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卧室上上网?”
一副商量的语气。
还能怎么办?阮捷只好乖乖退场。进了屋,把门关上,心里还有些纳闷。女人的脸也是跟七八月的天一样,之前还被他哄得好好的,现在就清场了。郑北林也是,上回李和安,这会傅以丹,统统给他扔颜色,他一收到信号,就把他当闲杂人等隔离了。
这次偏要听。
这么想着,也就把耳朵贴到门上去。
结果大失所望。
也不知道是这扇门隔音太好,还是外面说话声音太小,只听到模糊的字音,梦呓似的。后来声音小了,消失了,阮捷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两人不会是亲上了吧?
这郑北林到底是个什么性向?李和安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脑补了七八个情节,并在脑子里上演一遍,阮捷自己都被这惊人的狗血呛到了。
把耳朵再贴紧一些,几分钟过去,隐约听到门响,再没动静了。
这就走了?
阮捷满脑子的困惑像毛线团一样在脑子里打了结。也没留神,忽然被敲门声吓得蹿起来,“嘭”一下撞上床尾,一声怪叫,捂着腰乱窜。
“阮捷?”
外面郑北林的声音有些严肃。
阮捷揉着腰给他开门,对方拧眉打量他的姿势,他忙摆手:“没……没事,磕床脚上了。”
郑北林脸上写满了“你到底在干吗”的疑问,被阮捷无视了,头够出去东张西望半晌,“人走啦?”
郑北林转身走向客厅,从电视柜里翻出个药箱来。
阮捷跟着出去,接了杯水,坐到沙发上,正琢磨着心里的问题该问还是不该问,郑北林忽然起身,拿着一瓶红花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指挥他把上衣摆撸起来。
阮捷一愣,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一点都不疼。”
开玩笑,就郑北林那双手,这张脸,把他老二揉硬了怎么交代。
郑北林却像吃错了药,循循教导起来:“明天会比现在痛。”
阮捷苦着脸犹豫半晌,伸手:“我自己来。”
郑北林稍作思考,把药瓶往他手里一塞,起身往厨房去了。
阮捷小媳妇似的揉了半天,忽然想起厨房里的情况,把红花油拧好盖,也顾不上收回药箱里了,随手往茶几上一放,起身就冲进厨房。来得太晚,恰好看见郑北林手里拎着垃圾袋,鼓囊囊的,站在冰箱面前。
阮捷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他拎着垃圾袋出了门,大概从客厅拿了围裙,系在身上回了厨房,把油锅拿到洗手台里清洗。
一阵心虚,阮捷凑到他身后,道:“那个……我来洗吧……”
郑北林没松手。
阮捷道:“就是想帮帮忙,结果都让我浪费了……以后保证不乱来了,都由你弄。”
郑北林扭头看他,盯了一会,忽然笑起来。
阮捷懵了。
笑够了,郑北林拿了只勺子,把香油往里面倒,“两只茄子,大概这么多油。”顿了顿,“酱油先放少,慢慢试着加。”
阮捷有些飘忽,做梦一样。
郑北林又道:“把锅架回去。”
阮捷收魂,赶快把锅里的水倒了,擦拭干净,放回电磁炉上。
郑北林倒了一半香油进去,再把剩余的放到干净的瓷碗里,按了开关,加热香油,再开了抽油烟机。
“想吃茄子?”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阮捷下意识点头,忽然想起先例,又慌忙摇头。
郑北林不说话了,静待油锅热了,把干净的豆芽倒进去。阮捷就在一旁看着,等他炒完一盘豆芽,又做了芹菜炒牛肉,关了火,翻出两包有配料的紫菜,倒入汤盆里,指挥他去客厅兑上开水。
大概来房间找阮捷之前,就已经煮了饭,这会电饭煲直接端上桌,两人的晚餐完成。
郑北林解了围裙坐下,阮捷已经为他盛好饭。
不声不响,吃下半碗饭,阮捷终于憋不住,叫了他一声。
郑北林停下筷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阮捷吞吞吐吐:“那个傅以丹……感觉有点……你喜欢这一类啊?”
郑北林似乎愣了一下。
阮捷吓得不敢再说了。
没过多久,郑北林嘴角一牵,道:“记得李和安么?”
阮捷道:“记得啊,那个妇产科的。”
郑北林道:“李和安的前任。”
阮捷一怔,彻底乱了。
“她……跟李和安?”
千算万算,还是拿错了剧本。
只见郑北林点头,对他的震惊有些不解。
阮捷想不明白:“她跟李和安有一腿,现在一腿也没了,又来找你干什么?”
郑北林道:“上次李和安来找我,也是为她的事。”
阮捷依旧一脸迷茫。
郑北林继续道:“傅以丹,怀了小孩。”
阮捷一张嘴成“O”型。
郑北林眼里有了笑意:“表情别这么夸张。”
阮捷忙合上嘴。
郑北林给他夹了一筷炒豆芽,慢条斯理道:“两个人在一起五年了,三个月前分的手,现在傅以丹查出怀孕,想和好,事情难办了。”
阮捷有点明白了:“李和安不想和?”
郑北林点头:“总是吵架,傅以丹近几年变了不少,甚至有些神经质,李和安是不想再耗下去了……但他自己就是医生,也说不出打掉孩子这种话。”
阮捷连连点头:“尤其还是妇产科的。”
郑北林:“……”
阮捷又愤慨:“那找你干吗呀?两个人事自己想去啊,做朋友的一般都只能劝和不劝分,你说什么都捞不到好,说不定以后还怪罪你。”
搞了半天,那天晚上躲在小房间里也是做心理咨询。
郑北林不说话,静下来打量他。
阮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敢抗议。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北林一笑,低头继续吃饭。
阮捷先吃完了,开始没话找话:“你明天出不出门啊?”
郑北林道:“在家。”
阮捷凝神沉思片刻,总算想到件重要事:“下礼拜,我一朋友估计会来这看我。”
郑北林点头,道:“下礼拜我上班了,你自己招待好。”
阮捷笑道:“我就跟你汇报一下。”
哪敢劳他大驾。
一顿饭吃完,阮捷主动揽下洗碗的活,郑北林也不出去,就站他身边接了一槽水漂洗。挨得近,闻见他身上的金纺香味,阮捷又下意识去比身高,感觉他比对方好像高那么一点点——他向来最自豪的就是个子。但要比郑北林枯一些,没见过郑北林的胸腹肌,但单看那胳膊就够他羡慕的。大一活动多的时候,他还经常打球,练出一身肌肉,进入大三以后就懒下去了,也多亏家里基因好,再如何也没有生出多余的肉来。
暗自下决心,要学习郑北林把锻炼这件事坚持下来。
思绪飞到千里外,忽然就听见郑北林叫了他的名字。
尾巴一瞬间竖起来,狗腿地望向对方。郑北林把一只小瓷碗漂干净了,放到流理台上,也不看他,“有女孩问你要号码?”
阮捷愣了半天,才把之前给傅以丹说的话联系上了。
笑着打哈哈:“是啊,本来是说服务器问题的,然后就聊起来了,我没办法啊,又不能挂断,再后来就问号码,吓得我哗啦一下就挂了。”
郑北林:“……”
阮捷擦盘子的动作狠了些:“然后被投诉,我正吃饭呢,范经理扯着嗓子喊阮籍,哭丧似的。”
半晌听不见回音。
一抬头,就见郑北林在笑。
阮捷心说难怪不是亲哥啊。
忽然听郑北林道:“明天教你炒茄子?”
突如其来的热情,把阮捷烧得缺氧,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6
郑北林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超市买菜,阮捷恰好开始实施计划,早起晨练,便跟着他一起去了。相处这么久,两人却还是头一次一起出门,阮捷倍感压力,只单元楼到停车场这段路,走着走着就顺拐了,被郑北林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发现情况后恨不能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对方的视线内。
坐上郑北林的车,有些拘束,不敢乱摸乱动。其实现在镇子上也生活好了,奥迪并不稀奇,他那位做生意的堂兄也有,但最近好想比起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对甚至有些盲崇了,他的总是好的,因为染上了书卷气,文化人的气息。
忍不住想郑北林这样的人,刚毕业时候又是怎么样的。
开着小差,刚好郑北林叫他,还没控制好自己,问题就脱口而出了。
郑北林道:“我导师朋友有个工作室,我实习是在那。刚出去不好混,导师和我爸都出了不少力。”
他坦率,阮捷便得寸进尺了:“后来怎么去F大了?”
郑北林道:“本来就想去教书的。”
阮捷想起小时候仅有的那次接触,郑北林奉命教他做题,是真的什么都没听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做老师。
那又如何?别人就是有能耐。
阮捷双手抱胸,扭头去看窗外,情绪有些低落。
忽然听郑北林道:“你还年轻,现在就当磨练性子,急了也没用。”
阮捷想了半天,才确定是在安慰他。
心里渐渐阴转晴,还有些偷乐,不久,听见郑北林问他驾照考过没有。
阮捷来精神了,“年初总算过了!考了三次啊我,第一次压线、压线,第二次压线、忘打转弯灯。”
郑北林:“……”
安静了半晌,阮捷试探道:“你……是不是想让我试开一段?我驾照在身上。”
郑北林:“现在不想了。”
“……”
虽然试开郑北林的车难免会紧张出错,但终归错过了一次摸男神车,由男神亲自教导的机会,阮捷一路上焉了吧唧的,进了家乐福也闷闷不乐,尾巴似的跟着郑北林转来转去,主动推购物车,郑北林拿什么菜都跟着点头,问他还缺什么就摇头。
回来路上郑北林也不说话了,一直挨近小区,路况好了,郑北林忽然靠路边停下,让他来坐驾驶座。
阮捷呆愣片刻,才明白过来。瞬间心花怒放,动作麻利换了位,扣上安全带,控制着车速慢慢往前移动。郑北林一直注意周围的车辆,再轻声提点他,阮捷起初还有些紧张,随后逐渐放开了,车速也加快,又被郑北林警告,再慢下来。
阮捷想说你一辆奥迪都让三辆桑塔纳连超了,也不觉得心里别扭?
郑北林却镇定得很,五分钟的路程开了十多分钟,停入车库时候郑北林指挥细致一些,最终熄灭引擎,阮捷解开安全带,冲着郑北林甩尾巴。
“太酷了,我堂哥都不让我碰他的车。”
郑北林一笑,打开车门,阮捷以为他要下去了,却忽然又见他回头:“以后别撒娇。”
“……”
阮捷想了一路,一直到进门换鞋,还是没明白到底什么时候撒娇了。
已经十一点,郑北林直接进厨房,阮捷高兴劲还没过,屁颠颠跟进去忙前忙后。帮着他把东西从塑料袋里顺出来,一件一件清点完,傻眼了。
“北林哥!啊不,北林哥……”
郑北林:“……”
正在水槽前清晰香葱的郑北林慢腾腾转过身,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阮捷满脑袋问号:“茄子呢,不是说学炒茄子么?”
郑北林道:“你说不要。”
阮捷眼睛瞪得老大:“Really?”
郑北林道:“在超市时候,问你要不要,你说不要。”
阮捷愣是没回忆过来,盯着郑北林那张扑克脸看了半天,哭丧着脸道:“我那时候跑神了,之前不是说好……”
郑北林没说话,转回身把葱洗干净,放到砧板上切葱花。
阮捷不敢再说。想到偶像要亲自教导他下厨,虽然偶像本人水平也不怎么样,但重在过程,况且他本身最爱是茄子,昨晚睡前在床上还打了两个滚,到头来居然被自己给坑了。像只受伤的大狗,耷拉着耳朵打开冰箱,准备把新买的菜整理进去,结果一眼望进去,就傻了。
四只肥嘟嘟的茄子躺在保鲜层。
扭头去看郑北林,菜刀和砧板的撞击声也停下了,对方也恰好侧过头来看他。
反复确认了三遍,郑北林嘴角确实带着笑意,才意识到自己被驴了。
八月底一到,郑北林开始上班。阮捷这边,公司招到合适的客服新人,他也得以逃脱范经理的魔爪,到技术部门上班。分配到硬件维护室,平常就做一做简单的系统维护。跟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前辈,阮捷叫他徐哥,脾气不太好,但只要他提问,也会耐下性子教,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归功于在客服部一个多月的磨练,阮捷听他说话都如沐春风,果然生活是在层层对比之下才学会知足的,要是永远和郑北林比,恐怕到死都不会开心,和前一个月的待遇比,就仿佛置身天堂了。
也就是在月底,一个礼拜六,陆之瑶按约来访。头几天阮捷已经根据郑北林的各种习性给她做好思想工作,每天微信聊天都要像对口号似的复习一遍。
“第一禁忌?”
“不能夸。括号:仅针对食品。”
陆之瑶背得滚瓜烂熟。
才早上九点,郑北林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阮捷在客厅做俯卧撑,脑袋上还别了支陆之瑶送的粉色发卡——方便他期末前夜战题海用的,被室友嘲笑了几年,笑着笑着也习惯了,刚刚拿出来时候郑北林老偷瞄他,但终归没说什么。
门铃一响,阮捷就蹦跶着去开门,发卡也没取。
陆之瑶一见人,瞪大眼睛道:“哎哟粉红色的阮阮!”
阮捷让她进来,一边问她早餐吃过没有。陆之瑶连连点头说吃了三个大肉包,还要阮捷摸她肚子,阮捷伸过去一摸,还揉两下,一本正经道:“什么时候破羊水啊?”
挨了陆之瑶当头一巴掌。
来到客厅,郑北林已经从阳台过来,到了茶水,和陆之瑶点头打招呼。
陆之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只有阮捷能看出她那眼神的诡异,然后才明白了——郑北林和他都只穿背心和四角短裤,又浑身是汗,还喘着粗气。
阮捷忙打岔,给两人都做了介绍。
两人互相客套过,郑北林有个小会要开,回卧室冲澡,换好衣服便出了门。家里只剩青梅竹马两个人,简单聊了工作,阮捷就向陆之瑶控诉上礼拜末的事。
“他驴我!驴我!这世界简直疯了,郑北林也知道开玩笑了啊!”
陆之瑶一脸鄙夷:“是他之前在你眼里过于神话了。”
阮捷道:“然后他教我炒菜,翻着菜谱教啊!我他妈整个人都乱了啊!”
陆之瑶道:“少他妈给我炫,都见你偷笑了。”
“……好吧,我就想炫炫。”
陆之瑶摇了摇头,一声叹息:“看你没受委屈,我也就放心了。”
阮捷:“……你就想来瞻仰男神的尊容,当我不知道啊?”
“……”
陆之瑶收起一脸惆怅,耸了耸肩,拿来一只橘子剥了吃。
“怎么样?”阮捷挑眉,眼里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