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他安全和意愿只能取其一的时候凌轩不得不选择前者。

“去看风翼你也不去？”

抛出对童枫最有诱惑力的浆果，吸引他离开这里，凌轩实在是无奈之举。提起风翼他心里酸酸涩涩，有个词叫做“妒忌”，用在他对风翼是在切实不过。

无法拒绝，风翼是童枫心底最不能触及到的那一块儿，可以说是他的死穴。他所有的症结都由风翼这一人而起，车祸，失忆，误会，欺骗，伤害，痛苦，所有的所有，那个源头就是“他爱风翼”。

无数次睡不着觉想起风翼，却发觉风翼的脸越来越模糊，他越想越想不起风翼的模样。手里连风翼的一张照片都没有，这个人就要从他的记忆里淡出去，让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出现在他生命里曾经占据他心里全部的比重，这让他张皇。

可是，离开这个给他保护的盔甲他会怕。他不知道风翼说自己的老家在H市是不是骗他，但不论风翼现在在哪里，去看了也只有那个冰冷的墓碑只是想象那手指触及到的温度便觉得浑身都寒冷。见不到人了，死了就是不见了，再也没有了，何况那块墓碑上的名字不会“风翼”，那里埋得是一个警察，不是和他一起生活五年在黑-帮里打混的风翼，他宁可在记忆里继续蹉跎，放任风翼的身影在他记忆里越来越模糊。

童枫激烈抗拒的态度在提到风翼的瞬间变得消失了，变得沉默，童枫没有拒绝，凌轩忧喜参半。喜的是童枫去见H市见风翼往返需要至少四天，童枫可以暂离这个是非之地，万一自己输了，至少能保他全身而退。忧的是他不能确定四天以后，童枫是否还愿意回到自己身边，回到这座庄园里来。

半年来，他不戳破童枫，等着童枫肯主动向他说，却又无时无刻不担忧这一天的到来。那时候，万一童枫要走他该如何留他？万一童枫肯走出这栋庄园走出过去向前看了，可他却不希望自己出现在他以后的人生里，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从此在他眼前消失，默默的守着他不去打扰，凌轩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对于童枫他有多少了解，就有多少不确定，有多少爱，就是多少放心不下。

去，不去，童枫的心里有两股力量在拉扯势均力敌，他把这个选择题交给凌轩。

“你希望我去是不是？”

凌轩没有迟疑，答。

“是。”

童枫再没有下文，凌轩也再没有说什么。

两人静默良久，久到童枫以为凌轩已经睡着了。

穿着冬季的厚睡衣裹着毯子被凌轩整个搂在怀里，童枫有些冒汗，他想要转过身去和凌轩拉开点距离降降温。凌轩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收紧了手臂，把他抱紧不肯松手。毯子给他裹了个严实，手脚被包裹在内受限制动弹不得，童枫就像一只蚕蛹，他费力的动了动身体，抗议凌轩这样搂着他。

不过，抗议无效，凌轩丝毫不为所动。

童枫钻出一只手，却被凌轩捉住。

凌轩的手冰凉，童枫这才意识到，凌轩只穿了件单衬衫。童枫掀开毯子的一边把凌轩纳进来，一个强烈的寒气袭来，童枫往凌轩怀里缩了缩，一条毯子下两个人互相取暖。童枫心疼凌轩，凑近了想温暖他。凌轩的心似化了水，这一刻他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凌轩不像外表那样铜墙铁壁无懈可击，可他软弱的一面童枫见着的极少，别人更是永远没机会见到。这给人一种错觉，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有软弱，不会有担忧，不会有害怕，也不会冷。可他不过是个快要满31岁的普通而不平凡的人。同处这个年纪的人，在为了家人事业打拼，他也是，不过他的世界更残忍更血腥。

三十七、战前

童枫和凌轩在这跨年夜相拥无眠。起了一大早，凌轩亲自把童枫和Jacry送到车站，看着他坐上开往H市的火车，交代好杨宇一路跟随在后保护，才独自驱车回到庄园。

没有童枫在的庄园仿佛寂静了许多，凌轩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电视比平时多开了好几格音量，声音一直在耳边，却不能传到他心里。画面在眼前变换，眼神聚焦在电视屏幕上，大脑却在放空。

今天是元旦，晚上龙帮一年一度的聚会盛宴，南彬一如既往会在午饭前就赶来，和凌轩吃一顿老管家亲手包的鱼肉馅饺子。

今年，南彬来的尤其早，不到十点就到了，进门便问。

“怎么不见童枫人？”

凌轩沉声道。

“走了。”

南彬面上一喜，有些不可置信，继续追问。

“他真的跟希瑞走了？你怎么又肯放他走了？”

“不是。”

凌轩这边轻描淡写，南彬心里急得直冒火。

“你什么意思？他没跟希瑞走，那他人呢？”　凌轩目光盯着电视，南彬抄起遥控器把吵人的电视关了，“你别闷着，说话呀。你知不知道，华子那边已经开始调动人手了。”

希瑞没带走童枫势必不会罢休，华子从以前奉老爷子命令收了他场子开始就一直怀恨在心，忌惮凌轩的势力才迟迟没有动作，要是华子和希瑞他们俩要是联合起来发难，今晚要怎么摆的平这些事！

南彬急的百爪挠心。

凌轩和峰子合谋篡位以后，掌管东和南的峰子一跃和掌管北边的凌轩在龙帮势力相当，鉴于凌轩力保他坐上老爷子的位子，所有一直以来面上都相安无事。

华子势力最弱，西边的场子被凌轩和峰子瓜分的所剩无几，这两年他一直忍辱负重暗中培植势力，如今希瑞掺入一脚对他来说是机会来了，他肯定不会放过。

峰子按兵不动，已经摆明态度要保持中立两不相帮，打算坐山观虎斗享渔翁之利。凌轩和华子一战已经箭在弦上，今晚便是见分晓的最后时刻。希瑞无疑是这一场战争中最关键的一环，而希瑞要的是童枫。

“我知道。”

“你！你知道还坐在这儿！童枫去哪里了，我去接他回来！”

“南彬，你坐下。”

“萧凌轩！你他妈知不知道你现在在玩命！希瑞手底下藏了多少人到现在也查不来，他和华子和在一起，那是奔着要你的命去的！你就把你那心肝宝贝让给希瑞两天，就两天，咱解决完华子，立刻做掉希瑞把人接回来不就好了！你非得拿命去赌啊，你傻不傻，童枫他根本不会念你的好的！”

“龙帮的事本来就跟他无关，我不想他掺合进来，也不需要他念我的好。”

凌轩对童枫那种近乎痴狂的宠溺纵容和保护南彬心里一直有数，但是，他现在他发现，凌轩对童枫的感情远比自己理解中的要深沉的多得多。每次遇到与童枫有关的事，凌轩都不吝啬于颠覆自己的他的了解。

老管家端上一盘水果，看两人之间态势不甚和谐，没说什么就摇摇头走了，南彬环视了屋子一圈，仔细想了想，从进来到现在Jacry都没露面。

他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向凌轩。

“Jacry呢？你不会是让他和童枫一起走了吧？”

南彬在心里祈祷凌轩别答“是”。

“还有杨宇。”

Jacry和杨宇保护童枫，他萧凌轩为童枫想的可真周到。

凌轩让南彬一阵无语。

今晚没有Jacry和杨宇在，可以说凌轩少了一只右手。华子和希瑞联合可以说是如虎添翼，他偏要断了自己的手和人家去赌命，他根本就是想去送死。

跟一个疯子，南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好，干脆不再劝了，反正也没用。

南彬烦躁的想来根烟，无奈凌轩明令禁止在他这里抽烟。他双手揪起头发拉的头皮麻酥酥的疼，眉头宁在一起形成一条深壑的“川”凸显出额头的横纹。片刻，泄气的放下手，南彬掏出手机。

“打给杨宇？别费劲了，现在除了我的电话他谁的都不会接的。”

南彬调出通讯录，绿色的通话键还没按下去，凌轩说了这番话，他动作一停，还是不死心的打出去。果然，通了，但没人接。

“我抽根烟去。”

南彬真是连生气都生不起气来！挂上电话，甩下一句话，直接往门外走。

“在这儿抽吧，也给我来一根。”

这些天这么多事儿堆在一起，昨晚上一宿几乎没睡，再加上家里忽然少了童枫让他心神不宁，凌轩到现在脑袋还蒙蒙的跟揣了棉花似的不能思考。

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能在人烦躁的时候安抚人的心神，却也容易让人产生依赖。凌轩不喜欢任何会束缚住自己的东西。当然童枫是个例外。所以除应酬必要，他一般不会碰烟这种东西。

不过现在，他迫切的需要这东西。

南彬递了跟烟给凌轩，两人缄口不言。

凌轩平时不会在庄园里抽烟，客厅没有准备烟灰缸，烟灰弹到地上，一根烟抽完，凌轩用拇指按灭烟头。大概是刚抽了根烟的关系，凌轩的声音郁重而嘶哑，语气平静的如止水，仍藏不住心境的怅然和无力。

“我以为至少你能懂我。”

“我能懂不代表我会支持你这样做！我不说你，单就说童枫，你有没有问过童枫，如果你和希瑞只能活一个他要选谁！童枫二十多年都一个人自己打拼过来了，他没你想象中那么娇气，你现在这么做根本就是过度保护，他也有自己的担当。你非要把他能做的全都替他做好，这么做不一定是对！万一，我是说万一今天晚上这顿鸿门宴你不能全身而退，你让他怎么办！”

如果童枫只能在自己和希瑞之间选一个人活下去，凌轩不知道他会选择谁，但他永远不会问，因为他不会让童枫面临这样残酷的选择，问这种假设性问题毫无意义。

童枫也许有独自面对问题的能力，但牵扯黑-帮恩怨，牵扯集团内斗，这些不该是童枫去面对的，这本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责任。

“他不需要做选择，我不会让希瑞死，更不会让自己有事。”

“你有多大胜算？”

南彬问出口都觉得自己可笑，哪可能有胜算！

三十八、十成

“十成。”

“希瑞手里有多少人咱到现在都没个数，华子这几年私底下也没闲着，Jacry和杨宇都不在，你手里能用的人还有多少？你敢说十成！你哪来的这样的自信！我看咱们连三成胜算都没有！”

“你不信我？”

凌轩戏谑的问。

南彬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是不行凌轩，可想破头他也想不出凌轩的把握从哪里来。他自认了解凌轩，凌轩这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他虽然狂妄却向来严谨。他说十成，那肯定就是有必胜的把握。

“难不成你手里还有底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手里真的有还有牌！是什么？！”

南彬既惊讶又庆幸。凌轩竟然还有后手！华子和希瑞结盟对凌轩下战书，峰子中立，一共四方势力各明心迹。还有一个能牵动四个人的战局的人是童枫，但凌轩的算计里肯定不会有童枫，那凌轩的后手能在哪？

这次，南彬猜不到了。

自从红姐回国，公司的事凌轩基本上全权交给红姐，每天九点准时出现在公司五点准时离开，除非重大决策已经很少参与公司事务。龙帮的事他放权给阿虎、阿立全权处理几乎不过问。红姐刚从国外回来对公司的事务都陌生的很，南彬义不容辞得帮她管理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导致龙帮的事他也是无暇顾及。

凌轩一旦放手就真的做到了放任不管。每天朝九晚五做一个最普通的上班族，虽然不是24小时在童枫身边，却把全部的时间精力花在童枫身上，好像除了童枫的事，已经没有什么事能牵动他。

明明萧美珍和龙帮都是威胁童枫找回“萧凌哲”这个身份的阻碍，凌轩却安然于一种半退休的状态。对希瑞和华子打成联盟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事情视而不见，对阿虎和峰子暗度陈仓的接触毫不设防。南彬猜不透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问了，凌轩统一口径回答他“累了，想歇歇。”南彬起初不信，可凌轩这半年来身体力行的让他不得不相信。

进龙帮到今年是第13个年头，龙帮的元旦宴也参加了12次，哪次不是提着脑袋去赴宴，比这回凶险的俩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多少回生死一线两人也都闯过来了，到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南彬不是胆小怕事，只是这次让他心里尤为不安。

一则，这半年凌轩进入半退休状态对帮里的事情管的太少；二则，凌轩遇到与童枫有关的事理智就会退化甚至归零，变得偏执且不计代价；三则，就是凌轩越来越深，越来越让他猜不透。

“你今天必须跟我交个底，你手里还有多少牌！今天这关过了，你到底还想要做什么？！这半年你是真的累了想歇歇，还是在为了干什么做准备？！你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还有童枫，你打算拿他怎么办？耗半年了你打算还就这么耗着？”

凌轩揉了揉太阳穴，南彬咄咄逼人的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凌轩不愿多做解释。楼上的房间空了，凌轩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不在状态，只道。

“别问了，信我，今晚你把心放肚子。”

自问好脾气的南彬这回算是被凌轩逼急了，一点儿都猜不着他想干嘛，他还一句话都不肯露！南彬现在恨不能那个扳子撬开凌轩的嘴！这么多年兄弟做下来，南彬太了解凌轩，凌轩明明要有大动作，让他猜不到，凌轩又死活不肯多少一句，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件事凌轩不想让自己插一手。

只有两种可能，这件事太过简单懒得说，或者，凌轩知道一旦说了这件事他肯定会阻止！

明摆着不可能是前者，是后者，南彬就更不能不管不问。

“行，那你现在叫童枫回来，叫他回来我就信你真的有十成把握。”

要是真的有必胜的把握，你何必急着送走童枫？何必要Jacry和杨宇一明一暗保护童枫？他萧凌轩不屑说谎，可他送走童枫确实事实，南彬只觉得事情没有凌轩表达的这么简单，却说不出是哪里错了。

“你一定要逼我说，那好。”

凌轩双手撑着沙发站起来，往书房走，南彬跟着他进了书房，关上门。

凌轩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递到南彬手上，南彬接过来，一个蓝色的文件夹，翻开里面只夹着一页纸，内容时手写的，钢笔字迹看上去眼熟，内容南彬尚未细看，瞥见右下角的签名和红章，南彬忽然意识到这份东西的是什么，心里一颤险些没抓住让文件从手里滑掉。

右下角的签名是老爷子，章是老爷子生前从不离身的印章，在龙帮最兴盛的三十年里，这枚章是龙帮最高权力的象征。这份文件有了老爷子的亲笔签名更是有法律效力的文件，这份文件是老爷子的传位遗嘱。

“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南彬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外焦里嫩。老爷子生前竟然还留下了这样一份文件，而且老爷子选中的传位人竟然是华子，这是南彬始料未及的。峰子，华子还有代号“狱”的凌轩是姥爷培养出来最得意的三个人，峰子最早跟老爷子的时间最早势力在三人中是最强；凌轩虽然跟老爷子的时间最短但几次舍命救过老爷子，功劳无数，在龙帮声望最高；华子这么多年，只是无功无过，在众人心里最不看好的就是他。但世事难料，老爷子却最终相中的他来接管龙帮。不过，老爷子也算独具慧眼，华子在三人中最“忠”，凌轩和峰子联手密杀老爷子篡权夺位，华子是唯一没有参与其中的人。

“杨宇。”

凌轩给出了最简单，却足以说明一切的回答。

是杨宇！

老爷子是凌轩安插在老爷子身边的人秘密做掉的，爆炸是峰子一手安排的，时间应该协调的很合适，杨宇负责接应安插的人安全回来，安插的人安全撤离，而杨宇回来时负伤。这事本来有些蹊跷，当时担心杨宇南彬忽略了，原来老爷子死的那天杨宇受伤是因为花了时间去拿这份文件没来得及在爆炸前撤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