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军对曹骏还是有些敬畏，把他当尊贵客人：“曹骏你是客，怎么能让你忙，我们来就好了。”

郭桥说：“对啊，你歇着吧，我们来就好，客人！”语气里带着调侃。

曹骏眉毛动了动，没有说话。

郭父正在厨房里做开水白菜，用一个大勺子，舀着吊好的高汤一勺一勺地浇着白菜心，直到白菜心软下去，才放到大碗里盛着，因为人多，又加了两棵白菜心，端上桌的时候就有两大碗。郭桥帮着母亲将其他的菜都端上桌，摆了满满一大桌。菜色极其丰盛，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家子的出现，这将是一顿极其美好的团圆饭。

郭桥说：“曾医生，大家来吃饭吧。”

曾医生看着郭桥，叹了口气，这个外甥，看样子还是不怎么愿意认他们。曾医生叫了自己的姐姐姐夫一起过来，大家围桌而坐。大过年的，本来都是开开心心的，但是因为有身份尴尬的人在场，大家都有些拘谨。

郭大伯也被留下来一起吃饭。郭桥给大家倒上酒，曾医生说：“我要开车，不喝酒。”

郭父说：“难得有缘分在一桌吃饭，不要客气，吃饭吧，别的事吃了饭再说。小曹，你尝尝叔叔做的开水白菜。”

曹骏点点头：“好。”开水白菜的清汤如水一般透亮，白菜心保持着原色，黄黄白白，非常赏心悦目。曹骏伸筷子夹了一个菜心，咬了一口，果然清香爽口，味道一绝，曹骏竖起拇指笑道，“真好吃，叔叔手艺真是绝了。”

郭父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意。

方自生那边几个人都看着曹骏，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郭父对他似乎还非常客气。曹骏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便笑着说：“大家都吃啊，这个开水白菜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称得上名菜了。”

两个小孩子也是吃过外公做的开水白菜的，所以一上桌，就埋头吃起来，毫不客气，要不是郭娟使眼色拦住了，估计那碗的白菜都给捞光了。

曾医生跟郭桥家里相处得比较熟悉，他带头动起筷子来，于是大家都撇除了陌生和尴尬，都开动起来。

最受欢迎的自然还是那道开水白菜，每个人只夹了两筷子，就只剩下清汤了。曹骏不是个会活跃气氛的人，要靠他调动饭桌的气氛是不可能，全场说得最多的就只有曾医生了，都是他问，郭桥答，后来方自生夫妇也开始跟郭桥说话，郭大伯和郭娟也开始加进来说话，整个饭桌气氛才慢慢融洽起来。

吃完饭，大家对彼此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原来方自生夫妇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方自生在大学任教，还是科学院院士，曾洁则在研究所上班。方自生留学归来之后，兜兜转转，又和曾洁结了婚，婚后育有一子，比郭桥小了七岁，正在川大学医。

郭大伯笑着说：“我们家郭桥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年年都考第一。”

曾医生说：“看来是遗传基因好啊。”

方自生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

曾洁看着郭桥：“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郭桥说：“国际贸易。”

曾洁问：“你想做生意？”

郭桥点头：“嗯。”当初其实也不太清楚专业和职业规划，就挑一些热门的专业报考，后来发现国贸不过是个万金油专业，并没有特别的针对性，还略有些遗憾，不过对他来说关系也不大了，反正他一心就想做生意。

“已经开公司了吗？”方自生问。

郭桥说：“还在筹备中。”

方自生说：“如果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开口。”

郭桥笑了一下：“谢谢。”也不说接受，也不说拒绝。

曾医生笑道：“没准郭桥还有经商的天分呢。”

方自生看着郭桥：“有空去成都玩玩吧，方烯也很想认识一下你，今天本来也想跟着过来的，但是奶奶没人陪，在家陪奶奶了。他长得跟你也有点像。”

郭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兴趣不大，估计人家对自己兴趣也不大，好端端的，突然多了个哥哥，不知道要分走多少资源呢，能高兴的才是奇葩。他笑了一下：“有时间再说。”

曾洁说：“小桥，你什么时候去上班？这次有没有空去成都看看，你奶奶也很想见你一面。”

郭桥心说，这就打亲情牌了啊，自己还没答应认亲呢。

曾医生说：“郭桥你是要去成都坐飞机的吧，要不你提前一天到成都，到时候我们去接你，和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

郭桥没做声，郭父发言了：“那就初五过去吧。”这两口子既然自己有个儿子，应该就不会想着抢自己儿子回去认祖归宗，他心头也放宽松了点。

郭桥看着父亲，又看看母亲，母亲没有说话，郭桥说：“看我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吧，真去的话再跟你们说。”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不好再逼迫了，恐怕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方自生夫妇此次来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郭氏夫妇并没有反对儿子认他们，现在主要就看郭桥的态度了，他们觉得郭桥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只要给予时间，应该就能接受他们。那家人当天下午就走了，留下了一大堆东西，都是些高级补品和高级食品，还有给郭父买的理疗仪，说是给他做腿部康复用的，想得倒是挺周到。

曾洁还拿了一笔钱给郭母，被郭母给拒绝了，本来那些东西都要退回去的，被曾洁和方姑妈劝说了许久，终于将东西收下了，钱就没要。不过郭母也给对方准备了不少农家土特产，腊肉、土鸡蛋之类的给他们带回去。曾洁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有来有往的，说明以后就是亲戚了。

临走的时候，曾洁看着郭桥：“小桥，你初五一定要过来啊，我们等你来。”

郭桥看着她眼中殷切的期盼，倒是不忍心直接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说：“我时间安排得过来就去。”

方自生说：“我们的电话都记下了吧，来之前给我们打电话，我去接你。”

郭桥点点头：“知道，你们慢走，路上小心。”

自始至终，郭桥都没有开口叫过方自生夫妇，他没想好怎么称呼。

那家人走了，这边家里终于才稍稍得到了一些平静。郭母在厨房里洗着碗，一言不发，郭桥进了厨房：“妈，我来吧。”

郭母看着儿子：“你要去吗？”

“您想我去吗？”

过了好一会儿，郭母才说：“去吧，你已经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

郭桥伸出胳膊，抱了一下母亲的肩：“妈，别担心，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郭母笑了一下，忍住发酸的鼻子：“知道就好。”这么好的儿子，谁舍得分给别人呢。

第五十九章：可疑纸团

吃了饭，郭父就上床躺着休息去了，郭娟倒是很看得开，她对自己弟弟了解得很，知道他不是嫌贫爱富的人，现在虽然找到亲生父母，也不可能会跑回去。她支使丈夫将麻将桌搬出来：“来，来打牌，妈也来，一年难得清闲，好好休息几天。”

郭母刚收拾完厨房，被女儿拉到桌边坐下。“我不打牌，不会打，一会儿又要做晚饭了。”

郭娟说：“晚饭杨志军做，妈你休息，今天难得人齐啊，曹骏也会打吧，一起来。”

曹骏只好舍命陪君子：“会一点，玩几把吧。”郭桥以前教他玩过麻将游戏，大致规则还是懂的，不太会，不过他已经很自觉地做好输钱的准备了。

郭娟笑眯眯的：“不会也没关系，输了肯掏钱就好。”

郭母摆手说：“要钱我不来，我没钱。”

“妈，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郭桥说。

郭娟狡黠一笑：“其实我主要是想赢曹骏的钱的。”

郭母看着女儿：“你不要欺负小曹。”

曹骏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妈，亏得我弟不是女的，不然我还以为小曹是你女婿呢。”郭娟笑嘻嘻的，口没遮拦地开玩笑。

郭母笑哈哈的：“要是我有个小曹这样的女婿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骏和郭桥两人的背心都有点发热，悄悄地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其他人专心地砌牌，没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诡异。

曹骏是新手，虽然不太会打牌，但是手气旺得不得了。只是他有心放水，并不怎么胡牌，还有意识地配合郭母的牌，经常被她点炮胡牌。谁都喜欢赢牌，郭母也不例外，所以心情格外好。

曹骏这次扔了个五万出去，郭母说：“点炮，我又胡了！”

郭娟哈哈笑：“曹骏，你这都第几把了？你运气也太差了吧。”

曹骏笑着说：“阿姨手气好。我每次都早早听牌了，但是最后一张总是摸不到。”

“果真是来给我们送钱的，妈，加油，多赢点。”郭娟笑着说。

郭母连赢了好几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说：“这样不好吧，老让小曹输钱。”

郭娟说：“妈，五块钱一把，他能输多少？放心地赢吧。”

曹骏当然也不总是输，偶尔也会胡两把，这样就不显得故意放水了。一桌子人都有输有赢，大家玩得很开心，郭母也就把中午发生的那些烦心事抛到脑后去了。

晚上正准备睡觉，有人敲门，郭桥看了一眼坐在被窝里的看手机的曹骏，起身去开了门，郭娟站在门口：“老弟你要睡了？”

郭桥说：“还没有，姐你有事？”

郭娟看了一眼床上的曹骏，跟郭桥说：“出来说说话呗。”

郭桥点头，将门拉上，到了客厅。

姐弟俩坐在沙发里，郭娟说：“你和曹骏一起睡？”

郭桥心里一动，他姐不会发现什么了吧，便说：“我没让妈另外铺床了，曹骏也不介意跟我挤一下。”岂止不介意，简直要欢呼。

郭娟没有说什么：“今天你亲爸妈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郭桥看看姐姐，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其实并不想认，他们当时那做法，其实就没打算让我活下来，要不是爸，我早就死了，哪还有今天的我。”

郭娟看着弟弟，叹了口气：“对啊，他们要是真好心，就不该来认你，弄得爸妈心里也难受。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的，从来没想过你是别人的儿子。爸妈修的这房子，将来要给你，我是半句怨言也没有。”

郭桥笑起来：“我要这房子做什么，爸妈住着就好了，你也可以回来住啊。我以后肯定会在C市买房子安家的。”

“不回成都来？”郭娟看着弟弟。

郭桥想到曹骏，摇了一下头：“我还是准备留在C市了。”

“你要是回成都，你那边父母也能帮衬一下你，我看他们家条件不错，应该不会亏待你。”郭娟说。

郭桥笑起来：“你觉得这种情况，咱爸妈是宁愿我待在C市好，还是回成都来好？”

她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你要是回成都来，离家也近一点，现在看样子还不如待在C市呢。”回成都来，是离家近一点，但是离他亲生父母更近了，父母肯定宁愿他离自己远一点，也不愿意他跟亲生父母走得那么近吧。

郭桥说：“所以我还是待在C市比较好。”

郭娟说：“是不是在那边找到女朋友了？”

郭桥但笑不语。

郭娟拍着弟弟的背：“有就说嘛，这么大的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郭桥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还没完全确定下来，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真的啊？加油，也不小了，早点定下来，好一起买房子。”郭娟说。

郭桥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和曹骏的事，还有一个大坎要过呢。

郭娟叹息说：“没想到他们会找过来啊，要是不找过来，你回成都就再好不过了，离家也近，也能照顾到爸妈。”

郭桥说：“等以后爸妈年纪大了，我把他们接到C市去，在那边照顾他们。”

郭娟笑了笑：“只怕爸妈都不习惯城里的生活。”

“慢慢就习惯了。”郭桥嘴里这么说，但也底气不足，老人家在天阔地宽的农村生活习惯了，不知道愿不愿意去城里生活。

姐弟俩聊了许久，最后也还是没能就将来的事拿出一个确切的方案来，不过郭娟很高兴，起码弟弟的态度很明确，父母不用担心会失去这个儿子了。

郭桥回到房间，曹骏抬起头来看着他。郭桥爬上床，抱住曹骏的脖子，曹骏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怎么了？”

郭桥觉得这世上那么多纷乱不确定的东西，唯有曹骏和他的感情，目前是最确定的，他紧紧抱了好一会儿，钻进被窝里。曹骏帮他脱了衣服，两个人紧紧相拥。曹骏温柔地亲吻他：“怎么了？”

郭桥闭着眼睛：“就想抱你一会儿。”

曹骏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拥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郭桥蹭着他的下巴说：“今天让你破费了。”

曹骏知道他指打麻将那回事，一个下午下来，五块钱一把，居然也输了两三百块，曹骏呵呵笑起来：“不是为了讨丈母娘欢心么。”

郭桥捏他腰上的痒痒肉：“是婆婆。”

曹骏没有跟他去纠结这个话题，只是吻住了郭桥，并加深了这个吻。郭桥主动回应，两个人激动起来，然后开始互相抚慰，最后在彼此的手中释放，郭桥扯了纸巾，将手擦干净，将纸团扔在垃圾篓里，想着明天一早记得扔到厕所去消灭罪证。

他们的闹钟调在七点半，但是家里有小孩子，他们比郭桥的闹钟还要醒得早，小的那个才五岁，也不知道什么是打扰别人，一大早就来拍郭桥的门：“小舅，小舅，起来陪我去买烟花。”

郭桥睁开眼，想起昨天答应了外甥，今天陪他上街去买烟花的，只好睁开眼，打着哈欠：“你等会儿，等我起床。”

郭娟的声音响起：“杨鸿波你吵什么，你舅舅还没起床呢，别吵着他了。”

杨鸿波说：“小舅已经醒来了，等下就带我去上街。”小孩子对烟花爆竹尤其热爱，每到春节，不知道要贡献多少压岁钱在这上面，只为了听个响。

郭桥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出门来了：“等我刷牙洗脸。”

郭娟说：“你爱惯得他。”

郭桥呵呵笑了一声：“我一年也就回来这么一回，惯也就这么一次，不会就给宠坏了吧。”

郭桥起来了，曹骏自然也不好再睡，毕竟在他家做客，不能给他们家人留不好的印象不是。

郭桥洗漱完毕，和曹骏开着杨志军的车带着外甥和外甥女上街去了。郭娟在家里帮着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收拾到郭桥房里，被子已经被曹骏铺好了，整整齐齐的，也没什么凌乱的地方，只有垃圾桶里有一大团卫生纸，郭娟看着那卫生纸，这团纸未免太大了些，用来擦什么的，看起来似乎并不脏啊。她心里涌起一团疑问，但是也没多想，只是将垃圾一起收拾倒掉了。

吃过早饭，郭桥去舅舅家拜年，吃了午饭就回来了，本来应该多待一阵的，但是他时间紧迫，曹骏又在家里，所以也不好多逗留。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看见空了的垃圾桶，突然想起卫生纸的事，扭头问曹骏：“垃圾是你倒的？”

曹骏摇头：“我没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