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陆萧就在病房里住下，陆笛也不提公司的事，直接陪在陆萧身边，帮他做着一些琐碎的事。
“你不回公司工作？”陆萧躺在床上问。
“交给副董处理，这段时间我陪着你。”
“我还没动手术呢，还是个正常人，暂时还不需要您伺候。”陆萧翻个身，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这个时候的乔落严，还在工作吗？
当着陆笛的面陆萧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打电话。于是趁陆笛不注意时悄悄发了条短信，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睡觉。
陆笛看陆萧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也拿了被子铺在沙发上，随便整理了一下就躺下了。
陆萧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陆笛那高大的身子，憋屈在沙发上，显得特可怜，他无奈地叹口气，挪了挪身子，把腾出一半的床位，“上床睡吧。”
陆笛眼睛一亮，像是得到圣旨一样，抱着被子屁颠屁颠地爬上床。格外享受和陆萧躺在一张床上的感觉，“你从十三岁起就不和我睡一张床了。”
“居然这么晚。”陆萧翻个身背对着陆笛，“其他孩子不是七八岁就不和大人睡了吗？”
“那是不和爸妈睡，我是你哥！”陆笛伸出手，强行把陆萧扳过来对着自己，“来来，咱哥俩好久没聊天了。”
“聊什么……”
第六十七章
“你啊……小时候这么粘人，现在怎么这么没良心了，哥对你不好吗？”陆笛委屈地说，思绪不知不觉飘向了十多年前，“看着小时候的你像个软绵绵的小馒头一样，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你出生那时，像只猴子一样，又红又小，浑身上下到处是褶子，我第一眼看到你，还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生物。”说到这里，陆笛不自觉地上扬着嘴角，黑暗中的眼眸，泛着光。
“你才丑呢。”陆萧不满地反驳。
“陆萧，你知道吗，当年我妈离开后，我和老爹相依为命那日子虽然苦，可是还是幸福的啊。后来你妈突然踏进我们爷俩的生活，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觉得这女人，是挺漂亮的。而且我也感叹，咱老爹桃花运就是好，我妈那么漂亮的一个法国大妞居然愿意嫁给咱爸这种没钱没权的男人，你妈又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也愿意嫁给他这个丧偶还带了个孩子的中年男人。你妈虽然对我和老爹都很好很温柔，但是我真心不喜欢她，总觉得她会抢了我妈的位置，对她可敌视了。可是最后老爹和她还是在我的冷暴力下结了婚，真的就这样占了我妈的位置，他们结婚那年我才八岁。什么都不懂，但是又不是完全不懂，总觉得以后老爹不再只疼我一个人了。”
“……一年后，那个女人又怀孕了，我就想，这个女人真可恶，抢了我妈的老公又要生个孩子来抢我的老爹，当时我在她碗里下堕胎药的心都有了。可是我不敢啊，我觉得这样做了，我失去的就不止是还没来及出世的弟弟了，可能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没了。于是我就想着，大不了和你共享一个老爹吧，至少我还有一半呢，如果老爹更疼爱小儿子一点，一半没有三分之一总有的吧。”
“你在那女人肚子里呆了多久，我就恨了你多久吧，虽然你是无辜的。后来你出生了，还是早产，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的，心里所有的恨都没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只知道哇哇大哭的脆弱的小生命，明明是无辜的，我凭什么恨你呢。你妈妈对我这么好，老爹和你妈妈好上后，也重来没有冷落过我，大概只能怪我妈命薄吧。因为你的出生，我才第一次在我妈离开后，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你知道吗，你学会说的第一句人话是什么。”
“和着我以前说的是外星语？”陆萧嘀咕着。
“是‘le frefe aiee’”陆笛毫不在意陆萧的吐槽，继续回忆着：“法语的哥哥啊，当时可把我们全家高兴坏了，说以后得让你掌握两门母语。你想想，中文的哥哥就两个发音，法语的哥哥发音这么长一串，看来还是我整天对着你唠叨的缘故。”
“不过，我觉得咱老爹真的天生克妻啊，你妈把你生下来后，身体一直弱，在你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你妈走后，老爹就开始堕落了，一天嗜酒如命，公司都不管了，我一天又是上学还要管理公司，累的够呛。”
“那时，你才十五岁吧？”对于童年的事，陆萧几乎没了印象，被陆笛这么一说，陆萧顿时一阵心酸。
“嗯，差不多吧。那时公司好不容易刚刚起步，要是没人掌管着准出事儿，好在老爹还有点良心，折腾了个把月就消停了，重振雄风。每天不要命的工作，多半是想用工作来填满自己的大脑吧。其实我理解他，他是放心不下我俩，要是当时没我俩，他早就跟着你妈去了。后来我十八岁，终于成年了吧，他那紧绷着的弦也断了。你说我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
陆笛一个峰回路转，让陆萧还没来及反应，又自顾自地开口，“你上小学时，一直发育比同龄人慢，我当时就怀疑你以后会不会就一直就这么小一只了。个子小总是被人欺负，后来不知哪个混蛋暴露了咱家境，你在学校总被人骂没有妈的孩子，那时的小孩儿真是太气人了，一点教养都没用。我后来不忍心看你在学校受欺负才把你接回家，请家教不让你去学校的。你会恨我这么做么，你现在这么冷淡不愿与陌生人打交道，就是因为小时候没怎么去过学校的原因吧？你十八岁的时候，按咱老爹以前的家族传统说，得去上上下下体检一下身子，做个记录。所以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这一检查到好，检查出个瘤子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陆萧问。
“废话啊。那医生安慰我，这瘤子良性的，就是位置不太好，建议放疗个一年半载，放疗嘛，就要身心愉悦嘛。于是我就问你有没有特想做的事儿，特想去的地方……我以为你会想去来个环球旅行什么的，结果你这混小子居然跟我说想去读书。”
“你是不理解，校园生活经验不足一年的人的想法。”
“你是没体验过中国十几年的应试教育！你要读书就读吧，只要你高兴就好。后来我想着，你去读书不能太累啊，太累怎么可能达到身心愉悦的效果，于是我就给你选了法语这专业，反正你从小说到大的，每节课都不听，挂科也不容易。把你塞到差点的三流学校去我又不放心，好点的名牌大学，我又没那能力，后来我精挑万选选了个以语言专业为王牌的大学，校风也好，就是那个妍实大学。结果那校长孙子说学校这边的寝室班级都安排好了的再加上这一届大一学法语的学生太多了，你又没有啥高考记录，死活不让你进去，那王八羔子……后来，没法，我看隔壁的学校也差不多，而且咱公司的那副董跟那校长还是叔侄，于是一起吃了顿饭，校长就答应了。”
“谢谢。”陆萧伸手，在黑暗中抱了抱陆笛。
谢谢你，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我做了这么多事。
“谢什么，我是你哥，应该做的。”陆笛也伸手抱住陆萧，眼里的宠溺，即使在黑暗中也那么清晰可见。“你说吧你，读书就读书吧，享受一下正常大学生的生活，可是，你怎么就跟那小子勾搭上了？”
“……”
“说说，怎么喜欢上他的？”
陆萧闭着眼，脑海里全是乔落严那一张张笑脸。
“我觉得，他真的缺了半脑袋的筋。总是很聒噪，但是对每个人都很好……就是那种毫无回报的对人好。”说到乔落严，陆萧眼睛就开始闪烁，“从他非要带我玩游戏，为了给我打装备被人骂也无所谓；平时这么节约却愿意花钱给我买一条那么贵的围巾；知道我酒精过敏就无不犹豫的帮我挡酒；和我斗嘴斗不过也只知道跺脚……”
“哎，拉到吧，我搞不懂那种事情，你给我安心修养着，手术前少跟他联系了，医生要你保持稳定的情绪。手术结束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以后你跟我回法国，要是他愿意的话也一起去，法国不歧视同性恋，说不定还能扯个证呢。”
“嗯……”
俩人琐碎地聊了一阵，陆笛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概今天跑上跑下着实累得够呛的。
陆萧却睡不着，陆笛突然跟他说这些话，不禁让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这瘤子其实挺严重的吧，陆笛说没事也只是怕自己担心吧。
陆萧摸出床头的手机，点亮看，却是干净的屏幕，这个时候乔落严已经睡了吧。索性将手机关了。手术成功后再告诉他实情吧，如果失败……
陆萧不敢去想失败。
之后的几天，陆萧很听话，没有跟乔落严打电话，除了偶尔几个必要的短信。乔落严也没给陆萧打过，陆萧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理解，项目截止日越来越近，现在他们忙的估计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心思打电话啊。
没事的时候陆萧也就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毕竟电脑电视有辐射，要尽量减少使用。陆萧觉得以前看书自己一看就能看上一整天，现在看书的时间却流逝的越来越慢，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看看手机。
第三天，陆萧被陆笛带着去理发店剃了个光头，方便手术。
陆萧摸着自己秃了的脑袋，想着要是被乔落严瞅见，说不定要被他嘲笑上几天呢。
陆笛像看出陆萧的心事，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笑道：“你脑袋圆，适合光头，以后就留这发型吧，也方便。”
陆萧打掉陆笛那在只在自己脑袋上游走的大手，“得了吧，像刚蹲大牢出来的。”
十月二十七号，上午十点，手术日当天。
陆萧在进手术室前，陆笛捏着他的手，有些哽咽：“没事儿的，小手术，出来了咱就一起回C城，亲自去乔落严家提亲。”
“他家不在C城呢。”陆萧笑了笑，然后回捏了陆笛的手，“没事儿的哥。”
陆笛在门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从早上等到下午，屁股没挪过位置，烟也抽了好几包，陆笛觉得这个时候简直度日如年，只希望着手术门早点打开，然后小护士兴奋的跑出来告诉自己手术很成功……
手术室门合闭六个小时后，室门上的绿灯终于亮起，很快陆萧打着氧气，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
陆笛赶紧扑过去，陆萧像睡着一般，胸口轻微的起伏着，本来就白皙的脸没有一点儿血丝，苍白的脸颊几乎透明。陆笛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这是他弟弟，他疼了十九年的弟弟啊。
“手术还算成功，不会有生命危险。”医生说。
陆笛顿时松了口气，坚挺的背脊也终于放松地弯起个幅度。
手术三天后，陆萧才彻底醒过来，缓缓睁开没有焦距的眼睛，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
“哥。”
“我在。”
“我们回家吧。”
“不找乔落严了？”
“不找乔落严了。”
……
……
十月二十七号，上午十点，G市。
今天中午十二点是交项目的时间，乔落严把工程最后一个分号打完后，突然心脏一阵绞痛，然后眼前发黑晕倒在办公桌上。
乔落严做了一个梦，梦到什么他不记得了，只是醒来时一脑门的汗。
乔落严睁开眼，看到的是肖遥充满担忧的双眸。看了看四周，是在公司安排给自己的员工宿舍里。
见乔落严醒后，肖遥立马松了口气，眼里的担忧也逐渐退却。
“MT，你的体力可真不行，居然晕倒在办公桌上了。”
乔落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经下午四点了，自己居然昏睡了六个小时。乔落严深知自己绝对不是因为体力透支而晕倒的，摸了摸跳动有些失衡的心脏，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像那天陆萧离开时，内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心慌，只是这一次这种感觉却更加的强烈。
第六十八章
乔落严赶忙找到手机，飞速地按了快捷键拨通了陆萧的电话，却听到冰冷的语音传来电话关机的事实。
大概是在上课吧，乔落严安慰自己。
“工程怎么样？”这才想起问自己工作的事。
“应该不错，下午那边做了初步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明天就可以上交了。”肖遥笑了笑：“MT你可真厉害，你这实力可不像个实习生。”
“呃，那帮主怎么说？”
“喔，帮主说明天早上公司开一个会，公布你的实习通过，顺便给参与这次项目的员工发奖金呢。”提到奖金肖遥眼睛瞬间开始放光，乔落严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的样子。
“哦，能帮我订张明天一早的机票吗？”
“诶？这么急干嘛？”肖遥不高兴了：“大家还准备明天开完会之后开庆功宴呢。”
“抱歉，庆功宴我就不去了，开完会我就走，总觉得有点不安。”
肖遥摇摇头，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
第二天直到开完会，乔落严也没打通陆萧的电话，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最后李亨在会上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
直到李亨喊了三遍他的名字，他才木讷地走上前去，接过李亨递给他的信封，里面应该是这两个月他努力工作的酬劳。
李亨特有领导范的说：“你做的很好，作为实习生一点不比公司里的前辈差，希望你早点完成学业正式加入我们，我们公司已经准备好随时迎接你的到来。”
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
乔落严受宠若惊的瞪大眼，随即朝李亨和台下的员工鞠了个躬：“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能够得到大家的赞同是我的荣幸，毕业后，贵公司一定是我的不二选择，希望到时候老板和各位前辈不要嫌弃我……”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会议开完后，已经快十一点了，肖遥很贴心的定的是十二点的机票，现在开车过去刚刚好。
肖遥坐在驾驶座上苦着脸：“为什么我堂堂总经理助理还要充当司机的角色啊，我要去庆功宴啊！！！”
“庆功宴不是晚上吗？”
“这个时候我得考虑晚上穿什么衣服。”
“你即使什么都不穿，帮主也会喜欢的。”
“咳咳……”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个打滑，车身差点原地打个转。
乔落严抓着扶手，吓了一跳：“你能好好开车么！”
“抱歉，这种事你别乱说啊！”肖遥一脸纠结的表情，开玩笑这种传言要是传到老板耳朵里去后，现在的王牌助理铁饭碗估计就保不住了啊。
“放心，你们没公开之前我是不会乱说的。”一脸义正言辞，完美的上演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肖遥一脸黑线：“我现在要考虑考虑你是否适合留在公司了。”
“……”
“……”
和肖遥轻松愉快的谈话时间仅限在车里，到达机场后乔落严悬着的心再次不安定起来，给陆萧打电话还是打不通，自己已经快两天没有陆萧的消息了，这是曾经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而且心里这份莫名其妙的不安也让乔落严越来越急躁。
他恨不得直接做火箭直达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