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诸人纷纷附和,又有人说道:“我听说他此次来京不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是为了他所着的一部兵书这些日子以来他天天往朝廷大员的府上跑呢!”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个人说道:“那部书好像是叫七略的,我上次就见他连人带书一起被殿前都指挥使家的下人给轰出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恶意的哄笑。
那人接着说道:“今早我看他往枢密院魏大人的府上去了,我打赌,他肯定还是会被轰出来!”
“我也赌他会被轰出来!”
“我也赌!”
“我也赌!”
“……”
下面的话颜景白已经不想去听了,也不屑去听,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他们所说的那个人身上,出身贱籍,考取功名后被除名,着书七略……
就是他了,也只有他,青衫风流——顾惜朝!
08.相遇
顾惜朝,天朝之子,文韬武略,惊采绝艳,有鸿鹄之志。曾得中探花,却因出身贱籍而被除名;曾投军从戎,却只能做马前卒,不能施展抱负;曾着兵书《七略》,却不为所识反成笑谈。娶相府千金傅晚晴后,为展现自己的抱负,也为让出身高贵、相敬相爱的妻子过上应该过的日子,而不择手段完成使命,千里追杀戚少商。(摘自百度,咳咳,作者偷懒了,捂脸)
鼎鼎大名的《逆水寒》他自然是看过的,对于骄傲狠毒的顾惜朝他更是不陌生。因为曾有人邀请让他出演这位亦正亦邪的大反派,因此颜景白还特意去了解过这个角色的所有资料。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终究还是没能亲自出演,但这个极富个人魅力的角色还是深深地印在了他脑子里,即使是几年后的今天也没完全忘记。
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一个武侠世界的皇帝,作为一个武侠世界的志向远大誓要灭掉金人争取活过八十岁的皇帝,现在这种关键时期,这样的人才他当然不会放过!
而且,与方应看不同,顾惜朝虽然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他的野心不是那种一定要高高在上,将所有人踩在脚底的枭雄式的野心,而是一种封王拜相,让自身的一腔抱负得以施展的雄心。换句话说,这样的人更好用,只要你在他落魄之际慧眼识英雄,给他一片天空让他自由施展,再加上毫无保留的信任,就会换来他绝对的忠心。
用方应看,你必须要小心翼翼,因为他就像一把双刃剑,稍不留心就会反噬己身,但对顾惜朝,你却不用有这样的顾虑,虽然在《逆水寒》中他是背叛了戚少商没错,但颜景白自信他不是戚少商,也不会落到戚少商那样的下场。
因为他比戚少商多看了一部《逆水寒》的电视剧,更因为戚少商只是一个江湖组织的大当家,而他则是大宋的皇帝!
回想到刚刚那群人的谈话,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现在正是顾惜朝最落魄,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此刻不招揽更待何时?如果晚了一天,让他和傅晚晴相遇了怎么办?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
这样想着,颜景白忽然站起了身子,在两双诧异的眼睛中将怀中的孩子一下子塞到冷血的双臂间。
不顾对方突然紧绷的肌肉,他吩咐道:“我去买些东西,你抱着谌儿等我们回来,记住,要照顾好他啊。”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略显匆忙的就招呼着福全儿出了雅室。
冷血浑身僵硬地抱着怀中的小家伙,那柔软的不可思议的触感让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碧绿的眼眸虽然强自镇定,但如果有人在这里的话,可以轻易的看到掩藏在平静底下的那份强烈的波动。
一黑一绿两双眼睛相互对视,良久良久,粉粉嫩嫩的小嘴突然一憋,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魔音穿耳,冷血向来冷冷酷酷的脸裂了……
颜景白并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给冷血带去了多大的麻烦,他现在正在福全儿的带领下走在去往枢密院魏如昀府邸的路上。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待会儿见到顾惜朝了要用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形象,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更好更顺利的招揽对方。
一下子霸气侧漏是不可行的,毕竟赵桓懦弱无能的形象可是众所周知,或许一个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看上去昏聩软弱实际上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还有识人之明的英武皇帝形象能够折服对方?!
或许是他想得太投入了,竟没看到一群小屁孩笑闹着、疯跑着向他冲过来的身影。
“嘭!”的一声,他被身后的大力撞得一下子向前栽去,他的对面也是有人的,那人也许和他一样也在思索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竟一时间没能躲开,于是,两个人额头对额头撞了个正着。
颜景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耳边传来福全儿尖利的咒骂和自知闯祸的孩童们呼啸远去的声音。
他揉了揉眉心,好半响才缓过劲来,在福全儿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福全儿汗湿衣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在确定他没事之后,他才重重的舒了口气。
他不敢想象,如果官家在外面出了事,跟在身后伺候的他会是怎样的下场,到时候恐怕直截了当的抹脖子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么想着,所有的后怕都转为一种愤怒,闯祸的孩子已经跑得没影了,于是这一腔怒意都转向了对面那个和颜景白撞在一起的人身上。
“你这人是怎么搞的?!走路都不长眼睛的!要是把我家公子装出个好带来,你就是死个千八百次都不够赔!”
颜景白皱了皱眉,刚想出声喝止,眼角余光就瞟到地上散落着的十来本书册上。
那些书显然是对面之人的,因为两人刚刚的撞击而掉落一地,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书册上端端正正的两个大字——七略!
颜景白蹲下身子,捡起其中一本,修长的手指略略拂过深蓝色的封面,然后翻开书面。
黑色的字迹笔锋苍劲洒脱,风骨傲然,观字观人,他可以想象其主人嶙峋凛然的傲骨。
他只是一个演员,并非什么惊采绝艳的政客,也不是精通谋略的绝世将才,他像这世上大多数的庸才一样看不出这本书出彩在什么地方,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七略的主人,想要招揽书册的主人!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圆圆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手伸到颜景白面前,细腻的肌肤上可以清楚的看见淡青色的筋络。
冷澈的、带着一点傲意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谢过公子,这是我的。”
颜景白微微一顿,视线顺着素青的衣袖慢慢往上,微卷的发丝,洗得发白的衣襟,然后就是一张风雅俊秀的脸。
他的五官或许并未精致到无懈可击的地步,但他身上那种优雅的气质,傲然的风骨,眼底不着痕迹闪烁的凌厉与绝决,还有眉宇间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魅惑风情,让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惊艳了人间。
09.结交
这就是顾惜朝啊!
颜景白有些感慨,忽略掉脑中叮叮响起的关于对方的一大堆介绍,他弹了弹书本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知故问道:“这是公子所着?”
顾惜朝挑眉,并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
对于他堪称无礼的态度,颜景白并不在意,倒是一旁的福全儿不悦的呵斥:“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家公子何等身份,问你一句是你的荣幸,你这是什么态度?!”
颜景白皱了皱眉,道了一声住口,然后歉意的朝对方笑笑,“下人无礼,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笑话,以顾惜朝那样高傲而敏感的性格如果被福全儿气跑了,或者对自己这个未来的主人印象大打折扣怎么办?他去哪里再找一个顾惜朝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态度诚恳,顾惜朝略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子去捡掉了一地的书册。
颜景白不顾福全儿意图阻拦的手,弯下身帮他一起捡,末了,他拍了拍深蓝色的书皮,将手中的书册递与对方道:“公子大才,我虽只是大略扫了一点,但也看出此书字字珠玑,是一部兵法巨着,公子之名日后定能名垂青史!”
顾惜朝眼眸一亮,而后很快又黯淡下来,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什么兵法巨着,不过是一堆没人看的废纸而已!”他冷哼一声接着道:“名垂青史之类的更是笑话,此身卑贱,温饱尚且不能,何谈其他!”
“公子此言差矣!”颜景白严肃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公子之才终有一日定能一飞冲天,叫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闻言,即便冷静自制如顾惜朝也不禁微微动容。
颜景白微微一笑,邀请道:“相逢不如偶遇,我与公子一见如故,可有荣幸请公子喝上一杯?”
顾惜朝顿了顿,终是说道:“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两人相视而笑。
颜景白并没有请他去任何一家高档酒楼,甚至连最普通的酒馆都没有进,而是随便挑了一个路旁卖酒的铺子坐了下来。
挥手打发福全儿去另一个桌子坐下,颜景白亲自拎着酒坛为两人倒满,瓷器轻轻碰撞,颜景白小饮一口,白皙的脸上已经染上一抹淡淡的红。
他轻笑道:“世人大都喜爱美酒佳酿,总以为越贵的东西才是越好的,熟不知,两文钱一碗的烧刀子比之富贵楼上好的花雕也差不上多少,甚至更烈,更醇,也更加的后劲十足。”
顾惜朝喝酒的动作很秀气,很优雅,一举一动皆可入画。他眯了眯眼,闻言回道:“随处可见的东西自然是不稀奇的,人只会垂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颜景白呵呵一笑,转开话题道:“咱们都坐在一起喝酒了,可我还不知道公子大名了!在下白景,公子贵姓?”
与他相对而坐的人放下手中的酒碗,拱手道:“在下姓顾,顾惜朝。”
“顾惜朝,是个好名字。”颜景白摸着下巴笑道:“惜朝看上去比我小上两岁,为兄托大,就称你一声贤弟可好?”
顾惜朝有些讶然,而后颔首喊了一声:“白兄。”
第一步勾搭成功!
颜景白再次为他添满酒,笑眯眯的说道:“科举之日就在眼前,顾贤弟不像是本地人,应该也是前来应考的士子吧。”顿了顿,他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贤弟才华盖世,此次科举如有你的参加,其他人恐怕都要黯然无光了。”
此言一出,顾惜朝刚刚有些回暖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他勉强笑了笑说道:“白兄过奖了,只是我无法参加科举的。”
颜景白皱眉,“此言何意?”
顾惜朝起先并不想说,他不是习惯向人倾诉的人,但看着对方担忧的脸,又想到他对七略的欣赏,那颗受尽旁人奚落嘲讽的心渐渐地有了温度。于是,他便再没有隐瞒,将自己曾经考中探花却又因为身世的原因而被除名之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颜景白的眉心皱得紧紧的,顾惜朝话音刚落,他就一拍桌子,冷喝一声:“荒唐!”
顾惜朝愕然看他。
只见他像是强压着怒气一般冷冷道:“所谓英雄不问出身,贤弟一身才华满腔抱负,用于国家定然是有利于天下,如今却只为了这么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而除了你的功名!昏官!目光短浅!一帮庸俗之辈!”
简单的几句话而已,却让向来心肠冷硬的顾惜朝眼眶一红,胸腔之中涨涨的溢满感动,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的坚持仿佛都已有了回报。
原来他最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够对他说一句英雄不问出身,如此而已!
他像是第一次认真的将这位明显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看在眼里一般,举着酒碗,郑重道:“只为白兄此言,若你不嫌弃,惜朝一辈子敬你为兄!这一杯,小弟敬兄长!”
颜景白朗笑道:“好好!有惜朝这么一个满腹才华的贤弟是为兄之幸,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两人面对面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相视一眼,也不顾旁人的目光,齐齐大笑出声。
笑声过后,颜景白在身上摸了摸,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小的印章递给对方,然后说道:“贤弟仕途曲折,幸而为兄别的不行,在朝中却还有些身份。你可凭借此物去中书省或枢密院,从文从军皆随你意。”
顾惜朝将信将疑的接过印章,下一刻却大惊失色。
小小的印章并不起眼,甚至不像许多富贵人家一般雕刻成各种各样精致的形状,但印章底部端端正正鲜红夺目的“靖康”二字却刺痛人的眼球。
顾惜朝生平首次在人前失态,怔怔的看着对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颜景白淡淡一笑,温润儒雅,“以贤弟的才智,应该早已有所猜测才是。”
闻言,顾惜朝摇头苦笑:“确是有所猜测!白兄气质不俗,这身衣物虽然看上去简单,但针线绣工极佳,所用的衣料更是天下第一坊一年才出几十匹的墨锦。而白兄身边跟着的那位家人声音尖细,面白无须,一举一动虽然隐晦却还是可以看出他是无根之人。”
顿了顿,他面色有些复杂的说道:“我起先只以为你是皇亲国戚,最多也就是某位王爷,万万没想到会是官家。草民适才多有冒犯,官家勿怪。”
说完,他的神情间带上了些许恭敬,但碍于所处的环境,只是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颜景白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道:“刚刚还认我为兄长,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冒犯,早知就不将印章给你了。”
“官家……”顾惜朝呐呐无言。
颜景白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道:“我是真的想要与你结识,惜朝莫非要因为我的身份而不认我这个兄长?”
“自然不会!”顾惜朝连忙说道,而后他沉思片刻,再次抬眸时已是一片坚定,“官家不介意身份,折节相交,惜朝再推脱的话就是虚伪了。顾惜朝在此立誓,自今日起官家不但是我的君,更是我的兄长,顾惜朝此生永远追随兄长!”
颜景白笑得开怀,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闪过满意的光芒。
“叮——玩家虎躯一震,霸气侧漏,成功收服顾惜朝,威望+1,魅力+1!”
10.冷漠
颜景白默默捂脸,嘴角直抽,这是谁设定的台词,太让人出戏了。
幸好他是一个演了几十年戏的骨灰级影帝,演戏与他已是信手拈来的事,否则刚刚那一下非要露陷不可。
顾惜朝并不知道他心中满满的诽谤,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感动之中。半响,他才略带感慨的说道:“世人皆言当今圣上昏聩无能,软弱之极,并非有为之君。可我如今方知,传言皆不可信!兄长气质非凡,心如明镜,应属当世雄主!”
来了!颜景白心下一振,这场戏演好了,就是改变赵桓形象的第一步!
他收了笑,双手交叉撑在下颌,漆黑的眼眸中露出一种莫测的光芒。“若非事实,又怎会有这样的传言!”
顾惜朝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声音坚定的说道:“官家可信我?”
颜景白眼眸一抬,笔直的看向对方,目光锐利如箭,充满威严。
顾惜朝毫不回避,有如女子般妩媚的眼睛坦坦荡荡,只有坚定和忠诚。
颜景白笑了,笑容欢快,他用一种几乎是称得上叹息的语气说道:“我与惜朝虽然认识还不到两个时辰,却是一见如故,我信你!”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如铁锤一般重重的敲击在顾惜朝身上。
看到对方微微动容的脸,颜景白勾唇一笑。他伸手,用食指沾了酒水,在劣质的木桌上画出一个有些扭曲的圆,儒雅的声音淡淡道:“如今的大宋就是这个圆,看上去歌舞升平,一派繁华,但内里已经扭曲腐烂了,只需要——”他又在圆圈的对面画了一个犀利的箭头,“敌人的轻轻一击,就会彻底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