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应张楚云的要求赶走张楚穆,大概是做对了,否则一味的纵容只会让张楚穆变成下一个风翼。今天对楚穆的决绝应该也做对了吧?
为童枫盖紧被子,凌轩走到床的另一侧,躺在童枫身边。
好累。
心累。
你什么时候离开我呢?
其实,你才是最应该恨我的那个人。
心中已然放不下。
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被子不知所踪,画平躺在床上。童枫八爪鱼一样攀在自己身上,脑袋枕着自己的颈窝,呼出的气洒在颈间,有一点点暖意一点点痒。
身体里某个部分躁热起来。凌轩挣开童枫攀附的身体,疾步走回会房间,把自己关进浴室。
凉水灌顶,压下那种冲动……
我是怎么了?
竟然起了反应……
男人!
亲弟弟!
浸在冰凉的水里,埋首冷水中,凌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体凉透了,不再能感受到水的温度,凌轩也好像失去了对事物的感受力,躺在浴池中连眼睛都不动一下,许久……
童枫睡醒了,醒来凌轩却不见了,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童枫去凌轩屋里找他,敲门,喊他,却不敢进去,左等右等也不见凌轩出来。
“凌轩,凌轩,凌轩……”
隔着两层门,凌轩隐约听见门外童枫的声音。
“滚!”
几乎是伴随着这一声“滚”,屋里传来各种破碎的声音。
凌轩发疯似得烦躁,一种极度扭曲的暴戾冲动,看所有的东西都不顺眼。
凌轩喜欢简单那,屋里本就不多的几样摆设,在他的大力摧残下,三下两下就被毁灭殆尽,屋中遍布着玻璃、瓷器的碎片,充斥着浓浓的酒气以及流动的透明液体。
童枫叫也不应声,屋里持续传来乒了乓啷的声音,童枫大着胆子推开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屋的狼藉,和已经近乎疯狂砸着摔着东西的凌轩。
身上只披了件浴袍,脚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渗着血,手上残破的酒瓶还在不住的挥舞,夹杂着鲜红的透明液体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
“滚!”
凌轩扔出手中一小截的酒瓶残骸,童枫就站在那里腿忽然动不了,瓶子从童枫耳侧飞过,撞到墙上四分五裂。
“为什么不躲!滚出去!”
险些伤到童枫,凌轩眼中闪过一瞬紧张的神色,只一瞬恢复了冷漠的黑瞳。
童枫被这样的凌轩吓到了,双腿颤抖的更厉害了,身体好像不收控制了,根本动不了。
“凌轩……”
童枫小声地叫凌轩的名字,因为他害怕,真的,很害怕怕!凌轩不该是这样的……那里面站着的,染着血色的修罗,真的是凌轩吗?
一股暖流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流出,滑过脸颊,滴落嘴角,咸咸的带点苦涩的味道。
十六、割裂·下
忘了伸手去擦,童枫就这样无所顾忌的留着泪,不进不退。
不是他不想离开这里,要是此刻能动,他绝不愿面对这样一个凌轩,讨厌这样的凌轩,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
寂静……
眼神聚焦在一地的淡红和残片上,嗅着让人作呕的混杂味道,忽然间头痛欲裂……
脑中闪过一个片段,交织着酒精和铁锈的味道,疼痛漫至全身。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下一刻彻底失去了知觉。
盛嘉医院。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熟悉的摆设。
又回到这里了,童枫闭上眼,静静地想。
凌轩站在床边,注视着童枫。
不到一米的距离,童枫睁眼又闭眼,他的瞳孔中头一次没有自己的影子,凌轩心如被地狱之火煅烧般疼痛难忍。
“感觉怎么样?”
等童枫再次睁眼,凌轩贴近童枫,低声开口问道。
“凌轩?”
“嗯。”
你恨我吗?凌轩想问,却没说出口。
“带我走。”
“想去哪儿?”
“回去,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
“好,我们回家。”
重拾一份恬淡,庄园花园中,凌轩和童枫并排而坐。
傍晚微凉的小风吹过,吹起两人的细发,记录下两人的笑声。
不论何时失去,至少,在没失去前珍惜吧。凌轩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有意识的避开了一切关于回忆的话题,两人就这样相伴。
一场风波,无声无息的过了,唯一祭奠的就是那间狼藉的屋子和门上那把锁。
童枫的依赖,童枫的笑,童枫的目光,凌轩觉得自己贪婪地享受着一切。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在为那一天的到来做着心理准备,万一失去的那一天的到来,他祈祷自己不要当着童枫的面失控就好。
午夜,凌轩走进童枫的房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注视他良久,蓦地,童枫说。
“凌轩,我睡不着,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凌轩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拒绝,宠溺的为童枫掖好被子,在一侧躺下,隔着被子抱住童枫。
童枫挣脱开他的怀抱,把被子掀开,分给凌轩一半,自顾自地在凌轩怀里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地方,凌轩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反应过来却纵容了他。
压抑着身体的欲望,凌轩一夜无眠。托着疲累身体,凌轩走进浴室。
730天,整整两年。
两年前的今天,风翼死了,而我遇见了你。
我们还会有多少个两年?
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可好?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
下午,庄园花园里。
“凌轩。为什么要去医院,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
童枫想了想,摇摇头。
“我去。”
“好。”
刚刚提起一丝希望被湮灭了,凌轩嘴上答应着,心理却疼痛着,他并不像童枫去,因为他极有可能某一次去往医院童枫就恢复了记忆,不愿在跟他回来。
最后一夜共枕而眠,凌轩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主动伸出手搂着童枫。
明显地感觉到童枫身体一僵。
半响,童枫的手臂小幅度的挪动了一下好像拿了什么东西,凌轩感到了某种危机感,却没有仍旧装作不知道,紧了紧手臂搂着童枫。
一把冰冷的匕首没入身体。
凌轩闷哼一声,想捉住怀中的人,手臂已经失了力气。
心上的破洞好像在变得越来越大,血液捂热了冰冷的凶器,浸渍了周遭,渲染了色彩。
凌轩希望此刻失去意识,不用看着这残忍的一幕,不用听着这残忍的话,可意识却格外清醒。
“我恨你”
这三个字徘徊耳边,比那把刀刺的更深更疼痛。
“童枫少爷,您身上是血?您受伤了?”Jason见到童枫满身鲜血的走出来,神色却没有想象中应有的那样地慌张,最多只是紧张罢了。他接着说,“怎么回事?您等一下,我去找医药箱来。”
“别紧张,不是我的血。”
童枫开口说话,Jason先是一愣。明白了童枫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的看了童枫一眼,而后越过他冲上楼。
“少爷!”
凌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惨白,血从指缝流出,蜿蜒而下。
Jason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凌轩床边,颤抖着拿起电话。这场面让Jason慌了,面前躺着的不是别人,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萧凌轩啊!太过紧张害怕的缘故,手抖的连数字都按不准,好不容易拨通救护车的电话。
“喂,有人受伤,快……”
话还没说完,电话却断了。
Jason诧异的看着按在电话上的那只被血浸红的手。
“叫欧阳。”
凌轩吃力的说。
“啊!哦哦!”J
ason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这样做,但是,他知道少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欧阳接到电话,背了药箱就飞奔来了,随之赶到的还有南彬。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经失血性休克,命在旦夕的凌轩身上,没人发觉屋中已然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你醒了?”
又是一日清晨,此刻已是物是人非。南彬和欧阳守在凌轩床头,欧阳最先发现凌轩醒来。
“要不要喝水?”
闻声南彬也走近。
“他呢?”
两人面面相觑,没人答话,谁都不忍说出口。
此刻,这个消失的人才从新回到众人的记忆中。
“这件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两人无言,凌轩已经明白童枫走了,凌轩有接着嘱咐。
“已近跟张叔交代过了。”
南彬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
“童枫你打算怎么办?”
“让我想想,先由着他去吧,派两个人机灵地暗中跟着他。”
凌轩闭上眼睛,不愿眼中流露的悲伤被人看见。
听到凌轩这样的回答,南彬觉得有点不可置信。有仇必报的人,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竟然不是愤怒不是要报复,反而显得愧疚难当,毫无举措?这不像萧凌轩。
“你们都回去,我想静一静。”
凌轩很虚弱,说话很轻,没了昔日的气势,显得有些无力有些沧桑。
欧阳只道晚些再过来,南彬想说些什么,见凌轩已经没耐心听他劝,最终什么也没说,跟欧阳一道离开了。
胸口的痛隐隐袭来,凌轩躺在那个失了温度的位置,盯着另一侧的血渍发呆。不是没见过血,不是没受过伤,这次不是最惊险的更不是伤的最重的,却是唯一一次剥落了他心上的铠甲,唯一一次把那颗恢复跳动的心刺的鲜血淋淋的,唯一一次让他疼痛的无以复加,让他坠入绝望的深渊。
那日医院醒来,他就已经想起了一切吧?童枫那时的一个眼神早已透露了他的心,只是自己不愿去相信,不愿去多想,拖了那么许久。原来我也有这般优柔寡断自欺欺人的时候。
不自觉的笑,那笑里尽是苦涩。
设想到过这样的结果,可设想到和实际遭遇,那是天壤之别,那时自己还能抱着写侥幸,还能劝自己也许不会那么糟。现在他只觉得,恐怕童枫的报复还没有结束。
这两年,我对你的好,你都看不到吗?是块冰也该捂化了,你为什么能无动于衷,你可知道,这一刀,已经将我打入痛苦的深渊!
我不甘心!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有能拿你怎么办?
手抚着血液的痕迹,凌轩一遍一遍的问自己,直到他下了决定的那一刻,笑容掺杂着嗜血的味道,他仍是那个龙帮里叱咤风云的“狱”,那个跺一脚A市都要震上一震的萧凌轩。
这一刀既然没要了我的命,那就是我命不该绝。你要恨也只能恨命!这一生,我已经无法放手!你注定逃不掉了!除了自由和我的命,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换你在我身边够不够?这笔交易你不吃亏!你也没得可选。
十七、回归
一只受了伤的豹子,发出最悲叹的哀悼,只是想抓住今生第一个真正自己想要的东西,留住想留住的人。
然而两年来的一幕幕泛滥在心头,童枫单纯的依赖,童枫清澈的眼神,点点滴滴的恬淡幸福。
凌轩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确实该恨我的,凌轩无力地想。
其实,就在南彬问他童枫如何处理的时候,心已然替他做出了决定,不忍伤害,不忍束缚,放他自由。
既然离开才是你想要的,我的痛苦无所谓,只要你觉得幸福。凌轩闭上疲惫的眼,重新为心砌起一道墙。
“妈的,还敢开张!交不起钱就给我关门!”
刀疤脸矮胖子一口痰吐在地上,被反手按在地上跪着的人嘴角撕裂,背部遭了一棍,地上跪着的人痛苦地呻吟一声。
“彪哥,下月,下月一定交,求您高抬贵手。”
刀疤脸矮胖子充耳不闻。
“打。”
几个大汉拳围上来对脚相加,小瑞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双臂护着头。意识已经涣散,一个人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
“别把我的换当成耳旁风!”
松开手,那人嫌恶的掸了掸,说。
“咱们走。”
身体直落落砸在地上,小瑞一点点扶着吧台爬起来。
“小瑞!”
满地零落的桌椅,没有一点声息。童枫按照记忆摸到开关,打开灯。
小瑞趴衣衫不整的趴在吧台上,微微抬起头。
“童哥!”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回事。”
“童哥你可回来了!”
眼前这个19岁的孩子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一下子扑在自己身上,叫着自己名字,紧紧抱住自己,片刻,开始微微抽泣,童枫没问他受了什么委屈,静静地搂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任他哭够。
直到小瑞哭累了,止了哭,童枫找来医药箱,替他一点一点清理伤口。
“忍着点。”
童枫心疼地说。
“嗯。”
小瑞点点头。
“嘶”
“我轻点,我轻点。”
“童哥,对不起,你的酒吧我没替你保住。”
“人还在就好。”
经历了生死,经历了人生的巨大颠覆,这个曾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酒吧,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两年你去哪了?翼哥呢?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他我不知道。”
两年已过,再次提到风翼,童枫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不愿被别人察觉,童枫接着说。
“我的事一言难尽,不提也罢。他们几个呢?”
“自从你们走了彪子三天两头来砸场子,酒吧经营不下去,他们那群没义气的东西也就陆续都走离开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义气又能不能当饭吃,他们拖家带口的也是没办法。”
“童哥,你都不生气吗?!”
“不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活着都不容易。一个人撑这两年辛苦你了。”
“童哥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没事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口饭吃就能活。倒是童哥你瘦了好多。”
“吃不到你做的好吃的,我茶不思饭不想就饿瘦了。”
童枫调侃这说。
想起上次小瑞为了给自己过二十四岁生日,头天晚上亲自下厨做的长寿面,那味道真是绝了,童枫一个没好意思打击,吃完了楞拉肚子拉了两天,那也算是他过的最印象深刻的生日了,估计正常人,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童哥那真的只是一次的失误,你不能以点概面!”
童枫嘴角扯着笑了笑,继续帮小瑞处理伤口。
“童哥我想你了。”
小瑞这句话一出,半响,童枫没答上话。
小瑞突然向童枫扑来,童枫下意识想躲,身形刚向后退了一步,一想小瑞受了伤又连忙回身接住小瑞。
小瑞倚在童枫身上傻笑,越笑越得意。
童枫脸上笑着,心里却不是滋味。第一次见小瑞他才15岁,现在也才不到20岁,同为孤儿院跑出来的孩子,他能体会那种孤独。
原本只是自己喝醉了一念之差和小瑞有过那么一次关系,后莫名地发展成两人各取所需,可小瑞却越来越当真,当时自己已经喊停,明确的跟小瑞谈过,要小瑞搬出他家。怪只怪自己误了这个孩子,把他带上来错道。如今两人两年没见面,小瑞竟还,童枫蓦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童哥你在这儿等会,我收拾一下。”
童枫本想回家去看看,可假不知小瑞百般磨他,磨得他心软。随小瑞回到小瑞住处,童枫愣在门口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