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龙错——猫san
猫san  发于:2015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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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又开始了,而且和上次一样脑袋朝下,珑白觉得自己很可能没被龙咬死,就先晕眩呕吐而死了。金龙已经不能称之为金龙,现在它身上被绿色占据了大部分,更像一截被藤蔓寄生的朽木。然而,它仍对珑白穷追不舍。

绿龙——姑且这么称它吧——身后腾起了滚滚的黄烟。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在和它比拼速度,龙身不时被卷入,又奋力挣脱,但游动的方向开始紊乱,和珑白的距离又渐渐拉开。

珑白又一次站在了地上。他单膝跪倒,真的犯恶心了。但是,天空又传来爆裂声,一看到绿龙的脑袋,他就在心里哀叫一声——又来了。

继续坠落,火焰在身旁熊熊燃烧。龙还在游动,但已不是追赶,而是痛苦挣扎。在木、土、火的夹击下,它的形状渐渐扭曲、溃散。忽然,耳边传来廖蓝的声音:“干得好。”

珑白再度站在了地面上。这一次,周围不是虚空,而是地宫。廖蓝和稚堇站在他旁边,因为也经历了颠三倒四的连续坠落,稚堇脸色惨白得不像人样。

“我们出去。”廖蓝指指珑白耳朵上的玉坠子,向地宫的大门走去。珑白机械地跟在后面,摘下玉坠子,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方才发生的一切立即被隔绝在地宫里,像噩梦一样不真实。

藤蔓拉着他们经过了覆盖在地宫上方的风之屏障,把他们安然放在悬崖边上。挤过长达1000来米的岩缝,终于回到栖山的谷底中时,珑白和稚堇完全虚脱了。

“我们……我们是怎么出来的?”稚堇强撑着问廖蓝。

“五行法阵压制着衈龙的法力,张千钧的躯体一毁,金阵的封印就解开了,衈龙重新获得了这一部分的法力。之前它只能待在从地下到人间几个境界中最底层的一个,但现在它可以穿梭任一境界,我们就是从它打破境界形成的通道出来的。只不过木、土、火暂时压制着它,它还无法进入人间。”

廖蓝神色依然凝重。“如果5个封印都解开,衈龙有了和我们一样的人形,就能突破人间和境界之间的樊篱,那时……”他摇摇头,“先回家吧。”

珑白和稚堇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少了张千钧这个守护神挺可惜的,其他的也没力气追问了。廖蓝唤来木人和土人,背上累得东倒西歪的珑白和稚堇,往家里走去。

没到半路,珑白和稚堇就睡着了。进了家门,把他们俩放在床上,董致远和郑野峰又变成了两个蜻蜓般的小小人形,无声无息地栖在窗下。

廖蓝轻手轻脚地给两人盖上被子,在微弱的月光中端详着他们的睡脸。两个瓷娃娃似的孩子,如今脸上尽是伤痕和尘土,脏得跟流浪儿一样,而且每人都伤了一只手,让廖蓝想想就心疼。

廖蓝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突然,袖子被扯住了,一回头,正对上珑白炯炯如炬的眼神。

“你要去哪里?”珑白咬牙切齿地问。

“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会回来的。”

“你骗我!你骗过我那么多次,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不许去!不许去!”珑白哭了起来。

好大的起床气。廖蓝连忙哄他:“我不出去了,你别哭,会吵醒稚堇的。睡觉吧。”

“我不睡!”珑白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我一睡你就会溜的!”

“这是我家啊,说得我像小偷一样。好啦,真的要吵醒稚堇了……”

“野峰。”珑白喊了一声,人形立即飞到他肩上,听他轻声命令了一句。廖蓝脚下忽然塌陷,一眨眼已经躺在一个密闭的洞穴里,珑白得意地骑坐在他身上,挂着眼泪笑了。

“我让野峰在床下挖了个洞,在这里说话不会吵到稚堇。”

廖蓝哭笑不得地坐起身,珑白搂住他的脖子,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仍是睡眼惺忪的样子。

“我真的不会走。你累就睡吧。”廖蓝爱怜地抚摸着他的银发,但他唔唔地摇了摇头。“都怪你,我和稚堇从大前天起就没睡过了,就为了找字条上那些名字的缺字。”

“对不起。”除了道歉,廖蓝找不到更好的回答了,“是我没想周到。如果封印成功,你就算遇到危险,召唤一个汪金灿就够了。给你留下其他3个人的名字,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个‘万一’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稚堇还没给我读你在图纸上写的东西,我还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呢。你给我说清楚,简短点,在我睡着前必须说完。”珑白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好吧。”廖蓝笑着回答,心说这故事略去无需和珑白坦白的情节,其实也不长。

周家和廖家因为杀死分食搁浅的衈龙,从而遭到血病的诅咒,并在神秘野僧的指点下,用长达100年的时间,遏制诅咒,筹备封印。这部分故事,珑白已经听周鸩讲过,廖蓝只用几句话就结束了。

“10年前把周鸩救出来的人,是我爷爷。他和周鸩有点相似,都不管周廖两家保持距离的禁令,没事就喜欢和对方家孩子玩。有一天,小孩子互相吹牛,都说自己见过的世面多,争着争着,周家的孩子急了,说自己家一个密室里,藏着一张婴儿的人皮,上面还有天生的纹路,谁见过这么牛的东西吗?

我爷爷好胜,说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非要周家小孩带着自己亲眼去看,否则就算周家小孩输了。周家小孩一口答应,两人约好半夜碰面,偷偷溜进那个密室。

密室深埋在地下,两人是从狭小的排气孔钻进去的,如果身体再长大半岁,恐怕也就钻不了了。周家小孩很得意,确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能被他发现,算得上是奇迹了。婴儿人皮是从头到脚被完整剥下的,身上还连着脐带,被平平整整地绷在一个绣棚里,就像一张纸,上面画满了图。

我爷爷很不服气自己输了,站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看人皮,想证明它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他怎么看都看不懂上面的图案,好像很多东西都只画了一半。看了不知多久,有人过来开密室的门了。

我爷爷先从排气孔爬了出去,但周家小孩被截住了。偷入密室本来已是大错,如果说自己还是带着廖家小孩一起来的,肯定会被责罚得更重,所以周家小孩没有供出我爷爷。

就这样,我爷爷逃过了一劫,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看过那张人皮。没几天,那个周家小孩消失了,说是他父亲与母亲不和,一纸休书,他和母亲一起回了娘家。从此,我爷爷再也没见过他。

那张人皮一直埋在我爷爷心里。他成年后,在家族里很受器重,终于有一天,族长把衈龙的秘密告诉了他,并把如何封印的图纸拿出来给他看。

这张图纸虽然没见过,但感觉太熟悉了,我爷爷回去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和小时候见过的人皮联系到了一起。我爷爷的记忆力超乎常人,他一点点地回忆起了人皮的图案,然后发现,如果把几乎透明的人皮叠在图纸上,上下层图案重合,那么,人皮上那些感觉只画了一半的东西,就刚好完整了。

我爷爷觉得很不对劲:野僧当年就给了一张封印的图纸,按理说两家复制后各持一份,应该是一模一样的。那么,为什么会有那张明显不同的人皮图纸?而重合后形成的新图纸,又是讲什么的呢?

我爷爷凭记忆把人皮图纸画了出来——当然错漏也很多——拿给族长看,族长也一头雾水。他们试探过周家,也到眠江栖山实地查看过,都没有结果。还找过那个消失的周家小孩,同样杳无音讯。

虽然没有找到答案,但廖家从此对周家有了防备,周家很可能有所感觉,所以在恶龙即将苏醒的10年前,廖家提出搬离土楼,移居眠江看守地宫和五行法阵,周家马上答应了。

到了眠江之后,老族长就一病不起了,族里好些人觊觎下任族长的位置,我爷爷说周家对封印恶龙别有用心一事,反而被当成他为了争夺族长一职而捏造出来的耸闻,再没人相信他了。没办法,我爷爷只能装瘫痪、装傻,避开族里的争斗,保存一己之力,准备对抗周家的阴谋。”

珑白听得入神,呵欠都不打了。“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出现了,周家来了,我爷爷根据在周家营地偷听到的蛛丝马迹,推测出周家不是想封印恶龙,而是想解开封印,把恶龙召唤出来,占为己有。野僧的图纸和人皮上的图纸重合后,画的就是解开封印的方法。而你,也不是廖家所以为的恶龙幻化出的人形,而是衈龙的躯壳。”

“周鸩也说我是躯壳,到底什么是躯壳?我又是谁?”珑白急切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但廖蓝却沉默了。“快说啊,别支支吾吾了!”珑白催道。

这个真相,不可能不告诉珑白。廖蓝硬起心肠,终于说了出来。

“你是那个被剥皮的婴儿。你死后,尸体被周家偷偷放入地宫,作为衈龙解开封印后的躯壳。”

28.赎罪

珑白脑海中一片空白。虽然他无数次猜测过自己的身世,但没想到会惨成这样。剥了全身的皮,变成一个血淋淋的肉疙瘩,藏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稍微想象一下,鸡皮疙瘩就爬了一身,他不由地抱紧了廖蓝。

廖蓝安慰地轻抚着他的背,等他平静一些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我爷爷并不太清楚躯壳是什么,他只知道和封印有关。我后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整件事情搞清楚。

100年前,衈龙搁浅在眠江畔,并不是偶然。它修炼成形后,在人间四处作恶,眠江当时的旱灾也是因它而起。有数名得道高僧联手对它进行剿杀,最终两败俱伤,衈龙奄奄一息倒卧在江边,高僧也死得只剩一人,而且也受了重伤。

衈龙只有在形神具备的时候才能封印,那位幸存的高僧经过短暂的休养生息后,重新来到眠江畔,才发现衈龙居然被人杀死吃掉了,肉身已经全然湮灭,魂魄被困在虚空之界。血病不仅仅是衈龙的报复,也是他吸取人血、迅速重塑龙形的方法。

高僧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对仅仅拥有魂魄的衈龙进行封印。据他推断,如果阻断血病,让衈龙仅仅依靠吸取天地之精华来修炼肉身,大概在在100年后,衈龙能够以弱小的龙形重现人间,可以轻易将其封印,使其形神俱灭,彻底消亡。而与衈龙同时重现的血病,也无须担心,衈龙不断成形时褪下的鳞片,将在地面上幻化为黄花,吃下即可治愈血病。”

这位高僧年事已高,又常年云游、无庙无寺,他的寿命等不到待衈龙苏醒,手头也没有人力可以派去建造封印衈龙的五行法阵和地宫。所以,他想到了惹祸的周家和廖家。于是,他用仅剩的法力阻断了血病,装作偶然路过的野僧,把封印恶龙的方法教给了两家,并画下了详细的图纸。“

“但是,衈龙不会坐以待毙。”廖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衈龙蛰伏的虚空,是介于生死之间的玄幻之地。在衈龙无法进入的人间,只有一样东西,是介于生死之间的混沌之物——未出生的胎儿。

胎儿是人,却没有可以独立于母体之外的生命;胎儿不是人,却又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生命。就是这样暧昧而奇妙的存在,让衈龙找到了反击的漏洞。它的力量,能把解开封印的办法刻在胎儿身上,然后传递给周家和廖家。

吃了衈龙肉之后,周廖两家孕妇生出的孩子,统统都是死婴。第一个周身带着衈龙所刻纹身的死婴,诞生在周家。死婴手里还握着几片金色的鳞片,纹身上对此有说明,吃下鳞片,就能治好血病。

周家让几个患病的家人试了鳞片,果然病就好了。纹身中还说,如果将这个死婴放入地宫,他就能成为‘躯壳’,那么,100年后苏醒的将不是弱小的龙形,而是这个孩童。他法力强大,却又懵懂无知,能够轻易被控制。有了他,再加上治愈血病的黄花,想要什么荣华富贵,都是唾手可得。”

如果这个死婴先诞生在廖家,不知道廖家能不能经受得起衈龙的诱惑,之后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截然不同?也许,我们的命运,本可以是另一番面貌……廖蓝摇摇头,抛开了没有意义的假想。

“你在地宫里慢慢地长着,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下,用100年的时间长成了十三四岁的模样。所以,你的相貌才这么奇特,美得……不像凡人。”

“幸好不是长成没有人皮的大血疙瘩,不然你就不会喜欢我了。”珑白嘀咕道。

廖蓝笑了:“我承认,我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发狂地喜欢上了你。”

珑白也轻轻地笑了。蓼蓝能说出这样的告白,实在太稀罕了,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继续说回封印吧。爷爷虽然没有十分准确的图纸,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封印,要用祭品启动五行法阵,压制衈龙的法力;解开封印,却是杀死祭品,扭曲五行法阵,释放衈龙的法力。因此,他救出了周鸩,破坏了周家重新布局过的水阵,也就是周家到眠江后打的那3口井。

周家把我当作周鸩的替代品扔进地宫时,4个祭品都已经死了,但躯体都还在,封印还没解开。”廖蓝眼前又浮现出那4具断气的尸体,鲜血在地上四处流淌,变成蓝色的光流,汇聚到躺在祭台上的珑白体内。一把明晃晃的刀向廖蓝脖子伸来,就要割断他的喉咙。

“周家要杀我的时候,地宫的一角塌了,爷爷不知哪里搞来的火药,一路炸了进来,混乱中把我身上的绳索割开,让我把你从祭台上救出来,然后杀掉周家所有人。”

“是的,杀了周家所有人。不是‘杀了在场的所有周家人’。”廖蓝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我不是不明白爷爷的意思,但是,我还是让你杀了。周家所有的人,小孩,老人,妇女。全部。”

“所以,我没提防周鸩,这也是原因之一。我再也不愿意想起任何一个姓周的人,想起自己……杀过那么多人。”

“不是你的错。”珑白说,但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没说服力。

廖蓝振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周家人全死了,你马上睡着了,地宫也塌了,解开封印仪式就这样中止了。我和爷爷困在地宫里,搜出周家的人皮图纸,再加上廖家的图纸,一点点地研究。”

“地宫里缺吃少穿,爷爷又在爆炸里受伤了,没过几天就去了。我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的你,一个人寻找着谜底。中间的过程也不细说了,我穿行过境界,唤出过祭品,两年后你醒来炸开地宫,我们出去后,在第二次醒来和第三次醒来之间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还去过其他地方,找过一些人,终于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了。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再去看稚堇手里的图纸,不然细说起来要到天亮了。”

“我没兴趣。”珑白干脆地说,他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多年来,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廖蓝看着他,猜想他大概已经明白了,只是缺一个确认罢了。“我找到了办法,能把你变成普通人,然后让自己替代你成为躯壳,和衈龙一起封印在虚空中。至少,我能保证你作为人类的几十年时光里,摆脱这噩梦一般的命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珑白哭了起来,“我不要普通人的生活,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活了!”

廖蓝摇着头,眼里是深深的悲哀。“你可以没有我的。你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就像把未睁眼的狼崽扔给一只羊,它也会以为自己就是羊,和羊相依为命。更何况,你每年只醒来一个月,我又一直刻意让你不与人群过多接触,你怎么确定,你离了我就不会爱上别人、和他一起活下去呢?你和稚堇,不也相处得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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