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曜霆嘴角一勾,邪邪一笑:“动不了,被你扎废了。”
“又在装。”章曜沄暗想,捉着赫曜霆手腕,五指一收,狠狠抓下去,嘴角一挑:“这不是能动了么。”
“嘶……”赫曜霆疼得倒抽口气,脸色刷地苍白下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章曜沄一惊,心想下手重了,竟有些不忍,脸色缓和下来,轻声问道:“怎么了?你要不要紧?要不我让叶清去请沈大夫过来看看。那针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染上破伤风就麻烦了。”
赫曜霆轻喘口气,虚虚一笑:“不用麻烦了,因为这种小事把沈叶叫过来,他定要狠狠训我一通,到时候胳膊没废,耳朵倒是要废了。”
章曜沄不由自主地想到沈叶那张“铁血壮士”脸,心下顿时犹豫起来。但还是不放心:“真的不要紧吗?我看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赫曜霆一摆手:“没事,你别罗嗦了。”
章曜沄冷哼一声,心道,不识好歹。
赫曜霆忽然转头看着章曜沄,与他四目相对,低低一笑,柔声道:“曜沄……”
“恩?”章曜沄一愣,随口一应。
赫曜霆眼神有点迷朦,轻唤一声:“大师哥……”原本清冷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之极,听在耳里,回肠荡气。
章曜沄心头怦的一跳,脸上微微发烧,却不明白他忽然这样叫他是何用意,问道:“曜霆,什么?”
赫曜霆剑眉一扬,笑吟吟道:“你关心我?”
章曜沄一笑,垂下眼睑道,“你是雪渘的弟弟,我当然关心你。”
赫曜霆身体一震,声音一点一点变冷,俊美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霾,森然道:“原来是为了雪渘啊……”重重地冷哼一声,满心的愤懑不屑。反手一推,顺便一个肘击流星赶月垂在章曜沄胸口。章曜沄没料到他会忽然发难,没有防备,向后一仰倒在沙发上。赫曜霆力气不大出手却狠,这一击准确无误,教章曜沄弯起身体,痛得一声闷哼,气息一岔,竟然无法立时起身还击。
9、雷霆之威
还没等章曜沄反应过来,赫曜霆已经伸手扣在他肩上,重重地将他压向沙发,出手如电伸出长指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恶狠狠地向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嘴唇上吻了下去,带着强烈的惩罚意味,狠狠地啃噬对方,略带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氤氲开来。
章曜沄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酷似雪渘的俊美容颜,一阵发蒙。一切发生得太快,奇异的感觉向周身弥漫开来,惹得他不停地颤抖。
章曜沄忽然唇上一痛,脑袋骤然清醒。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涌荡过一阵愤懑的羞耻感。他原本身手极佳,动手迅捷无比,伸手扣住赫曜霆肩膀,将他硬生生从身上掀了下去。本来近身搏斗的这一招式是锁喉,但章曜沄意在脱离禁制,无意伤及对方性命,下手还是留了情。
“赫曜霆,你干什么!”章曜沄头发凌乱,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颜色触目惊心,扬手“啪”地一声脆响,兜脸甩了赫曜霆一巴掌。
无论平时对待外人装得如何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真正的赫曜霆内心还是十分桀骜霸道,盛气凌人。方才一腔柔情瞬间化作满腔怒火,一双冷眸几乎喷出火来,厉声喝道:“章曜沄,你敢打我,我爸都没打过我。”
章曜沄瞥他一眼,冷冷道:“怎么,三爷,不装弱柳迎风了?我方才是让你清醒清醒。三爷现在清醒了吧?”语气亦然不善。
赫曜霆深吸口气,沉沉一笑:“不装了,清醒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他不怎么弱,脾气也不怎么好,先前的文弱全是装出来的。随即欺身扑了上去,直接飞起一腿,带着风声朝章曜沄面门扫过去。
章曜沄向旁一闪,躲过一击,回手一掌,两人打斗起来。
他们二人师出同门,赫曜霆体力弱力气小,拳掌功夫练得不多,专攻腿上功夫,劈、削、箭、掠全在一双长腿上。招式上面两人不相伯仲,时间一久赫曜霆的弱势便明显起来,出招也缓了下来。
赫曜霆当头向章曜沄一腿劈下去,章曜沄不慌不忙向后一退,捉着他脚踝,运上力道猛然向后一搡。赫曜霆身形一晃,一个不稳向后一仰,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章曜沄微微一笑,缓缓地卷起袖管:“你还要与我动手么,别忘了,你的拳脚功夫多半还是我教的呢。”
赫曜霆狼狈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向门外喊道:“小五,小五!”
章曜沄一听这个名字,同样怒气升腾,“小五”这个名字是他从小到大最反感的一个,无论何时凤梧这个人都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赫曜霆身边。一想到凤梧那种,只要赫曜霆一句话,无论什么事他都会义无反顾的那副是非不分的忠诚相,章曜沄就发自内心地厌恶。
赫曜霆喊了两声,想起前几天派凤梧跟着凤栖去奉天提货了。狠狠地冲门外喝道:“叶清!叶清!”
叶清闻声匆匆忙忙赶过来,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三爷。”
赫曜霆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怒火:“送章先生回房间。”他方才本来是想要叫薛放进来,不过到底是师兄弟打架,没有打过请旁人来帮忙,怎么也不是光彩的事。毕竟薛放与凤梧不同,薛放是保镖,凤梧却是忠心耿耿的影子。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赫曜霆决定暂且咽下这口气,唤了不适合打架的斯文秘书叶清进来。
“是,”叶清连声应道,转向章曜沄,“章先生,请跟我来吧。”
却听赫曜霆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一等。”
叶清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赫曜霆面若冰霜道:“叫薛放到会客厅等我,我有事找他。”
傍晚之前,宽敞而且灯火通明的会客厅里,大个子薛放已经在那里恭候了。
赫曜霆进来时,薛放连忙起身,躬身垂下眼帘恭敬地打了个招呼:“三爷。”
赫曜霆却不耐烦地晃晃手,示意他坐下,劈头就问:“薛放,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锦衣玉食,汽车洋房。你说是不是?”
薛放一惊赶忙连声称是:“三爷一向对我们格外厚待。”
赫曜霆,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寒光森然:“我要你当我的保镖,就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了你的手上。你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薛放连忙起身,正色道:“今天下午,赵瑺铮无视我等的阻拦,擅自闯进了梅香书屋,还直接闯进了三爷的书房。他这人太过嚣张,无法无天,我这就带人去教训他。”
赫曜霆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浑身寒气升腾颇有威势,吓得薛放一哆嗦。随即大声呵斥道:“薛放!你就是这么办事情的吗?我看是你该被教训。赵瑺铮是我的兄弟,倒是不用防备他,不过进来的是刘瑺铮、李瑺铮怎么办?你手下那么多人,层层把守,怎么就会让一个人那么轻而易举地就闯进来?”
薛放慌了,支支吾吾道:“三爷,我……我……是我失职了。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赫曜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不需要保证,我要立竿见影的效果。以后的差事你预备怎么当?”
薛放沉思了一下道:“从今往后,谁要来见三爷,先要打个电话预约一下,若是擅自进来,我们兄弟就采取强制措施。还有,以后无论是谁,若要见您,先要卸下枪支武器……”
未等他说完,赫曜霆冷笑一声,打断他道,“薛放,你听说过‘过犹不及’这句话么。大家要不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不就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又不是老爷子,搞那么多规矩做什么。现在这世道哪有人不喜欢玩枪的,你强迫人家缴械,那还不起冲突么。你啊,没事多往雪园和赌场跑跑,给人家提个醒,注意玩枪走火小心伤着也就是了。凡事要与人为善,别动不动就带着兄弟去玩命,多给别人留条路,自己的路也好走。明白了么?”
“三爷教训得是,我这就去交待弟兄们。”薛放眼睛亮亮的,受教地点点头。
赫曜霆轻叹口气,示意他坐下,表情也缓和了不少:“先不急,”微微笑着继续道:“我方才骂了你一顿,气也出了,火也发完了。你坐下喝杯咖啡,歇一会。”顺手倒了杯咖啡放在薛放手边的茶几上,又在旁边摆了一碟西点。
薛放看着咖啡仿佛也觉得有些渴了,心神稍定地端起骨瓷咖啡杯喝了一口。
赫曜霆端起另一杯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薛放,你知不知道是谁告诉赵瑺铮我在梅香书屋养病的?”
薛放眼角一跳,放下咖啡杯,谨慎道:“我下午向江南打过几通电话。韩经理说赵团长那边事务紧急,他怕闹起来,不敢不说。”
“韩、笺、枫!”赫曜霆心里一字一字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似笑非笑道:“有的人啊,就是一贯的圆滑老到、八面玲珑,倒是会做人。”沉吟一下道:“薛放,你去叫叶清备车,我今晚要回江南一趟。”
10、枫笺凝香
夜幕刚刚降临,正是城市里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候,赫曜霆的汽车缓缓驶入俄租界,停在霓虹璀璨的酒店门前一处空地上。酒店大门上,醒目的五个大字赫然写着“雪园大酒店”。
一名侍者在阑珊夜色中隔着汽车门欠身一躬,殷勤地来开汽车门,迎着赫曜霆进了雪园。
赫曜霆长腿一伸,径直迈进门口,边走边问:“你们韩经理呢?”
侍从边走边陪笑着答道:“韩经理在办公室等您呢,赫先生请随我来。”
雪园这个地方赫曜霆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并不陌生。几乎是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韩笺枫的办公室在二楼,隔音效果很好,无论楼下的饭店和歌舞厅怎样的门庭若市莺歌燕舞,这里却安静得很。暖气烧得像过三伏天,像赫曜霆这样素来畏寒的人也能感到丝丝暖意。
侍从引着赫曜霆到虚掩着的一扇雕花红木门前,很礼貌地轻叩两声,禀报了一句:“韩经理,赫先生到了。”
门内一个清朗的男音响了起来:“三爷来了,快请进。”语调温和入耳竟有些软洋洋的味道。
侍从推开办公室门,韩笺枫已站在门口相迎,柔和的橘黄色灯光投射在他身上,整个人融在灯光里,仿佛站在五月桃花漫天盛开的天地里,浑身散发着融融懒散的暖意。
韩笺枫大赫曜霆两三岁,风流倜傥的一个美男子,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眼尾的余光自带三分不羁三分风流,薄薄的嘴唇透着些许花花公子的轻薄微笑,秀美中透着得英气勃勃。
韩笺枫微笑着伸出手去:“三爷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白皙修长的手,却不是赫曜霆那样的苍白,而是健康的瓷白色泽,细腻温软地带着诱惑人心的触感。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家里都安顿好了么?”
赫曜霆轻轻松开手,他一直不大喜欢韩笺枫跟人握手的方式,总是双手齐握,将别人的手包住,他手劲不大,手掌软绵绵的。
赫曜霆微微垂下眼睑,仿佛在叹息一般:“老毛病了,恐怕要缠着我到死。”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笺枫道:“我又不是你,拖家带口的。我没有家室,有什么可安顿的。”
韩笺枫只是淡淡一笑,也不接那话头,心中却暗暗嘲笑道:“章曜沄不是回来了么,也不知你有没有本事安顿得了他。”
侍从端上茶水点心,知趣地退了出去,顺便轻轻带上门。
韩笺枫的办公室很宽敞光线柔和,古色古香的像个知识分子的文人书房,赫曜霆欠身在沙发上坐下,也晃晃手示意韩笺枫坐,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盒瑞士雪茄,放在茶几上,打开盒盖子,让一只给韩笺枫:“我特意从江北带过来的。”
韩笺枫接过来却没有抽:“三爷肺不好,我就不抽烟了。”笑笑继续道:“再说我现在几乎戒烟了,三爷知道,我有女儿要养,抽不起这么好的雪茄,也是怕上瘾。人的品味嗜好,上来容易下去难啊。”
赫曜霆扫他一眼,声音冷下来:“笺枫,你这样说话没意思啊。小叶子才几岁能花几个钱,雪园的生意不差,你怎么也不至于穷得连烟都抽不起吧。”眉毛一挑继续道,“还是觉得我亏待了你。”
韩笺枫笑道:“没有的事,三爷待我一向亲如手足,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现在这世道,生意难做,人也难做。”
赫曜霆目光饶有兴味地在韩笺枫脸上转了转:“这话有点意思,怎么?手底下人不听话,还是有人刁难你么?”
韩笺枫沉吟了一下,正色道:“三爷,有些话我一直想与你说,但是却一直没有找着机会……”
赫曜霆笑了一下,问道:“什么事啊?现在不正是机会吗?笺枫,你跟我说话还绕什么弯子。还有别总假模假式地叫我三爷,没外人的时候叫名字就行。”
韩笺枫微微一笑,沉思一会道:“曜霆,我师父最近年岁大了,仿佛……有些老糊涂了。”
赫曜霆挑眉道:“你是说孔叔?”韩笺枫点点头。
赫曜霆问道:“此话怎讲。”
韩笺枫继续道:“这两年我与孙博阳、丁喜表面上看起来是各有分工,各司其职,但却不是事事顺手。我在雪园,许多事决定起来也颇受掣肘。我们三个都是孔佘的徒弟,每接一笔生意都得师父过目,这是老规矩,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有。师父对老爷子是忠心耿耿,如今老爷子不在了,便迫不及待地动起别的心思。雪园打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从年初开始,许多重要的客人竟然不再光顾了。
赫曜霆若有所思道:“这事我也有所察觉,笺枫,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韩笺枫眉头微蹙,面色略有些凝重道:“师父通过雪园歌舞厅,将许多有来头的客人拢到他的私宅去了。雪园的舞女,总是以陪他的老朋友为借口被借出去。开始我虽觉得不对劲,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做徒弟的也不好与师父撕破脸。直到这些日子,不少出挑的舞女,莫名其妙地被人花大价钱赎了身,后来还因为这事差点起了冲突。雪园是歌舞厅,没有舞女,怎么做生意?”
赫曜霆沉下脸道:“你做事一向谨慎,都能被人见缝插针,更何况赌场和洋行。”
韩笺枫道:“喜子那边也时常有人去闹场,有几个与在雪园闹事的似乎是同一拨人。”
赫曜霆皱皱眉道,“你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韩笺枫道:“眼生得很,我问过孙博阳和喜子,他们一时也打听不出那些人的来路。”
赫曜霆轻叹一声:“哦?你们都没见过么?”眉头锁得紧些。
韩笺枫轻声道:“虽然没见过,但也并非全无线索,师父在梁伯毓的地盘上购置了一间公馆,有人见过那些人曾经出入。”
赫曜霆挑眉问道:“孔叔难不成还和梁家扯上了什么关系?梁伯毓城府挺深啊,不动声色地养了这么一批打手,连你们都没见过。”随即正色问道:“这是最近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