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睿依旧在挣扎,他表情僵硬,额头上甚至爆起了青筋。
“你难道不想和苏栩在一起了吗?”沈承宣气喘吁吁的低声喊道,“你如果想一直当你爸爸的乖儿子,那你这辈子都得不到他!”
沈嘉睿挣扎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他望着沈承宣,布满了慌乱和绝望的脸上因为沈承宣的话透出了一丝希冀。
沈承宣松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舒了口气,说:“怎么样,现在可以让我请你们吃饭了吧?”
沈嘉睿立刻警觉的摇了摇头,看了眼时间,在手机上输入这样一段话:“再过十分钟我爸就到了,你还是赶紧走吧,我爸见了你会生气,我不想惹他生气。”
“好吧。”沈承宣沉吟片刻,拿过苏栩的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号输入进去拨通,“这是我的私人手机,这几天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约你出来聊聊,谈谈你爸爸什么的,怎么样?”
沈嘉睿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等屏幕变暗以后,才抬起头,迟疑的点了点头。
“好好养伤。”沈承宣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腮帮子,又笑了起来,“你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那时我也刚上高二,喜欢一个高一的学妹,追了她很久都没追到,最后追急了,把她约到学校的小树林里强吻了她,结果学妹狠狠的咬了我一口,差点把我的舌头咬掉。那可真是太疼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了两声,“记得吃清淡点,最好吃流食,我当初舌头还没好,就忍不住去吃了麻辣烫,结果舌头差点烂掉再也好不了了。”
沈嘉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起来没那么警惕和戒备了。他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提示沈承宣赶紧离开。
沈承宣耸了耸肩膀,上了车,对沈嘉睿挥了挥手,喊了句“别忘了给我打电话”,这才离开了学校。
沈嘉睿望着他的车消失在路口转角处,这才收起脸上那种少年稚嫩的激烈外露的情绪,对着沈承宣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嘲讽和不懈的冷笑,然后恢复了一脸冷漠的表情,在路边坐下。
又过了几分钟,沈嘉睿才看到苏栩那辆黑色的大众穿过十字路口,朝着他开了过来。他站起来,等车停稳以后,立刻跑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沈承宣刚才来找我了。沈嘉睿在手机上打下这样一段话递给苏栩。
苏栩忍不住砸了一下方向盘:“他和你都说了什么?”又想到早晨徐舒南对他说的话,也顾不上他现在正打算和沈嘉睿冷战,说道:“我知道你主意多得很,脑子聪明,大部分在社会上混了几十年的成年人都没你厉害,但是沈承宣不是一般人,沈家这潭水也太深了些,沈承宣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私生子,和沈家其他人肯定脱不了关系,你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这些人为了点家产,是连自己的命都敢拿去冒险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吧,我给你联系国外的学校,争取尽快将你送出国去,再等我干完这两年,就辞职去找你,咱们等沈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再回来好不好?”
沈嘉睿望着苏栩焦急的侧脸,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温柔,手指神经质的抽动了几下,就像是想抓握什么东西一样。
苏栩见他一声不吭,趁着等红灯的时候侧头去看他的表情:“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沈嘉睿展开双臂,紧紧的抱住苏栩的后背。他用自己的侧脸轻轻的磨蹭着苏栩的侧脸,紊乱的呼吸喷在苏栩的耳朵和面颊上,时不时的,又用两瓣更加柔软湿润的嘴唇蜻蜓点水一样的触碰着父亲的脸,就像一只和伴侣耳鬓厮磨的狮子。
苏栩想将他推开,手放在他的胸口,却始终没有用力。沈嘉睿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喜悦和爱意是如此的浓烈,几乎要让他颤抖。他狠不下心,无法拒绝。
红灯转为绿灯,苏栩还停在路口,身后的汽车不满的按响了喇叭,他连忙推开沈嘉睿,挂档起步。而副驾驶座上,沈嘉睿心满意足的望着苏栩通红的耳朵,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耳垂,又想到他在开车,只好忍住了这个冲动。
沈嘉睿告诉了苏栩沈承宣来找过他这件事,却没有坦白沈承宣都和他说了什么。这几年,他和苏栩的父子关系掺杂了越来越多的其他情感,他知道自己对于苏栩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一个孩子对于父亲独占欲,而苏栩看向他时的眼神,也不仅仅只是站在一个长辈看待一个缺乏关爱的孩子的角度。他知道苏栩心里不是没有自己,这男人的克制和退缩完全是因为两人现在的继父子关系。这将苏栩带到自己身边的关系,现在像一个巨大的道德枷锁,死死的将苏栩的感情压制在内心,让苏栩遮住眼睛,无视着两人之间早就变质了的关系,不管沈嘉睿如何明示暗示,他都不敢接受,不敢回应。
而现在,沈承宣提供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他能借此解除和苏栩之间的继父子关系,那是不是,苏栩就能放开一点,稍稍的正视他的感情?
于是,三天以后,沈嘉睿约了沈承宣在郊区新盖的住宅小区对面的咖啡厅见面。谈话的内容并不复杂,两人都是深谙语言艺术的高手,话只说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对方无限遐想,伺机找到更多的突破口。
最后,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沈嘉睿不想让苏栩伤心,于是抚养权转移的问题全权交给沈承宣,沈嘉睿每周要在沈家住五天,剩下的两天可以朱在苏栩的住所。至于补偿,将由沈承宣和苏栩面谈。
一切都谈妥之后,沈承宣一脸感慨的说道:“你愿意回家里住,你妈妈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当年是我太过分了,没想到那一别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补偿她的机会了,不过至少我还是接你回了家,她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一点欣慰吧。”
沈嘉睿低下头,做出一副努力不泄露伤心的忍耐表情,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才用略微发紧的声音说道:“我妈妈……她很爱你。”他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她活着的时候,总是不停的告诉我,我的生父是个多么多么强大、多么多么富有魅力的男人。可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找过她。你辜负了她。”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怨恨,再一次重复道,“你辜负了她。”
沈承宣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的满意,只觉得这孩子不管在商场上天分再高,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渴望父爱的孩子。他仔细的调查过沈嘉睿,自然知道沈嘉睿和雷靖卿的合作,对此他之前还颇为忌讳,生怕再培养出一个像沈嘉勋一样的敌人,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试探,他几乎快要完全放心了。
于是面对沈嘉睿的质问,他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痛苦而愧疚:“是我辜负了她。”他深深的望着沈嘉睿,让他看到自己眼中故作的闪着泪光的悔恨,“我只能做这点小事来补偿她,补偿你。请你,千万不要拒绝,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静儿,为了你妈妈。”
第53章
临走的时候,沈承宣试图伸手去搂沈嘉睿的肩膀,被沈嘉睿躲开,不过他并不以为忤,而是咳嗽了一声,柔声问道:“我送你回家吧。”
沈嘉睿摇了摇头:“我给公司里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我。你先走吧,你送我回去,我怕让我爸看见。”
于是沈承宣只好先走了。过了半个小时,回到了公司的沈承宣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说。”
“沈总,您离开以后,沈嘉睿一直坐在咖啡厅里,没有见别人,也没有打电话,他一直在发呆,连手机都没有用过,刚刚过来一辆奥迪把他劫走了,司机我见过,是给st公司的雷总开车的司机,车里没有别人。”
沈承宣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妻子的手机。
“承宣,有什么事吗?”即使已经反目成仇,沈夫人依旧能够用最标准的贤妻姿态面对沈承宣。两人夫妻和睦的假戏已经演了二十多年,几乎变成了习惯。
“璐歆,有件事情要麻烦你一下了。”沈承宣语气温柔,“我想你一定知道嘉睿这个孩子吧。”
沈夫人顿了一下,笑道:“啊,我想起来了,嘉睿不就是何沅静何小姐的孩子吗?那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女孩子,那么恳切的乞求着能够留在沈家陪伴你。”
“静儿已经去世了,我想把嘉睿接回家,毕竟他现在只有我这个父亲了。”沈承宣心情好的几乎要飞扬起来了,“你能帮我为他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吗?”
“当然。”沈夫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不情愿,似乎还十分的乐意,“早该这样了不是吗?承宣,嘉睿的房间,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没有,不管什么事,交给你我都很放心的。”沈承宣柔声道,“晚上我回家吃饭。”
“啊,那太好了,厨房新买了几只龙虾,给你做芝士焗龙虾怎么样?”沈夫人愉快的问道。
“好,那就晚上见了。”
以沈承宣对于自己夫人的了解,沈夫人只是听起来无所谓罢了,实际上已经气的肝都要炸掉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而电话的另一头,沈夫人冷笑着把自己的手机扔到一边,站起来,接着为自己的儿子打着领带。
“你父亲一定想不到,他唯二的两个有出息的孩子,会联合在一起对付他。”沈夫人笑的得意,又拍了拍沈嘉勋肩膀上莫须有的灰尘,叮嘱道,“以后见了沈嘉睿,小心点,可不要大意,你这个弟弟不是省油的灯,不要因为他年龄小就放松懈怠,更别提他背后还有个雷靖卿,那个男人涉黑多年,可不是好惹的货色。”
沈嘉勋弯下腰在母亲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都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和这个弟弟相处的。”
沈嘉睿回到家中,把自己和沈承宣谈话的内容,略去有关自己那点小心思的部分,全都告诉了苏栩。
苏栩早就做好了要和沈嘉睿分别的心理准备,自从知道沈承宣盯上沈嘉睿之后,他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而且沈嘉睿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他必然要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和自己躲到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平淡度日。
说起来,商谈后的结果比他想的要好,现在一周里还能有两天和儿子在一起,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可一想到好不容易养的这么高高大大的儿子就要离开自己回到沈家,苏栩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能出国吗?”苏栩握住沈嘉睿的手,徒劳的又问了一句。
当然想出国,我想出国和你结婚,把你变成我的人。沈嘉睿在心中说道,他反握住苏栩的手,另一只手攀上苏栩的脸颊,大拇指轻轻的磨蹭着男人泛红的眼眶:“我身上流着沈承宣的血,这就注定了当我的身份被暴露的时候,即使我不想参与到沈家的家事中,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在他们看来,不可能有人在有机会染指沈氏尚华那么大的资产的时候,选择放弃这个权利。沈承宣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不会对我这个危险的因素置之不理,我不是他那些废物一样的子女,我和沈嘉勋一样对他有着极大的威胁。非友即敌,这就是他对我的定位。”
“爸爸,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逃避不了,就只能迎面直上了。”说着,沈嘉睿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况且,沈承宣还欠我、欠我妈一笔债。我有您,暂且还不提,只是妈妈受了那么多罪,我为人子女,怎么能不向他讨回来?”
“您也别伤心,我的爸爸永远只有您一个人,谁是我的爸爸,又不是法律说了算,能做决定的只有我自己,现在,咱们之间唯一发生了变化的不过是户口本罢了,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会把我那张再放回到您的户口本里去的。”以丈夫的身份。
苏栩捧着沈嘉睿的脸,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鼻尖相碰:“你一定要小心啊。”
抚养权移交之后,沈嘉睿就正式搬进了沈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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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东西,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沈嘉勋警惕的看着眼前这株毒蛇一样鲜艳的娇花,它有着玫瑰花一般娇嫩美丽的花瓣,然而和玫瑰花不同,这株花的花瓣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毛刺,扎进手里又痒又疼,挑又挑不出来,让这种痛苦的感觉起码要两天才能消退。
雷靖卿耸了耸肩,他当然不知道这种植物是从哪里来的,和以前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一样,都是沈嘉睿提供的,而他向来对此讳莫如深。雷靖卿知道什么该刨根问底,什么该视而不见,所以向来不追问,遇到现在这种情况还会帮忙遮掩:“广西,云南,泰国,越南,我也记不清了,我手里有几桩生意,要路过那些原始危险的地方,他们发现了这种有意思的小东西,带回来给我作纪念品,我有个美国毕业的博士,喜欢折腾这些东西,就发现了它的妙用。”
“我发现你们手里总有各种莫名其妙的植物。”沈嘉勋狐疑的看着雷靖卿。
“什么叫‘总有’,不过才三种罢了,再说,又不是我发现的。”雷靖卿大大咧咧的掏出一根烟点上。
三年前,在沈嘉睿的抚养权被沈承宣要走的时候,苏栩把《调香大师》交给沈嘉睿,他想要为沈嘉睿的制药厂提供一些帮助,所以让他随意的挑选这些来自异世界的植物。然而沈嘉睿没有选择那些拥有神奇药用的植物,而是选择了一株只能作为香料和观赏的花。
这种花蒸馏出来的精油有着和处理过的麝香别无二致的独特香气,连那种动物香料特有的动情感都一分不少,却没有麝香易致孕妇流产的危害。这花外貌和菊花长得一模一样,最后被取名为麝香菊,成为了当下最完美的麝香替代品。
而这种植物的繁殖方式非常复杂,不论是种植种子还是扦插还是芽接,都无法让麝香菊存活。作为“舒南”公司的专利植物,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麝香菊那复杂繁琐的种植方法,而这些人中,又只有苏栩和沈嘉睿才知道,让麝香菊的种子发芽的唯一条件,不过是用浓度为百分之一的盐水浸泡一个月罢了,而沈嘉睿巧妙把这个条件融合进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工序中,谁也想不到真正的方法如此简单。
这种麝香精油令“舒南”香水立刻声名鹊起,成为世界知名的香水品牌,而沈嘉睿也利用这种麝香菊凭技术成功入股“舒南”,占股30%。
一年后,沈嘉睿又选用了一种主要用途为香料,仅有少量辅助医用效果的植物。而去年,他才选用了一种对于烧伤效果极佳的医用植物。
沈嘉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细棍,轻轻的剥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观察着隐藏在花瓣里刚刚开始生长的果实:“果实的抗癌效果已经试验过了吗?”
“动物实验已经完成了,就差临床了。”雷靖卿也拿过一根细棍,戳了戳花蕊里只有拇指大的果实。
这种花非常的奇怪,它的果实在花蕊中生长,一个月成熟一次,长成了就会自动从花蕊里掉出来,而花也不会凋谢,而是继续授粉,结出果实。而这种植物的繁殖条件也十分的诡异,它的果实分雌雄,雄果的果实是中空的,必须将雌果放在雄果里,一起种植才能生长。无论是沈嘉勋还是雷靖卿,都无法相信这样的植物能够在大自然残酷的竞争中存活下来。
沈嘉勋把棍子还给助理,摘下手套,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嘉睿呢?刚才还在呢。”
“打电话去了。”雷靖卿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大门,“肯定是他爸爸的。”最后他轻浮的抬了抬眉毛,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我从来没见过比他们两人更黏糊的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