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飘出润生家别墅的最后一道围墙时,我看见他那辆烧成灰我也认识的土豪车停在门口,几个保安正直着身子对着他的车齐齐鞠躬,那辆高贵冷艳的车却旁若无人般地滑入花园里。
润生这个腐败分子兼傻缺,养这么一大帮人又不好好用,天天放在家里对他鞠躬,简直有病!
我坏心眼地想着,继续向前飘去,然而没飘一会儿我又停了下来。他回到家,又该到处找我了吧?总是老妈子一样看管着我,他也不嫌累。肯定又要急得发疯了吧?那个多管闲事的秘书肯定又要说我坏话了吧?他看到我的尸体的话会不会笑出声来呢?润生是绝对笑不出来的吧?
我静静地飘在空中,盯着润生渐行渐远的车,顿时觉得愁肠满结。忍不住飘了过去,我扒着车窗,对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呆呆地看了一会,直到他起身打开车门,我才猛然飘开,静静地悬浮在他的背后。
“对不起”我在他耳边说,然而他却听不到。于是我在心里默念:“让润生好好活着,忘了我”
不知道这个意念能不能传达给他呢?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在空中转了个身,迅速飘远。
6、温情旅途
一定没有人见过像我这么穷酸的鬼!面对着那么多高端大气的选择,我居然傻乎乎地上了这辆破绿皮车!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我从润生的身后飘走,有点惆怅又有点喜悦地默默表达了一下想要去颜叶那儿的愿望。
本以为只要我启动意念,就能随心所想,去到任何地方,没想到不管我怎么重复这个想法,并且一会儿死命地回忆颜叶的脸,一会儿又将他的地址默念着,却还是像被扯住的风筝一样只能在那狭小范围里飘荡。
电影和电视中一睁眼就到了另一个城市的情节居然完全没有出现,为什么只有我这只鬼会有这么坑爹的人生,哦不,鬼生!
我对自己死后的这种高深莫测毫无规律可言的变化表示非常无语,但又无可奈何,于是只好咒骂着飘到了火车站,上了这辆K字打头的通往N市绿皮车。
等到我实在受不了车里憋闷的气氛,我才反应过来,靠啊,为什么我当时没有飘去飞机场!
总之现在想要飘出去已经是不现实的了,我发现我并不像故事里讲的鬼魂那样能够穿越门啊墙壁啊等障碍,只能像活着的时候一样乖乖地通过打开的窗子和门去到另一个空间。
做鬼做到这样真是让人沮丧。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懒得折腾了。
本来这个时候,城市华灯初上,我都应该是在酒吧买醉的,所以惯性使然,现在的我全身乏力,连伸手指都觉得烦。
于是我就找了这么个空位,侧躺着浮在这里,打算睡上一睡。
然而,变成鬼魂之后的我似乎已经失去的了睡眠的功能,我闭着眼睛,居然还能看到对面下铺有个婴儿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只好睁开眼。估计睁得太猛了,变化太快超出了那孩子的理解范围,那家伙被吓到了,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哭着,偶尔睁开的眼睛却还是在盯着我。
我曾听说这个世界上,牲畜和婴孩都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难道这孩子真的能看见我?
即使已经变成了鬼魂,我对于这种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乎我决定逗逗这个神奇的小生灵。
我飘到他的旁边,用手按住他细嫩的小颈子想要将他的脸从他妈妈的怀里挖出来。
然而我的手指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变成了软蔫蔫雾蒙蒙的样子,我皱了皱眉,改用意念。
那孩子真的将脸转向了我。
那通透的水晶般的皮肤上挂着几个亮晶晶的泪豆豆,勾得我差点扑了过去。
当然我是不可能做出这么傻缺的事情的,所以我只是亲了亲他的脸颊。
本以为这下这孩子更该哭惨了,没想到他居然停住了哭声,睁着两只玻璃珠般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只好对他展现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没想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伸出尚不能精准定位的小手来摸我。
我简直要像个女人一样涌起母性来,一股暖流流遍我全身。
然而我终归不是个母的,在看到他那从开裆裤里露出的小鸡鸡之后,我那一丁点的温柔就变为了邪恶。
“真想扯他的小鸡鸡啊,哈哈哈”。
我默默地想着。
几乎与此同时,小孩就用一泡尿将他的妈妈给浇了起来。
“啊!你这死孩子!”
车厢里想起高亢的女高音,他妈妈也许是累了,烦躁地一下子就揪住了他的鸡鸡,阻挡着童子尿的继续流出,然后黑着个脸抱着他去了洗手间。
我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发展,对着走远的那个暴躁母亲撇了撇嘴,心里暗暗替那个小子担心。
摊上这么个暴力的妈妈也是他的命,可惜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儿。
我百无聊赖地躺了回去,侧身望着车窗外。
车子哐当哐当地行驶在黑暗中,偶尔路边一两点昏黄的灯光飘来,又慢慢被火车抛在了身后,明明在车中躺着,我却觉得自己正漂浮在暗夜中。
突然记起那年,班里组织旅游,也是这样的夜晚,我睡在去往S市的火车上,看着窗外迷蒙的夜色,觉得自己漂浮在夜空中。
这个时候传来婴孩稚嫩的笑声,我转过头,却对上了颜叶的脸。
他本来不睡在这里,似乎是跟谁换了个位置。
这么一换,差点把我惊了个半死。
他却轻巧地勾着唇,对着我的方向眨了眨眼。
我脸上的温度就那么剧烈地升了起来,心也像要从我胸口蹦出来。
我赶紧将目光从他脸上错开,再次望向窗外。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怎么也能再次沉入那轻飘飘的幻想中。
我偷偷将目光转回来,看见他又做了个伸舌的蠢表情,满脸都是笑意。
我顺着他的视线以及再次响起的婴孩的笑声看去,才知道原来他是在逗我下铺的小孩玩,那孩子看着他,张开粉润润的小嘴,笑得世界都明亮。
瞬间我被羞耻感充满,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自作多情,一边却忍不住偷看他,他调皮地做着各种鬼脸,眼中的光芒晶莹得像烈日下的钻。
“小孩子都是天使啊!”
他转身仰躺着,闭着眼睛无比陶醉地念叨着,我对着他一直上扬着的嘴角,彻底失眠了。
小孩的哭声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飘出来,坐在上空看着那孩子闭着眼睛嚎啕大哭的样子,觉得有点心烦。
小孩子也不是永远那么天使哪,颜叶啊,如果你和她的孩子哭成这样,会不会也有一点点不耐烦?
我摇摇头,想要驱赶掉自己的悲观,然而却怎么也赶不走他和他的女人共同哄着孩子的景象。
于是我飘近那个小孩,将手放在他的嘴上。
“如果能够堵住这张烦人的小嘴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脑中各种虐杀小孩的情景。
被堵住嘴的小孩,连着鼻子一同被堵住,然后就,死掉了。
突然一种恐惧感猛裂地包围了我,我才想起我的意念是有现实效应的,这个孩子可能真的会死的!
我靠!不要!不要!不要!
我大声叫了出来,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小孩的妈妈一脸不爽地举起手掌,对着他小巧的鼻子和嘴按了下去。
不要!
我觉得自己简直要炸裂了,如果因为我的一个意念就害死了颜叶眼中的一个天使,那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我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个女人慢慢覆下的手掌,却再次看见自己的手变得迷蒙。
没有身体的无力的我,真是,够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接下来的惨剧。
然而却还是看见那只手覆在了小孩的脸上。
然后,拿开了?
“咯咯咯”,小孩突然被蒙住脸,又突然见到光线,就这么对着他的妈妈笑了!
“你个人精儿,妈妈就知道你爱玩这个,下次再这么哭闹妈妈就不理你了哦”。
那女人笑着,故作生气地对着兀自笑得开心的孩子说。
我看着她突然闪着圣光般的脸,觉得自己比傻缺年润生还要更傻。
“简直有病!”
我重新在床位上躺下,歪头对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飞个了白眼。
7、终于归来
我就这样将这值得纪念得变鬼第一夜交代给了这辆绿皮车,默默“享受”着睁眼闭眼都能看得见世界的神奇感受。
失眠算什么?想不想尝试一下比整夜失眠更高大上的极致感受?那就来吧!让我们都变成鬼魂!
我默默地再次对自己坑爹的鬼生表示遗憾,好在这个时候天光初亮,对面那个小孩子醒了,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边对着我笑,一边企图将圆乎乎肉嘟嘟的小拳头塞进嘴里。
我瓢了下去,张大嘴巴将他的小拳头包了进去。 不出所料,我的嘴变成了雾气。
可怜的人儿哟,现在连逗弄小孩的能力都没有了,白费了我这难得一次的温柔。
我正兀自沮丧着,那孩子却笑得更欢了,嘴里发出稚嫩的啊啊哦哦声,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和我交流。
嗷,小孩子真他妈太可爱了!我在内心狂吼一声,摸着他的脸蛋,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软成一汪水了。
然而广播里尖锐的女声阻止了我从一团雾气向一汪水的转变,N市到了。
这个见证了大学四年青春,现在住着我男神的城市,就这样再次站在了我面前。
我给了那孩子一个飞吻,随着下车的人流瓢出了车门,却听到那孩子极度富有爆发力的哭声。
这样就哭了么?为了一个偶然看到的鬼魂?不要这么重情,受伤的会是你自己,我的孩子。
我这样想着,在门边看了那孩子一会儿,直到他妈妈醒来成功地将他的注意力转到奶瓶上去才迅速飘开。
我终于来到了这里,记忆中的那个地址。这地址还是颜叶初恋那姑娘告诉我的。
在我还没死之前,有一天这姑娘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聊起了颜叶的事情。
她说:“溪溪你知道么?颜叶那个大笨猪去了N市耶,就是你大学那里啊,据说因为那里是他现女友的家乡。好像还买了个挺不错的房子,在天池路恋滟花园56号1栋68楼。真是出息了呢,这个猪头。”
我当时正在喝酒,晕乎乎地说“哦?你倒是清楚,连地址都搞到了。”没想到这妹子却哭了,一口一个混蛋,畜生,猪头,贱人,完了还说对不起,不是在骂我,而是想要骂颜叶那个白眼狼。
我当时就无语了,心说姑娘你这没良心的,明明是你甩了人家你还说个球!
然而毕竟多年朋友,想当年我还利用了人家那么久,我不能做得太过禽兽,只好放下手里的酒杯,软言地好语去安慰她。只是没想到,那天放下电话后,那个地址我却怎么也忘不了了。
天池路?我还黄泉路呢!颜叶怎么找了这么条明显是故意引人入住的路?!这浮夸的路名怎么也不配他低调的风格。然而真的到了这条路上来,我才真的傻眼了。
尼玛这不是当年的夜店一条街么?怎么改名天池路了?还有眼前那个鹤立鸡群的大楼是怎么回事?N市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土豪建筑?我的成名地呢?我的群魔乱舞的小酒吧呢?
老子本来还想故地重游看看能不能找找当年的床伴再续前缘呢,N市你就这么把他们给和谐了么?!
真不愧于我那么多年的仰视,我的男神大人居然在这么显眼的建筑里有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房子,这与2年前还租着房子漂泊在S市的我相比,实在是霸气侧漏到底。
虽说我所谓的才华足够我也搞套属于自己房子,但我天生对这种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我总是觉得很麻烦,总是觉得只要能有个窝吃喝拉撒就够了。所以我的钱都是寄回老家,妈妈她老人家总爱笑我,说要帮我把这钱存起来,弄个“老婆本”。
这调皮的老太太哟!
我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啧啧嘴,迅速冲上最高处。
68层,这栋楼的顶层,开发商选了这么个吉利的数字,再次验证了商人们无一例外的迷信。
年润生这个女干商让我深刻地明白了这点,这家伙居然有专属的风水师,还是个挺帅的大叔,只是身上那股神经兮兮的气场总是让我不忍直视。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命令自己将那个人的样子从脑海中抹去。
于是我又去想初中的事情,立即就想起那时候,曾经听颜叶和他同桌的女生讨论住房问题,那个时候那姑娘拿了一个心理测试给他做,问他如果住在一栋高楼,会选第几层。那个骗小女生的白痴心理测试给出了三个选项,无聊到让当时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顶层,底层,还有中间。
还能再白痴点么?!
鄙视归鄙视,我还是竖着耳朵等待着颜叶的答案,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顶层。
具体的心里测试结果我已经不记得了,然而我却记得那个时候,我看着颜叶的侧脸,听着他用风一般的声音说:“当然是顶层啊,我喜欢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们的位置正巧靠着窗边,他穿着出现几率最高的白T恤,黑色的发尾短短的,随着风一下下地扫在他白皙的后颈上,整个人在我眼中已然飘若天仙。
没想到现在的他居然真的就住在了最高层,那是不是代表,现在的他,还是依然那么飘然若仙?
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了满满的期待。
8、孤单注视
我漂浮在顶层他家的窗外,对着那明净的窗子傻笑着,夕阳在我身后释放着橙红的光,我仿佛听得见自己鼓动的心跳。
那些年,不管是想起他还是经过他的身边,或者是上课偷看着她,我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噗通噗通的躁动那么熟悉,即使如今没有身体了,那声音还是如此清晰地在耳边回放着。
我凑近那几乎是一面墙的玻璃窗上,纯黑的窗帘被静静地聚拢在两边的角落,他家的格局在我面前大喇喇地敞开着,一目了然。
这个家伙,仗着挑了个最高的楼,所以完全不怕有人偷窥么?
我扯了扯嘴角,他就是这样,不知道是太自信还是怎么的,总是不去考虑坏结果,我记得他曾经吼过我,他说:“你不要将事情想得那么坏好么?!”
“切!”我撇了撇嘴,睁大眼睛,继续品味眼前自己看到的。
实木的地板一条一条的,家具全是方方正正的,墙面完完全全是干净的白色,这个客厅的风格简洁却自有一股庄重,就像他的性格,永远那么周到那么齐整,我依稀记得他似乎是有点洁癖的。然而,再细细看去,就能看出另外一种风格。
放在门边的鞋子是粉色的,大小各一双,上面缝着的似乎是白色的卡通猪。冰箱上盖着大大的麻质的布,垂下来的部分缝着卡通的少女,原来是些储物的小袋子,里面几个小勺小叉子露出了光亮的头。墙壁上挂着土豪尺寸的液晶电视,四四方方的边框上套了蓝白相间的格子罩布,让人觉得有点搞笑但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一种细致和温柔。
我静静地打量着这一切,目光来到了侧边的小阳台,几件衣服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智能晾衣架上,上面一套女人的内衣小巧精致,蝴蝶结,蕾丝边,看得我想哭。
这个曾经从他口中传到我耳中的女人,我以前并没有见过,却依稀能感觉到他们的适合。颜叶是那种很爱干净的男生,生活总是井井有条。她估计也是那种精致的女人,而我却不是个精致的男人。至少以前不是,而现在也许只能说表面上是。
我想起初中的时候,我的桌面上总是乱糟糟的,而颜叶的,却像干净整洁得像个女生的,以至于后来,这家伙居然被很多暗恋他的女生拉过去帮她们整理书桌,全然不知这些少女心思的他,温柔地乖乖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将那些大大小小的书本理得像军队的豆腐块一般。
我看着那些女孩子们又敬又爱又带点小羞涩的眼神,强迫症一般将自己的书理了又理,将褶皱的书角平了又平。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才是gay,那个人却比我更像gay,我只是觉得喜欢死了他干净的眉眼,和干净的习惯,但是越喜欢却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