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依旧没有吃药的水神大人 下——宁世久
宁世久  发于:2015年10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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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幻城(七)

“不寻常,”紫衣道人来回的转圈,“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季府前堂,老道士一人站在中间,季镰坐在一侧,而两个小家伙坐在另一侧,看着他转来转去,眼睛都要绕出蚊香圈来。

“后院一大窝妖灵不见踪影就罢了,从前白河镇到处都是清灵之气,今天却是魔气浮动啊,实在是太不寻常,”紫衣道人猛地坐下来,因为用力太猛板凳在他屁股下裂成了两半倒下,但是紫衣道人像是没有发现一样,浑然保持着一个悬空端坐的姿势,拿起茶杯给自己倒茶。

他拿起茶杯掂量,结果发现没有热水。

另外三人默默看着那裂成两边的太师椅:“……”

紫衣道人没有感受到他们纠结的目光,放下了茶壶,正色道:“而且这天色,太过晦涩了。”

四人一起抬头。

被天花板遮掩大半,堪堪露出一角的天空是暗黑色的,明明已经是上午,人的感觉却像是处于夜里一样,过于纤细的雨丝隐没在背景中,处于能看到与不能看到之间,只有寒意一层一层地往着人身上裹。

“不见天日,白昼如夜,不祥之兆啊。”紫衣道人总结。

“咳咳,”裴吉打断他,“老爷子,说一些我能听懂的话可以吗?”

“不见天日,白昼如夜这句话,我记得是在《夏史》大巫传一篇中首先出现,描述赫连大巫祭与万魔大战七天七夜,形容当时魔物数量之多,遮蔽了天空……”楼清泷已经喘过气来,听到裴吉的问题下意识开始掉书袋,“前辈的意思是指这一切都是魔物们搞的鬼?”

他问出这个问题,摸了摸下巴,又自己回答了。

“没错,镇民们的模样,与野史中记载的魔化之人的状况很像,一定就是魔化了。”

“小小年纪知道得挺多。”紫衣道人夸了一句。

不提楼清泷一脸惊喜,季镰问出最实际的问题,“怎么做?”

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这个嘛,”紫衣道人面无表情,“不知。”

满以为能听到解决方法三人一瞬间都被噎了一下。

那你刚才一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模样是为什么?!

“自从大夏立国后,人间多少年未有出现过魔的踪迹了,你们问贫道,贫道也不知道怎么办啊。”紫衣道人还颇为理直气壮。

说的很有道理啊,其他人一想也是。

等等。

楼清泷首先发现疑点,“不是说修道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

“魔道不也是魔?”紫衣道人反问他,“此魔等于彼魔吗?”

……还是很有道理啊。

“按照道理来说大巫天宫分封神明镇守中华国疆域,正是为了对付可能从渊海之下逃离的万魔,问题是到现在,白河水神的庙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一边听着紫衣道人说话季镰沉默。

他眼角向着水神庙的放下瞟过去,片刻之后有些犹豫地眨眨眼再定睛望过去。

青年猛地站起来。

其他人被他吓了一跳。

“哥哥,怎么啦?”裴吉问。

“水神庙……”季镰缓慢地说。

原本远远能够看到的朱丹飞檐,永远在白河镇百姓眼中高高耸立的水神庙不见了。

一刻钟后。

紫衣道人,裴吉和楼清泷,一老二小脑门上一人贴着一张黄符,在街角处探头探脑。

刚才季镰在莫名丢下一句话后,竟然什么也没有交代向着水神庙奔去,眼见得就没了踪影——他甚至是跃过围墙走的而没有走门,那副着急的模样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紫衣道人只能带着两个拖油瓶跟上。

道人觉得,当今事态,不论白河镇发生了什么事情,首先是要将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子送出镇才好处理。

走去水神庙的那条道也能出镇,他们走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的季镰。

为了尽快的离开而不是和镇上那些被魔化的镇民们打打杀杀,他们都用上能够隐蔽气息的符篆,但是眼前诡异的一幕还是让三人停住脚步。

“小楼,”裴吉问,“你之前过来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个模样吗?”

“嗯?”楼清泷也觉得不对,“因为家中仆人也起了变化,我被吓得一路跑过来,现在回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紫衣道人没有说话。

他们面前,人来人往或者说是魔来魔往的大街上,叫卖的小摊,开门迎宾的商铺,采购东西的妇人,若不提淅淅沥沥下的雨和他们身上一小块或者两小块起了诡异变化的地方以及飘在他们头上的蜡烛,也就是一副平常的闹市场景,没有什么不同。

血族幼崽捂住眼,说出了他的第一个心声。

“……这些人好丑好伤眼。”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场景太过平常,所以那些不平常的地方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临街的商铺都改变了模样,挂的招牌不一样,买的东西也不一样,楼层大部分是变矮了,样式也古朴许多,一样古朴许多的还有人们身上的衣着,和如今时新的样式多有不同。

虽然裴吉不像是紫衣道人以及楼二少一样对中华国服饰变更史多有了解,但是他常年混迹在翡冷翠高级宴会上的眼光还是精准的。他评价道:“为什么衣服都有一种几百年前的风格?”

紫衣道人:“款式的确是五百年前的。”

楼清泷:“好准确,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

裴吉:“……没错,就是女人的直觉。”

“不仅是衣服款式,”紫衣道人看着这两个青梅竹马,作为一百年岁数的没老婆人士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不由插嘴:“建筑风格也都变成五百年的了。”

三人面面相觑。

半晌,裴吉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发现……”

“快说啊。”紫衣道人催促。

“我特别擅长记人,”因为这是优秀交际花必备的技能,“这些天来镇上的人我基本都知道谁是谁了,可是刚才一看,我发现街上的人我全部没有在白河镇见过。”

另外两人沉思,“所以你的意思是……”

“变成五百年前的不仅是衣着和建筑,”裴吉说,“人也变成五百年前的了吧。”

三人对视,一齐抬头望向眼前熙熙攘攘的大街,那些走过来走过去的人们,没有一个看向他们,甚至连视线的稍稍停留也没有。

他们三个人应该是很能吸引目光的,不说有着半张鬼脸的紫衣道人出现在大街上时常常有一群人喊着看有妖怪,西洋面孔的裴吉和外来人口楼家二少出门玩的时候也有镇上人们视线的跟随,被人当做稀奇看。

但是此刻,在这个场景中,他们像是不存在的人一样,他们能看到别人,别人看不到他们。

幻境?这是他们第一个想法。

将两个小崽子按回墙角后,紫衣道人摘下额头上的黄符,拍拍自己灰扑扑的袍子,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拂尘被他拿在手中,片片紫光旋转着贴附在他身上,像是给他穿上了一件紫色的衣袍。

他非常谨慎地,伸手向着一个街边小摊的老板肩上拍下。

附着在手掌上的紫光猛地炸开,小摊老板被冲力推得跄踉一下,气冲冲转过头就想骂人,但是老板一回过头就下傻了眼。

他背后,连个鬼影也没有。

小摊老板左顾右盼,确确实实没有在自己背后找到哪个能够碰到他的人。

就站在他身后的紫衣道人和墙角后探出头来的两个小孩目睹了他表情从骂骂咧咧转变为惊恐的全部过程。

若是这位小摊老板脸上没有长出章鱼一般的触手,应该是很具有观赏性的。

三人撇下小摊老板,又凑到一起商量。

“很真实啊。”

“没看到幻境的破绽。”

两个小家伙皱着眉说。

“此地的白河水神擅长的正是幻术一道,不知是不是他出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紫衣道人说。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还是看看能不能离开吧?”

“先这么办。”

三人都同意,于是紫衣道人一手抱住一个,直接飞起来向着印象中水神庙的方向去。

等他们到了白河镇边缘才傻了眼。

只见几步之外艳阳高照,和他们所处的连绵阴雨天完全不同,更有一圈士兵持着长矛虎视眈眈望着里面,士兵后边搭起了帐篷,有不少穿着道袍的人跑来跑去。

紫衣道人眼尖地看到了他在道和派的几位师侄。

但是,尽管那些士兵们虽然竭力瞪大眼睛,从那副呆滞的模样上看,绝对没有没有看到相隔不过一米的镇内三人的。

三人:“……”

救命,士兵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觉起来,为什么世界就变了模样的啊喂!

季镰忘记了自己没有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家中几人。

不过他不知道他们的震惊,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只是在寻找余礼白。

以致他停下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好稀奇,他又不是裴吉。

他原本是从屋顶走的一条直线,什么时候两侧的房屋升高到遥不可及,而脚下的屋顶变为平整的地面了?

无论做出此事的人是谁,真是莫大的神通啊。

他看着眼前这条季府大门前的小巷,想到。

季镰的脚步只是稍稍顿了顿,抽出了镰刀,直接推开了自家大门。

门后没人。

没有觉得意外的季镰跨进门,看着有些不一样的前院,花木茂盛,格外熟悉。

像是小时候曾经见过。

他胸前的玉铃轻轻响了一声。

仿佛呼应一般,相同的铃声从后院传出,季镰握住胸前的玉铃,没有犹豫的直奔后院。

还是没有人?

这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站在最高的池心亭中,季镰环顾周围,看到那些如今也在后院中,但现在显得格外小只的灌木花丛,那颗堪称后院一霸的大仙人掌现在只不过小小的一个球。

从前的季府。

一些遥远的,模糊的记忆在他脑中闪现,他抬起头看向那颗高大的玉兰树,下意识解下玉铃拿在手中,轻轻的晃了一下。

叮铃——

玉兰树上传来同样的一声。

叮铃——

一个男人的模糊身形突然出现在玉兰树上。

第58章:幻城(八)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见到这样伟力的阵法啊。”一个老道看着不远处的白河镇,抚摸自己灰白的山羊胡。

“师尊,”左前锋对着这位匆匆赶来的道人行礼,“您见过此阵法?”

“没见过,”老道邹着眉,沉吟,“贫道只是在本门一些残缺典籍中见过几句描述……此阵名为金丝笼。”

两人一起抬起头望去,片刻之后,左前锋说:“的确是,不负此名。”

那从上而下相连天地的雨丝,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模糊的金光,远远看过去,仿佛是几千几万根金丝编织的巨笼,精致而完美无缺,可不就是一个金丝笼吗?

而笼中的景色更是不甚清晰,再如何聚精会神,能看到的也只有斑斓的色块,大片大片仿佛是被水晕开的丹青朱砂,要想知道一点白河镇内部的情况是不可能的。

“阵法一学,古来今往多少能人异士专精,代代完善,到近代,又和西洋算学相结合,各种奇异阵法层出不穷。按理来说,越是古早的法阵越是容易解开,因为一定有前人留下的算式,但是有一些阵法,或许繁荣一时,但很快就了无人知,也没有算式流传下来,可谓是无解。”

老道,道和派的掌门一脸苦大仇深的对自己徒弟讲解。

“金丝笼就是其中之一,它只在五百年前流行过一段时间,后来很快就沉寂下去,或许有人算出解法,却和这个阵一起隐没于历史中了,反正贫道是不知道的。”

道和派掌门对着他的徒弟侃侃而谈。

他不知道,不过五米之遥,有三个人正偷偷听着他说的话。

紫衣道人:“……好想出去把他揍一顿啊,讲了半天没有讲到点子上,贫道只想知道这阵法有何作用,怎么不说!”

楼清泷:“……”

这算是道和派的高层斗争吗?

裴吉:“……”

接下来要怎么办,能不能给一个准信?

道和派掌门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然后欣慰地拍了拍自己徒弟的肩膀,“你没有冲动进入此阵,很好,记住,行事之前必要三思,不能和你紫衣师叔一样暴躁冲动。”

暴躁冲动的紫衣师叔:“……琼衣你个背后说三道四的混蛋。”

裴吉和楼清泷:“……”

真是一个和谐的门派呢。

一老二小一齐叹气。

指望着这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军队来将他们搭救出来好像也不靠谱。

虽然楼二少至少能认出他家士兵的标志——楼清泷表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家原本只有几百是私兵什么时候竟然有如此的规模了,但是在这样分割在阵法两边的情况下,他就算有心利用身份耍一耍特权吗,也是有心无力。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办法从阵法中离开吗?

虽然现在阵法中好像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作为活生生的人类和一群被魔化的人在一起,那种从心底生出的不安感简直无法抵抗。

三人沉默了。

半晌,竟然是裴吉给出了提议。

“呐,”他说,“我们先去把我哥哥找到好不好?”

季镰还在季府。

春天已经过去,玉兰花树上的花朵全部凋零,倒是深碧色的狭长树叶一重重冒出来,将树枝间的空隙掩了个透彻,就连坐在坐在树枝上的人也只露出几片衣角来。

这几片衣角的边缘还不断变化,丝丝缕缕溢出,好像下一刻就会化雾散去。

不过季镰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他轻轻摇动手中的玉铃,果然见到那人的轮廓清晰一些,虽然是半透明的不似真人,而且很快又会模糊起来,但是相比于之前只能见到雾状人形,如今好歹衣服是衣服,人是人了。

“见过啊。”季镰言简意赅的开口。

他们从前见过的次数竟然有这么多。

云港旅店中的惊艳一瞥,以及幼年记忆中闪过的片段,那个大部分细节已经被忘却的梦境,都是这个人。

黑发的驱魔师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对上从枝叶间隙中凝望着他的一双黄金的眼眸,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问道:“不下来?”

余礼白沉默抬起手。

天地的翻转不过须臾之间,后院的草木纷纷枯萎,在寒风中化为灰尘,最后齐齐变为虚无,漆黑的虚空中留下的只有季镰所在的池心亭以及余礼白坐着的玉兰树,而玉兰树也是树叶落光,只留下光秃秃嶙峋的树干。

那人坐在树上,终于没有遮掩的和季镰相见。

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足够季镰细细用目光描绘他的容颜。

比想象中的更加漂亮一些呢,就是那桃花眼有些碍眼,季镰想。

许久之后,他才问:“我想……这回不是假的吧?”

“嗯,”余礼白别开眼,“这是本君真实的面容,也就是你开不了灵眼,才一直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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