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书事件 上——惊蛰Luxuria
惊蛰Luxuria  发于:2015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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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

‘到此为止’的气焰再次从火龙身上溢出,扎利恩只能乖乖闭嘴。

“唔……”

“把纸给我。”

“……”

没有过多的询问,青年就把牛皮纸扔了过去。他虽然不知道哥哥想要做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对方绝对不会将其摊开来多看一眼。

他们对视着,互相沉默着,最终不得不承认,漫天漫地的寂静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可以继续面对面停留下去的理由。

“那好吧,就这样。”

扎利恩将停留在兄长身上的视线收回,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一转身就跳上了空中。

羽毛一层叠一层地破茧而出,蓝色袍子化为围在长长脖子上的两圈尖刺,有力的蹄子蹬踏了一下身后的云,早已准备完毕的双翅便将冰龙带离了克林火山的势力范围。他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克里冈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也没有变幻,只是静静站着,直至完全脱离出自己的感知之外。

而后和克里冈的联系就好像完全断了,生活真真切切地回到了弗丽蒂兰来找麻烦之前的样子。

全世界的魔兽依旧认为这两兄弟关系恶劣,而且这种认知在经过了祈望扎利恩将象征崇拜的信物交到灭世者手上的小小升温后,开始一路奔向无法回头的深渊——克里冈直接将继续出现在地盘上的定情物搬运到有着‘乐园’之称的阿卡尼尼亚峡谷,在无数同伴的见证下——甚至还有一部分是这些礼物的亲手制作者——用最恐怖的黑火付之一炬。

黑火虽然没有扩散,但在礼物已经全部成灰后它还在原地翩翩起舞,不见任何要随风消散的征兆,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它还能吞下更多的东西。在这场无异于公开处刑的展示中,火龙举起由扎利恩(其实更多是由土怪加里费斯)整理而成的礼物清单,作为最后一件垃圾扔进了黑火中。

虽然克里冈的本意是不希望有任何家伙再去打扰自己的弟弟,但早已有着先入为主观念的魔兽们将其看作两兄弟关系间的进一步恶化,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已经彼此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扎利恩还不知道这件事给自己的名声打了多少折扣,大家都在暗地里讨论他们兄弟俩反目成仇的原因,并一致认为被克里冈救回一条命的凛冬领主根本不懂感恩。

而作为能接触到这种民间传闻的‘非当事人’之一,加里费斯并没有把流言蜚语带进老朋友的洞中,他知道依扎利恩的性子,不把嚼舌根的水妖统统用白杰克木绑在一起扔进大海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且扎利恩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萎靡不振后,刚刚有些好转,没必要坏了他的兴致。

“你说,他们知道克里冈把这些东西留给我后,会不会对我发动一场大战?”

扎利恩举起心仪已久的启明球,来回打量着。

“难说。”

加里费斯趴坐下来,望着他,“如果这事真发生了,叫他们去找克里冈也不迟。”

“然后克里冈会将他们串在一起烤。”冰龙吃吃地笑起来。

他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之前那孤独的一百二十年是怎么过的了,那时候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也几乎不会想起克里冈。

现在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平衡被完全打破了,克里冈是怎么在短短的二十天内做到这一点的,扎利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能在焦虑和失措之余,试图让自己沉溺在新玩具中,重新找到平衡的方法。

“那是什么?”

“不知道,那家伙说是非常稀有的蛋,我还没问清楚她就跑掉了。不过就算是蛋,大概也死掉了吧,我看不到什么活着的光影。”

“……她们……还会把死胎送给克里冈?”

“你负责收礼物的时候就没有受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是有,但我现在觉得这个比较恶心一点儿。”

“别这么说,好歹是蛋呢。”

扎利恩用尾巴摸了一下那五颗圆鼓鼓的石状物,继续整理他想要的东西。

“……别说得好像你要把他们留着似的。”

“这里所有东西我都要留着,明天我就腾出一块地方好好放一放。”

“你!醒!醒!!扎利恩!”

“这些可都是心血呢,别人怎么想我不晓得,我只晓得要是有人愿意送我什么东西,我一定能开心一整年。”扎利恩轻哼一声,把启明球放在自己的左边。

加里费斯此刻难得的沉默了,他现在终于能证实自己小时候的猜想——偷偷送给扎利恩的礼物根本没有一样能到他手里!害得自己以为遭到了唾弃,受到精神打击,三天不愿意起床……克里冈有时候做的事根本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成熟!

加里费斯能看到灭世者给自己的弟弟造成了何种心理阴影,扎利恩从小就觉得莫名的自卑,在和朋友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时候也流露出一股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的紧张,他虽然经常自夸头上壮观的犄角和身后丰厚的羽翼,却宁可展示给害怕他的人类,也不愿在同类面前昂首挺胸。就连发情期,他也要忍到实在受不了才偷偷找伴。

虽然唾弃克里冈的行为,可加里费斯还是非常理解克里冈的心情,因为他们是一样的。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扎利恩其实在同伴的眼里,他是多么、多么、多么漂亮的一头冰之巨兽,迷人且优雅。

加里费斯虽然已经暗暗放弃了这段无望的感情,却还是在经过了漫长的挣扎后,用胡拼乱凑的借口说服自己搬到了这个地方。其实扎利恩只肖向别人深入打听一下就会知道,自己怎么会没有领地无家可归呢?他好歹也是帕克里托夫的爱子,地狱夫人的血亲!不过扎利恩从来不曾过问老朋友的往事,他只是羽翼一挥,将森林中最好的腹地让了出来,将他看作孩童时期差点认下的兄弟家人,处处照顾。

这也是加里费斯喜欢扎利恩的地方,他所付出的信任是其他魔兽无法比拟的,他所拥有的直率也总是激怒口蜜腹剑的长辈。

因为自我孤立,扎利恩总是躲在一个人的角落自我取乐,即使长大了也显得和其他同类们格格不入,但所有因此得以保留下来的天性都让加里费斯感到喜欢,他能在冰龙的身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如果不是因为中间隔着一条蛮不讲理的火龙,他早就对其展开攻势了,反正自己向来也是特立独行,对别人的碎碎念完全置若罔闻,加之那有溯可追的血统也让他有恃无恐。

但一切都比不过一个‘如果’。

“你打算找配偶么,扎利恩?”

“……你最近问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饥渴?”

“你知道我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孩子你个头!五百多岁的一头怪物了!”扎利恩把又一个精美的物品放在左边,“我是肯定要找的,我还想要好多个孩子。”

“……你认真的?”

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加里费斯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冲击。

他之前从未想过扎利恩身边应该站着什么样的雌性——或者雄性,这位冰怪留给自己的感觉从来都是伴随着阵阵寒冷的孤独。他曾经想要温暖这份孤独,但机会之门就是不曾为他敞开过。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非常肯定我会说不想要配偶啊!?”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你养育孩子的模样。”

“嗐!怕什么,有了孩子自然就懂了。”

“这种乐观到底是哪里来的?”

“你知道和父亲结为配偶的时候,我的母亲多少岁么?”扎利恩举起尾巴,“——400!刚刚步入盛年。没过多久,克里冈就出生了……你能想象自己四百多岁的时候将一条魔鬼一样的火龙养育长大吗?——我说的魔鬼不是隐喻,是真真切切的描述——你肯定不能!但母亲就做到了。”

“……你这个解释本身就很牵强,首先你父亲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他有经验呀!而且歇米弗兰娜女士是雌妖,你要和她比母性本能?”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配偶就没有母性本能!?”

“……嗯……唔……”

“莫名其妙!”

扎利恩瞪了他一眼,将一个有些破烂的碟状物放到了右边。

12.

“名字我都想好了,儿子就叫戛米纳缇,女儿就叫歇米弗兰。”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东西的?”被对方如此详细的计划吓到的豹子从冰面上跳起来,“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太不够意思了吧?亏我还一直觉得你从来不会打算这些事情!”

“稍微有点正常的家伙都会打算这些事情,好么!奇怪的是你才对吧!?而且你又怎么样呢?你和我聊过么?就连有个心上人也是最近才让我知道的!你这几天真的很莫名其妙,加里费斯,你吃错东西了吧?”对对方的反应非常不开心的扎利恩皱着眉头嚷道。

这顿责备起了作用,像石头一样杵在冰上的大家伙果然开始语塞。

“嗯……呃……我的情况有些复杂……”

“每个人都可以用这句话,我也可以。”扎利恩不再看他,“你要是真没事做就帮我把这一批放到那条过道上,小心点,上面的冰刀非常容易掉。”

土怪照着命令去做,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点乱。

“那克里冈呢?”

“克里冈什么?”

“他提到过关于配偶的事么?”加里费斯小跑回来,“似乎他比我们大得多,按理说早该为你们的父亲延续血脉了,但我听说他还没开始挑豆子呢……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

扎利恩想起哥哥说起曾经在狂欢节上曾经放肆风流过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不爽快。

“——那可说不准,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侄子擅自诞生这个世界上呢。”

“我倒觉得不会,克里冈不是会乱来的家伙,尤其不会在这件事上乱来,他肩上扛着的可是赫塔洛斯大人的名字。不管他和多少雌妖有染,他都肯定会把魔灵看得好好的,绝不会让对方怀上孩子。”加里费斯继续搬运着奇珍异宝,没有察觉到冰龙脸上古怪的表情,“既然现在你和他又再度联系了,怎么也不劝劝他抓紧时间?”

“……我要是劝他就能听的话,我们早和好了。”扎利恩咕哝了一句,继续低头整理他的新玩具。

克里冈肩上背着父亲的名字,这种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具体地想过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克里冈一定会寻找和自己相伴终生的配偶,生下流着赫塔洛斯之血的孩子。

他没有想过这件事——

在修尔修拉刚刚出生,父亲教导克里冈如何为初生婴儿取暖时,他没有想过;在克里冈宣告进入盛年,显赫女士慕名而来,踏破母亲的门槛时,他没有想过;在自己为幻想中的儿女定下名字时,他也没有想过。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一个想法,竟然从未在他的脑子里冒出过。

“对了,你有没有想要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嫂子?”

“又不是我挑,他爱找啥样的我哪管得着。”扎利恩发了一下牢骚,又加上一句,“就算他找个半神回来,我也只有忍着的份儿。”

“这个玩笑可不能随便开!”老友飞快地挥爪,“特里同都把摩尔雅佳娶回家了,神和我们在青铜之约上是可以结合的,你不要乱说话!要是成真了,你父亲保证得疯掉!”

“我连父亲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能让他回来的话,那就让克里冈娶那位半神好了!!”扎利恩将匕首扔了过去,差点没躲开的加里费斯惊恐地看着他。因为太沉溺于让克里冈早早娶妻生子,使其不对自己再造成威胁的幻想中,他完全没有发现面前的冰龙已然炸毛。

“……我是说……”

豹子用交织在一起的三条尾巴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蹄子,试图将他安抚,“你……你可以打听一下克里冈的想法嘛……你也是赫塔洛斯大人的孩子,也有义务,那万一要是你哥真、真、真的打算孤独终老,你……你也该开始物色配偶了,不是么?”

“这还像点话!”

“……”加里费斯把自己的脑子从呆滞状态中奋力解救了回来,“……不……不是决定要去百鬼狂欢了吗,去玩是其次,你就努力找找吧,你可是新面孔!——我觉得你还是很受欢迎的……你绝对是非常受欢迎的!!”

“……真的?”扎利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我向你保证!”加里费斯将尾巴抬到他肩头,拍了拍,“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有吸引力!”

又一声轻哼后,扎利恩继续把精力放在了没有尽头的宝藏堆中。

“那把匕首,”他头也不回地说,“给我捡回来。”

孤独感没有给扎利恩带来更多困扰,起初的不适应只持续了短短的几个月,而后用一百一十八年养成的习惯终于妥协般重回身体,让他得以继续自己怡然自得的生活。

头两年,只有村子里的老人怀着畏惧的心情种下病怏怏的树苗,反正平日里除了晒太阳,他们什么也不做,正好有时间浇水、剪枝、照顾。他们的儿孙只是嘲笑他们的软弱,声称神的光照让自己无所畏惧,继而以飞快的速度砍伐森林。

但心灵深处无法忽视的恐惧还是让他们在凛冬领主圈定的范围内活动,他们既不愿意奋力种树来表明自己的恐惧,也不愿意以身试法踏出蓝线一步。

这种恶性循环很快就让指定的区域失去繁枝的遮挡,暴露在众人面前。

就是这么平常的一天,赛恩的邻居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去进行今天最后一次的劈柴活动,他的大儿子没有看到地上的蓝线,那条线被厚厚的黄叶遮掩得严严实实,早已无从辨认。每一颗树倒下,那曾经充满活力的绿叶就在瞬间像失去生命的动物一般,萎缩、枯黄,倾泻而下,躺在皲裂的树桩旁,匍匐在古老之根的上方,堆叠得如小湖一样深。

西弗米的第一次挥斧完美地深入了树干的腰腹,然后他维持着这个动作,无论是在母亲的哭喊中,还是村中三流祭司的驱散中,他都没有再动过。

这个成年男子的冰雕成了村民们无法直视的噩梦,暴露在树干外的斧背上还有他父亲的名字,清晰可辨,他的眼睛微眯,双唇紧抿,维持着惟妙惟肖的表情,每一寸毛孔和发丝都保存得及其完好,若不是靠近他五米以内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气,没有人怀疑他是自己定格在了那儿,打算和所有人开一个玩笑。

而那终究不是玩笑,他变成了乱影森林的特有的惊悚风景,任凭风吹雨打,丝毫不动。

他被写入传说之书的一角,在几百年后希腊人和罗马人的议事厅中代代流传,据说奥古斯都大帝路过的时候,他还以相同的姿势砍伐着这棵从未停止生长的橡树,而当图拉真大帝路过的时候,他终于不知去向,变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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