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点点头，说道，“谢谢秦导。”

秦正阳发现顾宁眼神有些迷茫还有一些很沉的情绪，就连秦正阳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好，说道，“要和我谈谈吗？”

顾宁抿了抿唇，看向秦正阳缓缓点了下头，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该问谁。

秦正阳走到离病房稍微远一些的沙发那坐下，顾宁先去卫生间洗了手，又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温水，端了水果这才过去放在小茶几上，选了秦正阳身边的位置坐下，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开口，秦正阳也没有催他，看了一眼果篮选了颗苹果，拿了放在一旁的水果刀慢慢把皮削下来，等削好以后就放到了顾宁的手上，说道，“先吃点东西。”

顾宁应了一声，倒是没有拒绝，苹果酸酸甜甜的还很脆，吃起来味道不错，“秦导，我当初是不是就不该当演员？”

“怎么会这么觉得？”秦正阳没想到顾宁竟然想的是这件事，问道。

顾宁慢慢啃着苹果，他的头就没抬起来，像是要把嘴里的果肉吃完，也像是在斟酌怎么说，等了许久才接着说道，“我姐并不赞同我当演员的，可是因为我喜欢，最后妥协了……”

秦正阳没有说话，靠在沙发上侧身看着顾宁，他穿着一件圆领的居家服，脖颈都露在外面，从秦正阳这个角度，还能看见那精致的锁骨，苍白而脆弱。

“娇娇不仅是姐夫和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更是我最后的亲人。”顾宁看着床上的顾静娇，小小的身子在床上，如果不是仔细看，仿佛没有起伏似得，“可是我都做了什么……”浓浓的悔恨，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可就算是这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压低声音，并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种骨子里的克制，因为他不想打扰到顾静娇的休息，“我当初是想让家人的日子过的更好的，可是、可是娇娇这么小，我就让她去了寄宿学校，忙着拍戏根本没时间陪她，娇娇很懂事，从来不会抱怨，就连过生日时候想要我带她去动物园都要提前去问过徐哥我的行程，这才会小心翼翼提出来，就怕打扰了我的工作……”

秦正阳看向病床，不知何时顾静娇已经醒了，正扭头看着他们，看着秦正阳就露出甜甜的笑容，现在的顾静娇看起来皮包骨死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不说，脸上的青紫还没有消下去，可是笑起来的时候，秦正阳还是觉得她很可爱。

“你喜欢演戏吗？”秦正阳忽然问道。

还剩下半个苹果被顾宁拿在手上，他的睫毛颤抖着，“喜欢啊。”如果不是喜欢，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秦正阳把苹果从顾宁手里拿了出来，放到一旁的果盘里面，然后抽了一张塞到他手上，说道，“那娇娇喜欢看你演戏吗？”

顾宁唇动了动，“我不知道。”

虽然娇娇有时间就喜欢一遍遍看他拍过的那些电影，就连很早的那两部偶像剧都会边笑边看，还时不时说爸爸演的好差，可就是这样，在没有被秦正阳发现拍电影前，顾静娇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就连台词都能倒背如流了。

是喜欢的吧？

顾宁只剩下顾静娇一个亲人，顾静娇何尝不是如此。

“那就去问问她吧。”秦正阳开口道，“亲口问问不是更好吗？”

顾宁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秦正阳见顾宁刚刚把手里的纸巾握的乱七八糟却没有擦手，就又抽了两张递给他说道，“擦干净然后亲口问问。”

顾静娇动了动嘴，看着嘴型像是叫爸爸，顾宁甚至顾不得去接秦正阳递来的纸巾，赶紧过去问道，“娇娇，是要喝水了吗？”

秦正阳也不在意，就把纸放到了一边，看着顾宁和顾静娇的样子，顾静娇的手指动了动，顾宁就去给她解带子，等解开了左边的，刚要去解右边的，就发现顾静娇有些凉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手，顾宁握着顾静娇的手，顾静娇的手指在他手心挠了挠，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如果喜欢的话，就要挠三下，一下、两下、三下……顾静娇的手上没有力气，所以挠的很轻，一不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顾宁哪里还不明白，弯腰轻轻地在顾静娇的小鼻子上亲了一口说道，“放心吧，娇娇，爸爸在这里陪着你。”

秦正阳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打扰他们两个，而是放轻了动作开门出去，直接去找照顾顾静娇的值班护士，问道，“这段时间，顾静娇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护士是认识秦正阳的，闻言就说道，“在好转，不过因为伤了元气，所以恢复的慢了一些。”

“别的呢？”秦正阳追问道。

护士愣了一下，才有些犹豫地说道，“不知道您问的是关于哪方面？”

“她清醒后说过话吗？”秦正阳问道。

护士这才明白说道，“昨天韩医生已经在顾静娇睡着后，给她做过检查，视觉、听觉……这些都是正常的。”

秦正阳听韩逸检查过，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谢谢。”

“如果其它问题，随意可以找我。”护士开口道。

秦正阳再次道谢后，这才离开，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找了地方给韩逸打了电话，韩逸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园陪着老爷子遛鸟，直接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说顾静娇可能有后遗症吗？”秦正阳没有卖关子直接问道，“这段时间检查有没有发现什么？”

韩逸闻言说道，“需要观察，就像是罗晃的那种情况，有些并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顾静娇的情况有些复杂。”

“恩？”秦正阳问道。

韩逸开口道，“你现在在医院吧？”

秦正阳应了一声，韩逸接着说道，“你会打这个电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一直没有发声。”秦正阳开口道，“这种情况是正常的还是？”

“她的声道是没问题。”韩逸说道，“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按照她的恢复情况，应该早就能说话了，而她甚至没有喊过疼，昨天我做了基本的检查是没问题，不过更详细的需要等她再好一些。”

秦正阳嗯了一声，韩逸继续说道，“后遗症是间接性头疼，受了刺激甚至无预兆的突然头疼，近几年我并不建议她重新去学校。”

“我知道了。”秦正阳说道，“你和顾宁说了吗？”

“没有。”韩逸看着老爷子和人聊天，“你不是说交给你吗？”

“恩。”秦正阳缓缓吐出一口气，“挂了，帮我给老爷子问好。”

秦正阳并没有把手机收起来，而是放在手上把玩，他知道刚刚顾宁那些话，其实是真的在考虑退出演艺圈，不再接拍电影了，而秦正阳会让顾宁自己去问顾静娇，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其实说到底，顾宁演技再好也只是一个演员，为了家人放弃自己最爱的事业这样的经历，秦正阳在上辈子就体会过，最后不仅仅是放弃，还被人硬生生给毁了……从名导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他的作品全部被迫下架，粉丝的咒骂，这些情况直到秦珩后来报复了所有人才好转起来，就算那时候真相公布了，不少人惋惜秦正阳的英年早逝，又有什么用？

秦正阳经历过这些，所以更不能开口，不再拍戏的顾宁还是现在的顾宁吗？就像那个被迫撑起了家族事业，最后死的窝囊的秦正阳，还是秦正阳吗？可是……秦正阳当初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比起自己的事业，最重要的还是家人。

所以秦正阳不能劝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现在的顾宁，就像是看见上辈子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秦正阳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从一开始他对顾宁就是特殊的吧，如果那天晚上秦正阳没有遇见顾宁和顾静娇，没有因为小孩的哭声选择插手，恐怕这世上早就没有了顾宁这个人，就连顾静娇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秦正阳伸出手指在半空虚虚画了一个圈，“呵。”他的笑声很轻很短促。

庞小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正阳靠在墙上，手机在他手上转来转去，听见脚步声就扫了一眼，秦正阳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可是神色温和就像是古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有不少护士正在偷看，庞小五想起王茹交代的事情，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说道，“秦导，开庭的时间已经确定了。”

“恩。”秦正阳自然知道庞小五刚刚做的事情，也没在意说道，“律师怎么说？”

“律师说那天需要顾先生代替受害人出庭。”庞小五一边把照片传给王茹，一边说道，“你交代的事情，也都安排妥当了。”

秦正阳应了一声，庞小五忽然问道，“秦导你需要烟吗？”上次秦正阳问完以后，庞小五就随身带了一包。

“不要了。”秦正阳缓缓吐出一口气，“进去吧。”

庞小五没有再问什么，跟着秦正阳一起进去的时候，顾宁正在喂顾静娇吃糕点，那东西是秦正阳拿来的，做的又小又薄能让顾静娇一口吃下去。

吃了一点后，顾宁又小心翼翼用吸管喂了她点水，就把东西收了起来，护士已经配好药进来了，因为给顾静娇埋过管，打针倒是方便了不少，护士很快就弄好了，然后调整好了点滴的速度说道，“有事你们可以直接按呼叫器叫我。”

“谢谢。”顾宁说道。

护士笑了笑端着东西离开了，顾宁去弄了暖水袋小心翼翼垫在了输液管下面。

秦正阳见顾静娇的精神还算不错，就走到床边笑着说道，“娇娇还疼吗？”

顾静娇不敢摇头，所以伸着手指晃了晃，秦正阳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说道，“真乖。”

庞小五把拎着的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了秦正阳，秦正阳看了庞小五一眼，倒是接了过来，当着顾静娇的面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手工缝制的小老虎，看起来像是布的，里面填充不是棉花一类的，而是一粒粒的，闻着有一股中药味，秦正阳倒是猜到这是谁准备的，前几天他在秦儒身上闻到过，没想到竟然是给顾静娇准备的，秦正阳把娃娃放到顾静娇的怀里，顾静娇动了动手摸了摸，露出笑容。

顾宁抿了抿唇，他倒是忘记给娇娇准备一些玩的东西了，就算是成年人整天躺在床上不能动也很难受，更何况顾静娇这么小一个孩子，不过有些东西并不适合现在的顾静娇玩，就像是秦正阳准备的这个，就很贴心的没有用任何毛料一类的东西。

陪着顾静娇说了一会话，见她有些疲惫了，秦正阳就笑着说道，“娇娇睡一会，醒了再和叔叔聊天好不好？”

顾静娇手指戳了戳小老虎，又看了看顾宁，就满足地闭眼了。

秦正阳这才给顾静娇掖了掖被子，站直了身子，然后走到顾宁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那个玩偶里面的药草包对她身体有好处。”

“恩。”顾宁应了一声，他其实没有怀疑过这点，“谢谢秦导。”

秦正阳看了一眼顾宁的手，正是刚刚拿了苹果，弄上苹果汁的那只，顾宁也想起来了，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去洗洗手。”

庞小五这才说道，“是秦夫人让我带来的。”

“恩。”秦正阳倒是没有怪庞小五的意思。

顾宁很快就把手洗干净出来了，刚刚的那份脆弱就像是幻觉一样消息的无影无踪，徐清是和王律师一起过来的，先和秦正阳打了招呼，徐清才开口道，“顾宁，关于……”

“等下说。”顾宁打断了徐清的话，看向秦正阳说道，“秦导能帮我看下娇娇吗？”

“恩。”秦正阳笑道，“反正我没事，你们去谈吧，让庞小五和你们一起去，有些进展需要和你们说。”

顾宁应了下来，伸手拿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了起来，说道，“我们出去说。”

徐清倒是因为顾宁的话眼神闪了闪，这段时间顾宁几乎都陪在顾静娇身边，好像谁照顾顾静娇都不放心似得，就算是必须要离开，也只是站在门口，还不会待得时间太长，可是今天竟然主动说出去谈，还把顾静娇交给了秦正阳照看？徐清是知道顾宁多在乎顾静娇的，前几天他晚上也留在这里的时候，顾静娇有一点动静，明明已经睡下的顾宁就会马上起来。

秦正阳倒是没有多想，他也觉得官司的事情在这里谈不合适，万一顾静娇中途醒了呢？让一个小姑娘听这些太过残忍了，而且他们中徐清、王律师是要和顾宁谈事情的，庞小五只是他的助理，顾宁能求助的人自然只剩下自己了。

顾宁和徐清他们出去后，秦正阳坐到了顾静娇病床边的椅子上，先看了看输液瓶，又摸了下顾静娇正在打吊针的手和输液管，确定了那些药水在进入顾静娇身体里前都被热水袋暖热了，这才掏了手机看了一会微博，想了一下发了一条新的微博：我希望这件事情大家不要再提起受伤的孩子，她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关注，恶人终将得到惩罚。

发完以后，手机先关了静音，才和王茹联系，让她注意下有没有合适守墓人这一角色的演员，王茹的短信很快就回复过来了，她倒是不改以往的脾气，直接问守墓人的角色不是顾宁的吗！！！

三个感叹号直接表现了王茹的心情，如果不是因为秦正阳是老板和男神，恐怕王茹就不是发感叹号这么简单了。

秦正阳也没生气，他本身就很看重王茹这点，上辈子吃够那些能力虽然强可是没有良知的人的亏了，所以这辈子品行才是他选人的第一重点，“顾宁有退出演艺圈专心照顾女儿的打算，所以我是让你先注意人选，而不是赵导去注意。”

王茹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了，“公子，你果然是最重情义的公子了，如果宁宝真的不演了，你会收他违约金吗？”

“不会，这件事先保密。”秦正阳没有卖关子。

王茹心满意足的收起了手机，又看了看电脑上庞小五发来的照片，就差趴到电脑上舔一舔了，“太可惜了现在不能放出去。”想了想又找了一张秦正阳以前拍的照片，那是秦正阳下车一瞬间拍下来的，因为是从侧面拍的，所以根本没有照到脸，照片中只有秦正阳的鞋子和因为下车裤腿上拉而露出的袜边。

这张照片一发出去不到五分钟，就多了上万条的转发和几千条留言，其中有一条被点赞的最多：我终于发现这世上真的有人连袜子都能这么完美。

当苏子言推开门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秦正阳时，愣了一下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秦正阳倒是挑眉看过去，笑着说道，“你来看娇娇？”

“秦导好。”苏子言拎着一个保温瓶和一袋水果走了进来。

秦正阳点了下头，态度倒是很温和，“顾宁和徐清他们出去谈事情了，你不如在这里等等。”

“好的。”苏子言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说道，“秦导是喝茶还是咖啡？”

“温水就可以。”既然有人想要端茶倒水秦正阳也不会拒绝，“谢谢。”

苏子言明显不是第一次来，很熟悉的找出了一次性的杯子，然后从饮水机那接了一杯水端给了秦正阳，秦正阳接过并没有喝，而是放到了一边，苏子言看见茶几上的东西，就去收拾了起来，吃了一半的苹果连着苹果皮被他扔进了垃圾箱，喝了两口的一次性杯子水倒进了卫生间，杯子也扔了，还抽了纸巾擦了擦桌子，这才把垃圾袋打包拎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