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记——琯珺
琯珺  发于:2015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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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轻道,“跑什么,还没说完,日后见不着了,可就说不了了。”

我正要驳斥他,却见小皇帝手中的龙泉剑就扎在他后背之上。

那日分别,我给小皇帝擦拭的龙泉剑,今日竟然扎在他的身上。

当日又何曾想象的过这般情景。

我一声喊出,却终究没来及任何。

只见地上滴滴答答都是血。

他笑意却不改,慢慢说道,“你当你的乖皇侄儿对你好?那个刘市刘大将军早就是他的面首,甚至清潭即便不情愿也被这……我是亲眼所见,你当真还惦念这个人吗?”

小皇帝意欲刺穿了他,我双手握住剑,对他说,“何不让他说完了,就这么怕?”

小皇帝面上冷冷,“他不过为求自保才诋毁朕,朕也没打算立刻赐死他。来人,将逆贼先押回京。”

林清远只是笑,对我道,“王爷,你当清远真对王爷有情吗?清潭乃治世之才,皇帝不仁,这般屈辱于他。哈哈哈哈哈。”

我心中犹如凉水,此时经着冷风,结出冰碴子,割的心,疼得厉害。

我不知长途跋涉,林清远可否能经受的住这番波折。

我并不想要了他的命,我只想知道我不知道的事。

何况他打从劫我出王府,却一路护送我,不曾害过我。

只是如今,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每一个人似是藏着重重的秘密,却只有我一个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清楚明白为好,还是永远做我的纨绔王孙不惹世事才好。

可是,纵然我如何远避这些,却总是不由己的被卷进去。

这是命?还是大势所趋?

小皇帝一路并没和我说过任何一句话。

我要找大夫,给林清远治伤,他也准了。

还好一路离京并不远,不到两日便到了。

自那日假死以来,醒来就是在山居之中,因为山中气候与山下不大同,加之冬日天寒,完全看不出气候地域之异。

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哪。

却原来离家竟然是这般近。

京中因为谎称本王染了急症,养在府里。只有家中众人看到本王才是喜出望外。

我执意了林清远必须在我王府养伤。

最后达成了协议,王府一箭之地辟出一处房子,只关林清远一人,也允许我找大夫与他医治。

所有大夫都说,还是清远他常年有些功夫,才能受的住这一伤,普通人,当真是一剑也就死了。

但看京中,此时光景。

真是何处才是个头绪。

到了京中,我就遣人去宋首辅家中接宋敏。

宋首辅是不答应,说是皇上旨意。

我心想,我一人已然是飘零浮萍,倘或日后局势有变。

不论哪一方终至末路,也不至于牵连宋敏。

现在这样,或许她才安全。

于是修书一封,言及本王已经安全回府,叫她安心在娘家休养,日后再亲自接她回来。

也不知她是真信了,听消息说也不寻死觅活,饭也好好吃了,心中才放心下来。

此时林清远上了药还是昏迷着,我心中有的疑问,我想先问问清潭。

我听说自打清远劫我之后,他就不被要求去上朝了,只是在府中出处理一些日常公务。

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去他府中,他并没接我,只是清清淡淡,一身淡绿的袍子,单薄而遥远。

他回过头来,朝我笑笑,并没行礼,一如闲话家常,“王爷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我倒是有些尴尬,打着哈哈,“不冷不冷,你倒是,这样的衣裳颜色,冬天看着更冷了。”

他朝身上看看,笑道,“是嘛,清潭竟不觉得了。”

我坐下来,上的茶是大红袍,我看了看又放下。

可是突然一念,又端起来,尝了尝。

果然,这茶是皇上的。

他看了看,道,“府里如今备的都是这个,若是不喜欢我给王爷换些龙井可好,只是品级不如这个了。”

我笑,“那倒不必,许久不喝,喝着还好。”

他并不说话。

终于,我道,“令兄,如今还好,受了一些小伤,不日就能好的。”

他恍若未闻,是点了点头。

我又道,“皇上给你指的婚,不知是哪家千金?”

“皇上指的,哪家都好。”

“原来如此。”我不禁默然。

我终于忍不住,“你同皇上,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相熟?”

“君臣之间,自有礼法,何来相熟一说。”

“除却君臣之礼呢,我只想听你真话,看在往常我,我,我……”我实在说不下去,我跟他又有什么,能看在什么上,看在我对他好的份上?我又何曾真的带给他什么好处。

我终于说不出。

他半晌,点头,“早了,那年中了榜首后吧。”

我一声叹息,跌坐在椅子上,“你们,可是真心?”

“王爷累了吧,不如先回府歇着吧。”

“我只问你这一句,你们可是真心?”

他终于笑着看我,“清潭只望王爷活着快意,王爷真的快意是在山水之间,又何必回来呢?”

“若是真心,那将本王夹在中间又是为何。竟是本王多情了。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其实何必呢,但凡你们要,给你们便是。我何曾稀罕过那些。”

“王爷现在给不给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禁冷笑,正是,此番我一趟假死。京中翻天覆地。

首先便是我的亲信,一概贬职下放。

回到京中,我如今是单落着一个王爷的名号,前途未卜。

小皇帝这一手干的漂亮,除了将本王逼走,还借此打击宋首辅跟刘市的力量,太后外戚因贪腐案而得到的打压不差于我。

只是当时,若真是皇上设下的布局,为什么又派云清潭来试探是不是本王设的局。

所以,更或许,是借力打力,起先刘市起的头以打压我,却被皇上借了刀。

只是中间种种,我此时身边又没得力的人,具体又查不出。

这些都是猜测,此番将林清远带回京,皇上想来必然知道些什么。

只是他知道多少我又猜不出来。

比如,他的身世问题,比如林清远口中的虎符兵马。

若是这二者他都知道,那么,皇帝的用心,我竟有些害怕了。

我心中一直当他待我好,到现在也这么认为。

假死也是他安排的,那便是没有想要我性命的心思。

我心中许多疑问,又是想要明白,又是怕是知道最坏的答案。

第十九章

我正胡思乱想,却听清潭又道,“所以,皇上不图王爷任何,王爷大可放心。

只是,原以为王爷能就此得了自由,想不到还是回来了。”

“这是你想的,还是皇上想的”

他一笑,并没回答。

后来也只是闲话了一些别的,我见再不能从他口中获知其他。

于是决定还是亲自去宫里一趟。

从前我都是无召也能入宫,今时不知如何,先表了一道折子上去。

一炷香的功夫,宫里放了话,许了进宫。

我看宫中倒是简朴,一应没有往年里正月的铺张。

到的是皇上日常所居的体元阁,我看物事都是年前的,也是没有变化。

正在环顾四周,就听见小皇帝的脚步声。

因冷了这些日,他并不说话。

我扭过头,他并不看我,八宝阁里拿了只杯子玩赏。

我只好行礼道,“见过皇上。”

他半晌不说话,终于放下杯子,看向我,“就像小时候一样,还叫我阿景。”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朕昭告天下说你在府中休养,是想着你终是还会回来。”

“臣不明白,若是希望臣离开这里,为何又出现。”

“林清远不怀好意,他知道朕那日去了山居,故意引朕出现。”

“我不明白,皇上既然放下了,又何必重新出现。”

“我放不下,朕放不下。”

“皇上与臣是叔侄,这辈子都是。”

他眉头紧蹙,握紧杯子的手,骨骼清晰。

“秀卿,你我并非亲叔……”

我阻住了他的话,“臣已经知道了,皇上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秀卿,这偌大得京城,你陪朕好不好,以后再也别走了。”

我心中酸涩,忍不住冷笑,身上也哆嗦,“臣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来,人人都清楚的事情,却仿佛只有我一个被瞒着。

皇上若是真心,竟连坦陈也不敢?”

“朕不论说了什么,你都必会留在这里?”

“那就是,臣如果知道一切,必然不会选择留下?”

他默不作声。

我心中似是清明,却满心苦涩,起身欲走。

“秀卿,朕要保江山海晏河清。”

我点点头,“皇上必做的到。”

“朕也想要你。”

我不禁苦笑,“这几日陈秀就会离开京城,皇上就昭告天下说梁王病亡吧。陈秀今后绝不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你当朕是赶你走吗,你终是不信我?”

“皇上要的东西,对于庶民陈秀并无一用,秀定当为皇上访寻。”

“你当朕同你说的这些话,只是为了件东西?朕要什么,易如反掌,从不用你操劳。我苦笑,”皇上这是恼了陈秀了,既然如此,那秀就真是轻松自在了。那今日,就此别过吧。“

“你去哪?”

“天地之大,多少景色我都没见过,走哪算哪吧。”

“你不能走。”

“皇上还是想要我的命?”

“朕不是那些口是心非之人,朕不想你走,就是不想你离开,等到哪一日我不想你呆在京中,你才许走。”

“皇上既然对云清潭云大人亲切,又何必处处留情呢?陈秀不喜欢别人三心二意。也不喜欢……也不喜欢皇上。”

“陈秀,从没哪个人敢违逆朕的意愿。”

“要生要死,不过一条命!”

他将袖子一甩,恼道,“那你就在宫里住着,什么时候住明白,什么时候才算完。”

我笑,“我竟然能将皇上激怒,我竟然有这本事。皇上也学林清远的手段吗?当真没新意。”

“朕说什么你都不信。”

“我就是不信!”

“你恼我宠幸云清潭吗,这十数年朕的心意可都白费了。”

“你何必逼我,何必逼自己!但凡我在一日,你都不能得了安宁的,若不是我,天下宇内,你更能实现的了自己抱负。何况,我陈秀不能对不起我的祖宗,我没办法去做别人的面首。”

他大笑,“终究,林清远的话你始终记得,我终是败了的。罢了罢了,你走吧,从此,我们不相识,不曾见过。”

我抬手一揖,“谢皇上。”

他转身背对着我,不再看我。

这一切多少真假,我不明白。

我只是早就打定的心意,这京中我是再也不留的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心中有的这样的心思,或许是在山居之中过的大半月时日。

了结了京中众多琐事,只差再见林清远一面。

这日,正安排着些琐事。

就听见云清潭来了,我倒是惊讶。

“听说王爷要走?”

“皇上和你说的?很快大胤就没我这号王爷了,你就叫我陈秀可好。”

“秀卿。”

“起初还不是适应来着,秀卿秀卿,听多了,像个姑娘的闺名,呵,你来有什么事么,你哥哥怎么样,还是昏着的么,我以为他能好的挺快的。”

他面上轻描淡写,“若是皇上不想家兄能好起来,只怕这么昏迷着,却是无期了。清潭来求一求秀卿,可能有什么好法子。”

我默然,“我不知道,我也想他能醒来。”

“臣来求王爷,求王爷看在家兄为了王爷做出的那些牺牲,求王爷救救他。”

我茫然,“牺牲?你是指什么?”

“哥哥两次劫走王爷,都是为了保全王爷性命,太后一族次次手段都直指王爷,王爷竟然一点都不明白吗?”

我急道,“这是谁告诉你的?莫要说些无中生有的话,小心你自己。”

他道,“如何不做真?不然,刘山巾次次都针对王爷,怎敢一点避讳也没有了。

青岗寨里,太后一族以清潭要挟哥哥,但最终哥哥还是带着王爷逃出去,虽然皇上后来赶来解了危,可若不是哥哥,王爷早就在黑衣人手中送命了。

后来,贪腐一案,太后又叫刘山巾组了人马围在王爷府外,其实那晚有没有刺客,这王府都是要被万箭贯穿的。

哥哥得了消息,赶去救王爷,才能避了祸患。

哥哥为王爷舍生忘死,清潭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不论之前哥哥究竟做了什么,惹了王爷和皇上不高兴,只求王爷念在这点多次相救的情意之上,救救哥哥。”

他说的恳切,我心中复杂,问道,“你是说,皇上告诉你,是因为林清远做了什么事,惹了我与皇上不高兴,才害他受了剑伤,还叫他昏迷,不能醒来?”

他将手一抬,“若哥哥做了什么事情,辱没了王爷,只看在是情之所至的份上,求……”

我将他拦住,“你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话,你哥哥心中有的绝不是情短情长的事,他心中挂念苍生,光风霁月。且并没辱没我,我也不曾怨过他。

你放心,我定然救他,你不妨直说,皇上还跟你说了什么?我怎么救他,不妨说出来。”

他怔了半晌,“皇上只说了一句,只待秀卿,一心一意。”

我压住心中怒意,“这就是皇上同你说的话?你竟忍得了?!他将你当成什么,将本王当成什么!”

我心中怒急了,一步跌在椅子上。

原来我是看错了,竟不知他是这样的人。

半晌,清潭才慢慢说道,“皇上待王爷真心,清潭看的明白,清潭做的事并不后悔。以前王爷误以为心在清潭这里,其实也只有清潭看的明白,王爷的心其实是在皇上身上的。

只是被这礼法与天道盖住了心目,直到如今,清潭同王爷皇上一样,明白了其实您二人并无亲缘,才真正明白了彼此的心。

王爷以为自己是个断袖,是因为您自己害怕,害怕自己的信。您看皇上不同,看着皇上便高兴,可天理不容啊,所以你就在别的男人身上找相同的感觉,可是您根本找不着,越找不着越害怕。”

我惊,“他都告诉你了?你,你怎么……”

他道,“我怎么知道是吗?是因为皇上也这么想的。但凡你对哪个人好,他就不高兴,不舒服,王爷对清潭好,皇上……”

“皇上他就要了你?”我问。

他不说话了,只是蓦然坐着。

我心中的那些心结,叫他人一一挑明了说出来,觉得又想哭又想笑。

我又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皇上要什么。”

说罢,我起身从内室取下长年挂在寝帐上的那柄长剑,递给林清远,道,“若陈秀猜的不错,皇上要的东西便是这个。你只管告诉他,东西是不是陈秀也不知道,林清远若是能醒,自然认得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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