚子,眉头紧蹙,好像有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胸膛剧烈起伏,但就是一声不吭。
秦君斐彻底慌了手脚:“你你你,你等下,我去叫救护车——”说着开始翻手机,“救护车号码是多少来着!911!不对不对这不是美国!天哪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具体地址——”
慌乱的声音戛然而止,秦君斐的手臂被顾从见艰难的抓住,握紧,手背都有青筋绷出。
秦君斐被这一抓一握拉回了神智,看向顾从见,顾从见额上渗出汗珠,见他终于回应自己,便摇了摇脑袋,哑声道:“别叫救护车……”
秦君斐脑门也急得直冒汗:“那、那怎么办!”
“去医院,”顾从见咽了咽口水,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就是上次你来看我的那个……”
秦君斐闻言二话不说,抱起顾从见,他去酒吧喝酒没有开车,来顾从见家也是步行,便顺手从茶几上拿过顾从见的车钥匙,抱着人来到地下停车场,找到顾从见的车位,把顾从见放在副驾驶,自己一脚油门,也不顾会不会被抓到酒驾,一边往医院方向开,一边不停地看向顾从见,口中道:“从见,从见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顾从见疼得脑袋嗡嗡作响,哪有闲情逸致搭理他,只是紧紧地安抚着肚子,肚子里面翻江倒海,搅得他想吐。
夜间的主路上车辆还很多,尤其还是周末,秦君斐见缝插针,把车当成了救护车使,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顾从见一边听着拍照的声音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这些罚单算谁的。
到了医院,把车丢到一边,锁都没锁,抱起顾从见跑进医院大厅,大声道:“医生!医生!”
早有护士推来了床车,安放好顾从见,秦君斐被赶来的医生和几个小护士挤到一旁,在后面亦步亦趋,这时一个小护士过来,顺着秦君斐的目光看了看,笑道:“别紧张,准爸爸总会这样的。”
秦君斐早就没了往时的沉稳镇定,没有注意到护士言语里的不妥,反而磕巴道:“他、他就突然肚子疼……”
护士笑道:“您家那位几个月了?”
秦君斐突然闭上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连小护士都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才听这个漂亮的男人沙哑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痛苦,问道:“是真的?”
小护士一头雾水:“什么真的假的?”
“我是说,”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他是男人……”
“他没和你说吗?”这回轮到小护士诧异,“我们是一个叫龙族的种族,传说祖先是龙的一个分支的王呢,所以我们男女都可生育啊!”有些得意洋洋,“而且我们啊,都长得不错,寿命也长……”
小护士还在叽叽喳喳向他认定的这位“准爸爸”普及基本知识,类似神话传说的解释明显没有撼动从小就接受唯物论的秦君斐的神经,但是看着满大厅一对对的夫夫,肚子或多或少都向外凸着。
秦君斐觉得,他对人生的认知在这个时刻好像完全被颠覆了。
小护士见他没有在听,转移话题道:“你先跟我去付款吧。”
秦君斐浑浑噩噩地垫上了医药费,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手术室门口,浑浑噩噩地等到医生出来。
这次的医生不是顾从见的主治医生,秦君斐听他忍着笑说道:“没事,就是孩子太淘气了,动的幅度比较大,再加上患者之前有过剧烈运动,所以,嗯,就是没事的意思。”
见秦君斐还傻呆呆的样子,以为他这个准爸爸被吓到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看这么能动,没准是个臭小子哈哈!”
回到病房,顾从见正醒着,面色有些白,秦君斐下意识回想起刚刚抱在手里的身形,比他记忆中的好像窄了些。
顾从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谢谢。”
秦君斐站在门口,顾从见的病房是双人的,但是另一个床位上没有人,秦君斐走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从见,一声不吭。
病房里有些热,秦君斐觉得闷,不知道为什么喘不上气,想开窗户却又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步也走不动。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许久,秦君斐移开目光,向顾从见的腹部看去,说道:“医生说没事。”
“……嗯,”顾从见也看向被子微微凸起的一块,“嗯。”
“那,那我先走了。”
说着站起身,像是站不稳般,碰到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秦君斐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要快点离开这里才能回归正轨,他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理清思路。
他把椅子扶起来,却听顾从见叫住他:“秦君斐。”
被叫住的人停下脚步,慢慢转回身,看见顾从见也在看他,他没有带眼镜,看不太清楚,微微眯起眼,在秦君斐看来,好像是在怀念,或是回忆。
顾从见说道:“秦君斐,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好像有一条无形的毒蛇缓缓缠绕而上,缠住了动脉,勒住了脖颈,堵住了气管……
“秦君斐,你可以误解我的所有,但惟独不可以误解我对你的爱。”
顾从见说的很慢,但是很坚定。
秦君斐呼吸沉重。他听到了自己在问:“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顾从见别过脸去,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秦君斐步步紧逼:“我们的孩子呢?”他问,“我的孩子呢?”
顾从见不说话。
秦君斐咬紧牙根:“你杀了他?”
顾从见猛然抬头,不可置信。
秦君斐把椅子拉到一边,椅子摔在了地上。
他好像没听到声响般,扑过去揪住顾从见的衣领,恨声道:“那是我们的孩子!”
“是我们的孩子,”顾从见冷声道,“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秦君斐愣了愣,手也松了。
顾从见垂下头,有委屈有不甘有心寒:“秦君斐,我爱你,直到现在也——”
“……”
“我爱你,我怎么会不要我们的孩子。”顾从见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当时我去找你,你说这只是你的一个游戏,为了证明你比我强。孩子流掉了我有多心疼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
顾从见抬起头,声线颤动,眼圈发红。他说道:“秦君斐,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秦君斐张了张嘴,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说了只会更加伤人。
顾从见道:“秦君斐,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不行吗?”
秦君斐好像成了一尊不会动的蜡像,听到顾从见这句话,忽然按动了开关般弹动了身体:“不行!”
顾从见抿抿嘴唇,良久低低笑了一声:“随便吧。”
他明知道秦君斐放过自己的概率和从五十楼的高度精准的跳进一只酒杯相等,但他仍旧说了。
至于结果,随便吧。
他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很有活力,在里面动个不停。
秦君斐的目光也落到了上面。
两厢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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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秦君斐就当起了众人眼中的二十四孝情人,顾从见心里别扭,但是面上不显,倒也是接受得当之无愧。
秦君斐没有再问过孩子的问题,只不过有时候看着顾从见隆起的肚子,神色复杂。
医院建议留院观察一周,开学后的一个月实在是忙得天昏地暗,没有按时来检查过,但顾从见打算没什么大碍就出院,他原本想的就是快点把将来几个月的节目都做完,才能安心请假。
倒是秦君斐不悦道:“要不就别代课了,你还差那点课时费?”
顾从见没想到秦君斐能说出这种纯粹为他着想的话,愣了片刻,实话实说:“学校这边是青颂联系的,我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太驳他面子了。”
秦君斐憋着一口气:“……又是祝青颂!”
他可忘不了这个从上学时就夹在顾从见和他中间的超级电灯泡,偏偏顾从见对他极为重视,当初他和顾从见在一起,虽说感情上半真情半假意,但回到同居的地方擦枪走火意乱情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可做不了假,基本上每次顾从见的腿都缠到自己腰上了,这个电灯泡就打来电话说要来蹭饭,定时定点的,比大本钟还准时。而这时顾从见就会坚定地推开自己去厨房给那个男人洗手作羹汤,而他软磨硬泡最后也只能被无情的晾在一边,他他他他怎么能释怀!这种事没法大度!如果不是祝青颂没课就隔三差五的过来,他的孩子没准儿能更早地种到顾从见肚子里!
想到这,再看顾从见的肚子,就又各种不舒服了。
……好吧,其实秦君斐也不算吃亏,至少他因为这种隔三差五的事把顾从见上面的嘴言周教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