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人不傻,全当看不到老婆子扫兴的一张茅坑脸,只管与侯府其他人亲近的说笑。只是,有时真是想低调都不成,因今日是唐惜春拜蜀太妃为师,他是中心人物。沈太夫人一双冷厉老眼扫过唐惜春的脸庞,蓦然开口,“你就是太妃要收为徒的小子么?”
唐惜春还是挺会装模作样地,他笑嘻嘻的一抱拳,“正是小子。”
沈太夫人唇角勾出几分嘲讽,“她素来喜爱美人,你生的倒也不差,难怪能入她法眼。”
蜀太妃喜欢美人又不是啥秘密,若不是靠着一张脸,唐惜春根本进不了上清宫,更不能入蜀太妃的法眼。何况,唐惜春生就是个大臭美,素以容貌俊俏为荣,尽管沈太夫人话中几分阴阳怪气拿他相貌说事儿,唐惜春却半分不以为耻,反是喜上眉梢,摸着俏脸假假的谦虚一句,“师父常教导我,是美是丑有啥打紧呢?关键是人品好。家师爱好人品,胜过好容貌。不过,能得太夫人一句赞扬,亦是小子的福气。多谢您了。相处多了,您就能知道,小子人品更胜容貌三分哪。”这话听得唐盛都险些吐了。
其实唐惜春真不是啥心机深沉之辈,他完全属没心机的那种,而且心里憋不住事儿,喜怒哀乐全挂脸上。唐惜春知道这老婆子是来无事生非的,不过,老婆子还算有些眼力,知道他唐小爷相貌一流。
连这般不讨男人喜欢的的老婆子都能仰慕于他的美貌,唐惜春心下很有几分自得,故此他唇角上翘、眉目含笑,偏生嘴里又说着假到不能再假的谦词,种种夹杂在一起,那叫一个小人得志、不知羞耻哟!
沈太夫人当下给唐惜春噎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偏生唐惜春嘴里客气,又无失礼。待沈太夫人再想发作,蜀平侯满是无奈道,“母亲,咱们先进去吧。”
唐惜春立刻充当起主人翁来,很自然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太夫人这边请,厅里都准备好了。”
第46章:来是仇家……
当初唐惜春请客的时候真没打算一请就请一家子,奈何大家真是捧场,虽然请的人不多,但,凡接到帖子的,俱都携家带口的人了。
蜀平侯与唐家这两家子且不提,余者就是李巡抚一家三口,付总督一家三口,展将军一家三口,还有王山长夫妻与明显沐浴更衣一身崭新的吴算子了。
人不多,也挺热闹。
唯蜀平侯他奶奶沈太夫人依旧拉着个老脸,跟个活棺材似的坐在女眷中最尊贵的位置。好在唐惜春虽然心眼儿不多,却生就是个能说会笑的人。而且,他有那样生来的一种本事,连与他相熟的李峰展少程都极佩服的:唐惜春自来是不会看人脸色去跟人套近乎,管你说啥,他都能乐呵乐呵的。
反正,守着沈太夫人一张讨债脸,唐惜春硬能视而不见的把气氛炒起来。
这绝对是一种本事哪。李峰默默的想着,以前真的太小瞧唐惜春了。
展少程悄悄提醒唐惜春,“看太夫人脸色不大好,你还是少说笑几句。”看沈太夫人都要忍吐血了。
“老太太一来就那样,不是我得罪的她。”唐惜春心里也很奇怪,如今看蜀平侯府的人,不像来贺喜观礼,倒像来找茬的。唐惜春跟展少程打听,“为啥大家都给老太太叫太夫人哪,她是侯爷的祖母,先郡王的母亲吧,怎么着也得是个郡王老太妃或是亲王老太妃才对吧?”
展少程脸上微有异色,小声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你想知道问太妃就是。”
唐惜春尚未再开口,就听沈太夫人嘶哑的声音在待客厅响起,“何事要做此交头接耳,学些小人鬼祟?”
唐惜春险些咬到舌头,惊问,“太夫人你听到啦?”
沈太夫人瞟向唐惜春满是心虚的脸,心如电转,冷冷一笑,“看来事情还与老身有关,直说何妨?”
唐惜春满是无辜,“我就是问问少程,您按辈份是侯爷的祖母,怎么诰命只是一品夫人呢?先时我没想到这儿,现在才想起来,觉着奇怪。”
“我师父就是太妃娘娘,我觉着,您按辈份应该是郡王老太妃或是亲王老太妃才是。”唐惜春瞧着沈太夫人已是一脸的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唐惜春生怕老太太情绪不稳气个好歹他可担不起啊,连忙道,“您不说也没事儿,快莫生气了,一把年纪的。我原本不想说的,您非要问,现在又这样,真叫我担心哪。”
沈太夫人脸色剧变,指着唐惜春恨不能喷出火来,大怒,“竖子欺凌老身!”
唐盛淡淡道,“太夫人莫怪,我这儿子自来心思单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惜春,给太夫人赔不是,你太失礼了。”
唐惜春在外很给老爹面子,立刻对着太夫人一揖,无比认真的模样,道,“对不住啊,太夫人,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瞎好奇了。”
蜀平侯的亲妈沈老夫人已气的脸梢泛白,浑身颤抖,“你这也叫认罪吗?”
“我有什么罪啊?我就是问一句而已,明明就很可疑嘛。”唐惜春干脆直起身子,正色道,“本来我是偷着问的,太夫人非要逼我说,我照实说了而已。若这也叫有罪,肯定是直言真语罪。”
“你好大的胆子!”沈太夫人喘过一口气,怒声大骂唐惜春,“你也是书香门第的公子,焉何与这深山修炼的守寡之人同来同往,你到底是何心意?”
唐惜春一时没明白过来,回头问,“爹,太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她是在说我吗?”
唐盛想到一件不确定的传闻,脸色也转为淡淡,“太夫人不满你拜太妃为师之事。”
唐惜春恍然大悟,打量沈太夫人一番,叹道,“原来,你是来砸场子的啊。”
李峰实在忍不住,扭头低笑起来。
沈太夫人更是怒不可遏,“你敢说你没私心?”
唐惜春没理她,认真的问大家长蜀平侯,“侯爷也是来砸场子的么?”
蜀平侯满是为难,“惜春,你莫误会,祖母只是有些执拗罢了,心肠不坏,老人家也是为你与太妃的名誉着想。太妃于上清宫清修,你正当少年,血气正旺,怎能入住上清宫呢?上清宫的侍卫向来是住在外头的侍卫所的。太妃收你为徒,我也为你欢喜,你若愿意,我愿意在上清宫外给你营建房屋。”
看来,这家子真是来砸场的。殊不知,唐惜春找茬也是天生好手,他立刻道,“你如果有这么些话,可以与太妃娘娘私下说,焉何一定要在众人面前让太夫人闹成这样呢?我知道太妃娘娘不是你的亲娘,可是,你这样也有点过分了。你有生母,也不应忘了嫡母。我觉着,你做的太不地道了。”
身为人子,如何禁得起这样的话!蜀平侯顿时急的脸红脖子粗,骈指指天为誓,“我若对太妃有半分不敬之意,管叫我天打雷劈。”
唐惜春颌首,正色道,“你明明有私心,忽又发这样的毒誓,你可得小心了。”说着,唐惜春叹了口气,“不知道你为何这般对待太妃娘娘。侯爷,你年纪不小了,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一说。”
“你现在不知太妃娘娘的好,可是,我听说你们蜀平侯府,也只有太妃娘娘是唯一的郡王太妃超品诰命了。有这么一个人在,你现在或许不觉的什么?若哪天没这么一个人了,你才知道太妃娘娘对你们侯府的好处。”唐惜春完全无视众人脸色,语重心长道,“先前我总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府太妃,哪怕无亲儿亲女,到底有庶子庶女们一样孝顺,何苦要躲到山里来呢?如今才算明白了。”
蜀平侯一张和善的圆脸终于给唐惜春惹恼,怒道,“唐惜春,我敬你将拜太妃为师,你也莫如此污蔑本侯!”
唐惜春满是无奈,“你说污蔑,那就是污蔑吧。我去问问太妃娘娘,不行你们还是先回吧,否则若这样闹起来太难看了,真是怪没面子的。”说着,唐惜春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进里面找太妃商量事去了。
沈太夫人拍着椅榻的扶手怒吼,“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唐老太太先是听不下去了,冷冷道,“就算老身诰命不比太夫人尊贵,也得说几句公道话了!不知太夫人说的伤风败俗是何意!我家乖孙依古礼拜太妃娘娘为师,如今总督巡抚将军先生的都来观礼,我倒不知道这伤着谁的风败谁的俗了!”
“我纵使乡下老婆子出身,也从没见过哪家的婆婆空口白牙的污蔑自己儿媳的!怪道您老只是个太夫人的诰命哪!可见朝廷的眼睛学是雪亮的!”唐老太太恨声道,“有话说在明处,不过,可莫说些没影子的浑话!不然,敢怕我儿官低职微,我唐家再不受这等污蔑的!”
付总督忙道,“两位老夫人都暂且息怒,毕竟是太妃修行的地方,总不好再过失礼的。”正二品总督,亲自出来劝架了。
唐老太太先是一笑,很给总督大人面子,“老大人说的有理,老身一时气不过,此方争辩几句。今日是我乖孙的喜事,的确该欢欢喜喜的。”
沈太夫人一径自说自话,怒吼吼地,“只要我眼还睁着,断不能叫外男留宿上清宫!”
唐老太太一字没说,对着沈太夫人的方向朝地上响亮的“呸”了一口!
沈老夫人简直难以置信,瞪圆了一双美眸,指着唐老太太问,“不知唐恭人是何意思?”
唐老太太闲闲道,“嗓子痒,清清嗓子而已。”
沈老夫人怒道,“都说唐知府传胪出身,奈何唐恭人如此粗俗。”
唐老太太嘿然一笑,理理袖口,不以为然的飙粗口,“给您说着了,俺们乡下人,难免粗俗些。呸他娘的一两声算什么,一般来说,呸不过还要上手干一架,才是痛快!”
“不过,穷则穷矣,粗则粗些。”唐老太太声音舒缓,却绝对有其子一语诛心的本领,她温声道,“好歹俺儿是嫡出,俺这个诰命虽只是四品恭人,来得也堂堂正正。俺儿自小是给俺叫娘,而不是叫别人!”
沈老夫人顿时如万箭穿心,脸色雪白,唇瓣剧颤,一幅随时都要厥过去的样子。
蜀平侯家的老三按捺不住,怒道,“你这婆子,是要侮辱我祖母吗?”
唐老太太扬眉,“俺们粗俗人家也知道,你这猴子无官无职,见了俺这恭人婆子该先磕头问安。我这老婆子没什么见识,也没听说过嫡亲的祖母尚在,就管个侧室的夫人称祖母的!你祖母是太妃娘娘,而不是这位不知所谓的侧室夫人!都说宗室如何规矩礼仪的讲究,依老婆子看来,你家还真是没给宗室长脸哪。”
凤老三顿时气噎,唐老太太痛打落水狗,“要是我是你,我就不再开口,省得丢人现眼!”
刚刚看唐惜春几句便将沈太夫人与蜀平侯羞辱的够呛,如今才知道唐惜春完全是家学渊源,看唐老太太一人战败蜀平侯府祖孙三代,当真是有勇有谋,战力不凡。
唐老太太发完飙,转眸与儿子对视一笑,真是说不出的灵犀默契。诸人俱想,怪道唐知府年纪轻轻已居正四品,家里老娘这般彪悍,唐知府能差到哪儿去呢?
其实,在唐老太太看来,蜀平侯府这种上门找抽的人家,七寸明着摆在外头,又有这几个败家娘们儿,与这样的人家交好不容易,吵架再容易不过了。
眼瞅着他孙子要拜蜀太妃为师,这个时侯蜀平侯府祖孙四代前来拆台,甭管是什么心思,若是叫他们得逞,唐家就不必在成都府混了!
唐老太太没大学问,里外向来分的清清楚楚。已经是拼命的时候了,哪还管他什么侯不猴的!
蜀平侯府实在叫人开了眼界,当然,更令人眼界大开的还是蜀太妃。唐惜春进去告状不过片刻,蜀太妃面儿都没露直接使唤女官出来把蜀平侯一家子撵走了。
对于蜀太妃的强势手段,满屋子没有不服的!
女官回来复命,唐惜春听说讨厌的人已经走了,顿时心中大悦,笑道,“师父,那我再去应酬应酬。”
蜀太妃点点头,“去看看凤五来了没?等他来了,你着人进来跟我说一声。”
唐惜春问,“凤五,哪个凤五啊?不是刚连蜀平侯都撵跑了么?”
蜀太妃笑,“凤五是老郡王的幺子,生母早早过逝,我刚到郡王府时看他没人照料,照应过他一段时间。今天是打算叫凤五来的,不过,蜀平侯府那群人得了消息来搅局也在意料之中,你以后都不用理会他们,有空跟凤五在一处玩儿就行了。”
唐惜春问,“他名子叫什么啊?”
“他大名凤明是,因为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五,就常叫他凤五。”
唐惜春依旧有些担心,“这么撵蜀平侯他们走,没事吧?”
“去吧,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来扛。”
凤五来得不早不晚,蜀平侯一家子刚走,他就到了。
相对于讨厌到家的蜀平侯一家子,凤五简直仿佛天使降临人间,他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笔挺,容貌清秀,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言谈举止亦是斯文优雅。
唐老太太颇觉不可思议,心下:这小伙子竟与蜀平侯是一家子兄弟?还真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了。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一个娘的。
凤五笑,“老人家,您真是养了个好孙子啊。母亲学究天人,我小时候很想继承母亲衣钵,奈何天资有限,跟母亲学了一段时日依旧不曾摸门,只能转了别的营生。如今母亲破例收惜春弟弟为徒,可见惜春弟弟天资卓绝,远胜世人。”
有人夸她的宝贝孙子,唐老太太那心里,真跟吃了人参果似的,笑的甭提多舒心,“蒙太妃青眼,也是惜春的福气。他年纪尚小,唯痴迷于算术,其他的都不大通,公子年长几岁,还得请公子多照看提点于他,莫做外道。”
凤五笑,“不用您说,我也会的。”
众人正在说话,唐惜春与蜀太妃到了。
蜀太妃乃蜀中第一诰命,哪怕刚刚张牙舞爪的沈老太太比起她都远远不如。当然,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然大家也不能这么捧场唐惜春的拜师宴。难道来人是看着唐家的面子么?笑话,大家是冲着太妃娘娘的面子。
这位太妃娘娘久居上清宫,并不常在外露面,但,朝廷每年赏赐丰厚,远超其俸。故此,只要是耳聪目明的,真没人敢不买上清宫的账。尤其刚刚蜀平侯一家子上下闹腾,蜀太妃干脆清场撵人,更是彪悍过人。没有人会跟着蜀平侯府一道来得罪蜀太妃,至于蜀平侯为何这般脑残来砸场子,那就是蜀平侯自己家的事了。大家只当没看到。
反正蜀平侯府的那点渊源,虽然过去很久,消息灵通的人大约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诸人皆向蜀太妃见礼,蜀太妃声音中带着淡淡威严,道,“今日是惜春的拜师礼,多谢你们前来观礼。”
诸人客气一番,待吉时至,拜师礼便开始了。
其实整个拜师礼很简单,无非就是蜀太妃带着唐惜春去拜祖师,拜完祖师后,唐惜春再敬茶拜师,听师父教导两句譬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整个拜师礼并不繁琐。
主要是蜀太妃惊人的美貌,不要说男人,便是女人都有看傻了的,譬如付总督的老婆,哪怕向来从容自在如王师娘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至于在场的男人们,心里大都只有一个念头:唐惜春这王八蛋,不知哪儿来的这等好命!
李峰心下嘀咕:若是有这样的美人来教我星象,老子也愿意改行啊!
唐盛则有些担心,学星象可以,其他方面,唐惜春你可千万得给老子把持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