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着听下文,阮捷已经来不及质疑郑北林还有过找人谈话灌心灵鸡汤的经历。
“年纪轻,也有些脾气,既然他不理,我也就不再搭理。后来忽然有人说她是个拉拉,喜欢我们班主任,班里有人翻了她的日记和速写本。差不多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风气和现在不能比,事情被传开,都说她有病,才差不多三四天吧,她从宿舍楼六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然后。”阮捷语塞。
郑北林道:“然后我叫上李和安去找那个翻日记的,还有带头说她有病的,下手太重。其实就是不懂事,太冲动,总有比打架更合理的办法去解决问题,总之打架不是件值得表扬的事……到了。”
阮捷听得入神,陷入一段消沉的情绪里,郑北林说完这句话,他也迟迟没动。
最终是被郑北林揉头发揉醒的,李和安已经下车。
阮捷想起在拉萨看到那个骗婚军人时候的感觉,当时觉得郑北林态度淡然,回答也有些敷衍,没料到这人年轻时候也冲动过,比他还冲动。
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但他理解那种情绪。
“我不该问的。”他抬头望着郑北林,眼里带着愧疚。
郑北林忽然一笑,手掌放在他的头顶,没有移开,“又不是不能提。其实那时候也有点神经质,总觉得自己也是受害者,或者下一个就是自己。其实我也有问题,当时如果耐心一些,由我来发现她的心事,可以提前开导她,让她正确面对,这本来就不什么病……走吧,李和安在等。”边说低头帮阮捷解了安全带,又凑过去在他脸侧吻了一下。阮捷下意识扭头看窗外,李和安已经走到KTV大厅门口了,正被对他们,周围也没什么路人。
这么一会工夫,郑北林已经下了车。
陆之瑶和樊羽原本就有些交情,又年龄相仿,阮捷他们到场时,他已经和祝恒他们打成一片。赵宜也过来了,看他最近诸事顺利的样子,精神极佳,心情都写在脸上。一番正式介绍,几位小辈都老老实实叫了哥,祝恒递了烟,一把夺了周汇的话筒,“打住别嚎了,魂都让你吓唬没。郑哥李哥你们点。”
陆之瑶已经凑到点歌台面前:“说歌名就好,我来点。”
一帮人很是殷勤,郑北林和李和安倒也如常应对。李和安唱歌不错,郑北林不褒不贬,但都清楚这次的事关键还是郑北林的人情,大家都夸得卖力。后来郑北林把话筒递给阮捷,樊羽招呼他去玩筛子,他点了支烟就过去了。
郑北林经常出门聚会,他朋友多,阮捷是知道的。只是今晚又开了眼界,郑北林话不多,但能玩,非常能玩,而且合群。无论发起什么游戏他都参与,也都熟知规则,应对自如,半点不比健谈的李和安弱。
几局“谁是卧底”,一帮人被他当猴耍。谁都没料到不苟言笑的郑老师是个演技派,三次抽到卧底,三次全胜。一直孤军奋战坚持指控他的李和安痛心疾首:“都跟你们说了这人不可信,不听老人言啊。”
后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帮人开局就把他清场出局。结果郑北林再没抽到过卧底,硬被活生生冤死。
叫的都是啤酒,郑北林醉过两次,阮捷原本没在意,但现在知道他胃上的情况,想方设法帮他挡酒,最后人还清醒,膀胱却受罪了。跑第三趟厕所回来,大家都歇了游戏,正专心聊天唱歌,李和安抱着话筒做孩子头,已经和祝恒几人勾肩搭背。侧边沙发上樊羽和陆之瑶一左一右挨着郑北林坐,阮捷踯躅片刻,选了陆之瑶那边坐下。
灯光太暗,彼此的五官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阮捷能感觉到他们聊得挺开。阮捷坐下刚好听见陆之瑶声情并茂道:“周汇的自动锁屏设置时间有点长,那次估计是还没锁就放包里,不知不觉就给阮阮拨了电话过去,然后你们猜怎么的?阮捷这二缺损的,接了以后一直保持通话,一个多小时不挂断,那时候黄金周,周汇还在省外旅游,你们想象一下……”
郑北林:“……”
樊羽:“……”
阮捷扭头看别处。
陆之瑶:“阮二缺能活到今天也是命大。”
不等其余三人开口,周汇的声音从麦克风里冲出:“阮捷!来合唱!”
阮捷如蒙大赦,接来赵宜递的话筒。
周汇:“我唱了啊,你接下句!”
阮捷一看屏幕,顿住了。
赵宜跟着笑:“阮大神加油啊。”
周汇手舞足蹈:“YE~向明天对不起,向前冲不客气,一路有你,充满斗志无限动力——”
万众瞩目下,阮捷盯着工字眼举起话筒:“男子汉,没有什么输不起,正太修炼成功的秘籍——”
陆之瑶笑得把他肩都要锤坏了。
也不知道周汇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特殊口味,阮捷陪他唱完,又见他连点三首Tfboys的歌,忙烙下话筒明确表示老子不陪你玩了。
陆之瑶边拍手边起哄:“汇汇小公主再来一首。”
周汇把她当空气。
阮捷递走话筒,回头就看见樊羽凑在郑北林耳边说什么,郑北林眉目带笑,像根针,一下子扎进人眼睛里。但只有一瞬停留,阮捷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撤开目光。
啤酒在肚子里又呆不住了,阮捷第四次跑了卫生间,再回来时候陆之瑶正和郑北林说什么,他一坐下,两人的注意力就一齐聚到他身上,阮捷正莫名,陆之瑶就一扯他袖子,“你连实习推迟两个月结束的事也没和郑老师说?”
阮捷:“……”
闹腾道凌晨,才各自打车回去。郑北林几乎没喝酒,也免了再找司机。介于陆之瑶是女孩子,郑北林和阮捷把她送到公寓楼下,看着她上了楼才离开。
“困吗?”
连续两天,郑北林的作息时间都让他们这帮小孩打乱了。其实要不是碍于郑北林和李和安在,以他们这帮人的玩性,可能还会去烧烤摊上闹一会。
阮捷问完,就通过路灯透进来的光瞧见郑北林摇了摇头。
陆之瑶那张嘴,现在阮捷还恨得牙痒痒。实习的事,其实他是打算拖到最后几天,看郑北林的反应,现在倒好,全泡汤了。
“其实实习的事,我是想给你个惊喜……”
郑北林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其实想回学校也可以回,住这里也是一样的,要是课对上了,也能送你。”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所以,按郑北林的打算,其实他实习不实习都是要留下的。
阮捷一路上都在乐,心情写在脸上,郑北林看在眼里,嘴角也挂着笑。两人到家,郑北林去泡澡,阮捷就收到陆之瑶的短信。无疑是来邀功的,阮捷也看得出来,今天她下血本,估计是临时改的主意,而目的她也炫耀出来了,就是给阮捷撑场子。既然郑北林和阮捷在一起了,她当然要给郑老师看看阮捷也是“娘家”有人的。
阮捷很是承情,嘴边抹了蜜似的拍了一通马屁。时间已经不早,阮捷也不打算聊太久,正准备说晚安,陆之瑶又一条消息传过来,顿时让他傻了眼。
【那个李和安有女朋友没有?】
阮捷心里只剩三个字:作孽啊。
“他已经三十多了啊。”
“好像你男神多年轻似的。”
“……”
一大早,郑北林在厨房里忙,阮捷盯着鸡窝头和朦胧睡眼坐在卧室床上和陆之瑶继续昨晚未完成的话题。
陆之瑶那句话堵了他好半天,他想说我们是真爱,又觉得太装逼,为难半晌,只好道:“我不是说了吗,人家爱情结晶都有了,和女朋友都同居了。”
陆之瑶道:“所以我不是说不追了么。”
阮捷一愣,好像的确是他钻牛角尖了。
昨天和陆之瑶说清了李和安的情况,她也就打消了追人的主意,但明确说对李和安有意思,这么几年她还没碰到这么对眼的。阮捷本来觉得她单凭两次见面就判定感情过于草率,但陆之瑶这么些年却是从来没有草率过的。或许浪漫一点说,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存在?
而他现在不满意的是,陆之瑶那种不参与,但也不放下的态度。这不就是苦恋吗?单凭两次见面就把自己套死在笼子里?
“喜不喜欢是我的自由,不是跟你保证说不做小三了么?”陆之瑶笑道,“行了跟郑老师玩去,让我伤心一会。”
阮捷眉头拧成一团,还想在说点什么,卧室门被叩了两下。
匆匆挂断电话,阮捷应了一声,卧室门拧开,郑北林催他起床洗漱吃饭。
四个家常小炒,一份冬瓜汤,看来郑北林早起锻炼之后还出门买了菜。阮捷长了教训一会从来不透露自己的饮食喜好,郑北林也就换着花样来,今天看他吃得心不在焉,问是不是不喜欢,阮捷忙摇头。
“身体不舒服?”郑北林又问。
阮捷想了想,把陆之瑶的事说了,也知道郑北林不会告诉李和安。
果然,在感情处理上郑北林对李和安没有半点好感,这会听了也微微蹙眉,沉吟半晌,道:“说实话,李和安和傅以丹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但就算成不了,他和陆之瑶也不现实。”
阮捷道:“李哥还不打算结婚?”
之前从郑北夕那里听到的消息,他还是记得的。
郑北林摇头:“他们到现在这一步也是朋友劝出来的,李和安对她已经没半点感情了。责任这种东西,李和安就没当回事。另外我也说过,傅以丹和从前比,变化非常大。”
阮捷想起他之前说的,犹疑道:“神经质?”
郑北林道:“两个人都有问题。”
阮捷道:“是不是在一起太久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就出来了?我妈给我说过不少例子。”
郑北林忽然笑了。
阮捷明白过来,有些懊悔。他和郑北林这才刚好上,这种话能乱说吗?
郑北林却不给他补救的机会,喝完了汤,放下碗就交代道:“工作室有事,我过去一趟。晚饭不一定回来吃,等我电话。”
阮捷连连点头,赶快把饭吃完,自己收拾碗筷,让郑北林去换衣服。没多久听见主卧门打开,脚步声一直延续到玄关,阮捷洗碗的手忽然一顿,边把洗洁精往围裙上抹边冲出厨房。郑北林已经打开门,听见动静,回过头,就见阮捷像只大型犬一样站在他身后,眼巴巴望着他,就差甩两下尾巴。
眸色一软,郑北林看着他,也不开口。
阮捷结结巴巴:“那个……”指了指额头。
郑北林略微挑眉。
几秒过去,郑北林眼底的疑惑渐渐转化为明了,轻轻一笑,上前一步,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
阮捷眉开眼笑,凑上去在他唇上一点。
郑北林笑着揉揉他的眼角,转身出门:“走了。”
“拜——拜!”
伸出手招两下,门合上,阮捷摸摸额头,半走半跳地奔回厨房,继续干活。
25
陆之瑶的确没再提过李和安,阮捷紧张了几天,也请郑北林观察李和安的动静,确认两人没再联系,才终于松一口气。郑北林只觉得他小题大做,不过阮捷说起和陆之瑶的交情,他便不再多言,阮捷拜托什么,他就帮着做什么。可怜李和安几天内就被郑北林旁敲侧击套了几次话,也弄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八卦起来了。
算起来已经两个多月,离显怀的日子也不远了,阮捷和傅以丹有一面之缘,尽管郑北林说这段感情的失败她有一半的失败,阮捷对她更多的感觉还是同情。刚好又想起彭驰轩的事,两者一联系,觉得傅以丹似乎还不如彭驰轩的女朋友幸福。把想法和郑北林一说,后者也皱眉:“结婚的事他不提,我们也不方便多问。”
阮捷撇撇嘴:“这个样子,还不如去流了。”
郑北林笑道:“之前不是还坚持说不该流?”
阮捷道:“之前不是没想到李大少爷这么不要脸吗?”
这些日子被郑北林跟个宝似的养着,在家说话也不经脑了,胆子越来越大。
听着阮捷这么评价自己的发小,郑北林也只是笑:“别人的事,管不了那么多。”
阮捷唏嘘:“一旦搞上孩子,什么都麻烦。”
说完就觉得这话似乎值得琢磨,一看郑北林,果然笑容深了些,阮捷一下子臊了脸,赶快闭上嘴。
连续一个礼拜的雨天过后,天色没转晴,气温下降,迈入十一月。郑北林亲自往乔文昊那里跑了一趟,给姐姐撑场子,气场要在态度要硬,又不能把夫妻俩彻底闹掰,也够他累的,回家以后往沙发上一趟,把阮捷拉到怀里一起躺着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阮捷的问题,居然九点多钟就睡了过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问了这么多,阮捷多少算是明白了,郑北夕作为女儿,在家里向来地位不高,加上资质平庸,郑父郑母把更多的关注都压到了儿子身上。郑北夕在家里话语权不高,很多时候都是一句话被定生死,而郑北林懂事以来,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为这位姐姐漕了不少心。他这个弟弟,做得像是哥哥。
郑北夕的事情暂时了结,郑北林出门聚会的次数也有所减少,两人独处时间充足,完全不嫌少,有时候都不想说话,静静坐在沙发上各看各的手提杀时间也是常事。阮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他自己也没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从坦白心意那晚后,两个好像连热吻都再没有过,只有拥抱、牵手之类肢体接触,简单的嘴唇碰触,然后什么都没了。
阮捷深知永远处于被动是不好的,琢磨了几天,在网上下了几部鬼片,约郑北林看,再使尽浑身解数演戏,睡前死皮赖脸跟进主卧。如此一来,一个礼拜看了五部鬼片,他在郑北林怀里睡了五个晚上。
第六个晚上不在家,郑北林和李和安的一位老朋友在城郊山里开了家温泉酒店,邀请他们过去玩。郑北林礼拜天的选课刚好结课,周五晚上就带着阮捷过去了。他也想得周到,问阮捷要不要叫上陆之瑶或者室友,阮捷想了一番,拒绝了。赵宜忙实习又忙陪女朋友,除非两人一起请,否则不太可能来。周汇和祝恒都住寝室,要请肯定也是两个一起,他们三个凑一起就别想清净。而陆之瑶,既然李和安会去,肯定不能再约她。
只是阮捷没想到,去的人一点都不少。
阮捷劳烦组长关照,提早下班,郑北林去公司接他,两人到酒店时候八点多钟,李和安他们正吃宵夜。老同学带着郑北林进了日式包厢,见已经挤满一桌人。裴歌,阮捷记得,但他身边的年轻女人是张陌生面孔,李和安没带傅以丹来。席上还有两个年轻男人,阮捷完全不陌生。
樊羽的出现其实不该觉得意外,但阮捷还记得KTV里的一幕,记得他的性向,有情绪是免不了的。不过不容他多想,就被一张面孔抓住了眼球。
那人看见他,也是一怔。
一帮人见他们俩来这么晚,纷纷出言调侃,郑北林轻描淡写地回击,一边带着阮捷到裴歌身边的空位坐下。这么一来,阮捷与那张面孔恰好相对。
李和安端出一副主人姿态开始做介绍,先是酒店老板,他们的这位老朋友,姓刘,虽说是同学,看起来却比郑北林李和安两人老了不少,身材短胖,皮肤粗糙,眼角已经有明显的笑纹,阮捷恭恭敬敬叫了声刘哥,他也冲他笑,眉目和善,即便李和安喧宾夺主,也不见他有半点不悦之色。再介绍道裴歌身边的女人,他的妻子,去年才结的婚,阮捷叫了声姐,面上掩住惊奇。裴歌和郑、李关系密切,他还下意识把他们划到一类了,以为都是崇尚自由排斥婚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