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老七用崇敬的语气娓娓描述着一个年龄比他小一轮的年轻男子的故事，楚铮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他甚至忘记了背后的疼痛，沉迷在老七口述的那些刀光剑影的传奇经历里。

故事讲完了，背后的伤口也处理完毕了。楚铮朝老七道了谢，让貌温扶着自己站了起来。

老七说了句请稍等一下，便转身去案台上取了一本小册子，交到了楚铮手上。

“这是血虎帮手册，帮里所有的规章制度全部记录在里面，你必须最快的时间内将它背熟。等下会有人来给你量尺寸制作制服，你是四级社员，佩戴深蓝色领带，这个你先拿好。”老七将一条装在包装袋里崭新的领带交给了楚铮。

楚铮握着那条质地上乘，绣着虎头标志的领带，一脸迷惑。老七见势便解释道：“在血虎帮，级别越高，领带的颜色越浅。低级社员对高级社员要绝对服从。相关的礼数很多，都是血虎帮建帮元老为了立威，自古流传下来的老规矩。”

“血虎帮有十分强大的信息管理系统，PC端和移动端都可以登录。血虎帮的组织架构，规章制度，通讯信息，以及你个人的所有绩效记录，薪资明细，出勤记录，赏罚功过，都可以通过登录系统查的清清楚楚。”老七说着，便将一部新款的手机交到了楚铮手上。

“登录名和密码，技术部已经在帮你设置了，走完电子审批流，就会发到你的手机上。按照血虎帮的流程效率，一般会在12小时内生效。所以，明天早上你便可以登录系统了。”

老七的这番话，不仅令楚铮惊讶不已，连貌温都不由得赞叹血虎帮的管理的先进和流程的高效。怪不得血虎帮能在短时间内迅猛发展，这哪里是黑-帮组织，这简直是国际一流的管理模式。

见二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老七笑笑说：“是不是发现血虎帮跟你们想象中不一样？佛家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锋哥常说，黑即是白，白即是黑。血虎帮虽说是黑-帮组织，但为了适应新环境的挑战，森哥和锋哥一直在努力将它洗白，变的合法化。这些年森哥一直致力于整合血虎帮的业务，想将它推广上市。而锋哥则忙于拓展市场，收购并购，血虎帮能有今天，实属不易。所以那些违法的业务和行径，渐渐在帮内被严令禁止。你明白为什么锋哥不许你碰毐品了吧？这是一盘棋布错峙的大棋局，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

老七的一番话，重重的击在了楚铮的心坎上。他心情极度复杂的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自己争一口气，在血虎帮混出个名堂来。否则，他真的愧对师父，愧对自己，更没脸在林锋面前叫嚣。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知道自己必须卧薪尝胆，才能志在千里。

离开金华，楚铮望着貌温手臂上的殷红，愧疚的说道：“对不起，貌温，是我连累了你。”

只见貌温憨厚的笑了笑道：“少爷你变了。”

“嗯？”楚铮疑惑的望着高大的貌温，从他眼里看到无尽的温柔。

“变的可爱了，看来林锋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貌温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见楚铮不悦了，拔腿就跑。

“喂，貌温，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楚铮怨愤的追了上去。

当林振耀离开赵森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陪着林振耀喝了一下午的茶，赵森总算是将他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待林振耀离开后，赵森冷着脸朝阿忠命令道：“立刻让林锋来见我！”

67.人命

林锋正在与小风吃晚餐，接到了阿忠的电话，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小风觉得不对劲，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林锋清冷的说，森哥有请。小风面色讶异的说，不是吧，耀叔这么快就……见林锋一脸不悦的擦擦嘴起身走了，不敢再火上浇油，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血虎帮总舵，天色已经暗黑，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笼上了一层迷醉的光晕。

走进赵森的办公室，只见他面向落地的玻璃窗，背影暗沉的抽着烟，阿忠轻轻通报道：“森哥，林锋来了。”

赵森转过身，目光凌厉的瞪了林锋一眼，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筱小风，将手中的烟掐灭在办公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

“森哥！”林锋与小风先后叫道，打了招呼。

赵森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站在林峰面前停住了脚步，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劫货的事干的很漂亮嘛，一箭双雕。又搞定白龙社，又搞定楚铮。我赵森真是小看你了。”

林锋被赵森逼人的气势压迫的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声音低沉的说道：“林锋只是为了完成森哥的心愿，略施小计而已。”

“好一个略施小计！”赵森抬高了声音，小风心里打起鼓来，砰砰直跳。

“你知不知道来送货的是些什么人？那些毒贩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命徒！算你幸运没搞出大动静来，否则我看你怎么收场！”赵森厉声斥责道。

林锋完全不顾森哥的指责，清冷的回道：“林锋计划的周全，搞不出大动静来。”

“周全？绑了白龙社接货人的家人，逼他们就范，也是你周全计划的一部分？你知道你这步棋走的多险？如果他们中有一个反悔了背叛你，你一辈子都别想从监狱出来。”赵森愤怒的斥责道。

林锋心头一惊，猜想森哥是怎么知道绑架之事的。他皱起了眉头，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慌乱，不承认也不否认的转移话题说道：“森哥，我们是血虎帮，不是林虎集团。如果想两手干干净净，我就没必要在这里了。”

赵森惊讶的望着林锋那张清冷的脸，面对他的忤逆，突然发现，他的羽翼已然渐渐丰满，再不是过去那个血气方刚，恭敬顺从的愣头青了。想教化他，难度也越来越高了。

“林锋！”小风见势心里焦急不安，偷偷用手指戳了戳林锋，示意他不要自讨苦吃。却不料赵森又将矛头指向了小风，怒声喝道：“还有你，就是这样做他助理的？助纣为虐，知情不报，你该当何罪？”

小风一惊，慌然无措的看看林锋，又看看阿忠，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森哥，小风是我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听命于我。如果您要追究，请追究我一人。”林锋开口说道。

只见赵森冷冷的笑着说道：“林锋啊林锋，你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跟我也玩起了这一套。可惜我不是你爸，没那么容易由着你放肆。阿忠，把人给我带进来！”赵森喝道。

阿忠领命，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他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兄弟，押着五花大绑，浑身是伤的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林锋仔细一看，心头一惊，发现他竟然是被他搞定了的接货人之一。

阿忠拿了几页纸，递给了赵森，说道：“森哥，这是他的供词。”

赵森接过那几张纸，看也不看的扔在了林锋的脸上，纸张散落一地。小风连忙低身想去捡，只听赵森喝道：“让他自己捡！”

林锋心中已猜出了十之八九，心情异常沉重起来。他俯身捡起了那几张纸，一边翻看，脸色变的越来越苍白。

他愤怒的捏皱了手里的纸张，转身一拳朝那男子挥去，男子经不住如此猛烈的力道，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由于被挟持，人勉强没有倒下。

“你竟敢出卖我，跑到警察局去告密？你他妈自己不想活就算了，连你家人的性命也要搭进去吗？”林锋愤怒的叫嚣道。

只见那男子冷笑着说道：“我怀孕待产的老婆因为被你们绑架受了惊吓大出血，耽误了治疗，大人孩子全没了。你这个刽子手，你这个杀人犯！此仇不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男子越说越激动，猛地扑上来想撕咬林锋，却被那两个兄弟死死的制住。

看着他歇斯底里，悲痛欲绝的样子，林锋踉跄的退后了一步，手里的纸也张张滑落。小风吓得面如土色，两手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把人给我带出去！”赵森喝道。

只听见那男子的谩骂声渐行渐远，林锋呆滞的抬头望着赵森，喃喃说道：“师父，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赵森冷厉的望着林锋，说道：“现在记得我是你师父了？要不是接到报案的警察局负责人是你父亲当年带的兵，硬生生把这个案子截了下来，你以为你还可以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你现在藏匿着价值2000多万的毐品，光这一条就可以治你死罪。你来跟我谈手干净不干净，你也配！”

赵森一顿责骂，如当头棒喝，令林锋恍然清醒。他想到两条无辜的生命因为自己烟消云散，心里像针扎一般的疼痛与愧疚。身体里暗藏的能量开始暗潮涌动，横冲直撞，令他难以控制。

他失魂落魄的跪倒在赵森面前，凄然的说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们。师父，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为所欲为，酿成了大祸，都是我的错。师父你责罚我吧！”

赵森低头望着林锋满心愧疚，眼里泛起了泪光。林锋虽然混黑道多年，下手也狠毒，但是却从未搞出人命。赵森知道这个事实的确对他打击不轻，他心头一软，冷冷的说道：“我自然不会轻饶你，但不是在这儿，有一个人，还等着你去交代！我警告你给我好好表现，否则我绝对会让你很难堪！起来！”赵森喝道，说完扬长而去。阿忠望了林锋和小风一眼，跟着赵森走了。

小风连忙上前扶起僵硬的林锋，看见他苍白的面容，心里十分难受。林锋望着忧郁的小风，不禁抱住了他，身体止不住发抖。小风知道这一次事故对林锋的打击有多大，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被无尽的疼惜淹没。

在路上等红灯的空档，小风掏出手机偷偷给蓝焰发了一条短信。发完之后，从后视镜看了看林锋，见他漠然的望着窗外，心情又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

貌温和楚铮一进家门，便看见林振耀一脸冷清的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斗。两人相望一眼，便一同走上前去，跪在了林振耀面前。

“师父，貌温有罪，请师父责罚。”貌温低首说道。

楚铮低头不语，害貌温被连累，他心中愧疚不已。

“你们起来吧，别管我叫师父，我已经管不了你们了。以后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在乎我这个糟老头子怎么看。”林振耀抽着烟斗，语气冰冷的说道。

“师父，恕貌温直言，我觉得楚铮跟着林锋做事，不见得是件坏事。”貌温由衷的说道。

“哼，那是你高估楚铮了。他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入了血虎帮就得唯林锋马首是瞻，你瞅瞅他，他能甘心听命于人？还是他的死对头！到时候恐怕隔三差五的挨血虎鞭，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跑去帮他！”林振耀没好气的说道。

楚铮脸上挂不住了，倔强的说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师父您说了，只要我撑过来你就不干涉我加入血虎帮，您可要说话算话！”

林振耀眼一瞪，问道：“血虎帮就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你趋之若鹜？”

“是！血虎帮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它的管理方式和运作模式都十分值得我去学习。我势必要留下来，磨练我自己。”楚铮信誓旦旦的说道。

林振耀笑了，说道：“我怎么听着你不像是在说血虎帮，而是在形容一个人呀。”见楚铮的脸色变的窘迫起来，林振耀站起身来，说了句：“罢了罢了，你们俩都给我起来吧。挨了半天鞭子，你们不饿我还饿呢，吃饭！”

见林振耀竟然不再生他们的气，心情欣悦的起来，貌温和楚铮松了口气相视一笑，站起身来。饭桌上两个人对师父大献殷勤，林振耀怎么还好意思板着脸，过去的事也便既往不咎了。

饭吃到一半，管家老李跑来通报说有客到。见赵森稳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安静的阿忠，楚铮与貌温连忙起身与赵森打招呼。

“耀哥！”赵森打了招呼，抬手示意貌温他们坐下。

“怎么，家里没吃的，跑来我这讨饭吃？”林振耀玩笑道。

“可不，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老李，给添两副碗筷！”赵森嬉皮笑脸的拉着阿忠坐下，毫不客气的指使起管家老李。

林振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老李刚摆好台，赵森就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忍不住讥讽道：“慢点嘿，跟几天没吃饭似的，血虎帮也太不厚道了，连饭都管不饱你。”

赵森嘿嘿笑着说道：“是你们家伙食太好了。阿忠，以后干脆不开伙了，来这里蹭饭得了！”

“得，您还是让我这老头子清静清静，多活两年吧。”林振耀无奈的说道。

赵森贱兮兮的笑着，看到了貌温手臂上的鞭痕。貌温发现了赵森的察觉，连忙遮掩起来。只见赵森笑笑说道：“看出来林锋对楚铮有多偏心了，我跟他相处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对谁这样心慈手软过！”

楚铮顿时明白，赵森已经知道了一切，表情又变的不自然起来，低声说道：“楚铮已经是血虎帮的人了，以后还请森哥多多指教。”

赵森微微点了下头，眼里流露出一帮之主的霸气，与方才嬉皮笑脸的男子判若两人。只见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眉头皱了起来。

正在这时，老李又跑了过来。这次他径直走到林振耀身边，说了句，老爷，林锋少爷来了。听到这句话，林振耀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楚铮手一抖，勺子掉进了汤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门口逼来，林锋带着筱小风，步履沉重的走了过来。站定了，林锋低沉的叫了声爸，然后又望向无视他的赵森，叫了声森哥。

楚铮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别别扭扭的从嘴里挤出锋哥二字，顿时觉得背后的伤痛加重了许多。第一次，他觉得师父的担忧不无道理。血虎帮的这堆繁文缛节，的确很令人讨厌。

林锋扫了他一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很清楚帮里的规矩，级别高的社员站着，低级别社员绝对没有坐着的份儿。所以，他没有必要多费唇舌作出回应。

“去客厅站着去，别在这儿杵着影响了我们的食欲！”赵森毫不留情面的呵斥道。

林锋恭顺的说了句是，便转身朝客厅走去。小风愤愤的瞪了赵森一眼，气呼呼的跟着去了。

见楚铮还站着，赵森说道：“这是在家，不是血虎帮。坐下吃饭！”

楚铮抬眼看了看客厅里林锋萧瑟的身影，心里竟浮起一丝同情与相惜，开口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朝客厅走去。

望着楚铮的背影，桌上的人都有些讶异。林振耀与赵森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这一切，都被貌温尽收眼底。

楚铮走进客厅，因为不能坐下来，只能这里走走，那里摸摸，装作无所事事，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稳立如松的林锋。

“看够了没？”林锋冷不丁的一句呵斥，把楚铮吓了一跳。

楚铮不悦的凑上前来，放肆的说道：“喂，咱能不能商量一下，回到家以后，别再用血虎帮那一套，这样真的很别扭唉！”

小风瞪大了眼睛，心虚的望着林锋。只见林锋清冷的回道：“才入帮第一天，就嫌规矩别扭了？你已经是血虎帮的人了，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少在这跟我讨价还价！”

楚铮不悦的小声嘀咕道：“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干嘛板着脸教训人！”

林锋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扯淡。心情陷入深深地忧虑之中，面色更加深沉起来。

楚铮跑去院子里抽烟，透过玻璃，看着林锋的身影，心里琢磨不透。他想不通这个年轻的男子怎么就可以时而霸气冷厉，时而顺从谦恭，态度转变的如此行云流水，不卑不亢。难道他不会觉得难为情，不会觉得丢脸，不会心里不爽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