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尽量用冷静的语气说道，“通讯设备失灵！请宿主集中精神，尝试使用精神对话！”

就像南离直接利用南冉的精神在他脑海里跟他说话一样，就像是在混沌宇宙里南冉直接跟白鸽对话一样，南冉知道自己也可以做到的，他的精神已经足够强大，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他必须告诉当时还守在能源中心门口的方彼，让他进去，让他操作能源核的操作盘，让他停止倒计时的读秒，让他停下这场灾难！

南冉深信不疑，深信自己绝对可以做到，所以他闭上眼睛立刻集中精神，他全力以赴想象着那种在自己大脑里和南离说话的感觉，他开始在内心深处呼喊方彼的名字。

直到那边守在能源中心门口的方彼，茫然无措地听到自己脑海里响起了南冉的声音，南冉在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南冉的声音非常遥远，声音也很小，像是从很远地方传过来的，但方彼还是听到了，他听见南冉在自己脑袋里说话，他跟着这个声音走，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这熟悉却奇妙的声音控制了。

南冉让他往能源中心里面走。

所以方彼乖乖的走进了能源中心的大门，实际上他刚才也听到了能源中心里面一声爆炸的响，就算没有南冉的这个声音，他也会进去看看的。

他进去之后，发现能源中心里面亮着红色的灯，响彻着奇怪的警报声，地面上有爆炸留下的部分焦黑和残骸，但他没有停下来，他听从南冉的指示，迅速飞到了能源中心能源核旁边的操作盘，看见上面复杂的按键和小型显示屏上显示的各种数据。

那上面还有一个倒计时，一直跳动着数字，00：00：33……然后从这个数字一点一点往下跳，但那很惊人，时间不够用，那些数字跳动的太快了！

他开始按照那个声音按下不同的按键，尝试操作停止倒计时，但方彼此刻内心紧张到了极点，他总觉得自己在发抖，但实际上他控制着的机械身体无法颤抖，这一点帮助了他，使得他不会因为慌乱而输入错误的代码。

同时，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他似乎被脑海里南冉的那个声音给影响到了，此刻南冉的精神有多么集中，方彼的精神就有多么集中。

然而不管他有多么集中精神，方彼到底不是什么黑客，他输入代码的速度不够快，他在和时间竞赛！他在和死神竞赛！他知道只要这一次的爆炸他无法阻止，那么那些水箱里培育的几百个大脑，乃至他自己的，都绝对活不过这一劫！

会死的。

方彼心里想着，手里的动作却有条不紊，尽量将一连串复杂的代码输入以停止爆炸的倒计时，这似乎很长的代码终于输入到了尽头，这短短的三十秒让方彼像是度过了几百个世纪一样漫长，若他此刻是人类的身躯，他说不定已经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手软脚软了。

但还好，这不是他那脆弱的身体。

是始终冰冷却平稳的机器人的身体。

方彼输入道最后一串代码时候，就差一个按键了，他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那个倒计时的数字，发现时间在那瞬间显示为00：00：05。

还有五秒，太好了！他完全有时间输入最后一个按键，就在他这样想的同时，他机械手刚想按下的时候……

方彼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了。

但他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总觉得他的世界似乎一直停留在那个数字上，00：00：05。

另外一边，南冉则在冰冷的水箱里发着抖。

失败了。

他们失败了。

方彼就要成功了，但就在他要成功的前一秒，他控制着的那个鸡蛋机器人，能源耗尽了！

因为能源耗尽，鸡蛋机器人悬浮喷射器飞不起来，立刻歪倒栽倒在地上，而且一动不动，明明就差最后一个指令，只要输入了，倒计时就会停止！爆炸就会停止！

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恰巧就是那个时候？

南冉不明白，他浑身发冷，他在安静的地下避难所里听到了很远地方传来的巨大的爆炸声，连地面都仿佛因为这爆炸而震动了起来，水箱的周围落满了各种机器人的残骸，失去了能源的它们，已经彻底不能行动了。

所以整个避难所里面，现在就只有南冉一个人还意识清醒的漂浮在水箱里，周围一片寂静，安静的仿佛死一般。

避难所里面有备用的能源，所以即使最后一个能源中心被炸掉了，这个避难所的备用能源还是能够短暂维持这几百个大脑的维生系统大约……72个小时，也就是三天时间。

但三天时间能够做什么呢？

南冉一片茫然，所有的机器人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废铁，主系统恐怕也因为能源缺失而无法继续维持运转了，他们就跟停电了一样，而且发电器都被损坏了，制造发电器的师傅被人杀了，而南冉就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水箱里，连出都不能出去。

他在这里能够做什么呢？

等死吗？

这让南冉手脚发凉，浑身僵硬都无法动弹，水箱里的水似乎因为他的体温而自动调节温度，然而不管温度多高，南冉都冷得浑身发抖。

对了，还有南离，他还有南离。

南冉本能的呼喊自己的个人系统，南离却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说话：“对不起，宿主，我已经尽力了。”

南离的声音让南冉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是如此庆幸在这颗机械冰冷，此刻又非常安静，空无一人的星球上，还有南离的存在，竟令他如此安心。

“宿主，所有的设备都已经失灵，我联系不上主系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器人能动，不然可以叫它们拿来装备，让宿主可以离开水箱，起码能够在外面行走。”

“所有的能源中心都被炸了，机器人们都瘫痪了，维生系统只够我们活三天的，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南冉苦笑的摇头，他是如此近距离的发现，这颗星球竟是这样的残酷，或许它已经不能够容忍人类继续在它身上作乱，所以它才想要灭亡他们。

“我们就像寄宿在这颗星球上的寄生虫、病毒，时时刻刻都在制造污染和杀戮，或许灭亡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有生物都会灭亡，人类又岂能幸免于难呢？”

南离在南冉的大脑里默默听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可我希望您幸免于难。”

南冉顿了一下，“我？”

“是的，我希望您活下去。”

南冉苦笑，“因为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吧。”

南离却否认，南冉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个人系统里，语气带着那种明显的真诚，他说，“宿主是我所关心的人，是我在乎的人，是我想要保护的人，因为爱您，所以我希望您活下去。”

南冉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希望能够把哽咽咽进肚子里。

第81章：机械星球（15）

活着的时候，南冉很少能够去思考一些深奥的问题，他总是会被摆在他眼前的种种难题所困扰，为了生存而四处奔波，他忙碌得像是一枚转个不停的陀螺，当有一天他发现，死亡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他才在这一会儿停下来，决定缓一缓神。

周围安静的让南冉惊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因为所有能够努力的去挽回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所以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无力再力挽狂澜了。

他只好让自己停下来，从紧张、恐惧、从那些让他无法停下的疯狂情绪里解脱出来，他变得平静，变得安静，同时默默聆听着这死一般的寂静。

他会记住这一天的这种感觉，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类还‘活着’的感觉。

那种究极的绝望和难以言喻的平静。

不想等待，却又不得不去等待的感觉。

南冉只好闭上眼睛，他开始集中精神，他想要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想要去那一片无风无浪永远平和的海洋上，这并不费力，他很快就到达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出现在了这片蔚蓝色的海洋之上。

然后他自由落体式坠入海洋深处，他一直向下一直向下，他再次看见深渊处那宁静的废墟，他飘进这片废墟之中，走进了废墟的深处，并且很快就看到了废墟中央，那处温暖的小房子。

亮着温暖的暖色灯光，和之前南冉所看见的那样，花园敞开着，鲜艳的花朵在深海里微微晃荡，房子的大门没有关上，是虚掩着的，依然开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缝隙里面暖心的光线洋溢着洒出来，在黑暗和冰冷的水底里洒下美丽的光点，美丽到令南冉心尖都在颤抖着。

南冉这一次不再害怕了。

他走到了房子的大门前，低头看着虚掩着的大门，还有门里面的灯光。

不要害怕。

南冉反复嘱咐着自己，鼓励自己去推开这扇门，他伸出手，手指几乎要碰到这扇门的门板上，他知道自己只需要轻轻地一推，这样脆弱的门就很容易打开了，里面的场景将完美的呈现于南冉的面前。

然而，尽管南冉已经反复鼓励自己无须害怕了……

他手指却依然还是发着抖，他重复着伸出手又收回来的动作，反复这么几次之后，他开始气馁，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何会害怕了，会害怕见到那个人呢？

明明是那么想见到他的不是吗？

南冉低下头，心里发酸。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去见他，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可以见他了。

南冉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继续挥霍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件出乎南冉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南冉忽然听到了门后面传来了音乐的声音，是那种低沉而优雅的吉他曲的声音，用轻快却又缓和的调子弹奏的一首古典乐曲，那隐约非常非常耳熟，南冉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也听过，听过他弹奏这首乐曲。

这首乐曲吸引住了南冉，他伫立于那扇门前，默默听着音乐的声音从门的后面陆续传递而来，那乐曲似乎给了南冉一种无形的勇气，他忽然觉得安心，又令人感动的，他不再犹豫了，他默默的伸手，这一回，他确实将那扇门给推开了。

门后是熟悉的玄关走道，木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毛毯，吊顶上有样式简单的吊灯，鞋柜旁有栽种花朵的花盆。

南冉迈开脚步走了进去，这是很惊奇的一件事，他刚刚还在冰冷的海水深处，然而走进这间屋子之后，他发现里面是干燥的，门外幽深的海水进不来，里面是非常干燥却温暖的室内，以至于原本他在精神世界里那种半透明的身体，在走进这间屋子之后，也变得凝实起来。

不仅变得凝实，身体甚至还有了温度，南冉竟然在恍惚间还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浑身湿淋淋的，而且那是被海水浸湿的，海水的那种冰冷和温度，他此刻可以清晰明显地感觉到。

这一切真实的令他茫然。

他就那么茫然的站在玄关处，看了看地板上干净的毛毯，纠结着自己走进去是不是会把里面弄湿，但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响起来了，房间里的吉他曲声音停止了，然后有人走了过来，过来时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等南冉抬起头的时候，黎沅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你怎么湿透了？”

黎沅的声音在南冉的耳畔响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好听，让南冉始终欲罢不能的声音，他都呆住了，只顾着抬着头愣愣的看着黎沅，看他好看的眼睛。

南冉甚至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因为南冉一直发着呆盯着黎沅看，黎沅说了几句话，他似乎都没有听到，黎沅只好无奈的笑了笑；他笑起来也好好看，南冉盯着他勾起来的嘴角，内心却情不自禁感到更加酸楚。

“对不起……”南冉闷闷的说道。

黎沅温柔的看着他，“为什么又要道歉？”

“因为……我总是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糕。”南冉内疚的说，他低下头，“为了我，你总是要付出很多很多沉重的代价。”

“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自己也付出了很多东西，那也是我永远都无法再还给你的……惊人的代价。”黎沅说着，忽然朝着南冉走近了一步，然后他伸手直接把南冉拦腰抱起来了。

南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抱住了黎沅，但又觉得自己身上湿淋淋的，会把黎沅的衣服也弄湿，虽然黎沅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黎沅抱着他走进了房子深处，他先把他带进了浴室里，对南冉说，“你湿透了，得先洗个澡，不然会感冒的。”

南冉就反驳说，“放心吧，在这个世界里……我并不会感冒。”

不过黎沅没有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南冉看，他的目光看起来相当危险的样子，南冉感受到黎沅的视线，他惊悚了一下，微微缩了缩脖子，只好妥协地乖乖窝在黎沅怀里，说道，“好吧，我会感冒的。”

黎沅这才满意的把他塞进浴室里，开始拔他的衣服。

南冉并没有注意自己身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等黎沅开始扒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竟然是当初在‘凶案’世界里，那些玩家着装的灰色套服。

把南冉扒光，让他清洁溜溜的趴在黎沅的怀里，南冉稍稍有点害羞，把脸埋进黎沅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不太愿意放手，因为南冉看着很依赖黎沅的样子，黎沅就抱着他一起，两个人挤在浴缸里泡澡去了。

然后自然开始亲吻、拥抱，把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

等南冉从迷迷糊糊到意识清楚的时候，他已经被黎沅抱上了床，躺在他们经常一起睡着的那张双人床上，黎沅趴在南冉的身上，因为贴得很近很近，那种温暖太令人心安，南冉浑身瘫软的，感觉都使不出力气来。

黎沅用自己的手指指腹轻轻的摩挲南冉的嘴角，摸了一会儿，就凑过去亲一口，随后还把南冉的嘴唇咬得都肿了。

两个人之间气氛太好了，他们都不想说话，只是互相望着对方，然后在床铺上相拥着滚来滚去、亲来亲去，还互相摩擦，最后起火了，黎沅就再把南冉折腾一番，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竭地趴在床上。

“要是能永远都这样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南冉最后缩在黎沅的怀里，被他紧紧地抱着，南冉用牙齿咬黎沅的下巴，含糊不清地小声道。

黎沅纵容南冉的各种小动作，笑得温柔要命，他搂紧了南冉，回答他，“那就永远在一起吧。”

南冉便恍惚着问，“可究竟，什么才是永远呢？”

黎沅似乎努力想了想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回答，回答得仿佛诗情画意，说道，“这一刻便是永恒。”

这一刻啊。

南冉伸出手，抚摸黎沅的脸颊，他想要好好记住这个人，把他永远映在自己的眼眶里，映在自己的灵魂之中，这样南冉就不会再忘记他了，会永远都好好的记住他。

“我在外面，遇到了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南冉说。

黎沅轻声道，“我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南冉说，“我只是很担心，我害怕会把你们弄混，我担心我会把他误以为是你，这会令我……难以忍受。”

“为什么会难以忍受？还是说……你是因为把他误认为是我，从而产生了好像背叛了我的感觉，对此感到内疚吗？”黎沅似乎相当了解南冉的心态。

南冉踌躇的一会儿，“似乎有这方面的……但我又觉得，他跟你……真的很相像……”

“那你喜欢他吗？”黎沅忽然问了一个令南冉惊愕的问题。

南冉吃惊极了，一下子怔住了，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白鸽的那张冰冷的脸。

南冉嘴唇发颤，含糊不清的说，“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