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刚一改变路线,阿札施里就来探听虚实,诸多破绽,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吧。”
夏子凌抬头直视地保奴,道:“皇子好眼力,夏某自叹弗如。既然如此,夏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明军蜀王帐下佥事夏子凌,今日得与皇子相交,实乃三生有幸,皇子这等有勇有谋之人,如能为我大明所用,皇上定当重重封赏。”
明明已经成了自己的瓮中之鳖,却还想要反过来劝降自己,这姓夏的佥事果然好玩。地保奴笑了笑,道:“谢了,我暂时还没有投降明廷的打算。”
夏子凌却不放弃,径自道:“既然皇子已经知道始末,我也不再隐瞒。我军确已攻破元廷,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太子天保奴、后妃奴雅以及其余大臣、后宫妃嫔悉数就擒,我正是奉大将军之命回来接应后勤人马的。”
地保奴脸色一变,“不可能,我朝上下那么多人,怎可能无一人逃出!”他心知朝廷上下正在醉生梦死之际,定不是明军的对手,但是论逃跑,父皇算是很有经验的,应当能及时逃脱才对啊。
夏子凌气定神闲道:“怎不可能,皇子莫非还以为元朝是那忽必烈刚刚建立的大元朝吗?区区十万人,怎就不能悉数就擒了?”
地保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对夏子凌的话无可反驳,但是……远在几十里外是什么状况他管不着,眼下自己还是占了上风的。
“哼,夏佥事,你这说来说去,不过是想求本皇子饶你一命,我告诉你,听了你这话,本皇子心情不好得很,你们这十几个人,别想从我手中活着出去一个!”
夏子凌心下一沉,面上却仍是笑意不减,道:“皇子,您这又何必呢。我只是区区五品小官一个,死在你剑下也不能如何。既然天元帝都已经放弃了,你又何苦顽固不化,以你一人之力,断无力撑起大元江山,何不归顺我大明,过几天清闲日子。”
地保奴却不为所动,道:“归顺不归顺的,等我考虑考虑再说。但你也说了你只是区区五品小官一个,就算杀了你,我照样能受得明朝皇帝招降,莫非我若肯臣服,他还能因为我杀了一个五品小官就怪罪于我?既然如此,不杀白不杀,先泄了我心头火气再说!”
“……”地保奴说得好有道理,夏子凌竟无言以对。
好吧,既然说不通,便只有刀剑相向了。
“阿札施里,地保奴交给你了。”夏子凌大吼一声,一手揽着蓝嫣,一手拔出腰际的佩剑,刺向地保奴身边的侍卫。
他才没有傻到和地保奴死磕,只要能杀出一条血路,救出蓝嫣便行,其他的都可稍后再议。
第64章:身陷险境(下)
夏子凌在战场上惯于用枪,是因为枪的攻击范围可远可近,方便同时对付骑兵和步兵,但其实他更喜欢使的还是剑。
危急时刻,夏子凌充分发挥出手快的特点,一挑一刺,剑花缭乱间便将旁边两个元军士兵挑落马下,杀出一个空隙。随后策马从空缺中冲出,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地保奴那边一看夏子凌这架势,忽然发现一个关键点。他们本来不用暴露身份,却在这白面小生受辱时冒险挺身而出;而逃跑之时,其余被囚人员夏子凌全然不顾,也只舍命救这一人。看来这个白面小生定然是个身份特殊之人。
想通这一点,地保奴调转马头,就要奔夏子凌而去。却不想一柄大刀横到自己面前。
“你的对手是我。”阿札施里出刀挡住了地保奴的去路。
这个“好弟弟”,可真是一点都不乖啊。地保奴无奈之下只有舍了夏子凌,与阿札施里缠斗在一起。阿札施里武艺不输地保奴,两人过了百来十招,一时不分胜负。
眼看夏子凌就要逃到安全范围,地保奴对身边勇士大吼道:“不要管这些喽啰,快追带了白面小生逃走那人,不许让他跑了!不行就给我放箭、用火铳!”
身边几个心腹一听,立刻放弃与翁牛特部其余几个勇士缠斗,策马直奔夏子凌逃跑的方向而去。
夏子凌与蓝嫣共骑一马,本是有些吃亏,索性两人都不算太重,元兵铁骑追了一会,缩短了少许距离,却仍是未追上。领头的将领适才得了地保奴示意,遂解下背着的弓箭,朝着夏子凌后背就是一箭。
彼时夏子凌只顾着策马狂奔,哪里顾得身后,那将领箭法也是极准的,一箭正中夏子凌右肩。箭矢带着极快的速度没入皮肉,锐痛袭来,夏子凌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夏子凌身前的蓝嫣感觉到身后之人身体瑟缩了一下,并伴随一声痛哼,忍着扑面的漠北寒风艰难开口问道:“怎么了?”
“中了一箭,死不了。”
蓝嫣咬了咬下唇,心下有些愧疚。她知道若不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夏子凌也许不会冒死相救。
“我坐到后面去,我会些武功,可以助你抵挡敌人箭矢。”
“你行不行?”虽然中了一箭,但是一开始插入的疼痛过去之后,夏子凌倒是不觉得有多疼。那一箭应当没有命中要害,元军的箭矢也应当没有喂过毒药,一时间还不妨事。
“当然没问题。”蓝嫣说着就挣扎着要与夏子凌互换位置。她本是极度自负之人,以为凭自己的能力跟随父亲上阵杀敌绰绰有余,却不想她这任性之举还是拖累了别人。
禁不住这姑奶奶在马上扭啊扭的,夏子凌只好停下马来,让蓝嫣坐在他身后,与自己脊背相抵,并随手将腰间别着的一把短刀递给她。
“你倒装备齐全。”蓝嫣轻道一句,遂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身后追兵放出的箭矢。
夏子凌本还有些担心,不想蓝嫣武艺还算不错,有了她在身后应付,元兵射出的弓箭纷纷被打落在地上,夏子凌正可以心无旁骛直奔东北而去。
身后猛追二人的元兵见他们出了新花招,弓箭再伤不了他们分毫。领头将领眉头紧蹙,思虑片刻,道:“用火铳!”
二皇子这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既然说了要拿住这两人,要是让人跑了,他们回去估计也得人头落地。此行追来的元兵,有两人配了火铳,得令后立刻拔铳瞄准。
夏子凌正为蓝嫣还能发挥些作用而欣喜不已,却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阵冲力从身侧擦过。
这声音夏子凌熟悉无比,是火铳!没想到元兵居然配了火铳,虽然元朝的火铳没有经过改良,射程不会很远,但是以他们现下和追兵的距离,要命中并不算太难。
元兵动用这凶器,明显是拿他们无法,想要痛下杀手了。夏子凌握在缰绳上的手紧了一紧,怎么办?是束手就擒,还是继续亡命?
之前让王四回去报信,相信王四定然快马加鞭一刻不停赶回去了,这么算来,最乐观的情况下,朱椿应当昨天就得到了他们遭遇元军的消息。但是就算他们立即出发,现下也很难赶到此处。
夏子凌正在掐算时间之际,元兵再次射出了火药,这一次离他们身侧更近了些。夏子凌心下暗叹一声,看来还是只有先投降了。
这么思定之后,他倏地停下身来调转马头,朝身后的元兵喊到:“不要打了,我们投降!”
然而语言不通的弊端立刻体现出来了,身后的元兵见状,依然端着火铳继续瞄准二人,并不准备停手。
“……”夏子凌有些无语,他这么停下来投降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这些鞑子怎的丝毫体会不到呢?无奈之下,他刷的扯下身上一块布条摇动着,希望元兵能体会到自己的意思。
那带头追击的头领轻蔑一笑,命令道:“继续射击!”
他怎会不懂那二人心知逃不过,想要投降了。不过他这么辛苦追在身后半响,适才是没想到,这下想通了,横竖二皇子没有说必须活捉回去,手上有火铳这利器,不用岂不是可惜。
夏子凌看到元兵铁了心要对他们痛下杀手,瞳孔瑟缩了一下,用力一扯将蓝嫣拉到身前,一边策马向东北方向疾驰,一边道:“俯下身去!”
蓝嫣此时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道:“他们是要杀了我们吗?是火铳啊,我们躲得过吗?”
“你怕什么,反正有我挡在你身后,要死也是我先死。”
“这……我也不想你死啊。”
“那就少说废话,我好像听见前方有马蹄声,也许是援兵来了。”
“真的?”
“应该是。”夏子凌不知道入耳的马蹄声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但就算最后逃不过一死,让蓝嫣心存一丝希望,也总好过绝望等死。希望他们若能躲过此劫,蓝嫣能从此安分些,也不枉他冒死救她一命。
身后的攻击一直未断。夏子凌将蓝嫣护在胸前之后,没了她挥刀抵挡,元兵索性火铳与弓箭一齐上了。索性夏子凌驾驭着马匹曲折前行,凭着极快的身形,两人总算没被火铳击中,但箭矢就有些难以躲过了。
左臂、右后心又各中一箭,这么下去,夏子凌觉得自己也许难逃被射成刺猬的命运。
上战场本就是件凶险异常的事情,夏子凌没想到的只是几次大风大浪的战场厮杀他都扛过来了,现下却要死在这么一次意外行动之中,而且……就这么死了,连朱椿最后一面恐怕也见不到了。
如果他为了保护朱椿心爱的女人而死,那个高高在上的蜀王是否会念着他的付出呢?这么想着,夏子凌心中突然有些抽痛,唇角扯出讽刺的一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大难临头,居然生出些小女人一般的情怀了?
元兵已经不打算饶他们性命,而自己也近乎脱力。即将陷入绝望之际,夏子凌却发现眼前真的出现了一队人马,甩出后方一大截独自奔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朱椿。
真好……看来自己还是有些主角光环的。
策马疾奔几步之后,两人视线交接,夏子凌脱力之前,喃喃对朱椿说到:“蓝嫣……总算无碍。”
朱椿看着夏子凌身子一软,松了缰绳就要跌落马去,赶紧一把将他拉过来抱在身前。再看到他背上中了三柄箭矢,衣衫隐隐透出血迹,几乎心肺欲裂地摇晃着他的身子,嘶吼出声:“夏子凌,你这个傻瓜!本王不许你死,不许你死!你听到了吗?”
随后赶来的沐晟看到朱椿近乎疯狂的表情,忽然有些心惊。莫非蜀王对夏子凌……有什么不寻常的想法?
这个猜测,其实由来已早。也许朱椿自己不觉,但是作为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沐晟却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朱椿对夏子凌的在乎。
而且……此番尤为明显。那日王四快马加鞭来报,夏子凌等人遭遇元军,朱椿当即禀明蓝玉,当夜便带一万人出发救援。
耐不住大军行进缓慢,朱椿甚至将大军交予张守,自己带了两三轻骑,日夜不眠兼程赶来。其实何止日夜不眠,他们根本是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省了,一路狂奔而来。
朱椿一贯冷静自持,沐晟从未见他有这样疯狂的时候。这……显然有些不正常吧?心下这么想着,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不过,更多的是对夏子凌伤势的担忧。
是以,沐晟出言打断道:“王爷,伯嘉看起来伤势有些不妙呀!”
第65章:凯旋而归
朱椿低头审视了一下夏子凌的伤势,三处箭伤,刺入不算太深,也都没有伤在要害处,只是负伤强撑着使了些力,现下伤口有些渗血。但军医还在后方未到,现下不是治疗的好时机。朱椿复又伸手探了探夏子凌的鼻息,确认没有虚弱之象,才稍稍放下悬着的心。
但夏子凌没有生命危险,不等于蜀王就能平息怒气。朱椿一手紧紧揽着夏子凌,一边怒视着不远处追来元兵,咬牙切齿道:“伤了他的鞑子,我要他们死!”
朱椿这一日有余都未歇息,本是双眼有些发红,再加上这会怒极,俊美的脸庞上表情狰狞,像极了地狱的修罗。
蓝嫣骑在马上,看到这样的朱椿,不免有些心惊。愣了一会才怯生生地开口:“元兵手上有火铳,小心。”
朱椿转头朝王四扔下一句“掩护!”便夺过王四手上的大刀冲了上去。
王四愣了一愣,赶忙解下腰上的火铳,手持膛管瞄准敌人。
彼时,元兵看到突然又冒出几个敌人,正火铳、弓箭齐上阵。但他们那未经改良的火铳无论是填充火药的速度,还是准头,都比王四手中的大明朝改良版火铳差远了,况且经夏子凌等人改良的火铳,近战用处不大,现下两军相隔百米的距离,却正是使这利器的好时机。
元兵那厢还在填充火药,王四已经射出弹药,击中了其中一个火铳兵。那被击中的元兵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去,直接掉了性命。
王四这一得手,对于穷追了半响还没完成追辑任务的元兵来说,完全是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而随后朝他们疾驰过来,手持大刀的人则更让人畏惧。朱椿面如寒霜,眼中杀意腾腾,令人不寒而栗。手起刀落,一颗人头便滚落在地,由于惯性还立在马上的身体,脖颈处鲜血喷涌如注。
沐晟跟在朱椿身后杀入敌阵,见朱椿如杀神般手法残忍,不禁皱了皱眉。适才他抢了王四的大刀,沐晟就觉得他恐怕要失控,现下看来果然如此。
王四这柄刀,是把宽刃重刀,寻常人一只手也未必使得动,然而若使用者力量出众,却可削人脑袋如切瓜菜。果然朱椿是被夏子凌的伤刺激到,而准备大开杀戒了。
追击夏子凌的元兵本就人数不多,适才夏子凌是为了护着蓝嫣才没办法施展拳脚,朱椿、沐晟等人却没这顾虑。一上来王四、朱椿两次得手,便狠狠压制了敌人的士气。朱椿还在气头上,杀了第一人之后,挥刀又将另一人头颅砍下,死法与第一个同伴无异。
剩下的两个元兵心生惧意,抖如筛糠,但还不等他们开口投降,朱椿却是不留活口,接连送他二人去见了成吉思汗。
适才夏子凌已经准备投降,这追辑之人还要痛下杀手,着实可恶,这番惨死朱椿手下,也算是咎由自取。
蜀王杀了这几人,深吸几口气,终于冷静了些许。一边低头再次检视夏子凌的伤势,一边蹙眉道:“军医怎还不到?”
沐晟看了眼平静无波的东北方向,叹了口气,道:“我们这样日夜兼程赶来的速度,大军望尘莫及,军医跟随大军,恐怕至少还要半日时间才能到达。”
朱椿道:“不行,半日时间太久,剑矢在肉中久了恐怕取出时出血更甚。”
与王四一道骑马过来的蓝嫣闻言,略带颤抖地挤出一句:“我倒是带着伤药。”
朱椿遂将视线转向蓝嫣,想到夏子凌是为了这个蠢女人才受的伤,他的眼神中不免带上了一丝谴责意味。
蓝嫣呐呐地低下头,之前的狂傲荡然无存。除了对夏子凌心存愧疚之外,她对朱椿也莫名生出几许恐惧。
适才朱椿的眼神太可怕,一怒之下连砍四人头颅的样子完全是修罗再世。蓝嫣原来以为她这未来的夫君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与寻常王族子弟一般面上高傲冷酷,实质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这么一番下来,她倒发现朱椿不像她之前以为的肤浅无用。
但是……那样发狂似的杀人不眨眼,像极了荒原上孤注一掷的狼,不动则已,一动必然将猎物撕裂。这样的男人好可怕,想到他将会成为自己的夫君,蓝嫣不禁有些心中发怵。
“拿来,”朱椿惜话如金说了两个字,便不再看蓝嫣,转头对沐晟说到,“你先助我将剑矢取出。”
蓝嫣乖乖递上伤药之后,朱椿毫不吝惜,褪下护甲,掀起那极品白衣锦缎袍子,直接刷刷撕下几块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