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很早就开始反省，他对人对事虽然是两面三刀，可是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是十个里面九个说好的，对小孩儿的态度刚开始也可以说是非常完美。

但是他能感觉到，每次那两只大眼睛扫到他身上，里面装的都是不屑和冷嘲，像是完全看穿了他的伪装，章文也是个有心气儿的，你不待见我，我还不搭理你呢，以后俩人又要做捆绑销售，自然不用再装下去。

现在，他后悔了，他就这么一直装下去多好，也不会让小孩儿对他仇恨大爆发，不惜暴露自己人造人的身份来恐吓他，章文猜的。

即便小孩儿看起来再嫩，他也不会把他再当做一个小崽子了，甚至是小妖精，这他娘的是千年老妖！

就在刚刚。

“工作……”小孩儿搓了个冰球。

“马上去找。”别以为我怕你！

“肉……”小孩儿把球拍碎糊了。

“马上就有！”还想吃肉！当然有！有的是！撑不死你！

章文凭着记下的天音招聘的地址和电话，给客服打了电话，运气好的是，面试马上就可以进行。他要开始为两人的粮食打拼，不过说真的，他真想饿死那个小崽子。

那崽子原来还会笑，笑得真傻，本来脸就小，一笑还俩大坑。章文恶狠狠地菲薄着小孩儿脸上的梨涡。

章文想事情的功夫，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二层别墅突兀地出现在地址上的地方，别墅挺新的，外部装修也不差，可这周围环境就不能换换，怪不得要在那儿贴广告招人，真是来个人儿都得脑补个杀人抛尸的情节。

按按门铃，没人，不过客服小姐说可以直接进去。什么公司会这样？

没什么阻拦，章文就进到了别墅里面。里面也就是一般装潢，没什么特别，中央一张长条沙发，沙发旁边一张透明的大茶几，更像是一般的别墅，不过章文知道有些研究是要在这些地方进行的，地偏，人少，但都是精英。

“喂，”章文再次按下了手里砖头山寨机的拨号按钮，嘟嘟的忙音过后还是那个小姐，“我是今天来应聘的章文，我已经到了。”

“恩，好，我知道了。”挂了电话，章文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让他就在这儿等着，古古怪怪，沙发还不错，是高档货。

章文眼见的看到茶几下面有个烟灰缸，那叫一个有创意，那奇形怪状的上边是镀的金吧，是吧是吧。伸手准备拿出来好好研究一下。

“章先生？”

“我是。”迅速收手回头站起身。

来人一身得体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依章文的经验来看，这样的人行事十分严谨，不过只要遵照规则来，也不是特别难打交道。

“请坐。”男人伸手示意，坐在章文对面。

“章文先生是吗？”男人坐下后，捏着一沓资料直奔主题，边看边问。

这就开始面试会不会太仓促，这样的氛围怎么也不适合吧。

章文确定那不是自己的资料，因为他只是邮递了一份伪造的简单的简历。

不过一个问题需要问两遍吗？严谨过头了吧，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假身份？如果是个小公司的话章文绝对有自信不被发现，看眼前这个人，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个男人不像是会屈居一隅的人，肯定也十分有能力，章文的老教授和他说过，厉不厉害你从眼睛就能看出来，所以你少去招惹那种人。当时章文嗤之以鼻。

不过他已经摔过一个大跟头了。

男人没有看出章文的小动作，而且章文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面部表情，“你是B市本地人。”

章文没有回答，因为这是一个肯定句。

男人又往后翻了两页。

他有给出这么多资料吗，他怎么不记得，他不是只是随随便便地瞎写了些东西吗？

探头往男人那边瞄，屁股也往前挪了一半，想看清那些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啪”

男人把厚厚的资料翻回来，放到了旁边，正视章文。

“你应该知道那张招聘是很久以前的了。”

看出来了，差点就被风吹走了，还有你手那么快干嘛？

“我知道，但是任何公司都不会拒绝真心想要投奔它的人，对吧？”章文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

“你在C大医学系毕业，在宏天有工作经验？”男人看起来有了点兴趣。

C大虽然不错，但是自己绝对更不错。宏天，是啊，自己本来是该在宏天的，这也不算骗人吧，而现在，章文敢打包票，他的能力绝对称得上业界一流，只要他想，宏天也是能进去的。

“是啊，我一毕业就去了宏天，工作了好几年。”章文继续报以最诚恳的微笑。

“恩，”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章文一眼，“能力怎么样？为什么不继续干了？”

“其实我能力一般，你也知道，在宏天那样的地方不会有更好的发展了”他笑了笑，像是很惆怅，“所以像我这样的想要追求更高层次的待遇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们会要你呢？”男人听了半晌冒出这么一句。

他只是随便地奉承一下，说说场面话，难道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宏天都能被这个在郊区建小别墅的公司压倒了？真当自己是根萝卜了。

哼，不过这小子跟他有的一拼，只是，姜还是老的辣，瞧瞧老子给你露一手。

章文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纸包，看起来就像是用卫生纸随手包起来的垃圾，缓慢地推到了男人面前。

带着恰到好处的势力的笑，章文抬抬下巴示意男人看看。

男人眯起眼睛，拿过了纸包。

奇怪，同样的动作，这人做起来是可气，可小崽子做起来却是让人恨得牙痒。

“哦？”男人拇指和食指间夹出了一张芯片，“这是什么？你的底牌？”

章文不置可否。

男人把芯片放回茶几上，站起身，利落地向章文伸出手。

“欢迎加入天音。”

章文也笑了，同样站起来与他握手。

“我是蓝尧，这里分公司的负责人，今后我们会在一起共事。”

分公司？他带来的可是重要信息，不该分到总公司吗，这些人……只要发工资就好了，想起完全不属于现实生活的包袱，章文认为其他都是浮云。

“希望我们可以相处愉快。”

“看到没，”章文拿着预支的工资卡在小孩儿面前晃悠。

小孩儿瞅了章文一眼，牵着的手里偷偷放出了点儿凉气儿，嘚瑟。

下意识地一哆嗦，章文默默地把卡放回到兜里。

他怎么就忘了他旁边这个是个从外星来的异种，还敢大咧咧地挑衅？他还年轻，不能干傻事。

怎么不动了？被大力唤回现实之后，他就已经把行动权全权交给了小孩儿，小孩儿牵着去哪，他就随着小祖宗高兴，现在不动了，自然是因为小孩儿停下了。

“蹲下。”小孩儿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头戳戳章文。

章文瞪眼，然后屈辱地蹲下了。

小孩儿挑挑眉，蛮听话的，看来他的确应当适当展现一下他的实力，让这人认清楚自己的现状。

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手圈着章文的脖子，两只脚夹着章文的腰，踢踢他，笨蛋，走啊。

小孩儿已经直接身体力行他要说的话了，真省嘴皮子。

你轻点勒，老子喘不过气！

章文悲愤，章文郁闷，章文无奈，章文……

又挨了一下，快点儿。

前边有两个女人从刚才开始就看向这边指指点点，看样子像对婆媳，章文一直认为婆媳关系是最乱的几种关系之一，同时庆幸他并不会有这种烦恼。

“喂，”章文慑于小孩儿的超能力，已经不敢再随意地叫崽子了，“你知道前面俩人说什么呢吗？”

小孩儿没搭理他，知道又怎么了。

“你看，那个老一点儿的说，你看现在的小孩儿连路都不会走了，就趴在大人身上偷懒，”章文看小孩儿没反应，趁热打铁，“那个年轻的又说，是啊是啊，这样的小孩儿以后都长不高……”

“嘶”

章文一缩脖子，死小孩！

小孩儿看到章文皱成苦瓜的脸，满意地收回手，那两个人明明在说，“好可爱的小孩儿，”

“咱们家的孩子有这样就好了，”什么的，以为他听不到吗？这个人就是无时无刻想着要骗自己。

第十一章

章文照着小孩儿的意思先去买肉，就看见路旁边一大片人黑压压的。

前面怎么这么多人，有什么好看的，唉，是不是促销搞什么活动。

章文边猜着边朝前挤，“唉，让让，让让！”章文大声嚷嚷。

靠着破锣嗓子，他果然华丽地挤出了一条路，但是同时也收获了白眼无数，只不过那些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在触及到章文背上背着的小孩儿时，可恨变成了可怜，愤怒变成了惋惜，这么小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跟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家长，前途堪忧啊。

有不少好心人都萌生了把小孩儿抱走回去养脱离这个低级人的魔爪，的这种想法。

所以章文边挤着边感受后背上，后脑勺上，甚至后脚跟上，人群的灼灼目光，满脑袋冒汗地继续坚持着。

成功挤到了前面两排，探出个脑袋，果然有不少人在搭好的台子上。

小孩儿在章文背上不耐烦，盯着章文的后脑勺，好像想要烧出个窟窿出来。

他现在，急需要肉！

章文像是一点儿都没有接收到小孩儿的怨念，依旧探头探脑地朝前面瞅。

宏天？新药活动？

什么时候宏天出了新药，自己怎么不知道？

章文这几年虽然在国外，可是既然会有这种回来的可能性，他就从来没有中断对宏天信息的搜集和关注。

即便是近些日子，章文也不知道宏天已经到了可以推出新药上市场的进度了。

台上不少工作人员忙活着，章文则仔仔细细读着搬上来的巨幅海报上的新药介绍。看来是秘密研究啊，以往的研究虽然也是保密的，可是章文大有人脉在，什么小道消息拿不到，他连扫地的大妈都知道叫什么名字，这次可是捂得严严实实，应该是机密。

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坐在台子下面的遮阳棚底下，章文也是看见指挥现场的人后来都会跑到那个人身边絮叨一阵才看着这人的，等他再眯眼一瞅，这，这不是那谁嘛，他爸不止把他放出来了，原来还准备放权了啊，这不都开始干正事了。

当初还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要不是看在他身家身份的佛面上，章文也不会想着当初费心费力照顾他，一转眼，这不，伤春悲秋的小伙儿摇身一变就成了手握大权的刽子手。章文认为那些有权的人都有做刽子手的天赋。

不止章文认识他，他也认识章文，看来靠近市中心也不是那么好处多多，至少被人看到认出来的风险就大。

别的不说，他认识的人还是挺多的。

不知道现在往出溜行不行，章文转着眼珠子想，磨蹭着小碎步往后挪。

蓦地，身上的寒气突然加重，吓得章文差点儿把后背上的崽子甩下来。

即便心里再发憷，章文也决定回头瞪上那么一眼，借此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也不能老这么吓唬自己不是，兔子急了也是要吃人的。

“找死。”小孩儿冷冷地掀嘴皮子突出俩字，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章文瞥见一眼后，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使劲把眼睛也憋了回去。

这肯定不是和自己说的，绝对不是，同时继续向后挪，就是把着小孩儿两条腿的手有点儿抖。

然后，章文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开始互相推攘。

“呀，有人昏倒了。”女人的声音尖锐地叫道。

“让让，让让，让我看看。”还有凑热闹的往前挤。

“快叫救护车，谁快叫救护车。”

还有那些个小年轻把手机掏出来一顿“咔嚓”。

……

现场做活动的到底是有临时医护人员，迅速地将昏倒的人抬起放到了担架上打包抬走。

骚动的源头没了，活动继续。

章文挤在人群里，想跑也没趁乱挤出去，倒是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个倒霉鬼，脸色煞白煞白的，僵直地倒在地上，章文下意识地就想，这倒霉蛋这下子肯定给冻傻了。

“他怎么你了？”往上颠颠小孩儿，要掉下去了。这下手也忒狠了。

小孩儿趴在章文背上，背脊还挺得直直的。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一板一眼地说，“他摸我屁股。”

章文废了挺大的劲儿才把脸皮绷住，你当你是什么胸大屁股大的美女啊，碰你一下就是摸你屁股。不过他可没敢说出来，面上也没敢显出来。

“是吗，真是个变态。”章文义正言辞地帮腔。

小孩儿从后面瞟了他一眼。

背着小孩儿从人群里退出来，因为怕让那人认出来，章文可要尽快离开。

“买肉去。”小孩儿拿小腿踢踢章文。

肉，肉，肉，一天就知道肉，早晚吃成个球。

“是，知道了。”还就差个喳，老子又不是你家牲口！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着平息下来的人群，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刚才发生的状况实在让他很不安，不过幸好，马上问题就解决了。

这次的宣传对他极为重要，如果他不行，他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再想把公司交给他，或许到死也不会给他，给他一堆钱倒是有可能。

他并不想下半辈子只是挥霍家里留下的钱，虽然他一直被说不是这块材料，也真的不太喜欢这一行。

不过，至少有一个人相信他，跟他说过无论什么事自己想做就能成功。

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想要走到台子上，眼睛习惯性地先四下看了看。

章文？！

他差点呼出声，他不是出国了，他回来了？！

想叫住那个人，让他停下，可是背上的东西是什么，他的孩子？就这么一停顿。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他无疑不是失落的。

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男人，不，这个可爱的大男孩几乎是带着止不住的微笑登上了演讲台。

我们还能再见到的，一定会。

章文背着负重走了一路，忍不住说道，“祖宗，咱能不能下来走走？”

倒不是章文想要偷懒，而且他就算他想，也不敢真的表现出来。只是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路过了都要回头再瞅瞅他们，这百分之百的回头率饶是脸皮极厚的章文也有些吃不消了。

小孩儿长得不小，加上脸蛋贼漂亮，走过路过的人都一打眼就注意到了这对显眼的奇怪组合。

“你看，你看，大家都看你呢。”章文没再说什么瞎话，上次瞎掰的后果就是叫他再一次感受了一把小孩儿惊人的恐怖魅力。

小孩儿也同样注意到了周围，没再坚持，只是在下来的时候，冲着章文耳边说了句，“别叫我祖宗。”我的后人里没有你。

没有你？为什么自己这么笃定？后人又是什么？小孩儿眉头皱起来了。

“那叫什么？”章文下意识搭腔，“叫易杨好不好，你原来的名字？”注意到小孩儿眉毛的走向，章文又开始回复小心翼翼的劲头。

这才不是屈服，只是暂时性的妥协，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去对付外太空来的怪胎，本身就是不科学的。

“随便。”怎么样都一样，自己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