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种人听到希瑞出现的消息会异常兴奋,一种是和希瑞有仇,比如凌轩;一种是想要和他一较高下的同行,比如杨宇;一种是既有仇也是同行,比如Jacry。
杨宇和南彬前后脚走进来,凌轩和Jacry已经在等。
“认识一下。”
凌轩下达指令,Jacry摘下帽子脱下一只手套向杨宇伸出手。
“幸会。”
握上Jacry的手,杨宇脸色立刻不再是嬉皮笑脸。这人手掌根部及指节处有厚茧,善用短刀多年持枪,是同行,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这人是谁?从没听过这人名号!
同行之间,尤其是这种刀口上舔血的同行之间,实力相当甚至很有可能高出自己的同行,不论是成为盟友还是敌人都是可怕的。不,应该说暂时的盟友比眼前的敌人更可怕,因为你无法预测下一秒他还是不是你的盟友。
面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年纪轻轻实力不容小觑的人,Jacry在心理上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杨宇,只不过总归年龄大出杨宇不少,阅历也比他多了些,没有把表情全放在脸上。
杨宇是凌轩一手栽培的,凌轩称他为自己的“秘密武器”,知道杨宇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而Jacry隐藏的要更深,在今天之前知道他还活在世上的消息的人,除了凌轩和南彬再没有第四个人。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听到希瑞的死讯。”
凌轩声音不高,话语间也没夹杂着太多情绪,说这话的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一件窸窣平常的事,听进南彬耳朵里,他竟有一秒没反应过来,凌轩是要Jacry和杨宇联手去杀希瑞!
“是”
杨宇对凌轩下的命令永远会答“是”,杨宇脑子没有别人那么多弯弯,他活的最为简单直接,也许是凌轩对他洗脑一般的训练方式造就这样的性格,他把人生全权交给凌轩,自愿去充当一把只属于萧凌轩的利刃。
Jacry这些年委身成男仆做着无关痛痒地伺候人的活儿,心早已不像职业杀手那样满是戾气,但对于手刃希瑞,他却仍旧有着异常的执着。即使如此,萧凌轩的话仍不容他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凌轩要他和杨宇合作他便不能独自行动。
Jacry和杨宇接了任务,凌轩让他们一道离开,地下室内只剩下南彬和凌轩。
南彬属于不请自来,但他出现倒是凌轩意料之中,一准儿是老管家不放心打给南彬,南彬扔下手头的工作就直接从公司赶过来。
凌轩真的疯了!南彬手里攥了一把冷汗。希瑞的底他们谁都还没有摸透,他身后牵扯着多少帮里的人还是个未知数,凌轩竟这样全然不顾就派人去!简直是疯了!
冷静自律如凌轩竟也有为了一个人放纵自己疯的时候,南彬不敢往下想,凌轩对童枫的感情在什么时候已经强烈到这样的程度?这样强烈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越了兄弟的界限。
那个晚上童枫离开后,凌轩眼里有种化不开的情绪。不论面临多大的事凌轩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能让他流出那样脆弱的眼神,南彬当时只是不解,现在在心里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血亲,凌轩若对童枫动心,那……大概血缘真的有解不开的羁绊,让留着相同血液的人更容易对彼此放下心里的防备。可这兄弟间的感情若是近一步,那便是不容于世的!同性相恋已经不被社会大众所接受,何况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凌轩也许确实有吸引同性的气质,比如对他穷追不舍的张楚穆还有爱到愿意为他死的风翼,可“爱”这个词用在凌轩身上,用在凌轩对男人的感情身上,话到嘴边南彬竟然说不出口。
南彬一度担心凌轩孤独终老。凌轩倒是从来不缺床伴男女不忌,可这些年他对谁都是冰冰冷冷,没谁真正走进过他的心,身边的人走马灯似的说换就换,谁也没在他身边呆长过。
二十六、转机
若比了解南彬,凌轩认了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他已经察觉到了,凌轩心里清楚,他想问什么,凌轩心里也清楚得很,他问不出口凌轩其实也明白。
凌轩笑了笑,笑的人毛骨悚然。
“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南彬一愣,随即明白凌轩的意思,认真沉思了片刻。
“这不是我接不接受的问题,是你和他是根本是不可能的。现在同性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可是他和你的关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何况他现在恨你恨近骨子里去了,你觉得你们有一丁点可能性吗?你看清楚现实吧,及早收手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了。”
凌轩想到了南彬肯定会劝阻他。但是,这些问题凌轩看的比南彬更清楚,童枫的恨凌轩也亲身切实的感受到了,如果感情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那有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痛苦!
“你放过希瑞,让他们走吧,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对于风翼的死,希瑞固然有责任,但是,最终的结果是风翼自己的选择。风翼想要的是一份平静,他不会希望你为了他再去杀人,他肯定不愿意看你痛苦,也不会希望童枫痛苦。放过希瑞,放过童枫,也放过你自己。”
南彬说完,凌轩反问道。
“如果我现在要你放弃追求珊姐,你肯吗?从小时候到现在你追了她快二十年,她都没答应你,你敢说你看得到希望吗?可你他妈的能放弃她吗?南彬,最没有立场来劝我放手的人就是你。”
凌轩是有些生气,他生气不是因为南彬劝他,而是他无力的发现南彬说的才是对的,而他又不愿意直视这个事实,内心深处怯懦地想要逃避。
南彬哑口无言,凌轩的话句句戳心。
20年,珊姐已经从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变成他爱的女人,变成他终其一生无法放弃的追求。他没办法放弃,这一辈子对女人也就这么点念想了,让他放弃真比让他放弃自己的命还要难,只要还喘气儿,他决计不能放弃。
凌轩走去地下室,南彬也跟了去,他实在不放心把凌轩一个人放这儿。凌轩想喝烈酒被南彬拦下了,兴趣恹恹地挑了瓶红酒挑了两只高脚杯,给南彬也倒上了一杯。
“我刚才的话重了,一听一过,别放心上。”
凌轩拿起高脚杯和南彬的杯子轻砰一下,刚才的话说的有些过,他不该拿南彬的痛楚攻击他,这是南彬压在心底的一块禁忌。
凌轩虽然不张嘴说道歉,这话的歉意南彬能听得出来。话固然戳心,南彬却没有责怪凌轩的意思,况且凌轩说的是事实,他释然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凌轩喝着酒,时不时地看向桌上的手机。
若问,他更希望手机响,传来的是希瑞的死讯,还是童枫来找他求情的电话,他更倾向于后者。他要希瑞死,却不想童枫因为希瑞的死在恨他的程度上在加砝码。
他可以愤怒,继而冲动,然后不计后果,但他并不糊涂,脑袋也还清醒。纵容自己的做些弊大于利的事,比如让杨宇和Jacry去杀希瑞这个事情上,他的考量也许会让所有认识他的人大跌眼镜,他就单单的是嫉妒了,想要给希瑞一点点教训。如果希瑞连这两个人一天的追杀都抵不住,那么他连做自己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狩猎式的游戏,从没有一个让凌轩如此热衷,如此的血液奔腾,揪心劳神,如此迫切地想要亲手去做,想要双手染上那个人的血,恨不能把那人剥皮削骨。凌轩眼里流露着一种嗜血般的狠厉,咽下去的那暗色的液体仿佛是血,绛紫色的血。
手机响了,凌轩和南彬同时看向手机,是Jacry。
凌轩迟了片刻接起电话。
“喂。”
“我在童枫的房子里发现了一个风翼留给童枫的文件袋,里面有一封写给童枫的信,一张童枫希瑞的合影和一个U盘,U盘的属名是XLX。”
酒吧在闹市区不适合暗杀没有再考虑的范围里,杨宇和Jacry赶到小瑞的租住地,小瑞和童枫不在,二人协商分别在小瑞租住地和童枫的房子里做双重埋伏。
Jacry潜进童枫家里,需要暂时找个地方既不易被发现又能观察来人的位置,阳台无疑个可进可退的好位置。童枫家里的阳台连在风翼卧室的外面,Jacry穿过风翼卧室,发现桌上几乎被尘土覆盖了的文件袋印着华威的logo,心中有些怀疑,想着肯定是风翼留下的抵不住好奇便打开看了,Jacry是少数知道凌轩真名的人之一,这个U盘他几乎可以肯定里面会藏着些有价值的东西。
“立刻把东西拿回来见我,另外行动取消,让杨宇也先撤回来。”
挂上电话,凌轩刚才难看的脸色有所缓和,这事儿兴许有转机。
东西拿回来,凌轩对着照片上20岁左右神采飞扬的童枫看了许久。信既然是写给童枫的信他没有打开看,署名自己名字的U盘他看了,果然里面全部都是关于凌轩犯罪的铁证。但这里绝对不是全部,最多也只是冰山的一个小角,最多也就让凌轩在牢里呆上那么三五年,只是一些小额贿赂的证据。
凌轩看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是对待童枫的那种痛彻心扉,却让他如食苦胆,在心里翻腾泛着苦涩。风翼的心思缜密,这U盘大概是给童枫用来保命的,又怕童枫逼急了乱用,所以只给了一小部分。
不过,这份证据也只能对两年前的他,现在,这证据早就无非对凌轩构成任何威胁了。
U盘他是决计不会给童枫的,倒不是怕他拿着这份证据去告发自己,只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最难看的那一面而已。写给童枫的信,此时拿在凌轩手里仿佛有千斤重,给或不给,结果似乎都不会更坏。去见童枫,他却提不起力气。
“你别喝了,去见童枫一面吧,把信当面给他。”
南彬说着拿走凌轩另一只手里的酒杯,不让他再往嘴里灌酒,这回还真不是心疼凌轩而是心疼酒,这个年份的红酒被他没滋没味的灌胃里,胃里也难受不是。
和小瑞陷入一种无法交流的境地,早饭后,童枫出门想回去那间风翼住过的房子里哪怕呆上片刻,逃离小瑞的视线片刻也好。
负气出门,童枫说了不希望小瑞一起,小瑞也确实没跟他同行。但童枫觉得小瑞肯定会跟着,所以他一路没有回头。
拿了钥匙开门,进门,把门关死。
当时杨宇刚挂上电话,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情急之下他把东西踹到怀里,从卧室通往阳台,跳到隔壁的阳台上,匆匆走了。
童枫心情不高加上几度失眠让他疲惫的注意力涣散,进门他没顾上其他,径自走到鱼缸那里,抱起鱼缸坐下,根本没发现风翼卧室里有什么异样。
童枫进去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小瑞等在门外,越等越不确定童枫到底是不是还在里面,进不去也不敢敲门,只能焦急的在门口徘徊。
这房子是老房子,住的人多,没有电梯,而且楼梯狭窄,隔音效也不好。小瑞在门口徘徊,对门的邻居估计是见了生面孔不放心,已经开门催促了好几次让他离开,小瑞道着歉不肯走。
在对门的人再一次开门谩骂时,童枫终是不忍心了,开了门,对小瑞说。
“进来吧,别在外面转悠了。”
“诶。”
小瑞应了一声,那个反应快的,蹭地钻进屋里,好像童枫下一秒就改注意似的。逗得童枫忍不住一乐。
小瑞进来,彻底傻眼了。屋里落的尘土连他这样不爱干净的人进来都觉得每处下脚,那个爱干净的人是怎么能忍受扎在这好几个小时的!
二十七、代价·上
小瑞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童枫,屋里都没有个能坐的地方,最干净的一块就是他刚才做的那块儿地了。饶是熟到已经有过身体关系的小瑞,童枫还是尴尬了一下。
童枫从柜子里翻了半天给自己翻的灰头土脸地,才翻出一块凑合能用的毛巾,洗了洗,准备给屋子收拾收拾,小瑞凑过来。
童枫的气没全消,他看了小瑞一眼,说。
“不用你”,顿了顿有觉得态度太强硬了,解释道:“你的手不能沾水”。
童枫先给小瑞擦了一处沙发,整了个能坐的地方给小瑞。
童枫此时无比痛恨自己的心软,没办法,他看不了小瑞这幅样子还不去理他,没办法不去照顾他。
小瑞没坐,别扭的站在那里,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亦或说想说的太多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最后鬼使神差地抢过童枫手里的毛巾手脚麻利的开始擦桌子。
童枫愣了下,觉得自己阻止了小瑞也不会听,只得又橱柜里翻腾出个塑料手套给小瑞带上把手套口系上,嘱咐他千万别让手沾到水。
这个小两居室也就七八十平,俩人只简单把屋里擦了个大概,就累的满头大汗,筋疲力尽摊到在沙发上。
不大的沙发,童枫坐在一端,小瑞坐下却没敢贴着他坐下,而是坐到了另一端,俩人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爪子伸过来。”
童枫抬眼看小瑞也正看他,对小瑞招了招手,小瑞连忙把屁股挪了了挪,贴近童枫,顺从地把手伸到童枫手里。
小瑞一副小贱样,童枫笑了笑,帮他把手套摘下来,说。
“得了,回去吧。”
“童哥~”
小瑞一脸受伤的看着童枫。
“边儿去吧,热着呢。”
一个要贴过来一个要推开,俩人在沙发上跟两个小孩似的闹着,隔阂被暂时遗忘到了脑后,片刻的幸福被门铃声打断。
两人均是一顿,这个地方好几年没人了,这时候谁会这么巧来敲门。
童枫走过去,在猫眼里看清了来人,忽然觉得浑身一凉。
打开门,童枫和门口的人对视了三秒。
小瑞觉得事情不对走过来,童枫才意识到了什么,推着凌轩往外走,把门关上,拽住门外的把手不让小瑞出来。
小瑞心急的拧了几下门锁,外面有力量在按着他打不开,想用蛮力推开却听见童枫说,让他呆在里面不准出来。
他见到自己第一个想到的竟然只是保护那个希瑞,凌轩忽然觉得自己很乏力,也很可笑。
“你来有什么事?”
童枫的语气不可谓不难听,为了掩饰心虚和懦弱,童枫故意将语气刻板的极其生硬。
凌轩递上信,童枫接过来,低头一看。
那字,是风翼的字!他绝不会认错,只有风翼会把他名字里的“枫”写成“风”,因为一开始两人刚认识时风翼以为是和他的姓同一个“风”,而童枫当时没否认,后来即使风翼知道童枫的“枫”是枫叶的枫也从来没改过来过,还常常笑说把他写的这俩字儿倒过来,两人可就是亲兄弟了。
童枫没问这信是从哪里来的,他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才给自己,所有凌轩按门铃之前担心的问题都没有发生。
因为童枫拿到信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认知退化到只知道手里我握这的,是风翼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他没拆开看,攥着信缓缓蹲下,埋头在腿间。凌轩走近他,也蹲下,不过凌轩蹲下确实因为身体开始有些承受不住。凌轩像两年来抚慰童枫一样,习惯性地拍了拍童枫的背,安慰他,不安慰还好凌轩的举动让他更加委屈,默默地开始抽泣。
和凌轩一样,两年来的习惯没那么容易在一夕之间就改掉,凌轩的安慰还是轻而易举的到达了童枫心里。
小瑞在屋里,他知道童枫就在门口,也猜到了来人是萧凌轩,可他才刚刚哄好童枫,即使他再着急他也不敢出来,他受不了童枫真生气时对他那种冷漠的态度。
童枫在裤子上把眼泪蹭干了抬起头,什么也没想,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不长,也就那么短短三行,当字迹工整斟字酌句。童枫一字一句的看了好几遍,那不到一百个字他快都能背下来了。但他好像无法理解里面说的什么,短短三行字,颠覆了他的世界观,颠覆了他的坚持,颠覆了他的人生。
风翼说他是警方的卧底,说他和自己接触是有目的的接近,说和自己做朋友是真心的,但不爱自己,说小瑞背景复杂不要轻信小瑞,说他要离开了永远离开这是自己的选择叫自己不要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