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蛇老人携带的其他什么东西,他真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现在,最令他悬心的,就是躲藏在城外的谢湘,而且从吴大娘眼梢那种恶毒的神情来看,可能附近已经布满了她带来的五毒教人。
谢湘可是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文弱书上,夏雪宜不禁祈祷他千万的不要胡乱跑动,不小心落到这些五毒教徒的手里。
夏雪宜对这位吴大娘所知甚少,也不明白她在五毒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来头,但是从她对何红药那种轻慢藐视的态度来看,一定是辈分或者功夫高出何红药很多。
否则,何红药作为五毒教教主的妹妹,吴大娘应该不敢也不应该如此无礼。
何红药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地变了几变,仿佛在斟酌着到底是和这位不可理喻的吴大娘撕破脸?还是暂且忍耐一时?
吴大娘本来是五毒教祖师爷最小的女儿,也是何红药教主哥哥的大师姐,当初祖师爷去世的时候,教里各位护法确实曾经有议叫吴大娘接任教主。
但是,这个吴大娘生性风流轻浮,最爱四处游荡猎色,不喜欢身为一教之主的诸多责任束缚,当五毒教乱哄哄忙着吵嚷为祖师爷举丧选派新教主的时候,她竟然早就没心没肺的跑出了苗疆。
但是,祖师爷临终之时也没有对这个唯一的独生女儿留下什么严厉苛刻的交代,苗疆的女子本来又无拘无束,她本领又高强,新教主尚未产生,对于如何惩治祖师爷留下的这么一个任性女儿,一时之间,五毒教众只能面面相觑,却又无可奈何。
大家公推出何教主之后,何教主偏又是吴大娘的同门亲师弟,是以只得对这个祖师爷留下的女儿睁一眼闭一眼。
不过,吴大娘虽然为人天马行空,喜欢自由自在,但是这些年对五毒教还算是忠心耿耿,没有做过什么违背五毒教义的事情。
后来恰好五毒教也需要在中原有可靠的线人,顺理成章的,吴大娘就成了五毒教外围的特派专员。
说句实在话,吴大娘虽然轻浮放浪,却对何红药一向是礼敬有加的,今天为了金蛇老人身上携带的什么建文皇帝的藏宝图居然不惜和她抓破脸皮兵刃相向,还真是何红药之前没有料想到的。
看来了缘师太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金蛇老人身上确实有着一宗巨大的宝藏。
不过,有一定点何红药却是不解,既然吴大娘很想得到金蛇老人的那宗财宝,干嘛不亲自动手抢夺?却又要迂回到她和小郎君这里……
想到这里,何红药在心里冷笑一声,有些微微地恼恨:好狠毒的婆娘,口中说的花枝乱颤,其实早就做好了渔翁得利盘算。
不用说,吴大娘也深知金蛇老人的厉害,她不是不想自己独自做了这一宗买卖,实在是心存顾忌。
她一直以来这样卖力的帮着何红药,说白了,不过是处心积虑的拿她和夏雪宜做了得力的先锋使。
“可恨贱人,你打不过金蛇老人,难道就搞得掂我和小郎君么?”
心中暗恨,想到这里,何红药却对吴大娘笑了,甜甜的说道:“吴姐姐,你听小妹我说一句话可好?”
吴大娘骄矜的撇了撇嘴:“你只不许哄我就行了,说罢……”
何红药笑道:“这里断不是我们久留之地……你看,天色已晚,留在此地只是徒增凶险,我们闹了一天也是又累又饿了,姐姐何不请我和小郎君随姐姐一同去你的落芳院小酌一杯?”
夏雪宜止不住又皱了一下眉头,都什么时候了?何红药还要去和吴大娘攀交情?
却看见何红药用眼角瞅了他一下,暗示他不要做声。
随即想到谢湘就躲在离这里不远的城外荒郊破草屋里,只怕吴大娘带来的爪牙众多,如果他们一直在这附近闹腾,说不定会殃及池鱼。
夏雪宜心里为着记挂谢湘。免不了有种投鼠忌器的念头,心想,他们随了吴大娘赶紧离开也好,只要他们都离开这个荒园,吴大娘的手下自然不会盯的附近很紧。
金蛇老人身上的功夫打架不一定算是绝顶高手,跑起路来估计这回离乌州城也有个三五十里远了。
而且,这件事只是五毒教的人知道还好,如果再要惊动了江湖上其他什么耳聪目明的高手,麻烦就会越来越多的。
如果去了吴大娘那里,一来也可叫这个厉害女人放心,引开她手下的人在北城来来往往的搜寻,二来也可暂闭风头,如果真有什么江湖上厉害的来头,还可以玩一把嫁祸于人的把戏,把视线引到落芳院。
第十三章:偷鸡摸狗
夏雪宜暗暗盘算,然后他再设法出城寻找谢湘。
如此一想,心中便豁然开朗,也对吴大娘点头笑道:“正是……吴姐姐,你与其在这腥臭荒园里看着我们,何不干脆请我和红药去小酌一杯?”
夏雪宜站在一片晚霞之中,身长玉立白衣飘飘,一双星目似笑非笑的看定吴大娘,差点没有叫吴大娘流下二斤口水来。
本来何红药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大娘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拒绝的准备,哼哼哼,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和老娘套近乎?想得倒美!
但是一直冷冰冰没个好脸色的大美男夏雪宜突然转变了神情,竟然也笑吟吟的这样说……吴大娘有些把持不住了。
她忍不住转了转她那双描绘夸张到妖魅的丹凤眼:妈蛋,老娘要钱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吃得好玩得好?眼前有这么一个好看又好玩的大美男……
……
谢湘是怀着用两只手捂住双眼的心情走向那几间破草棚的。
不过,当谢湘头也不敢回地很悲壮的走近这些破屋时,一直悬在的一颗心总算是悄悄地放进了肚子里。
谢天谢地,原来这里真还有活的。
而且让谢湘觉得安慰的是,好歹还是一个没有什么威胁力的……他真是被吓怕了。
一个头发蓬蓬的矮小身影,辨不清是男孩女孩,怀里正抱着一些树枝柴草,有些蹒跚的向柴门敞开的破屋里面走去。
谢湘突然想起刚进乌州城时遇见的那对爷孙,那个叫艾叶的小男孩也是这么头发蓬蓬的样子,哎,如今的年月,到处都是这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营养不足的孩子吗?
抱着柴草的孩子很敏锐的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凭着本能,他立刻把怀里的柴草飞快的抱进厨屋,然后才迅速的回头窥视一下:如果是看起来很危险的人,他该怎么做?如果是……
“公子?”
就在看见谢湘的第一眼,孩子就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喊。
然后,他简直有些欢呼雀跃的跑了出来。
谢湘张大嘴巴。
“艾叶?不会吧?”
他有些不敢相信了,天下真有这样巧的事情?
怪不得在看见这个矮小背影的第一眼,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艾叶祖孙俩,原来这孩子根本就是小艾叶。
不知道这祖孙俩是怎么样一个家庭?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破败的房舍,弱小的艾叶抱薪入屋的情形,谢湘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人口有些调零的家庭。
小河边高大的红柳树在良好的生态环境下生长的恣意悠然,鲜亮亮的枝繁叶茂衬托着那几间东倒西歪的破屋,也只能让像谢湘这样的人在这个时候还能产生一种深沉的郁闷感:放着这些大好的建筑材料,怎地要住着这样的破屋?
不过,在这个兵荒战乱劫匪横行的年代,青壮年被动的主动的,几乎都加入了国家性质的私人性质的好勇斗狠行列。
无论是为兵为匪,这些青壮年几乎都是个注定会短命凋敝的群体,所以,乡村城郊,触目负薪操作的,总是老弱病残的为多。
这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什么虚假的语言可以去美化虚饰。
至于造房建舍这样动辄需要十个二十个强壮劳动力的事情,确实是件很叫人伤情的事情。
因为要么你自家有这样足够的劳动力,要么你腰包里有足够请得起这些劳动力的银子。目测这个家庭,估计这两种条件都一定是不能够具备的。
“公子,你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
艾叶是不知道谢湘瞬间在心里转了多少个国家兴废的念头的,他欢快的对着谢湘扑了过来,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全是眉开眼笑。
早上城门外,爷爷的一块不值钱的“废”药材,这位公子大哥哥硬是白白的赏了他们半钱银子,在艾叶祖孙俩的心目中,谢湘就是一个存心要接济他们的大恩人了。
这样一个他们做梦都梦不到的大恩人突然现身,简直暗合了艾叶上午和谢湘分别时的感觉,艾叶心里的高兴真是不用提了。
孩子的心是最赤诚的,而且谢湘的皮囊又是那样招人喜欢,所以,不论谢湘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干什么的?都被艾叶统统的忽视,只表现出他最大的喜悦和欢迎。
“我……”
谢湘欲言又止,他怕说得太离奇会吓到这热情洋溢的孩子,说的太轻描淡写又扫了这个孩子满心不期而遇的惊喜。
于是,他便在脸上堆出故作轻松的笑容。
“呃……只是想出城寻找一位故人,不想有些迷路,竟然胡乱走到这里,有些累了,看见这里有人家,想讨口水喝的,想不到是小兄弟住在这里的?老伯呢?”
谢湘一声小兄弟的称呼,艾叶顿时有些脸红了,羞怯的说道:“公子叫我艾叶便可,我爷爷他……哦,公子快请屋里坐下,先歇歇再说话吧,我爷爷应该快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赶紧的回身引着谢湘进屋。
谢湘心里暗暗庆幸,突然被夏雪宜置于如此急促境地,想不到竟然巧遇乖巧懂事的艾叶,谢湘从来不相信善善相循,不过今天早上在城门外的事情,虽然纯属他一时触动之举,倒解了此时的窘困。
至少省了他许多借驻的口舌;倘若遇见悭吝难以沟通的乡野之人,死活不肯容纳,仓惶之中,他又该奔往哪里去?
谢湘忽然有些明白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于心底戚戚之中,他竟然还是不想和夏雪宜那么快的再次失散的。
在随着艾叶进屋之前,他还是不由地蓦然回首看了一下,却见红柳依稀的不远处,已经没有了夏雪宜和何红药的身影。
……
“我和爷爷买完药材回来,大芦花却不见了,爷爷说大芦花一定是饿极了,飞到山岗上被狸猫子给叼走了,他就是循着鸡毛也要把狸猫子给抓住……狸猫子的皮冬天也可以卖一只大芦花的银子呢。”
不等谢湘再次询问,艾叶就像重逢了一个多年的老友似的,絮絮叨叨的向谢湘诉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本来还有些走神的谢湘却听的如同遭了雷击一般。
开始,他并没有听明白艾叶口中的大芦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狸猫子是种什么动物他也不甚明了,但是,鸡毛……他绝对是听得明白的,夏雪宜出去觅食闪电一般的去而复返,怀里抱回来的那只大母鸡……
瞬间,谢湘真想再次捂住自己的脸夺门而出!
该死的夏雪宜,你身负那么高强武功,你说你弄点什么飞禽走兽不行?偏偏要去捉人家城郊老百姓家养的母鸡?
这种节操无下限的事情……夏雪宜你你你也能干得出来?
不知道在有些年月,一只母鸡简直就相当于一个穷苦人家全家的家当吗?
谢湘心里有些呜咽了,想他一向自负清高悯下的谢公子,竟然不知不觉的同流合污到偷鸡摸狗辈之流了?
果然是老话说得好,跟着好人做好人,跟着巫婆跳大神。他谢湘遇见夏雪宜,命里注定是要流于盗匪之流的吗?
最蛋疼的还是,夏雪宜一定不知道因为他很“手到擒来”的抓走了一户穷苦人家的母鸡,结果却连累了住在山岗上的狸猫子兄弟了。
艾叶的爷爷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的要把狸猫子抓住剥皮而后快了!
这是怎么一个说?谢湘感到他快要没脾气了。
看着艾叶纯净信任的眼神,谢湘只觉得自己该割发请罪才对:是他的错,夏雪宜是因为要挽留他吃些东西,所以,才抓住了他们家的母鸡……“
“公子快请坐下歇歇吧,看你累的,脸都红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倒盏水吃。”
艾叶挪过一张破旧的小木凳,诚诚恳恳的看着因为内疚羞愧而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谢湘,很是真诚的说道。
“唔……谢谢你,小艾叶,你们家除了你爷爷,其他人呢?”
谢谢赶紧掩饰了一下自己,虽然他明知道艾叶家的那只母鸡一定就是在他肚子里的那一只了,觉得这种敢做不敢当的行径很无耻,然而心里却还是抱着些一些不明所以的侥幸心理。
或许,艾叶的爷爷会很快带着属于他们的那只大芦花,笑眯眯的返回呢?
为了会出现这种意外的皆大欢喜场面,他还迅速的在心里小小的祈祷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偷吃,偷了不认识人家的东西,总比偷了必须得脸对脸人家的东西,在心理负罪感上,要容易叫人忍受一些吧。
“公子,我们家就我和爷爷……其他的人,我不知道,不过……”
正准备去厨屋的艾叶又站住了,很神秘的对谢湘说道,“我爷爷说,如果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总有一天,我爹娘会来找我的,真的……”
艾叶说完,好像是要安慰谢湘似的,对着谢湘眨眨亮晶晶的眼睛,很无邪很没有负担的笑了。
确实,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孩子对自己喜欢的人说出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最美好的信念更令他觉得高兴的事情。
谢湘已经听得有些呆怔了。
忽然在心里暗暗的有些嘲笑自己,难不成自己还在幻想着,这几间破草棚里还会隐藏着一位人面桃花的艾叶姑娘?
虽然惯例旧或者武侠都会这样去描写的,但是,今天谢湘却觉得实在是难以虚构。
第十四章:到底闹哪样
其实,艾叶和他爷爷,就是一对无依无靠的孤寡老孺。
至于艾叶的爹妈会不会“真的”的来找他,相信完全是那个老人在孤苦无奈之余,指给自己的孙子画饼充饥之举罢了。
艾叶是小孩子当然会相信,谢湘却实在是不敢相信。
而且,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艾叶和他的爷爷看起来似乎只是普通人,好像完全没有夏雪宜和何红药他们身上那种高来高去的功夫。
他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家住户放着房前舍后大好的建筑材料却难加以善用了,爷爷的年老力衰,孙子的弱小齿稚,也只能如此将就了。
想到刚才在荒园里历经的惊心动魄,想到那满园子极其可怕的蛇蝎蟾蜍壁虎,谢湘顿时有种更加蛋疼的感觉。
虽然夏雪宜告诉他这里会是安全的地方,叫他到这里好好地呆着,不要再到处乱跑了,然后,他会过来找他,不知道为什么,谢湘却觉得他的话完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不靠谱。
谢湘不知道夏雪宜到底要在那个荒园子里干什么勾当,忽然只觉得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安全的距离。
这些,是他坐在这破草棚里,放眼望去,竟然发现乌州城北的高高城墙就在这几间破草棚不远的前方。
夏雪宜和何红药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控制得住那些恐怖的五毒吗?要知道,那些东西运动起来是飞快的,谁能保证不会窜出城外一些?
这里和那所荒园的距离,额滴神吖,别说那些窜的老快的五毒,就是一只猫狗,也不消一盏茶功夫就可以疾奔到了。
而且,据说土屋还是这些东西最喜欢聚集的地方,而这里不过就居住着一位年老的爷爷和一个力微的孩子……毫无防御能力,不知道为什么谢湘突然的就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艾叶,你……害怕蛇蝎吗?”
看见艾叶捧着一盏特意清洗干净的浅底灰瓦的水盏进来,谢湘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