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却提着一口气,然而事情却朝着他最害怕的方向发展。
“苏却。”秦慕棠叫了一声,似熟稔。
秦慕棠的表现让宋氏原来的心事变成了欣喜,宋氏眼珠转了转,便有了主意。宋氏掩去了脸上的狰狞,笑眯眯道:“你从乐府逃了出去,但又放心不下苏却,所以回来找他?”
秦慕棠不理会她,宋氏便当他默认了,又嘲讽道:“没想到你这般重情重义,苏公子在这里的日子可过的一点不开心,整日都念着你啊。”
秦慕棠听到后半句,才扫了宋氏一眼。
宋氏以为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撺掇着道:“难得有情人,有些话作为乐府的媳妇,奴家本不该说,但是你既然有心,为何不与老爷说清楚,老爷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会有思量的,若是愿意放了苏公子自由,倒也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苏却咬着牙,那一日酒楼之中,秦慕棠的表现,他便觉得有些怪异,若真是对自己有意,听了宋氏的撺掇,与乐老爷一说,乐老爷岂容乐府的面子遭了践踏,那他和秦慕棠都是死路一条!
“宋姨娘,我与他并不熟识,姨娘为何要歪曲事实?!”苏却开口道。
“那只有奴家和老爷说了!”宋氏冷笑。
苏却瞪向秦慕棠:“你可是知错,如今回来领罚?!”若是不想被罚便赶紧走!
苏却的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宋氏便察觉到了,连忙道:“快将他抓起来!”
地上的下人爬了起来,顿时又被秦慕棠摔在了地上。
“如轻,快抓住这贼人!”见了乐如轻从远处而来,宋氏心中一喜,连忙道。
乐家是商贾之家,但是乐老爷远见卓识,所以规定子孙不仅要习文,还要习武,可为文官,但是若要上战场也无不可。乐如轻从小习武,武艺不差,听了宋氏的话,便从下人手里抢了武器,与秦慕棠缠斗了起来。
秦慕棠甚至没有抽出随身的剑,那股气势便让乐如轻很难应付。乐如轻又岂是肯认输之人,想着眼前的人不过是身份低劣的贼人,自己绝对不能让他逃了,便拼了全力,步步致命。秦慕棠并没有尽全力,目光一直落在苏却身上。
这边在打斗,因为之前宋氏的哭闹,早有人知会了乐老爷和乐苏氏那边,这孩子是乐老爷的心头宝,所以乐老爷匆匆赶来。乐苏氏为了显示贤德,也不敢怠慢。
宋氏的话音刚落,乐老爷和乐苏氏也赶到了。宋氏见了乐老爷,便轻轻抚着肚子,一副柔弱的模样。乐老爷连忙走了上去,将宋氏抱进了怀里,急切道:“琴茵,可是谁惹了你,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宋氏柔若无骨地靠在乐老爷的身上,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您的儿子!在奴家肚子里可顽皮了,惹得奴家想吐,以后生出来也是个皮猴子!”
乐老爷‘哈哈’大笑起来,目光落在苏却身上的时候顿时冷了下去,复又有些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似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目光胶着在他的脸上。
“老爷,这便是苏却,兄长的孩子。”乐苏氏开口道。
乐老爷脸色复又难看,哼了一声,不再看苏却一眼,没有再说话。
苏却只当没看到,而是恭敬道:“苏却见过乐老爷。”
乐老爷又扫了他几眼,只觉得那容貌有些眼熟。
见乐老爷总是盯着苏却看,宋氏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拉了拉乐老爷的袖子,认真道:“老爷、夫人,奴家有事禀报。”
乐老爷的注意力瞬间回到了宋氏的身上,笑着道:“琴茵有话尽管说,这般吞吞吐吐倒不像你了!”
宋氏按耐住欣喜:“夫人,您上次冤枉我了。苏公子与那逃出府的人是真心相爱,并非奴家陷害苏公子的。那人怜爱苏公子,颠倒黑白,竟然将责任推在了奴家身上。今日,这人竟然冒着生命危险来乐府找苏公子,这又岂非是没有私情之举?”
苏却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苏却狠狠瞪了秦慕棠一眼,亏他还以为秦慕棠并非蠢笨之人,今日竟是要害死自己!
宋氏的话不仅断了苏却的罪,还暗指乐苏氏评断不公。
乐苏氏的脸色并不好看:“宋姨娘,这事关乐府声誉,上一次的事便让乐府成了邯泽县的笑话,今日这话不可乱说!”
宋氏指向秦慕棠:“奴家的话没有乱说,这人便在此,逃出乐府为何自投罗网,原来是为了苏却而来!好一对‘有情人’!”
乐老爷的心思一直放在宋氏身上,所以并未注意到那凉亭外的人,此时顺着目光看去,便见被乐如轻抓着的男人。
男人站在那处,丝毫没有被抓的狼狈,反而透出一股坚韧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乐老爷望着那张俊美的脸,男人的双眼也正盯着他,却让乐老爷身上冒出一股寒气!乐老爷的脸色几经变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几乎惶恐道:“秦……秦小将军?”
第贰贰章:打击
秦氏一门,显贵至极。秦王是大齐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异姓王,战功显赫,极其受皇帝宠爱。秦王嫡子更是资质非常,乃是大齐的准驸马人选。这般荣耀,即使是皇亲国戚也要避其锋芒,忍让三分。
一年前,秦王四十大寿,几乎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去送了贺礼,而品级低些的京官甚至入不了秦府的大门。乐老爷为人圆滑,恰因乐皆煜卧病在床,便由乐老爷去送了礼。
那一日,秦府挤满了人,各种奇珍异宝,更是目不暇接。乐老爷挤在人群里,循着机会结交一些贵人,而后陪着众人喝酒。酒席正酣之时,秦府大门突然大开,男子穿着盔甲,外面披着黑色长袍,骑着高头大马,便那样冲了进来。听着众人议论,乐老爷才知那人便是秦府嫡子,刚从战场回来的秦慕棠,身上还带着一股血气。转头看去,那位小将军早已不见了身影。
不过匆匆一瞥,乐老爷却将秦家小将军的面容记下了。
如今再见,乐老爷很快便回想起来,此时更是又惊又喜,惊得是为何秦小将军会在此处,喜的是竟然得见这般贵人。
乐老爷的一句话,一众人都是云里雾里,邯泽县不过一小县城,最大的官便是县令,这秦小将军是何人他们根本不知晓。
宋氏也是其中之一,她生在邯泽县,见识最大的官便是乐皆煜,所以她根本没想到眼前人的身份。宋氏看了看乐老爷,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邯泽县三面环山,那北面的山上栖息着一群山贼,专门打劫过路的富商,她曾听人说过,那山贼的投投便自封为‘将军’。莫非此人便是北山之上的山贼?如今这山贼已经被乐如轻抓住,宋氏对于乐老爷的惶恐完全不能理解。
“老爷,这人之前与苏却合谋,污蔑奴家,如今又擅自出现在乐府,实在是胆大包天。如今他已经被如轻抓住,这前后之事,请老爷明断!”宋氏加大了声音道。
乐老爷这才看见乐如轻的双手紧紧抓着秦小将军的手,顿时慌了神:“逆子,还不放开秦小将军!”而后看向宋氏,气红了一张脸问道,“宋氏,你胡说八道什么!”
宋氏被乐老爷吼得一跳,完全不能理解乐老爷为了一个山贼吼自己,顿时红了眼眶,拉着乐老爷的袖子道:“奴家说的句句属实,老爷为何不相信奴家?”
秦小将军又岂是他能够得罪的,乐老爷不知道为何宋氏一直咬着他不放,恨宋氏不识眼色,乐老爷心中怒意翻滚,狠狠瞪了宋氏一眼:“混账,是谁给了你胆子污蔑秦公子!”
宋氏也愣住了,乐老爷从来未对她这般凶狠过,况且现在她还怀着身孕。宋氏缓缓转头,看着那在凉亭外坐下的人,那人的目光扫过她,宋氏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乐老爷往前走了两步,毕恭毕敬地向着秦慕棠行了一个礼:“下官乐罕,拜见秦小将军。”
一直沉静在苏却与女干夫的丑事即将败露、而自己即将翻身的喜悦中的宋氏心中突然生了惶恐。即使这山贼十分厉害,乐老爷也只需要虚与委蛇到官府来到,又何须这般毕恭毕敬?!
乐如轻走到了宋氏身边,轻轻地扶着她,低声道:“京城秦王便是姓秦。”
小将军……难道真的是小将军?!宋氏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脸上的脸色完全消失了,整个人靠着乐如轻才勉强靠住。
乐如轻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小心翼翼地看着那高大冷峻的男人。
那边乐老爷行完礼,秦慕棠却一直没有说话。乐老爷沐浴在那股冷气中,背后不禁出了汗,整个凉亭都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出声。
苏却也彻底呆住了,三番两次遇见此人,这人都十分狼狈,崇遇说秦慕棠可能是天绝府的人,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比天绝府还要尊崇。
苏却首先回神,秦慕棠帮过他许多次,他与宋氏,对不起秦慕棠的只有宋氏,局势突然倒向了苏却这边。
宋氏战战兢兢,乐苏氏也是一脸惊疑不定,秦慕棠的出现,无疑让整个乐府慌了神。刚刚宋氏还污蔑他与秦慕棠的关系,若是他不好好利用,岂对得起秦慕棠这般尊崇的身份?
苏却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乐老爷身边,笑着道:“我与秦公子不过几面之缘,并无宋姨娘所说的苟且关系,苏却自然不会做这般的事,而秦公子光明磊落,又岂会做这小人?刚刚宋姨娘的话,实在有些过了!”
听了苏却的话,秦慕棠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但也并不好看。秦慕棠看了苏却一眼,与那幽深的目光对上,那黑如潭水的眼睛几乎将他吸了进去,苏却心中轻颤了一下,但很快稳住心神,想着如何从秦慕棠身份之上获得最大的益处。
乐府的姨娘竟然敢污蔑秦家公子!苏却这番话将宋氏最害怕的事情问了出来!
乐老爷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秦慕棠没有说话,他不敢移动身躯,只能弯腰站着,心中将挑起话头的苏却骂了许多遍!
宋氏靠着乐如轻,恶毒地看了苏却一眼。
“秦公子,无知妇人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站着有些累,不如去正厅坐坐?”乐老爷扯出一个笑问道。
“我不想与她计较,只是有些话不可乱说,她乱说之言,可能令人丧命。”秦慕棠面无表情道。
乐老爷脚下几乎一软,‘砰’地一声跪下:“秦公子,是下官御宅无方!”说完瞪了宋氏一眼,“还不滚来与秦公子赔罪!”
宋氏全身颤抖了一下,看着秦慕棠便如同恶煞一般,却不敢有丝毫微词,只能由乐如轻扶着在乐老爷身边跪下,一脸落着泪一边道:“奴家……是奴家被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奴家知道错了,请……请秦公子饶命!”
“你并非要求我,而是求那差点让你害得丧了命的人。”秦慕棠冷声道。
宋氏哽咽着,突然愣了一下。被她害得差点要丧命之人……那便是苏却了,这人竟然要她去求苏却那贱人!宋氏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乐老爷见她到此时还不知悔改,恨不得踹她一脚,但是顾及她腹中孩子,只能隐忍着道:“秦公子的话可听到了?还不滚去!”乐老爷一狠心,咬牙道,“若是苏却不肯原谅你,你便只有以死谢罪了!”
乐老爷的话说的很清楚,她的命竟然握在苏却手里!苏却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宋氏现在才领悟,也顾不得仇恨与面子,几乎半爬着到了苏却面前,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哀声道:“苏公子,往日里是奴家瞎了眼,苏公子的为人岂会做出那般事!奴家知错,奴家以后……以后不会再犯了,请苏公子饶命!”
苏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氏磕着头,宋氏对他的所作所为,即使以命相抵也不为过!他与宋氏本无冤无仇,宋氏却厌恶他至此,上一辈子,她将毒药灌进自己腹中,折磨三日方才命绝,今生更是想法设法陷他于危难,想要害他的命!
宋氏一直磕着头,额头上出了血,宋氏突然捂住肚子,哀求的目光却是看向乐老爷的。
“苏却……”乐老爷欲言又止。
苏却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今日借了秦慕棠的势,自然可以致宋氏于死地。但是他与秦慕棠本无关系,秦慕棠也只能帮他这一次,之后他还得留在乐府,面对这群豺狼虎豹,所以不可做的太绝。即使要宋氏的命,也不能他开口。
“苏却如今安好,便不怪姨娘了,这后宅之中,本不该苏却来做决断。”苏却道。
乐老爷连忙借机道:“后宅之事,还是夫人来决断吧。”
乐苏氏一直站在一旁,面容沉静,然后仔细看,双眼之中带着一股欣喜。乐苏氏抚着手中的玉扳指道:“宋氏诬陷他人,有违妇德,使后宅之中不得安宁,然其怀有身孕,所以依妾身看,不如待宋氏生下腹中孩子,然后再贬为奴婢?”
乐苏氏转眸似在征询乐老爷的意思,乐老爷此时又岂敢替宋氏求情,况且保全了孩子,便道:“都依夫人的吧。”
听了乐老爷的话,宋氏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
乐老爷没有看他一眼,而是迎着秦慕棠往正堂走去。转身那一刹那,秦慕棠突然看了苏却一眼。
苏却张了张嘴,用嘴型道:“谢谢。”
第贰叁章:故人
乐老爷毕恭毕敬地迎着秦慕棠往正厅走去。乐府占地千亩,依山傍水,正中庭院容着假山流水,在这邯泽县,不可谓不大,也不可谓不奢华,然而今日的客人乃是秦王家的小将军,乐老爷突然有些嫌弃自家正厅修葺得有些简陋了。
姨娘与下人都拦在了正厅外,所以只剩下乐老爷和乐苏氏二人陪着秦慕棠。
“秦公子请坐!”乐老爷脸上堆满了笑道。
秦慕棠也不客气,在主位上坐下,乐老爷与乐苏氏却不敢坐。乐苏氏亲自泡了最好的茶,端到了秦慕棠的面前。
秦慕棠喝了一口,便皱了皱眉。
乐老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秦慕棠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戾气,乐老爷走南闯北许多年,那凶悍狠毒的人见过不少,但是在秦慕棠面前,却还是忍不住冒冷汗。
“秦公子,可是这茶味道不好?”乐老爷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
乐老爷的话让乐苏氏心生惶恐,虽然她之前与这位秦公子从未有直接接触,但是总觉得他不太喜自己。
“去换杯茶!”乐老爷连忙道。
“不必了,只是刚刚被烫到了。”秦慕棠瘫着一张脸道。
乐苏氏惊魂甫定,乐老爷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秦公子从京城而来,想必对这邯泽县并不熟悉,下官在此呆了四十多年,若是秦公子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请尽管说。”
“我来寻一人。”秦慕棠直接道。
“可是在邯泽县中?”乐老爷问道。
秦慕棠点了点头:“孟姓女子,十八年前从京城来到邯泽县,百般打探,似乎与乐府有关。”
姓孟,中年女子,京城而来,就这三点,乐老爷开始思考起来,从几房妻妾再到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符合秦慕棠所说的。
乐老爷看向乐苏氏:“夫人,这府里的人你更清楚些,可有像秦公子说的人?”
乐苏氏一手摩挲着手帕,迟疑道:“秦公子,妾身斗胆问下这女子和您的关系,她为何来邯泽县,秦公子又是如何得知她与乐府有关?”
“是我母妃的妹妹,因一件旧物,此旧物从乐府而出。”秦慕棠说完,便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了乐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