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旭也跟了进来，趴在床边问天天：“睡自己的床还是过去爸爸那里睡？”

天天有些纠结，他想要睡自己的新床，可是又想要和凌旭一起睡，他问凌旭：“爸爸可以来我这里睡吗？”

“不可以，”凌旭告诉他，“会把你的床压垮的。”

天天又问：“那爸爸要和伯伯一起睡吗？”

凌易和凌旭闻言对视一眼。

在凌旭还没开口说话之前，凌易抢先说道：“当然不，爸爸和伯伯都是大人了，不能一起睡。”

天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他最后还是决定留在他的新床上面睡觉，不过爸爸得要在这里陪他到睡着。

凌易先出去了，凌旭留下来陪天天。

“要我给你讲故事吗？”凌旭问道。

天天点了点头。

凌旭说：“从前有个白雪公主，她有两个后妈——”

“两个后妈？”天天很奇怪，“不是一个后妈吗？”

“说错了，”凌旭说道，“有一个后妈，还有两个姐姐。”

天天说：“那不是灰姑娘吗？我不要听这个，我听过了。”

凌旭瞪他：“烦，睡觉！不睡我走了！”

天天不高兴地撅了撅嘴，闭上眼睛睡觉了。

等天天睡着了出来，凌旭发现凌易已经洗完澡回房间了。犹豫一下，凌旭先去洗了澡，然后穿着内裤，赤裸着上身走到凌易房门前悄悄拧开房门，他发现里面灯光还亮着，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凌易把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问他：“又有什么事？”

凌旭走了进来，坐在床边问道：“你胃还疼不疼？”

听到他关心自己，凌易倒是不好意思说什么重话赶他走了，只是回答道：“不疼了，已经没事了。”其实还是有些胃口不好，不过不严重了，凌易觉得也没必要再管它。

房间里面开着空调，凌旭虽然刚洗完澡觉得热，可是凌易却担心他会着凉，将被子稍微拉开一些，说道：“上来吧。”

凌旭很高兴地上床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凌易问他：“你妈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凌旭叹了口气，问道：“哥，你恨她吗？”

凌易想了想，回答道：“可能以前恨过吧，爸爸病得很严重的那些日子。”

凌旭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不好受。

凌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也恨她把你带走。”

凌旭朝他脸上看去，可是凌易的表情很平静，那句话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凌易说道。

凌旭轻声说：“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凌易道，“又不是你的错。”

凌旭没有说话。

凌易接着问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凌旭说道：“没什么，我自己会处理的，我都那么大的人了，你还不放心我啊？”

凌易冷笑，“是谁说自己永远十七岁的？”

凌旭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是对你永远十七岁，对别人当然不一样了。”

凌易似乎有些无语。

凌旭却突然转了话题，感兴趣地问道：“哥，你交过女朋友吗？”

凌易回答道：“关你什么事？”

凌旭说：“我在想你还是不是处男啊。”

凌易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不是处男？”

凌旭笑嘻嘻说道：“我猜不是，你都三十多了，怎么可能还是。”

凌易有些不想搭理他，伸手去拿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凌旭却伸手按住了，“你跟我聊聊嘛，现在都没人跟我聊了，汤二傻都有女朋友了，就我还一个人什么都不懂。”

凌易对他说：“你儿子都有了，你什么都不懂？”

“那又不算，”凌旭有些哀怨，“我又不记得了。”

凌易说道：“抱歉，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没有心情跟你交流你的少年心事。”

凌旭连忙道：“我也二十七了啊，你和我交流不是刚刚好，我们可以交流中年男人的心事啊。哥，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不要告诉我是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你没有偷偷交女朋友不告诉我吧？”

凌易抓起旁边床头柜上一本书敲在凌旭的脑袋上，说道：“给我滚出去。”

凌旭抱着头，委屈道：“好凶，你恼羞成怒了吗？”

凌易说：“再不走我踢你下去了。”

凌旭掀开被子翻身滚下床，说：“我走了。”他全身上下就穿着内裤和拖鞋，哒哒哒跑到门口，已经拉开门出去了，又探个头进来，小声说：“据我观察，你很可能还是个处男。”

然后在凌易把书丢过来打他之前，迅速地缩回头把门关上了。

那天晚上，凌旭好像做了个春梦。

早上醒来他坐在床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觉得都是昨晚跟凌易聊那些话题的缘故，害得他东想西想的，晚上睡觉也没安稳。

可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会有需要也是正常的吧。

今天凌旭休假，他本来可以不必那么早起来，可是他还得去处置妈妈的事情。

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凌易也起床了。今天是周末，不过凌易上午约了人谈生意，司机九点左右就会来接他。

凌易本来是想要去卫生间上厕所的，看到凌旭在里面刷牙又退了出去。

凌旭咬着牙刷含糊地说道：“你尿你的，我不看你。”

凌易没有理他。

刷完牙，凌旭用毛巾擦干净嘴，出去客厅看到凌易正在用手机上网看新闻，他说道：“哥，你能不能帮我带一下天天？”

“嗯？”凌易抬起头看他。

凌旭说：“我想把我妈送走，可是有些话当着天天的面不好说。”

凌易点了点头，“可以。”

凌旭问道：“你早上要出去是吗？那我去叫他起床。”

“没关系，”凌易说道，“我去吧。”

凌旭点点头，他说：“你尿尿吗？先去吧，不然等会儿我看着你又尿不出来。”

“……”凌易沉默地朝卫生间走去。

等到凌旭收拾好了打算出门的时候，凌易对他说道：“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凌旭往头上戴了一个棒球帽，应道：“我知道了。”

第29章

凌旭把妈妈安顿在了蛋糕店附近的一家小宾馆。

妈妈本来提出想看看他住的地方，被他拒绝了，他才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和哥哥住在一起。

今天骑着电动车去接妈妈，凌旭开门见山说道：“我送你回去。”

妈妈愣了一下，“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凌旭开始翻找衣服口袋，摸出来三百块钱，抓着妈妈的手拍在她手心，“拿去，不用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抓着钱要退还给他，“我真是只是来借钱的，等你爸生意好了会还的。”

“他什么时候生意能好？等到他死了生意能好吗？”

妈妈说道：“小旭，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爸爸。”

凌旭突然冷笑了一声，他很少表露出这种情绪，这让他妈妈有些紧张，他抬起手转了转帽檐，将帽子戴着正一些，抬起头朝旁边看去。

“小旭？”妈妈看他像是在找什么，有些疑惑。

凌旭跑开一步，抓住一个正要从宾馆出门的矮胖中年大叔，喊道：“爸爸。”

大叔的大肚子晃了晃，说：“谁是你爸爸？”

凌旭拉着他面对着妈妈，说：“这是你老公。”

妈妈蹙眉，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凌旭放开了手，跟大叔说了一声抱歉，推着他肩膀转个圈，让他走他的，随后对妈妈说道：“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吗？那个人不是我爸爸，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妈妈一时语塞，半晌后才说道：“可是血脉……”

“啊——”凌旭捂住耳朵，“你好烦你好烦，别说了行不行，我都快吐了，什么血脉，恶不恶心。是不是要我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你们才肯放过我？”

妈妈的眼睛开始泛红。

凌旭说：“我没有钱，我带着天天住蛋糕店后面的小房间，每天吃剩下的蛋糕，天天明年上小学了我都没钱给他交学费，哪里来的钱借给你？”

妈妈说：“可是——”

“没有可是，”凌旭打断她，“凌易不会借你的，他又不是傻子，你害死了人家爸爸，骗了人一家那么久，他疯了才借钱给你，别做梦了。”

“你爸爸——”

“我爸爸已经死了，你老公会不会死跟我没关系。不是还没走投无路吗？等他死到临头再说吧，我可能能够把天天的学费借给你，让天天以后去要饭好了。”

这回妈妈终于彻底沉默了。

凌旭朝着宾馆外面走去，将电动车锁解开，推到大门前，等到妈妈出来，对她说道：“上车，我送你去车站。”

天天坐在凌易的车里，一直在看窗外。

凌易伸出手来摸了一下他的头。

他转回头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去找爸爸吗？”

凌易温和地问道：“你认得路？”

天天说：“出门应该往左边拐不是吗？”

凌易微笑了一下，说道：“不去找爸爸，今天跟着伯伯好不好？”

天天抿了下嘴唇，并没有轻易说好。

看他好像表情有些发愁，凌易说道：“不好吗？”

天天转过头去看窗外，没有说话。

凌易又对他说：“不好也没办法了，你今天只能跟着伯伯，爸爸有事情要去处理。”

过了一会儿，天天点了点头。

凌易与人约见的地方是在一家会所的茶室，对方是个暴发户，可是偏偏喜欢附庸风雅。

到达茶室之后，凌易让人给天天放了一张椅子在自己身边，然后把平板电脑给他，对他说：“就在这里玩好不好？”

天天一边接了过去一边点头。

凌易的秘书对凌易小声说道：“要不然我把他带出去玩吧？”

他话音刚落，天天立即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

凌易注意到天天的神情，说道：“不用了，让他留在我身边吧。”

天天松一口气，低下头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凌易的手背，那是一个表示亲昵的动作。

凌易抓住了他的手，大手掌将他的小手完全给覆盖住了，说道：“别怕，今天你就一直跟着伯伯。”

天天点点头。

过了没多久，凌易约谈的那位徐老板就来了。

徐老板已经四十多岁，中年发迹如今已是腰大膀圆。他进来时，凌易便站起身与他握手，徐老板嘿嘿笑着，低下头看一眼天天，说道：“哟，凌老板儿子都带来了啊？宝贝多大了？跟你长得真像啊。”

凌易客气地笑笑，说道：“是我侄子。”

“侄子？”徐老板表情动作都有些夸张，“不能吧？长这么像。哦，是外甥吗？都说外甥像舅舅，看起来真没说错。”

凌易只是微笑着，并没有再详细解释，抬起头招呼服务员沏茶。

凌旭骑着电动车送妈妈去车站。

他妈妈一路上都沉默着，双手抓着他的衣服，直到到了车站，从电动车上下来之后，她才说道：“我知道你跟天天辛苦，可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不要怪妈妈。”

凌旭说：“还不是只能怪你跟了个没用的男人。”

妈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凌旭坐在电动车上，双脚踩着地，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如果还不起钱，那个男人多半会跑路是吧？”

妈妈一怔，看着凌旭竟然没能说出话来，显然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凌旭说：“你别犯傻，他要是跑了你就要比他先跑，回来给你一口饭吃还是给得起的。”

她仍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旭瞪着她，“当年离婚又那么有主意？”

他也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一回事，小时候他一直觉得妈妈其实很聪明，爸爸妈妈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相信。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才发现原来爸爸妈妈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他们也会做蠢事说蠢话，都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只是他从什么都不懂成长为一个普通的青年的同时，父母身上的光环就逐渐褪去了。

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她来的时候是打着一定要拿到钱回去的主意，可是现在走，却是因为凌旭那句“让天天以后去要饭”。对她来说，儿子本应该比丈夫的份量要重的，可是一家人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丈夫才是她全部的依靠，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像凌旭说的，还没有走投无路，真走投无路了再说吧，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凌旭说：“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天天。”

凌旭跟她说：“路上小心，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别死脑筋。”

妈妈伸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过了一会儿松开他转身朝着车站里面走去。

凌旭停在原地看她背影，好像真的老了也憔悴了，如果不说的话，他几乎认不出来那是他妈妈了。

直到妈妈的背影消失，他趴在车头上，闷闷不乐了许久，才转身骑车离开。

在凌易与徐老板交谈的过程中，天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埋着头玩平板电脑，虽然玩了一会儿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可他依然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有些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他需要待在伯伯身边。

天天把平板电脑放下，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水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杯打翻在了身上，茶杯里面的茶水一下子全部泼在了他的裤子上面。

“哎！”那个徐老板见到，叫了一声。

凌易转过头去，立即伸手扯了卫生纸帮他擦身上的水，幸好这杯水已经放凉了。

天天看着凌易，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紧张。

“没事，”凌易轻声安慰他，站起身把他抱起来同时对徐老板说失陪一下。

徐老板连忙道：“没关系，快去给他换条裤子。”

凌易抱着天天离开茶室，让会所的工作人员开了一个房间，同时吩咐秘书去买一条新裤子过来。

天天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

凌易亲了他的额头一下，说道：“为什么对不起，你又没犯错。”

服务员在前面领路，他把天天抱进一间客房，放在床上帮他先把裤子脱了，然后从卫生间拿了一张干净毛巾出来。

进来的时候凌易忘记了关门，就在他拿毛巾给天天擦身体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用手机对着他们一边拍照一边说道：“凌易，你果然有私生子！”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粉色的衬衣，手里的手机套着粉色的外壳。

凌易走过去一把抢过他的手机，迅速地把那几张照片删掉。

天天已经愣住了。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手机，他走到床边仔细观察着天天，说道：“凌易，你儿子跟你长得挺像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