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身子已经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扑了过去,想要接住那个正飞向船外的孩子。
噗!一个没有声息的手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他的后背,颜景白喉间一甜,哇的一下吐出大口鲜血。
刺目的颜色将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弄脏了。
无处着力的身子似乎被拥入一个非常熟悉的怀抱,模糊的视线对上一双惊惧的眼。
颜景白皱了皱眉,他实在不适合这样的表情。
“叮——”
耳边响起久违的金属声,“玩家慈父之心,勇救落水儿童,道德+20!所有属性达标,成功进入下一个世界!”
他的视线彻底暗了下来,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唯有石之轩,他忽然有些遗憾,还没有和他告别一声呢。
他的身子慢慢变冷,他的灵魂正渐渐抽离,忽然一股巨力传来,脆弱的灵魂发出尖锐的疼痛,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花满楼紧紧地抱着孩子,耳边是轰隆隆的巨响。
他的面前,大水遮天,精致的画舫,疯狂的女人全都碎成粉末,被巨大的波涛席卷淹没,彻底消失……
100.岁月
石之轩刚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玉罗刹。
当时的玉罗刹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即不高深莫测,也没有特别高大上的身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连江湖上的三流高手都打不过的平凡少年。
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就是他长得好看,以及多多少少有些叛逆。
那时候的石之轩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遇到这么一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少年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那段时间,玉罗刹这个以后邪魅猖狂到没朋友的罗刹教教主过得及其苦逼,不但要想办法填饱两人的肚子,还要被人呼来喝去,稍不如意了就要被强大的杀意压得喘不过气。
最憋屈的是他远远不是石之轩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将一切负面情绪往肚子里咽。
石之轩来到这个世界半个月之后,就已经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了。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以为踏破虚空可以更上一层,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获得更大的力量,可是这个世界是未知了,更加强大却未必。
从结构上看,这个世界和大隋没有任何区别,朝廷,百姓,武林,甚至比原本的世界还要弱上一些。
这里没有魔门,没有慈航静斋,也没有明确的黑白之分,和弱肉强食,竞争激烈的大隋相比,这里真的能称得上是太平盛世了。
了解了这里的情况,石之轩开始觉得无趣起来,在见过武林中的奇人——天禽老人的武功之后,他更加的意兴阑珊。
在他只出了七层功力的情况下,这位被所有人公认的江湖第一高手,却连他十招都没有接下来,实在是让他失望之极。
经过这一战,石之轩也大概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武力水平,唯有不堪一击可以形容,这让他一直在武道上迈进的心思都淡了一些。
练武是为了强大,为了打败别人,如果连一个像样的敌手都找不到的话,岂不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新世界并不如他想象中的有趣,石之轩很无聊,然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放在了跟在他身边大概有半年的玉罗刹身上。
十六岁时候的玉罗刹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根骨不错,头脑更是灵活得紧,他暗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石之轩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而已。
人一旦闲下来了,就会找事情做,而石之轩给自己找的事情就是收个徒弟玩玩。
于是,玉罗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做了石之轩的徒弟。
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石之轩虽然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但该教的一样都不会少,一切都看玉罗刹能够学到多少了。
好在他也不是笨的,不但不笨,还很聪明,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短短三年时间,有名师教导,他自己天赋高,练功又刻苦的情况下,玉罗刹的武功用日进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
二十岁那年,他武功大成,然后在某天夜里,借着朦胧的月色,迅速卷起铺盖翻墙逃跑了。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从始至终石之轩的眼睛就一直是在看着他的……
玉罗刹走后,石之轩也离开了两人住了三年的竹屋,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游荡,他没有目标,没有确切的地点,累了的时候就坐下休息,手痒的时候就找几个人碾压,时间就这么晃晃荡荡的过去了。
再然后,他又收了一个弟子,还是个女弟子,只因为她倔强起来的表情和小时候的石青璇有那么一点像。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和她待满一年,就扔下一本默写下来的内功心法,施施然的离开了。
之后他一直没有关注过她,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西域突然崛起的一个名为罗刹教的门派吸引过去了,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那个所谓的无比神秘的罗刹教教主除了玉罗刹外,不可能是其他人。
不过倒也真是狂妄,勉强配做他的弟子。
之后十多年时间,他一直居无定所,大溯的角落基本上都被他走遍了,就在他想着要不要离开中原到其他地方看看时,一张喜帖寄到了他面前。
他那个差不多就要忘记的二弟子要成亲了,对象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当今皇帝。
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石之轩这样想着。
君静沉他是见过的,第一次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彼时他年纪还小,见到他也是一副害怕的表情,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两样,让他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下。
之后再见则是在他登位之初,人变沉稳了,但在他面前还是不敢硬气,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看着就没意思。
当时已经成为太后的二弟子在人后所做的一些小动作,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当时那样无情的想着的石之轩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日后的变数,一个让他震惊却也欣喜的变数。
其实在第一眼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颜景白的,毕竟就算他再聪明,脑洞再大,也不可能会想到一个人的灵魂会钻进另一个人的壳子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借尸还魂这是在小说话本里的故事,那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故事。
在珠光宝气阁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他的改变,之后尾随交谈让他确定了这人绝对不是君静沉。
君静沉不会在他面前款款而谈,镇定自若,君静沉不会对他自称朕,那孩子怕他怕的紧,一直都在他面前称自己为静沉的,连后来登基都没有改变。
石之轩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易容假扮的可能,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凡那张脸有一丝一毫的作假,他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于是,他想到了无数年前,那个某一日突然性情大变的隋朝君王。
他为自己的猜想而震惊,然后他便开始了试探。
一路护送他回京,当然不是出于对这个徒孙辈之人的关心,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试探。
那夜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不但是在庙外,更是在他心中。
当浅浅的呼吸喷在颈边时,他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样炙热的温度,熟悉而又陌生。
当真的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他才慢慢发现,对方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一样的百发百中的箭术,一样的不高兴的时候嘴角会不着痕迹的微微下撇,一样的思考的时候右手会在下巴上摸来摸去,还有那双眼睛,同样的漆黑深邃,让人望不到底。
那个已经模糊了的人重新在他脑子里拼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这张脸。
石之轩这才发现,原来以为早已遗忘的人被埋藏在了心底深处,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如今,关于那人的细节,一点一点的瞬间被他记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或许是在很久以前就有预兆,或许是在应劫时满天雷电劈下的时候,也或许是在几十年的寂寞中忽然就见到了他,从而将执念转化成了情爱。
但这些都不重要,喜欢上就喜欢上吧,石之轩性子霸道,既然喜欢上了,那就用尽手段将对方绑在身边好了。
可是他忘了,颜景白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帝,一味的强硬霸道只会引起对方的反弹,在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他的时候,石之轩震惊、愤怒,却也隐隐知道自己用错了手段。
他到最后还是熄了自己的杀意,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如果这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会怎样了?是不是又会回到以前那种平淡而又无趣的生活中?
这样想着,他竟无法忍受,所以明知道对方的话可能不尽不实,他还是忍了下来,选择了彼此陪伴。
这是以前的石之轩不可能做到的,或许这么多年下来,他终究还是有些改变的。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还是很平淡,却好像有了色彩,一直如古井一般没有波澜的心境荡起阵阵涟漪。
就像他从来没想到有一日他竟会有吃醋这样的一点都不大男人的情绪。
叶孤城是他收的最小的一个弟子,当初会选择他不仅是因为他在剑术上非凡的天分,他的容貌也是占了小半的因素的,如果他长的歪瓜裂枣,就算他的天资再出众,石之轩也不可能收他为徒。
只是他自己可以因为容貌而待他有所不同,他却不喜欢颜景白看着叶孤城时露出来的欣赏赞叹的眼神。
那时候的他竟是难得的生出一种迫切的心情,想要确定这人是他的。
或许是因为功力渐深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活得太长了,石之轩在性爱上看的并不是很重,不然也不会在离开碧秀心后,一直没有亲近过他人,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颜景白。
只是两个人都是男人,谁也不愿意屈居人下,床第间的事情便一直这么僵持了下来,好在两人在这方面都不是很看重的,倒也没什么遗憾可惜的情绪。
石之轩甚至觉得这么一直过下去也不错,继承人问题完满解决,不会有人催他娶后,两个人一起养孩子,过日子,这样慢慢的也就是一生了。
可惜变故却来得那样的快!
石之轩聪明而敏锐,又是颜景白的枕边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经常半夜里盗汗,手足冰凉,一旦睡着了就睡得深沉,没有以前警惕易醒了。
虽然对方白日里与往常并没有两样,但石之轩还是渐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从未忘记,对方离奇的来历。
他看着对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人也变得更加的忙碌,却什么都没有问,他隐隐的知道答案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想等对方亲口告诉他。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等来。
当看到紫衣的青年被拍向半空,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整个身子化作一道光瞬间越过湖面将对方抱在怀中。
耳边是女人疯狂的大笑,而怀里的身体在逐渐变冷。
石之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瞬间空了,他捏着袖子帮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然后抽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又想跑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休想!”
他一把抓住颜景白护在怀里的襁褓,大袖一扬,襁褓中的婴儿稳稳的落在花满楼怀中。
强大的真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湖水狂卷,天际云层滚动,周围一丈之内所有的东西瞬间化为齑粉。
石之轩紧紧地握着怀中之人的手,冷眼看着这堪称末日一般的情景,心中平静的不可思议。
颜景白,无论你这次是真死,还是如以前那般夺舍成别人,都别想逃开!
【神雕侠侣:赵禥篇】
101.俘虏
颜景白觉得很疼,那种疼就好像是有人拿着浸了盐水的鞭子死命的抽他,又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躯壳。
从身体到灵魂,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正禁锢着他,熊熊烈火燃烧起来了,无情的吞噬了他。
颜景白好歹也算是一个资深穿越者了,可没有哪一次的穿越像这次这么难受过,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再死一次。
“警告警告,系统警告!玩家受到不明之物的重创,灵魂受损百分之十,身体受损百分之二十一,系统正在全力修复,系统正在全力修复!”
……
黑色的眼睛猛然睁开,颜景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前白云悠悠,组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暖暖的阳光虽不刺眼,却还是让他留下生理性的泪水。他忍着疼痛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正在扫描!系统正在扫描!”
冰冷的金属音卡兹卡兹的响起,“扫描完毕,玩家受到异物入侵,暂时无法辨识。”
系统的回答让他紧紧地拧起了眉头,就在他想问个清楚的时候,忽然腰间就被人用力的踹了一脚。
剧痛传来,颜景白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呻、吟出声,一张脸苍白如纸。
颜景白死死地咬紧牙关,眼睁睁的看着一根黑乎乎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向他身上招呼而来,不是不想躲,只是他四肢酸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键时刻,忽然一个黑影扑了过来,为他严严实实的挡了这一鞭子,一声闷哼从对方口中溢出,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耳中。
颜景白微愣,眼珠一转与身上之人四目相对,那人悄悄地握了握他的手掌,然后撑着身子爬起来说道:“这位军爷,我家殿下好歹也是淮南王,若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担当得起吗?”
挥鞭子的百夫长闻言大笑了起来,笑声鄙夷,他指着颜景白二人环顾左右说道:“听听,听听,没有骨头的南蛮子而已,竟然在我面前叫嚣,宋人厉害的也就一张嘴了。”
其他人亦笑道:“宋人的皇帝就是个出了名的软骨头,还是个白痴,这位淮南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百夫长大笑,他再次挥了一鞭子,转头骂道:“莫说我一个百夫长,就是十夫长,随便一个士兵,要杀你们这些宋人,也跟杀鸡一样的简单。”
颜景白微微眯起眼睛,虽然有人帮他挡鞭子,但对方也只是个文弱书生,那条被舞得虎虎生威的鞭子还是好几次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身上,所过之处,皮开肉绽。
他鼓着腮帮子,咬牙将所有的呻、吟堵在喉咙间。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住手!”
从颜景白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是个锦衣华服,一身异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份貌似颇高,周围的蒙古人见到他都纷纷行礼,就连那位百夫长也听话的停下了鞭子。
男子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颜景白,道:“到底还是个宋人王爷,不可无礼。”
顿了顿,那人又道:“把人弄下去收拾一下,大汗要见他。”
百夫长赶紧收起鞭子,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颜景白二人浑身是伤,体虚无力,几乎是被人拖下去的。
当冰冷的水被一瓢一瓢的泼到他身上时,颜景白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他从来没有这么落魄过,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胸中弥漫着的杀意几乎要爆炸开。
这个仇,他记下了!
几乎是在无礼的蒙古兵伸出手想要剥他的衣服时,颜景白终于无法忍耐的一把拍开对方的手,冷喝道:“做什么?!”
阴冷的语气夹裹着巨大的杀意,几乎冻结了帐篷内的空气。
那个蒙古兵心下发寒,就连旁边正遭受着同样待遇的陆秀夫也不禁略显诧异的看过来。
颜景白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寒声道:“我自己来。”
说着,他慢慢的脱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他的动作很优雅,很从容,如果不是那具白皙的身体上各种青紫淤痕,以及鞭子抽出来的伤痕的话,几乎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流淌而下,他的胸口、腰侧,触目惊心的交错着几道鞭痕,丝丝缕缕的鲜血渗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