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见他，直起腰来，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郭桥想了想，可能是钟点工阿姨，便打招呼：“你好，你是钟点工吗？”

“对，我曹先生请来的钟点工。你是曹先生的朋友？”

“对。”郭桥估摸着，这个钟点工应该是定时来打扫的，不是每天都来的。钟点工阿姨看着郭桥的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郭桥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己衣衫不整，还是脸上有什么？他赶紧走到浴室，从镜子里一看，一切正常啊，那个阿姨看什么呢。

郭桥洗漱完毕，看见那个阿姨已经在收拾自己的房间了，他便去厨房给自己做早饭，下了一碗面条出来，看见阿姨抱着一堆被单进了卫生间，郭桥回头一看，似乎还有自己的，他愣了一下：“阿姨，你要给我洗被子？”

阿姨站住了：“这是曹先生交代的啊，每次我过来，床上的被子都要清洗。”

郭桥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规矩：“那你多长时间来一次？”

“一个星期来两次。”

郭桥心说：我去！曹骏这洁癖也太严重了点，那被子每星期洗两次，这都快赶上酒店了啊，这又不是帝都，沙尘暴肆虐，都是灰尘。

不过有人帮忙洗被子，郭桥还是没什么话可说的，反正不需要他出力，只需享受劳动成果就好。

这一天郭桥依旧无所事事，上午去发了快递之后，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是场喜剧片，郭桥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周围的观众却都笑得跟点了笑穴似的，原来人心情不好，干啥都没劲。他在肯德基吃了一顿快餐解决午饭，坐在餐厅里百无聊赖看着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发了半晌的呆，看时间才一点半，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呢，郭桥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他看着餐厅里的人全都低头在刷手机，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来，肯德基里有免费wifi，他想了想，将自己许久没上的QQ登上去了。

刚一上去，信息大量涌出，群消息，好友消息，足足有几百条。他点开来，发现大部分好友消息都是他的同事发过来的，经理的，小徒弟的，人事科经理的，还有一个跟他玩得很好的同事段高的。

他先点开了段高的消息，一共发了好几条，郭桥拉下来，从最上头一条看下来：

【哥们，我才听说，你辞职走人啦，电话怎么打不通？】

【听说你连工钱都没结就走了？也太亏了吧，这都快俩月工资了。】

【哥们，你怎么不回信息，不会把我们都拉黑了吧？还是人间蒸发了？】

【哥们，你被坑了知道不？卢晓是杨小内那贱人的姘头，他俩故意坑你呢。】杨小内是同事给经理起的绰号，这家伙姓杨，走路有点内八字。卢晓就是郭桥带的那个徒弟。

【哥们这回干得漂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那两个贱人死定了，哈哈。杨小内抢的你那单捅出了大篓子。客户需要G39型号的货，他们给弄成G36了，比猪还蠢，6和9都分不清楚。原材料已经采购回来了，还都上机裁了，结果跟客户一对单，不对，哈哈哈哈，两三百万的原料，G36的东西根本就卖不出去，看他们怎么办。老板把两个贱人抓去臭骂了一顿，连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了，哈哈，真是喜闻乐见，贱人自有天收啊。】

【哥们，你到底去哪儿了？该不会神隐了吧，这么容易就被杨小内给打倒了？】

最后这两条是今天早上发过来的，郭桥先不急于看其他人的消息，给段高回了一条信息。

过桥米线：【段高，怎么回事？】

老段：【我靠，你终于出现了！你死哪儿去了？这么久都没消息。】

过桥米线：【家里进贼了，手机电脑钱包一洗而空，什么都没留下，差点露宿街头了。】

老段：【我靠，你不来找我，现在在哪里？要我去接济你么？】

过桥米线：【你家在城西，我在城东，我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步行几十公里去找你？现在没事了，有地方落脚了。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老段：【嘿嘿，笑死我了。公司气氛相当紧张。当初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把你挤兑走了，现在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杨小内这个怂货，除了吃软饭，他还能干点什么正事？卢晓这个小贱人也是，以为自己攀高枝儿了，结果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烂人凑作堆去了。我觉得真替你解气啊。】杨小内是老板娘的堂弟。

过桥米线：【那个单签下来，至少能赚三百多万，老板也亏不到哪里去。】

老段：【至少别想赚钱了。G36的货都两年没出过大单了，这么多材料，看他卖到什么时候去。】

过桥米线：【我当初就不该进这家公司，家庭小作坊，能做出什么成绩来。】要不是看了高额提成，还真瞧不上这么个小破公司，结果还这么不正规，亏大发了。

郭桥不再跟他说，翻看了一下其他几个人的留言，人事经理说让他回一趟公司，有些事还要处理一下。郭桥继续看卢晓和杨小内的信息，卢晓刚开始是在问他要资料，语气还很强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到后来就软了，一直在赔礼道歉，还让他回去，估计是事发之后兜不住了，想找他回去分担责任。杨小内的信息刚开始是非常傲慢地索要资料，后来则是让他回公司处理后事。

郭桥就笑了，这伙人真是让他看透了人性。郭桥一般都是找销售工作，因为拉业务锻炼人，钱也来得快，也积累人脉，可以为以后的创业打基础。他所在的这家公司是生产机器零配件的，满一年的老员工业务提成是5个点，新员工3个点，提成不低，但是也不大好出单。

郭桥的能力很强，这一年多陆陆续续出了不少单，但都不是大单，这次的单金额高达八百万，郭桥跟了很久，只要签下来，就能有四十万的提成。结果杨小内眼红，老板肉疼，就指使那个小徒弟截了他的电话，让客户把合同发到她那儿去了，然后这单就变成她的了。

这事搁谁那儿都觉得说不过去，就连他的客户也觉得很诧异，但是公司内部却不公平处理，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着哈哈说官腔，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郭桥就是看着老板的态度，这才辞职走人的。老板之所以会同意这样，因为卢晓是个还没转正的员工，她的提成连3个点都没有，只有1.5个点，这样一来，他能省下很大一笔钱，更何况又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对于这种杀鸡取卵的短视老板，郭桥简直是无话可说，所以当场拍屁股走人，还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资料能带的都带走，能毁的都毁了。现在好了，那些人因小失大，真是乐见其成。

杨小内的信息发过来了：【郭桥，我知道你在线。你必须来一趟公司，你负责的那个单出了点问题。】

郭桥简直要哈哈大笑，要是单没出问题，赚钱了，肯定谁都不会想起自己来，现在出问题了，就想起自己来了，变成他的单了。郭桥回了一句：【你自己拉的屎，慢慢擦吧。大爷不帮你擦屁股！】

杨小内回信息：【那你就别想在这个行业里继续干下去了，公司也绝对不会给你开离职证明。】

郭桥回：【想用离职证明威胁我？敢卡我就上法庭见吧。大爷不陪你们玩了，祝公司早日关门大吉！】然后将杨小内和卢晓都拉入了黑名单。用离职证明来威胁自己，呵呵，当他是刚出社会的小孩呢。

段高那边发信息过来：【他们找你了？】

郭桥说：【找了，我懒得理，擦屁股的事就想起我了，大爷懒得伺候。我现在挺好的，不用挂念。兄弟，有机会还是跳槽吧，别在那呆了，没前途啊。】

老段：【嗨，你当我不想呢，我一直在等着他给我发尾款的提成呢。小作坊，太没有诚信了，下次我非要找大企业不可。】

过桥米线：【行，祝你好运！我下了啊，保持联系。】

郭桥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哈哈，原来报应来得这样快！太爽了！他哼着歌儿，跑到附近的菜市场去买了些好菜，准备回家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郭桥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屋里还有动静，估摸着是钟点工阿姨还没走。他也没在意，弯腰去换鞋，然后听见一个男人欣喜的声音传来：“亲爱的，你回来啦！”

第八章：新欢旧爱

那人的声音又酥又魅，郭桥听得都起了鸡皮疙瘩，吓得手里提的鱼几乎都掉地上了，猛地转身去看，一个男人光着上半身，腰上系着一块白色的浴巾，站在曹骏的卧室门口，身上还有水珠滚落下来。

对方本来是一脸欣喜，看见郭桥，脸色唰一下变得非常难看：“你是谁？”

郭桥看了一下这个房子，确信自己没进错地方，反问：“你是谁？”

对方抱着胸，脸色不太好看：“你先说你是谁，怎么跑到别人家来了？”

郭桥想了一下：“我是曹骏的同学，在他这儿借住几天。”

对方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然后退进屋里：“哦，那你请便。”说着将门关了起来。

郭桥心说，这人到底是谁啊，一张口就叫亲爱的，他是曹骏什么人。郭桥也不是个老古董，这些年网络上的各种腐段子他也看到过一些，难道曹骏是那什么？想到这里，郭桥摇了一下脑袋，不会吧，曹骏还跟安静谈过恋爱啊，怎么可能会是同志。安静就是他的初恋女友。

他换了鞋子，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进厨房，将鲜活的草鱼养在洗碗槽里，这是准备晚上吃水煮鱼的。

他洗了手出来，曹骏的卧室门还关着，他推开猫屋的门，准备去看猫。这时曹骏的卧室门开了，那个男人出来了，见他去看猫，便说：“不要开那间门，别把猫放出来了。”

郭桥心说，这人对曹骏家里很熟嘛。他关上门，转身面对那个男人，这人穿上了衣服，郭桥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长得很瘦，很白，是那种少见阳光的白，五官很有特色，尤其是眼睛，狭长的，眼角微微上吊，有点像狐狸的眼睛，衣着打扮相当时髦，衬衫上绣着精致的花纹，紧身长裤裹着两条细长的腿。

对方大方地任由他打量，同时也在打量他。郭桥终于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赶紧收回目光，说：“你好，我叫郭桥，是曹骏的大学同学。”

对方点了一下头：“我叫吴迪，曹骏的朋友。”

郭桥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他跟曹骏都没什么话题可聊，更不用说曹骏的朋友了，便继续转身去看猫。

吴迪看着他的动作，说：“长毛不喜欢搭理人，别让它出来了，曹骏不喜欢屋里到处都猫毛。”

“我知道。”郭桥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推开门，然后进屋，将门给关上了。

他发现萝卜和白菜趴在猫笼的跳板上睡觉，长毛则离得远远的，趴在地上打瞌睡，看见他进来，抬起头打了个哈欠。郭桥朝长毛招招手：“来，长毛。”

长毛从地上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走近郭桥，郭桥摸了一下长毛的脑袋，将它抱起来，走到龙猫笼子边。长毛突然挣扎起来，四肢不住地在空中抖动，叫得也很惨烈，郭桥有些意外：“怎么了，长毛？”赶紧将它放下来，长毛歘一下跑开了，离龙猫笼子远远的，似乎心有余悸的样子。

郭桥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他看了一下长毛，又看看龙猫，低头看着地上，发现笼子边上有几撮猫毛，一看就知道是长毛的毛。房间已经被阿姨打扫过了，又拖过地了，地面非常干净，所以这几撮猫毛变得非常显眼。郭桥明白过来：“长毛，你被萝卜和白菜拔毛啦？”龙猫发脾气的时候最爱拔毛了，萝卜和白菜就会互相拔毛。

长毛用爪子洗着脸，冲郭桥细细地叫了一声。郭桥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长毛身上的毛发，但是它的毛发太长太多了，看不出来哪里被拔了。

门被推开了，吴迪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情景，十分诧异地瞪着郭桥和他手下的长毛：“你以前也来过这里？”

郭桥说：“没有，我前天才过来的。”

吴迪脸上有些吃味：“长毛从来都不跟外人亲近的，它居然愿意让你摸。”长毛就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他看了一圈，然后看见了屋子里的龙猫，走了进来，“这是什么，老鼠？”

郭桥说：“不是，龙猫。”

吴迪哈哈笑起来：“龙猫，这名字真奇怪。明明就是大老鼠啊。”

“是鼠科动物，南美洲的毛丝鼠，在我们国家都叫龙猫。”郭桥耐心解释说。

吴迪蹲在笼子边：“看起来很肥啊。养来吃肉，还是玩？”

郭桥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宠物。”几百几千块的宠物，养来吃肉，这是何等的奢侈。

吴迪抬眉：“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养老鼠。”

“是我女朋友的。”

吴迪听到这里，立即笑了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郭桥看着男人的脸，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违和感，为什么觉得这人有点妩媚？

吴迪看着龙猫，问郭桥：“你是曹骏什么同学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郭桥心说，这人跟曹骏那么熟吗，他的同学全都认识？“大学同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前几天刚好碰上。我最近有点小困难，在他这里借住几天。”

“哦哦，我明白了。”吴迪笑嘻嘻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你觉得，曹骏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桥想了想：“应该是面冷心热吧。”他跟曹骏接触实在不多，就算是这几天住在他家，每天说过的话加起来屈指可数。

吴迪笑了起来，狐狸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心情非常好。笼子里的龙猫被打扰到了，最上层的白菜挪动了一下，吴迪忍不住动手去开笼子，一边惊呼：“看起来好可爱的样子，我可以摸摸吗？”说着就将手伸进去了。

白菜醒了，看见一只手伸了进来，不是平时嗅到的味道，伸出前爪，抱住了吴迪的手指头，吴迪惊喜地说：“真可啊——”那个爱字还没说出来，白菜就毫不留情地在手指上一口啃了下去，吴迪猛地抽出手，将笼子都带倒了。

郭桥赶紧跳过来，将笼子扶起来：“怎么样，没咬伤吧？”

吴迪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指指腹上渗出了两个血珠子，嘴巴一撇，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郭桥心说完了完了，这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啊，白菜这一口咬下去，自己可要掏几百块钱给人打狂犬疫苗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猫不懂事。你的手被咬伤了，你去打针吧，我给你拿钱。”

吴迪站起来，赶紧往外跑去：“你的宠物这么凶，居然会咬人。”

郭桥看了一眼白菜，瞪着它，冲它抓狂地挥拳头：“你是痛快了，我得掏几百块钱啊，我把你给卖了，然后去赔人家钱！”这不是典型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吗，正穷着呢。

白菜趴在跳板上，动了动脖子，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郭桥赶紧关上门出去，看见吴迪正在洗手间里冲洗自己的手指，一边撅着嘴冲手指头吹气，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怪异。郭桥说：“对不起，吴先生，你还是去打个针吧。”郭桥刚开始养龙猫的时候，也被咬过好几次，每次都是用碘酒消消毒就算了，没打过疫苗，但是这吴迪明显看着就跟他这样的糙人不一样，人家精贵着呢。

吴迪洗干净手，抽了点纸巾擦了一下手指头，不高兴地说：“真是倒霉，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可爱，居然这么凶狠，真是表里不一。”

郭桥已经说过两次让他去打针，但是对方都没接腔，他心想，不愿意去算了，正好省了自己的钱。

吴迪说：“曹骏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郭桥摇头：“不清楚。”

吴迪走到茶几边，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会，拿出来一张创口贴，缠过了起来，问郭桥：“多长时间内打疫苗？”