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约略无心
约略无心  发于:2015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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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棋只有期盼着,他对他抱有的“胡闹”心思,会随着他自己登上太子位而逐渐消失。

冷宫的消息算是不灵通的,却连炎帝夸赞咏善“大有祖风”这样的事也吹得到。由此可见,咏善圣眷日隆到什么程度,没有了他这个皇长子来碍事,咏善登上太子位指日可待。

那么,他这个弟弟便不会那么有空了吧。

头疼的是,这似乎完全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咏善一点都不认同。

下了几天雪,黄澄澄的太阳终于露了一回脸。咏棋刚搬了张墩子放在庭院中央,他现在有了读书的闲暇,咏善就不请自来了。

“哥哥是应该多晒晒太阳,身子就不会那么虚了。”

咏棋没有回头,他极幽静地坐了下来,掀开书卷,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来啦。”

然而究竟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声音里露着怯意。

有人从背后凑了过来,探过脑袋瞧他的书卷,炽热的鼻息全喷到他的脸上,那人边笑边说,颊时不时挨着他的颊,无限亲昵的样。

“咏棋哥哥看啥书呢?以前听咏临说,咏棋哥哥喜欢《庄子》,有空也指教指教弟弟。”

咏棋端凝地坐着,眼眸依旧盯着书卷,半晌,才说道,“见笑了。你的功课一直比我好,你这样说不是开我玩笑嘛。”

“不说笑。咏棋哥哥的字也好看。”咏棋看书时喜欢做些眉批,他的字小巧精致,宛如瓶中被修剪过的插花。“批的也有趣。”咏善的一双手臂不避耳目地搂住了咏棋,两人前胸贴后背,咏善用下巴轻轻蹭着咏棋的肩膀,嘴角笑着漾开了。

是那种毫无心事,纯然开心的笑。

他边笑,边在咏棋的书上面比划着字符,虽然没有着墨写出来,咏棋却也能感觉到咏善的字如龙飞凤舞,说不尽的汪洋恣肆。他暗叹一口气。

“哥哥,你瞧,你的字和我的字排在一起,一阴一阳,凭添了彼此情致,有没有一点佳偶天成的感觉?”

咏棋不作声。他知道,只要他稍微一动弹,他背后这个人就会把他整个人掀了过来,四目相对,又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发生的事。他按捺住自己,一动不动,屏着气息,眼睛只专注地盯着书卷。

太阳渐渐晒上身来,两人都感到暖烘烘的。

不管咏棋多么的忍耐,该发生的事总是要发生。

没等他把书卷翻过页,那双不安份的手就忍不住了,搂紧了他的腰部,轻轻一提,手臂的主人取而代之地坐到绣墩上,咏棋被迫坐到他的怀中。

咏棋只好动弹了,“咏善。”

“不装啦?我还以为哥哥你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了。”咏善笑着调侃,“弟弟抱一下哥哥有什么关系?兄弟情深嘛。”说着搂得更紧了,“色亦是空,空亦是色,哥哥继续看书,我抱我的。”说完,老实不客气把自己的面颊贴到咏棋的面颊上,像猫一样蹭着。

咏棋的气息总是薄薄的,淡淡的,他怎么也要不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这像一团雾,一团气的人儿全都一丝不可漏地拢到自己的怀里。

他只有不停地要,不停地索求。

这种不死不休的执着有时让咏善都自恨起来。

被咏善这么胡闹着,咏棋无奈地长叹一声。

“哥哥,现在知趣了。”

不知趣又能怎么样?该试得都试过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死命挣扎,都是徒劳的。

咏棋算是真正见识过咏善的执拗,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以前怎么会有那样的错觉:咏善稳定老成,不曾失之于任性。

此言差也,他任性起来,比咏临还胡搅蛮缠些。

灼热的吻悉悉窣窣从下巴一路往额头挪去,咏棋照例无可奈何地阖上双眸,等咏善胡闹够了,自然就会松开他。听说已有许多王公大臣指望着能攀上二殿下这位亲事,他应该没多少时间再来纠缠落魄的自己了吧。

今天过份了点,舌头蛮横地伸了进来,搅着他的舌头。热意从咏棋的舌头上蔓延开来,即刻到了耳根,直搅得咏棋满面绯红,面孔热得像发了高烧。

第21章:十五岁的少年

“够了,够了。”

咏善没想到咏棋会突然大力推他,一时没抱牢,让咏棋滑出了膝盖,咏棋自己也没想到,竟会那么轻易得手,惊叫了一声,身不由已向地面跌去。咏善反应迅速,一把又将他捞了起来。

“给看看,碰那儿啦。怎么那么不小心?”咏善叠声追问。他原本满脸情潮,目光沉溺迷朦,顿时全退去了。

手掌先挨了地,擦破了点皮。咏善只一挥手,刚才全不见踪影的近侍从角落里跑过来了。

“去,到我宫里拿珍珠茯苓膏来,告诉常得富是我说的。”

近侍答应着赶紧就跑去了。

“不过有点小擦伤,随便拿点什么药膏擦擦就行了,没必要劳师动众。”

“以前咏临有点小擦伤,哥哥总要亲自帮他擦上茯苓膏。对自己的伤倒没那么上心。看来哥哥真心待咏临好。”

咏棋的背部僵硬了。他知道,凡事一扯上咏临,接下来,咏善就会勃然大怒起来。

咏善果然露出阴鸷的表情,开始竖眉,竖到了一半,见咏棋吃疼似的直吸气,低头一看,自已正下死劲地握着他的手,他手心擦伤的部分正沁出血丝。他的心一软,恢复了颜色,叫人打来温水,先把伤口清理了一番,那洗干净的伤口,又白又红得可怜,引得咏善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吮着那些红痕。等茯苓膏呈来了,又仔细地帮咏棋擦上去。

“还疼吗?”

咏棋摇摇头。

“那为什么还蹙着眉?”咏善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咏棋的双眉,叹道,“哥哥,为什么那么不快乐?”

“咏善。”咏棋穷于应付,“你……”

“不要说,我不想听。”咏善只扫一眼,就什么都洞悉了,“哥哥想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就不想听。”咏善又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哥哥就这样嫌弃我?”他问的倒有三分委屈,三分失意,三分不平。

咏善平时似笑非笑,或面无表情时,那股子高深莫测的冷峻让人看了心里直泛起惧意,谁还去留意他的实际年龄。

现在他突然回到了他的年纪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此时正眼瞧他,温暖的大太阳下,脸色萧萧疏疏,微锁着苦恼,双目眩然,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少年郎特有的稚气未脱的青涩,那样子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恳托似的看着他,让人忍不住心疼。

咏善拿着那卷封他为江中王的奏折时,最初就是这种表情。后来又变得那样的痛心,那样的满怀恨意。

咏棋一时无话可回,只好缄默着。

皇子分封,是祖制,当初咏棋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咏棋虽然心思清澈,却也不是个笨人,咏善用“春梦”来糊弄他,事后,他思前想后,把整件事儿都琢磨了一遍,暗暗起了疑惧之心,弟弟对自己起了龙阳之兴,这念头哪怕只在心里转转,都觉得荒谬至极,实在难以启齿。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分封之事,让咏善远离京城,两保平安。

咏棋心想,咏善最多也就憎恨他一段日子,等时间久了,这少年心事也就淡了,日后,大家见面还是好兄弟。

他事事想得两全其美,到头来,父皇一个朱批,便打乱了他的头绪。大抵在父皇和群臣那里,是国可以一日无太子,不可一日无二皇子殿下。

于是,事起青萍之末,没有咏善帮着出谋划策,自己这个太子究竟是做不好的。

现在,连个哥哥也做不好了。

咏棋自问自己素无勾引二弟之心,看咏善的神态却好像是自己毁约在先,辜负了他的情谊似的,让他倒落得心里有理亏感。

咏棋只有惘然地坐着。

转眼又过元宵节,咏棋让内侍们自已找乐子去,别尽呆在他身边闷得发慌。内侍们很会观颜察色,知道二殿下最近事忙,这么大的节日走不开,不会再来这里找他们的麻烦。听咏棋又允诺他们无事,大多跑去看花灯了。

不过,这样的夜晚,总不乏有不速之客。

第一个不速之客自然就是咏临,他与咏棋是竹马,闹花灯这样的事少了咏棋在他身边帮他猜灯谜,乐趣就大打折扣了。他素来重兄弟情谊,趁淑妃一个不注意,就溜了过来。到了冷宫,熟门熟路的,连墙也不翻了,手提着两盏花灯一脚把门踢开就进来了,顺便还带来一条消息。

他三殿下,被分封为江中王,等过了三月三,便离京奔赴封地。

他挺着胸膛保证,“咏棋哥哥,你不要怕,我跟咏善哥哥说好了,我不在的时候,由他帮忙来照顾你。”

其实是他围着咏善身边死皮赖脸的磨迹,咏善被他缠着没办法才随便应付他几句。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就跑来贪功了。

到底是一片热心。

咏棋抬起他平静的脸,说道,“咏临,你从未出过京城,这次去江都,路途遥远,你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淘气了。”

“我怕什么?我是神拳无敌三殿下,谁敢欺负我,我扁得他满地找牙。”咏临挥挥拳头,意气高仰的回答。三殿下向来能吃,能喝,能睡,第一次出远门,除了舍不得家人外,还挺兴奋的。“况且我每年都回来祭祖,可以在宫里住一两个月,咏棋哥哥,到时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玩。”

咏棋若有所思地盯着炉火,眼神沉凝着。

“咏棋哥哥,坐着好闷,我带你一起去看花灯吧。”

咏棋突然伸出手去,握着他的双手,脸色郑重地说,“咏临,你肯不肯帮哥哥一个忙?”

咏棋握手的力气之大,实属咏临平生罕见,他吃了一惊,疑惑不解地看向咏棋,见咏棋的脸色也是平生罕见的严肃认真,睁着他那双清灵有神的黑眸,凝重而充满信任地看着他。

咏临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轻快的表情,脸色也凝重下来。

那晚,兄弟俩聊了许久。咏临的神色,从惊讶,到震惊,又变成将信将疑,最终他沉默了许久,郑重地向咏棋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元宵节这一晚,其实咏善也来了。陪着炎帝赏过回来复命的有功的边境将领,猜过灯谜后才姗姗迟来。他来的时候,咏临早就走了,否则他定会从咏临心无城府的脸上寻到些蛛丝马迹,那么,之后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他来晚了。

那晚炎帝特别高兴,几个月前,咏善提出补足边防空额,充实各镇的仓库,用收卖、离间等计瓦解北狄同各部落的同盟等方式,有效地避免了将国家拖入一场劳民伤财的战争中。以抢蕃为由时不时来抢劫边境居民的部落,也遭到新任经略的强有利的反击,不得不将主力退回到草原里。边境又恢复了安宁。

不能不说,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全赖于咏善力辩当时主战的百官,在众多经验丰富的老臣面前,从容如入无人之境,侃侃陈述事情的利与弊,才终于说动了炎帝放下兴兵的念头,以恩威并施的方式,弹压了部落联盟。

炎帝当朝颁下圣旨,将策立咏善为太子,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为本年十二月初八。

至此,天下大局已定。

无人再议关在冷宫里的大殿下。

炎帝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生怕一旦自己走得急,咏善接手不及,偌大的帝国便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于是加紧让咏善赞襄政务,恨不得一口气将自己为帝二十年的经验全都一骨碌传给咏善,在炎帝的这种高压下,对政事向来从容不迫的咏善也不得不忙的四脚朝天。一连几天都挤不出时间去咏棋的冷宫,终于在一个傍晚,应付完当日所有的事,便兴冲冲地坐了轿子过来。

轿子在门首处就停了,他摆手不让人传喝,本来只想悄没声息地进去瞧瞧,里头却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他仔细听了听,是咏临三殿下开怀大笑的声音。他心里一沉,穿过半掩的大门,抬头一看,便看到庭院的中央摆着一个大水缸,咏棋咏临亲热地并肩站着,咏临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往缸里不停地拨着,咏棋却抱着他的手臂,不许他死劲拔动,嘴里还劝道,“咏临,别拔了,听哥哥的话,你看它们多自由自在,你别拔它们。”因为咏临根本没松手,咏棋轻蹙着眉,带着些许的恼火,一脸的无可奈何。

同样是兄弟陪着玩耍,咏棋的脸色却大不相同,毫不避讳挨在咏临的身畔,还含着笑,一脸的宠溺看着咏临。

一支毒箭冷不丁地刺中咏善的心窝,痛得他脸色铁青铁青的。他兀自站着不知多久,脸上不停的变幻着颜色,一阵青一阵红,好不容易把一切情绪给按捺住了,才平静地缓步向他们走去。

缸里倒了半满的清水,水面上浮动着几只黄茸茸的小鸭子,被咏临不断搅动的竹竿惊吓着,正唧唧唧地叫唤着往四面奔逃。咏棋咏临似乎没提防他会撞了来,俩俩自顾自地相视而笑,玩的真是开心。

咏善就站在一丈开外看着他们,一动不动,神色平静。

第22章:哥哥,你当真那么讨厌我吗?

到后来,那两人自己也玩不下去了,咏临抬起头来,满脸做贼心虚地叫了声,“咏善哥哥。”又赶紧恶人先告状地说,“咏善哥哥,你来了,怎么也不唤我们一声?”

咏善洞若观火,早看到离水缸不远处已摆好了一张方桌和四把椅子,仿佛专门为不速之客做准备的。他淡淡一笑,说道,“看你们玩的这么开心,倒觉得我这是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咏临一脸陪笑,“咏善哥哥怎么突然这么客套起来,自家兄弟,说什么打扰。”他尴尬地抓了抓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咏棋。

咏临临时被咏棋抓来演一场戏,对戏中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却没有充分的认知,他又是个天生爽快的人,一听到开锣声,肚肠自动就直起来。

咏善也望着咏棋,他的目光虽平静,却天生有力量,力逾千钧。

咏棋哪顶得住,下意识地把手从咏临的手臂里抽出来,讪讪地避开咏善的目光,走到方桌旁坐了下来,目光朝着地面,也不知对谁说话,“脚站着好酸,都过来坐一坐吧。”

方桌上还摆着一副围棋,是一盘两人已厮杀过的残局,下棋的两方因为坐太久了,来不及收拾棋局就急着去玩别的,留着这残局更加的冷寂。

咏临本想一屁股坐到咏棋旁边,不知怎么地,被咏善冷嗖嗖地看了一眼,颈背只起寒意,心里却虚火燎然的,竟屁股一歪,坐到了咏棋对面。咏善慢慢踱过来,打横坐了下来。

他瞄了一眼棋局,问道,“真有闲情,这残局,你们还下吗?”

咏临朝局里一看,自己输得惨不忍睹,已回天乏术了。

“不下啦,不下啦。”他耍赖似的叫人把棋盘端来,又命人去拿好酒来,今哥们几个要好好喝一盅。

“还是换茶喝吧。”

咏善一开口,立马呈上来的就是茶。

又是一壶碧螺春。

咏善又说,“换换吧,我记得新进贡的宜兴红茶,最适合大冬天喝,去泡一壶来。”

碧螺春先泡好的,咏临早就每个都倒了一杯,咏棋伸手就要端起茶杯,却被咏善摁住了,“哥哥身子虚,冬天还是喝红茶吧。”他拿过咏棋的杯子一饮而尽,换了个干净的杯子,让人给倒了红茶。

咏棋心里发虚,不敢违逆,接了红茶,慢慢啜了一口。

与咏临过度的亲热,是咏棋计划的一部分,是他单纯的生命里第一回为自己谋划。他是主谋,咏临只是从犯,等着咏善咬钩,赌的不是自己的聪明,赌的是咏善的心高气傲。咏善有目共睹的聪明和能干,也造就了他有目共睹的冷漠和骄傲。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暗藏着睥睨众生的冷傲。

他那么要强。

受不了别人一点的眉高眼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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